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直销

第十四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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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天乐的老婆跑了！”这个惊人的消息瞬间就在梅新前的整个培训中心传开了。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梅新前的耳朵里，他非常生气，又想好好地教训关天乐一顿。

　　本来关天乐跑了老婆就够心烦的了，他知道梅新前这个时候找他去谈话肯定又没不是什么好事，就烦上加烦，于是就憋着满肚子气来到梅新前办公室。

　　关天乐拉着个苦瓜脸的样子一眼就被梅新前看了出来，梅新前本来对关天乐擦鞋的事情就冒火，现在又看见关天乐这个样子，心里就非常不爽。“听说你老婆跑了？嗯？”梅新前虽然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问这句话的口气还是很不友好的样子，“什么时候跑的？”

　　“跑了。”关天乐耷拉着脑袋说，“刚跑。”

　　本来坐着的梅新前已经站了起来，但没有离开办公桌，他把两只手插在裤兜里，一边点着头一边吭吭吃吃地说：“关天乐，你说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呀？怎么连个老婆都管不住呀？具体跑去哪里了？”

　　关天乐两只眼睛漫无目的地扫视着梅新前办公室里的那盆富贵竹，可能是主人已经很久没有浇水的缘故，那棵富贵竹的叶子已经有些发黄了。

　　关天乐幽幽地说：“不知道。反正就是跑了。”

　　梅新前已经从办公桌的位置走了出来，他用硬底皮鞋的前掌很有节奏地敲击着铺着瓷砖的地板，地板就发出踢嗒踢嗒的声音，他的嘴里也发出了憋了好长一阵子的声音：“关天乐，不是我说你，你这段时间以来也确实太不象话了！过得太窝囊了！作为一个男人，本来跑到大街上去擦皮鞋就已经够丢人的了，现在把个老婆也弄跑掉了。你说你丢不丢人？”

　　关天乐被梅新前这么一说，内心就产生了反感和抵触的情绪，他没好气地说：“老婆要跑，我哪能管得住？她是有脚的东西，我还能把她放到箱子里锁起来不成？”

　　梅新前本来还不想那么快就发作的，想继续忍一忍的。他一是想考验一下自己的忍耐度到底有多大，二是也不想发那么多的火，因为最近他学营养知识才知道，经常生气、发火会使人提前衰老，原因是生气、发火的时候产生一种毒素。虽然他还想忍一忍，但是关天乐这一句话就使他把心里的火气提前点燃了。他把声音提高了八度：“哟？你火气蛮大的嘛！啊？！你把个老婆弄跑了，我还没生你的气呢！你倒是生起我的气来了？关天乐，又不是我把你老婆弄跑的！你火气这么大干吗？”

　　关天乐的目光已经从房间里的那棵富贵竹上移到了窗户上，他透过窗户看着窗外楼房顶上那块写着“一切皆有可能”的广告词的大型广告牌，若有所思地说：“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生我自己的气！”

　　梅新前扫了关天乐一眼，叹了一口气说：“我说关天乐哟！你这个人也太失败了吧？那时候我就说过你，叫你不要跑到街上去擦皮鞋，你不听我的，还非要去擦！这回好了吧，这回把个老婆都擦跑了！”

　　关天乐已经把目光从窗外的广告牌上挪到了梅新前的身上，没好气地说：“我老婆跑和擦皮鞋有什么关系？一码是一码！这是两码子的事情！”

　　梅新前把目光也投到了关天乐的身上，他看着关天乐这副滑稽可笑的样子，心里想笑又笑不出来。心想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窝囊的部门？这个窝囊部门怎么做直销做到连老婆都跑掉了？他越想越恼火，就冲着关天乐说：“怎么会没有关系呢？我看有着直接关系！你擦皮鞋难道就不丢她的脸吗？自己的老公擦皮鞋，人家会怎么看她？我说关天乐呀！ABC直销这么好的事业，你不好好把它做起来，非要跑去擦皮鞋，你真的不是个男人呀！”

　　关天乐已经把目光从梅新前的身上扫到了梅新前的眼睛上，他直愣愣地盯着梅新前的眼睛，硬邦邦地说：“你不要老是和我说这种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话！我不擦皮鞋我吃什么？难道你给我吃饭？你这个人说话真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痛！我看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梅新前从关天乐的眼睛里读出了那种近乎垂死挣扎的自尊，他已经忍无可忍：“哟？哟？哟！看来你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啵？说你怎么了？说你几句又怎么了？你有种的上个钻石给我看看！在这里发什么卵牢骚？你是用这种态度跟领导人说话的吗？什么站着说话不腰痛？要不是你擦鞋的行为影响到我们整个中心的形象的话，我才懒得说你呢！说你等于是浪费我的口水！但是你既然在我们这里做ABC事业，我就必须要说！”

