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会,柏小斯走到灯光球场,还没有停下脚步,就看见丈夫杨桦林牵着十岁的儿子小凯慢慢地从球场走出来。
柏小斯迎上去,说:“父子俩这么开心呀?”小凯一脸汗一脸泥,拉着杨桦林的手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听见声音,父子俩双双抬起头来。
杨桦林斜眼看过来说:“你希望看见儿子不快乐吗?希望看见他为我们名存实亡的婚姻披麻戴孝吗?”
柏小斯气得牵起了小凯的手说:“孩子,妈妈带你去吃沙拉和牛排!”小凯摇摇头说:“我现在不爱吃这些了。”
柏小斯抬头看着杨桦林,说:“你给孩子灌输了什么?”杨桦林一脸不屑地说:“我灌输,我能给自己的亲生儿子灌输什么?当然是除了养分还是养分,倒是你,别把院内院外的细菌带回来污染孩子就行了!”
小凯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又看了看自己的母亲,突然把手中的篮球往地上一抛,转身飞奔而去。
杨桦林急忙追过去,跑了几步又回到柏小斯面前狠狠地说:“你给我听好了,你爱去找野男人你就找去,如果再伤害到儿子,我就废了你和那个奸夫!”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柏小斯瑶咬了咬嘴唇,重重地跺了一下高跟鞋,愤愤地转身离开。她知道杨桦林一直怀疑她,但是就是没有抓到证据,所以就只能在言语上不断地刺伤她。她也知道,杨桦林跟踪过她好多次,但是每次都是被自己提前发现,成功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与贾平偷欢。但是她自己也知道,这种日子必须尽快结束。那夜她使出杀手锏一逼迫,贾平就答应给她买套房子。一套房子,按她的收入,一辈子都是一个梦,这个梦只需答应给贾平几个月时间就手到擒来,这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她其实还有一个私心,假如跟贾平做不成夫妻,心底还是希望有机会和杨桦林重修于好。但得从贾平那里拿来房子和一笔钱。
在以前无数个同床异梦的日子里,她只当自己当时吻错了青蛙,杨桦林不能给她想要的生活,还要她跟公公婆婆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她受不了。
寂寞的女人总能在眼神中寻找到来自同样在寻求异性的焦渴男人,她与贾平,就是这样,都能读出眼中那寂寞燃烧的火焰。
当有一天,贾平递给她一个装着MAC粉底液、眼线膏还有各种饰品的购物袋,并意味深长对她说美丽的女人还是需要内外兼修的呵护时,她就开始动摇了。
两人真的暗度陈仓了,每个月里那些药品回扣商给贾平送来一沓沓钞票,他直接就把这些厚厚的信封像每个月交家用那样塞到了柏小斯的手提袋中,她突然感觉到当家做主的踏实幸福感,就这样沉沦了下去。
科室里有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孩,没有想到,贾平会单单对她一个人情有独钟,她已是一个十岁男孩的母亲了,不是用情至深,何至以此?每每心生犯罪感的时候,柏小斯给出了自己这样的一个理由。最让她得意的是,贾平的妻子一直在另一所城市工作,很少回来。她对于贾平来说,更像妻子的角色。凭着贾平对她的宠爱,一次在两人酒醉欢爱中,贾平不小心吐出了保险柜的密码,她也成功地打开保险柜拿到了贾平的日记本。酒醒后的贾平悔得肠子发青,好话说尽,但柏小斯就是不肯给回日记本,这让贾平无可奈何,对柏小斯的各种要求基本都做到来者不拒。
柏小斯想着,一旦贾平给她买了房子,她还要问他多要几十万现金,他若不肯就拿日记本去吓他。想着想着,柏小斯仿佛看见那些票子给自己当成了枕头睡觉。心里对家的负疚感一下子又减轻了许多。
操场这头,寻找着儿子的杨桦林,心头充满了阴郁,一个貌合神离的家庭,对身处其中的人来说,无疑都是压抑而痛苦的。
杨桦林从柏小斯穿着越来越时尚的华服里看见了另一个男人的影子,从她三天两头就可以更换的首饰中知道自己的头上一定戴上了那种男人最耻辱的帽子。看见孩子无辜的眼神,他放弃了马上离婚的打算,他决定还是等到孩子小学毕业了,就给婚姻直接画上句号。
树荫下,王静看见柏小斯离去的背影,感慨万千。
王静自小与杨桦林是邻居,她一直喊杨桦林为杨哥哥,直到她参加工作,家里的房因为征地成了拆迁房,一家人就搬离了。那时候,她还不是很懂爱情,只知道自己很喜欢杨哥哥,在失去联系的日子,她依然会在很多个月圆的时候,重温小时候温馨的时光。
而后来也听说杨桦林以司机为职业,自己也上了护校,心里的感觉就成了一段心情。一个城市的距离,在醒与梦之间,她的心里也就只是记得有那么的一首诗了:关切是问/而有时的关切/是/不问。
直到有一天,杨桦林到科室来,她才惊觉,她心里的杨哥哥,早已成婚,而且他的妻子柏小斯,竟然和自己是同事,于是所有的思绪就化成了一种客套似的问候。她不喜欢柏小斯,更不想招惹柏小斯,毕竟大家都已经有了各自的生活,不想无端地生出些猜疑来,在这一点上,王静是很会把握分寸的。
小凯躲在球场后的凉亭假山后一直低声抽泣,杨桦林焦灼地在球场边上打转着边走边喊。
王静轻轻地走到小凯面前,蹲下身说:“小凯,你认识姐姐吗?”
