李知苏脸色发白,站起身,摇晃了一下,用手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
她拿出果汁,倒了一大杯,全喝了下去,摇摇晃晃走到卫生间,用水洗脸,看了看镜子,里面的她眼神有些散乱,有些失意,更多的是痛苦。
她使劲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让泪水纷飞。突然,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用手捂住自己打嗝的胸口,难受劲好像减轻了一些,她连忙给自己理清头发,往脸色扑了扑粉,轻轻抹些唇红,打开窗,让夜风吹进来,人似乎也清醒过来。
拿着包,拉开门,正好遇见父母回来。阳雪萍吃惊地说:“你要去哪里?罗方智呢?”李知苏丢了一句“我现在就去找他”人已经旋风般地走到电梯里。
李达华摇摇头说:“看她那黏糊样,就怕将来让自己吃苦头呀!”
阳雪萍不满了,说:“苏苏有什么苦头吃,她天生就是一个享福的命,以我们今天这样的地位,什么都要为女儿打算好!”
说着又用眼斜着瞪李达华:“你那个女儿,怕是背着我费了不少心血吧!”
李达华脸色阴沉,说:“孩子都这么大了,你也跟我过不去,这么多年,难道现在,还不肯把心打开接纳亚亚吗?”
阳雪萍声音提高八度,说:“你怎么就和我爸的口气一样,我爸也都病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忘天天跟我念叨亚亚。回到家你也这样跟我念叨亚亚,还要我怎么做,你们才满意?”说着打开房门,重重地脱下鞋往鞋柜里一放,换了一对拖鞋气哼哼地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李达华毫不客气:“你凭心自问,这些年,你对亚亚像个母亲吗?亚亚这些年是怎么长大的?你以为她不想在这个家长大吗?但是没有办法,她就这么一直跟奶奶生活,我也很内疚。你体会过我的感觉吗?”
看着李达华渐渐变得愤怒的脸,阳雪萍噤声了,嘴上依然是不饶人地驳了一句:“掌心掌背都是肉,我是让你知道,苏苏更需要你的关心!”
李达华说:“对苏苏的关心我少做了吗?亚亚有享受过这样父爱的十分之一吗?你是要我完全都不顾亚亚吗?”
墙上的钟摆在无声地看着,看尽人间的恩恩怨怨曲曲折折。
阳雪萍站起来,愤愤地说:“都说现在市场的菜没有菜味了,我看现在人也没有人味了!”说着转身进了卧室,重重地关上了门。
李达华愤怒地在椅子上坐下,用手重重地敲击了脑门一下,眼眶渐渐湿了。往事一幕幕地浮现在心头。
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前他是村里唯一的一个大学生。那时的形式不同现在,分配回乡,一年四季的农活繁重而辛苦。丢下书本拿锄头,农忙时节更是少有闲暇。没有好的背景,不走出乡办公室去劳作,五谷杂粮也不会往家里飞过来。
前妻,是母亲认下的,除了有一副干农活的好骨架,一手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贤惠,跟他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的精神交流。“三十亩地一条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那时候他的状况了。
一年四季粗布土衫,一日三顿粗茶淡饭。日子过得酸甜苦辣都尝尽。那时候周围的人只喜欢在自己的田地里干得热火朝天。而对他来说,不甘心呀,他的祖上,已经为仕几代,只是到了他父亲这一代,受到了历史原因的冲击,都到了乡间生活,如果他身上可以谋个一官半职,就是重新延续祖上的荣耀,这才对得起历代祖先,福荫子孙。
有了想法,就有了行动。一个国家有一个国家的国情,一个家庭也有一个家庭的家情,而他的家情就是:老婆除了农活,就剩下床头那点事。女儿出生之后,只会地里活计的女人更是一副黄脸婆的样子。
于是他煤油灯下苦读书,希望可以读出书中黄金屋。他始终记着:少小需努力,文章可立身。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学而优则仕,就如同现在社会上的唱而优则演,其实都是一脉相承的皆然。
苦心不负有心人,凭着一手好的文章,李达华从乡办公室提拔到县办公室,也就是那时候,他遇见了阳雪萍。
阳雪萍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无论从个人的容貌来说还是家世而言。一个在县公安局任官职的老爸把她映照得光彩四溢。加上她来自县城,如同一股清新的风让他的心旌摇荡。而阳雪萍对他,同样让情意在眼底倾泻出缠缠绵绵。
当阳雪萍俏皮地说:“君为文字之师!授之以诗,莫若授之以情”!他的心就开始沦陷了,爱情的盛宴,铺开了爱情的灼灼光华。而妻子,只能在灯下纳针线活,说话也只是一些家长里短,哪里能跟他玩诗情画意的两情缠绵。
于是当手牵起手,心贴上心的时候,才体会到不舍和伤别,才知道时间和空间终是慰己之念。情感的长驱直入让两个人得出了相遇短暂不如长相厮守的可贵。于是,穿起衣裳的阳雪萍知道他的已婚状况后不依不饶,如同一只母狮子一般,拿着他上纲上线。他跪着低声下气地指天发誓,不出一个月就把身与心同时走出围城,这才让阳雪萍破涕为笑。
第一任妻子没有什么文化,但对他这样的陈世美行为,二话没说,在他焦头烂额时拿出了容忍和最大的勇气,签字离婚,对外也没有透露一句。唯一的条件,就是自己带上女儿。
前妻的怨,他是知道的,也是明白的。但是,阳雪萍的光彩照人,比起眼前的糟糠之妻,自是有天地之差。他转身离去,看着还在襁褓中的女儿,他的心,出现了离婚后开始的疼痛,蔓延全身。那一刻,他就给自己发誓,有朝一日,他一定要回来给女儿一个温暖的被窝,锦绣的前程。
当然,当他与阳雪萍举行婚礼的时候,当了岳父的阳陆健并不知道他二婚之身,而结婚后李达华才知道,阳陆健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不可能给他做什么铺路,还总是勉励他要脚踏实地,一步一脚印地走下去。他的仕途梦就在阳陆建铁面无私的监督下变成了拿一份工资安分守己的工作人员。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下海后变得腰缠万贯,他的心开始动摇了。这个念头一出,阳雪萍大大地赞成,当时南贝撤县建市,趁着这股改革的东风,他办了辞职手续,开始下海,后来一切都在阳雪萍的协助打理之下进行得顺顺当当。
而夫妻多年不断争吵的心病,也就是从他结婚四年后出现的裂缝开始。那时候,他与阳雪萍的女儿李知苏已经出生,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是难以入眠,与前妻生的第一个女儿是他心头摆脱不去的牵挂,始终无法随着岁月的推移结成一个麻木的痂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