　　关天乐觉得梅新前在他擦鞋这件事上似乎不搞出个子丑寅卯来是不放手的，说来说去还是回到他擦鞋这个问题上。他也放大了声音说：“你今天倒是给我说说，我擦鞋到底得罪你们哪个了？值得你们这么恼火我吗？”

　　梅新前没想到关天乐还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他在直销事业中最恼火的事情就是下级部门明明知道自己有错误但又不肯承认了，因为这样会让他很没面子。他再次厉声重申道：“这不是得罪哪个的问题！而是破坏ABC公司和我们中心形象的问题！你擦鞋本来都够破坏形象了，现在老婆又跑了，以后你叫我们领导人的脸往哪里放？！”

　　关天乐没好气地说：“我老婆跑了又不是你老婆跑了？怎么关系到你的脸往哪里放的问题了？真是莫名其妙！”

　　梅新前对关天乐这种顶嘴的行为最反感了，在他的培训中心里面，至今还没有人敢像关天乐这样和他顶嘴。他又重新回到办公桌的位置，一P股坐到凳子上，严肃地说：“怎么会不关系到我们的脸面？别的团队会怎么看我们？那些竞争对手公司怎么看我们？他们会说我梅新前带出来的伙伴连个老婆都管不住，说我下面的人做ABC直销把老婆都做跑了！”

　　关天乐把眼睛又重新看向了窗外，又硬邦邦地甩过去一句：“我没有想这么多。我只知道我现在要想尽一切办法找饭吃！连饭都没吃饱的话，说什么都是假的！”

　　梅新前一听这话就更火了，他吼了一句：“你当然没有这么高的思想境界！你就是一天知道吃饭吃饭！除了吃饭你还知道做什么？！能做什么？！有本事你约两个人来给我看看？卖几千块钱的产品给我看看？关天乐，不是我说你，你这种鸟德性的人，恐怕永远也做不起来！”

　　关天乐被梅新前这句话激怒了，他又把丢去窗外的目光收了回来，把目光甩在了梅新前的眼睛上，一字一顿地说：“你说我做不起来是不是？好，好！我非要做起来给你看看！你相不相信？！”

　　忍无可忍的梅新前彻底发作了，他用手指着关天乐说：“就算你做得起来也做不大！你一个擦鞋匠要是能把ABC做得多大的话，我就把梅字倒过来写！我就头倒着走路！”

　　关天乐已经激动得脸通红，他用颤抖的声音说：“梅新前！你不要这么小看我！我一定会做给你看的！我发誓，我以后一定会比你还要成功的……”他说完就气呼呼地跑出了梅新前办公室。

　　关天乐一跑出梅新前办公室，眼泪就想滚出来了，但他还是强忍住了。他一路走，一路嘟嘟囔囔地骂起梅新前来：梅新前你他妈的说话也太伤人了！我擦鞋得罪你了？我老婆跑了得罪你了？你他妈的怎么老是看我不顺眼？ABC是我自己的事业，我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擦皮鞋、跑掉老婆，关你卵事！你他妈的我挖你们家的祖坟了吗？我知道我穷，我穷又怎么了？难道你就没穷过吗？你还是大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呢！你还是以前搞非法传销才赚到这么多黑钱的呢！要不是搞传销赚了黑钱，你有钱来做ABC直销？恐怕连擦鞋都没有你的份哩！

　　关天乐骂着骂着就觉得心里好受了很多，他停下脚步，坐在街边花园的石凳上，点上一支烟，回忆着阿云失踪前后的种种细节，脑子里不断地想着这样一个问题：阿云为什么要跑呢？她跑去哪里了？

　　2

　　关天乐白天要擦鞋，晚上又要到培训中心去听课，听到10点多钟才回家。周而复始，天天如此。那天晚上他回家的时候已是10点半，回到家里不见阿云，只见儿子一个人睡在床上。他觉得奇怪：阿云平时这个时候已经睡觉了的呀？今晚她去哪里了？

　　关天乐无法和阿云取得联系，因为她没有手机，买不起也养不起。他就推醒儿子，儿子睡得正香，朦朦胧胧中嘟嘟囔囔着：“爸你干吗呀！我都困死了……”

　　“你妈到哪里去了？”关天乐一边推着儿子一边焦急地问，“你妈呢？”