小凯抬起头,抹去眼泪说:“我知道你,你是妈妈的同事!”
王静笑笑说:“还有你不知道的,我还是你爸爸小时候的邻居呢!”小凯半疑半信地摇摇头说:“你骗人,怎么可能?我怎么没有听过爸爸妈妈说过!”
王静说:“你不相信呀!那我们去见你爸爸,让他来说,看姐姐是不是说谎?”
小凯停止了哭泣,睁大眼睛,显然他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王静心里偷偷地笑了,孩子就是孩子,其实是很好沟通的,哄一下就好了。她伸出手,握住小凯,伸出手指头放在嘴边“嘘”的一声说:“你爸爸走过来了,我们给他一个惊喜。”
小凯伸头看了看球场边,马上配合地握住了王静的手,两个趴在假山后,杨桦林的脚步顺着凉亭走过来,小凯也伸出一个手指对着王静“嘘”的一声,悄声说:“爸爸过来了。”
小凯的脚一个没有踩好,声响弄出来让杨桦林的视线望了过来,杨桦林走过来:“小凯,是你躲在后面对吗?快出来,晚上这里虫子多,不要给咬着了!”
王静一下子跳了出来,哈哈大笑:“杨哥哥,是一只超级大虫在保护着小凯呢!”
杨桦林惊喜异常说:“王静,你怎么会和小凯在这里?太意外了!”
王静牵过小凯说:“杨大哥,你告诉小凯,我和你以前是不是邻居?”杨桦林点点头说:“是的呀!”他看见了小凯脸色的泪痕,一阵心疼。王静也看见了,她拿出湿纸巾,把小凯的脸蛋抹得干干净净,然后说:“小凯,你现在相信姐姐了吧!”
小凯点点头,听话地“嗯”了一声说:“我早就相信了,刚刚爸爸说的时候我就相信你了。”王静看见杨桦林憔悴的脸,脸上的胡子也有几天没有剃了,心里一阵心疼,说:“杨大哥,你不会照顾自己呀!”杨桦林苦笑了一下,拿出烟,说:“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说话吧!你杨大哥心里闷着呢!”
王静伸手揽过小凯,说:“小凯,告诉姐姐,你的功课怎么样?”小凯低着头,说:“语文老是上不去。”说着偷偷地看了杨桦林一眼。
王静说:“告诉姐姐,语文哪里不会做了?”小凯用鞋尖轻轻地踢着脚下的沙土说:“就是作文,我老是写不好!”
杨桦林叹了一口气,对着王静苦笑,说:“你看,这个我也不会教,你知道的,我以前也是经常让语文老师头疼的。”王静深深地看了杨桦林一眼说:“小凯,不急,以后如果姐姐有时间了,就带你去公园玩玩,教你怎么写作文,好不好?”
小凯眼睛发亮,说:“姐姐你真会带我去呀?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公园了,我想在那里划船呢!”王静看着眼前的父子,一阵心酸,虽然她不知道杨桦林的家庭世界怎么样,但是就从刚刚看见的一幕和眼前的情形来看,她知道他过得一定不好!
她轻轻地拍了拍小凯的肩头,说:“男孩子最勇敢的,以后不能哭了,有空姐姐一定会教你的。”
接着她对杨桦林说:“杨大哥,今天已经晚了,我先回去了。”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宿舍楼,说:“我正好是开完会经过这里的。”
杨桦林点点头说:“我这几天休年假在家,休假完就到丰图集团去当司机了,你一个女孩子不要太晚回去了,不安全。”
王静喜道:“杨大哥你真能干,你竟然能到丰图集团去开车,好了不起呀!”杨桦林笑笑说:“有贵人相助吧!以后我就有空带小凯了,你先回去吧!有空我们再聊!”王静点头道别,走出了十多米,回过头,她看见了杨桦林对着她的方向还在望。她忍不住走回去,杨桦林也走了过来,在两人相遇的时候,杨桦林说:“你还有什么事?是不是什么忘了?”
王静看了看站在原地的小凯,轻声地说:“杨大哥,我只是想说,以后你跟柏姐如果有什么矛盾,千万不要当着孩子的面来说好吗?”
杨桦林低下了头说:“你刚刚都听见了?”王静点点头说:“我也看见小凯哭了,我们大人不管做什么事,总要顾及孩子的心灵是不是?我打算有空的时候,帮小凯把作文补上去,你和柏姐,家和才万事兴呀!”
杨桦林点点头说:“你说的有道理,我听你的,不再跟她当着孩子的面吵架了,至于我和柏小斯之间的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算了,不说了,有空你就帮我带带小凯,辅导一下他的功课,我就感激不尽了!”
王静转身离去的时候,看出了杨桦林眼中的不舍,那是接近一种对亲人般的眼神。
王静突然觉得胸口胀得难受,她是希望看见大家都可以过得幸福和谐,但是,现在看见小时候视作亲哥哥一样的杨桦林不快乐,也觉得自己开心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