　　“妈说她出去一下……”儿子说完又翻身睡着了。

　　关天乐心里冒出一连串的问题：出去一下？出去这么晚了还没回来？她去哪里了？难道这么晚了还有人要叫她去做钟点工？不可能吧？

　　关天乐一直等到凌晨两点，依然不见阿云回来，心里就担心起来：她会不会是出什么事吧？现在海天市的社会治安挺乱的，晚上抢劫的案件一个月就发生了好几起，有的受害者还被歹徒杀害……

　　关天乐一夜没睡着。第二天早上，他去厨房做早餐的时候，看到煤气炉旁边有一张纸条，捡起一看就傻了眼--

　　天乐，我真的再也不能和你过这种苦日子了，我真的受不了了。家里又差不多没有米了，米桶里就剩下十来斤米了，另外，油也准备没有了。你和儿子好好过日子吧！我走了。不要找我，你找不到的。

　　看完这张纸条，关天乐两眼火冒金星。他一切都明白了：阿云是不想和他继续过苦日子了，她跑了。他心里又冒出一连串的问题：她跑去哪里了呢？是去外地打工还是和别的男人跑了？如果是打工，她又能去打什么工呢？她都三十六七岁的女人了，如果是和别的男人私奔，又会是和谁呢？她平时从来没和别的男人交往，连多一句话都不多，怎么会突然和别的男人私奔呢？

　　阿云的不辞而别，虽然让关天乐很痛苦，但是他并不恨她，只是觉得自己对不起阿云，因为他让阿云吃了太多的苦。

　　……关天乐上班的海天市玻璃厂和阿云上班的海天市服装厂靠得很近，关天乐每天下班回家都要经过服装厂。他们俩的家住得也很近，上下班经常坐同一路公共汽车，混得很熟悉。

　　有一天关天乐下班，骑着他那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叮铃铃地、神气活现地走出工厂大门，准备回家去。他骑着自行车经过服装厂大门的时候，阿云刚好下班出来，她一眼就看到了骑着新自行车的关天乐，因为在那时候能买自行车可是了不起的事情。她朝关天乐喊了声：“关天乐--！”

　　关天乐叮铃铃地把车骑到了阿云面前停下来，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阿云羡慕地看着关天乐的自行车，还走过来按了按车铃说：“关天乐你混得不错呀！连单车都买了，还是永久牌的呢。”

　　关天乐被这么一夸，心里就更美滋滋的，有些腼腆地说：“以后干脆每天上班下班我搭你算了！”

　　阿云听关天乐这么一说，当时就高兴得一边拍着手掌一边说：“好呀！好呀！但是我不付车费给你的啵？”

　　关天乐把脸一沉说：“乱来！我关天乐是这样的小气鬼吗？搭个单车还要收你的车费？”

　　阿云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说：“跟你开玩笑的。我知道你不会收车费的。”

　　关天乐一路搭着阿云叮铃铃、有说有笑地回去了。此后，他还真的每天上班下班都等着阿云呢！一来二去，阿云厂里的姑娘们都对阿云羡慕不已，说阿云真幸福，每天都有白马王子用自行车接送，不像她们每天上下班只能挤公共汽车甚至走路。

　　厂里的姑娘们说得多了，阿云就脸红红的不好意思起来，她真有点喜欢起关天乐来了。关天乐却总是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除了骑车还是骑车，除了和阿云说一些工厂里面的趣事之外，从来不说男女方面的话，似乎每天坐在他车后架上的不是一个美丽青春的少女，而是一截木头。

　　但是事情很快就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这天，关天乐骑着自行车搭着阿云下班回家，像往常一样有说有笑。车骑到一个拐弯处的时候，关天乐只顾和车后的阿云说话，却忘了他前面也有一辆自行车。等他反应过来时，车子差点都撞上去了。好在他的车刹很灵敏，他用力地一闸车刹，一股惯性使得车后的阿云本能地双手抱住了他的腰部，他感觉到一股触电般的酥麻迅速通遍全身，全身的骨头都软了，差点没从车上栽下来，而后面的阿云却顺势把他抱得更紧了……

　　其实他们双方之间都早已心仪对方了，只是都没有捅破那层纸而已。你想想，两个人天天这么同一辆车骑来骑去的，就算是木头也会擦出火花来，别说还是两个干柴般的青年男女。

　　当天晚上，关天乐就和阿云去了海天市的花瓶山。在花瓶山上的草地里，两人紧紧拥抱、激情相吻，憨厚的关天乐迫不及待地把阿云放倒在了草地上--其实再憨厚、再老实的人对做这种事情也不会含糊的，全都是无师自通。

　　阿云把自己的身子交给关天乐的时候，嘴巴里喃喃地说：“天乐……这辈子你会永远对我好吗？”

　　关天乐一边激动地动作着，一边喘着粗气说：“对，对你好……我会永远对，对你好！我会，会永远用单车搭着你……一，一，一直到老……”

　　阿云听了这话很感动，在关天乐的脸上亲了又亲。

　　他们很快就结婚了。日子虽然不是很富裕，但倒也过得挺滋润，每个月的工资够吃够用。但滋润的日子并不长，随着儿子的出生，钱就越来越不够用了，毕竟多了一张嘴巴吃饭，奶粉、尿布、看病、吃药的什么都需要花钱。

　　日子过得是紧了些，但总还能过得去。直到后来，他们夫妻俩双双下了岗。下岗后，夫妻俩感觉没了工作的日子就像是从光亮的地方突然钻进了黑暗的地洞里一样，两眼一抹黑没了方向。

　　为了生存，阿云只能去帮别人打钟点工，一个小时两块钱、三块钱地挣，一天要跑好几个东家。当然碰到好心的有钱人家也会给个5块甚至10块，但这种机会毕竟是少数。关天乐却想着继续去找一份体面正规的工作，最后却被梅新前找去ABC公司做了直销。当时他从ABC公司听课回来，兴奋了一个晚上，和阿云说自己找到了一个发财的机会，说这个机会一年可以挣个上百万。当时阿云就说：“别说挣100万哟！就是一个月挣100块都好啊！”

　　关天乐说：“我一定要一年挣100万回来！”阿云见他那么兴奋，也不好泼冷水，就说：“那你就去努力挣吧！你也知道我们家现在最需要的东西就是钱。”

　　关天乐满腔热血地做ABC直销去了，全职做。做了一段时间，他发现现实中的ABC直销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操作起来有很大的难度。更要命的是，每天晚上去培训中心听课还要花5块钱。这样一来，阿云就有意见了，她觉得关天乐做直销不仅没挣回来一分钱，还要天天拿钱去听课，这样下去怎么办？她就叫关天乐先去找一份工作，然后利用业余时间兼职做ABC直销。关天乐却不肯去找工作，坚持要全职做，还说这样才能全力以赴，才能迅速成功。

　　关天乐执拗的态度让阿云非常生气，她开始每天和关天乐为了ABC直销吵架。后来她就说关天乐还不如街上那些擦皮鞋的人，她当时只是想刺激一下关天乐，让他不要太迷恋ABC直销，并没指望他真的去擦鞋。关天乐却因此而茅塞顿开，真的擦鞋去了。但是关天乐擦鞋毕竟是新手，擦得慢又擦得不好，每天也擦不了几个钱。况且他还要每天花钱去听课，他擦鞋挣的钱刚好够他听课，有时候碰上大型培训还要继续伸手向阿云要钱。

　　阿云意见越来越大了。她觉得关天乐虽然去擦鞋了，但还是没拿过一分钱回来，全部都把钱拿去听课了，现在还要老是跟她要钱去听课。她觉得关天乐这个人太不实际了，连饭都吃不饱了还听什么课？关天乐却说：“不听课你怎么能够把ABC做起来？直销的精髓就是听课、学习！”

　　阿云再不说什么了，她知道说再多也没有用。她只好一个人用瘦弱的肩膀支撑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家。但她又哪能支撑得下去呢？柴米油盐酱醋茶哪样不花钱啊？

　　弹力再大的弹簧也有被压扁的时候，阿云最后就把儿子和这个支离破碎的家丢给了关天乐，选择了逃离……

　　关天乐回忆起这些往事的时候，已是泪流满面。

　　儿子不见了妈妈，就老是问关天乐：“妈妈到哪里去了？她不要我们了吗？”

　　关天乐不知道怎么回答儿子才好，就撒谎说：“妈妈去广东那边打工去了……”

　　儿子毕竟慢慢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思维，他生气地问：“妈妈干吗都不打个电话回来呀？”

　　关天乐继续撒谎：“妈妈太忙了。她只给我打过一次电话。”

　　儿子撅着嘴，气呼呼地说：“妈妈干吗不打电话给我呀？”

　　看着儿子的样子，关天乐心酸得很。他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要是自己当初不受梅新前的忽悠，理智一点，不头脑发烧地去全职从事ABC直销，去找一份正当的工作，这个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现在的他不但家徒四壁、一贫如洗，而且ABC直销又做不起来，甚至连老婆也跑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