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直销

第七章 死缠烂打的邀约跟进

　　1

　　郑大海赶到海天市瘦哥酒楼一号包厢的时候，梅新前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包厢里除了梅新前，还有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

　　“来，来，来！我介绍一下。这是咱们省报的名记郑大记者，是我的高中校友。这是我的朋友陈连江。”梅新前笑着指了指郑大海，又指了指那个中年男子说。

　　中年男子连忙起身微笑着和郑大海握手。

　　“来！老校友！咱们干了这一杯！以前老弟我多有得罪，非常对不起！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不要和我们这种粗人一般见识。”梅新前举起酒杯，满脸堆笑着说。

　　郑大海举起酒杯看了看，犹豫了一下，才喝了下去。说实话，要不是亲眼看见自己杯里的酒和梅新前杯里的酒是同一个瓶子倒出来的话，他还真不敢喝。不是他胆小，干他们卧底记者这一行的，不多个心眼是不行的，因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何况现在他面前这个敬他酒的人，就是曾经要花10万块钱买他一条腿的人呢！

　　梅新前抿了一小口酒，微笑着问道：“怎么样？老校友，现在记者还当得不错吧？”

　　“马马乎乎，还过得去。”郑大海轻描淡写地说。

　　“记者是个很体面的工作。”梅新前讨好着说，“你们的职业是很受人尊重的职业！”

　　“嗯，还可以，就是有时候有点危险。”

　　梅新前尴尬地笑笑，说：“那是，那是。”

　　“除了当记者，平时还做点什么事业呀？”中年男子看看郑大海，插了一句。

　　郑大海说：“除了当记者还是当记者，暂时还没做其它的事。”

　　中年男子问：“没有搞点第二职业？”

　　郑大海笑笑，说：“偶尔写点小说。”

　　“写小说？你现在还写那个玩意？”梅新前插了一句，“就没想过做点生意？”

　　郑大海说：“暂时还没想过。生意我可能做不来，可能不是那块料。”

　　“记者这个工作好是很好，也很体面，就是钱挣得少了点，也比较辛苦。”中年男子单独喝了一小口酒，问道，“郑记者应该也很辛苦吧？”

　　郑大海说：“记者这个工作确实很辛苦，整天都在外面跑来跑去。”

　　“如果有机会做生意的话，做不做？”中年男子笑着问。

　　郑大海诚恳地说：“做生意需要投资，我没有那个本钱。我们当记者的人，又不是大老板，要养房子、养车子，还能有多少钱剩下来？另外，对做生意我一直是个外行。”

　　“如果是不需要什么投资的生意，你做不做？”

　　中年男子的话给人一种步步紧逼的感觉，让郑大海很不自在，他有些不耐烦地问：“什么生意？”

　　“比如说ABC，直销？”中年男子追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直销？”

　　郑大海一听就恍然大悟：原来梅新前请他吃饭，所谓的当面赔礼道歉是假，想拉他做直销才是真！想到这里，他后悔自己今天答应梅新前的邀请了。本来以他和梅新前过去的那段恩怨，他完全可以不理睬梅新前的。他今天之所以答应梅新前的吃饭邀请，是因为他觉得和梅新前校友一场，如果梅新前确实是有诚意赔礼道歉的话，他也愿意重新接纳梅新前这个老校友，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嘛！另外就是梅新前总是隔三岔五地打电话过来，烦人得很，他不答应的话，恐怕没完没了。真想不到，梅新前叫他来吃饭，是要和他谈直销。想到这里，他就轻描淡写地说：“听说过一点点。不是太了解。”

　　“既然听说过，干吗还不做？”梅新前心急火燎地说，“直销行业很有前景的啵！”

　　郑大海没好气地反问：“听说的东西就一定要做吗？”

　　“直销很好的，是个很有前景的伟大事业！”中年男子开始一厢情愿地向郑大海展示直销的价值了，“做直销很赚钱的，比当记者要赚钱得多的。”

　　郑大海无心再听下去，干脆就不回答中年男子的话。他总觉得今晚的饭是鸿门宴，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我说郑大记者啊，上班终究是上不了一辈子的。打工终归是打工，工字不出头，出头便进土。何况记者职业又那么辛苦。”中年男子喋喋不休地游说着，“做直销是为自己做事业，自己当老板，不受任何人管制。我说郑记者啊，难道你就没想过要了解一下直销行业吗？”

　　郑大海听了中年男子这段话，不但毫无兴趣，而且特别反感，反感中年男子贬低他的职业，就没好气地说：“现在哪个上班不是打工？难道做直销就不是打工？就不辛苦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吃的午餐！”

　　“做直销是为自己做事业、做生意，是自己给自己打工。但是你上班永远都是为别人打工。这两者的性质是不一样的。”中年男子似乎还没从郑大海的话中听出对他的反感，还一个劲地强调着直销的好处。

　　郑大海有些激动起来：“这个问题关键看你怎么看，你要说上班就是为别人打工的话--那连省委书记、连国务院总理都是打工了。”

　　中年男子点点头说：“对，对，对！也可以这么理解，他们是为国家打工。”

　　郑大海讥讽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也全部应该来做直销了？”

　　“是可以来做呀！美国前总统老布什还做过直销呢！”中年男子没心没肺地兴奋起来。

　　“那你们也可以找我们的国家主席呀、总理呀去做呀！干吗来找我们这些小老百姓？”郑大海进一步嘲讽道，“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也就是打工的水平，胜任不了你们这种伟大事业罗！”

　　郑大海这么一说他们就不吭声了，包厢里的气氛尴尬得很。

　　“来，来，来！咱们不谈生意、不谈工作、不谈政治，只谈酒文化！好不好？喝酒喝酒！”梅新前举起酒杯笑了笑，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

　　接下来，他们虽然不再继续说直销的话题了，但是郑大海感觉到坐在凳子上浑身不自在，总觉得凳子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扎他的P股一样难受。

　　梅新前和中年男子也觉得尴尬得很，虽然和郑大海连举了几次杯，但是弥漫在包厢里的尴尬气味总是飘散不去。

　　郑大海觉得自己没有再坐下去的必要了，匆匆吃了点饭就起身告辞。梅新前也不好多做挽留，把他送到酒楼大门口。

　　郑大海开车刚到家门口，梅新前的短信息就发了过来：兄弟，不好意思！刚才那个人讲话太没水平，多有得罪！别见怪。

　　文字信息的后面，还有一条图片信息。郑大海打开一看：是一张卡通笑脸。

　　2

　　此时的“瘦哥酒楼”包厢里，梅新前和中年男子为了郑大海的事情正争论不休。

　　梅新前责备道：“唉！陈连江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人也太急噪了，三言两语就扯到直销来了，你简直比我以前做传销还要急噪。你知道我今晚是叫他来干吗的吗？我本来是想先跟他搞好关系，以后再慢慢地跟进发展的，你倒好，直奔主题。你这么一搞，可能我们的关系又黄了！”

　　陈连江满不在乎地说：“这还算什么急噪？跟他直接说直销要什么紧？”

　　“你的目的性太强了，你这么一搞，我所有的计划都暴露了。我发现你这个人不光是急噪，说话也没水平，居然还问人家听没听说过直销--你以为人家是白痴啊？整天用你那老一套来跟人家说直销，人家做了七八年的记者，还能没听说过直销？传销人家都去卧过底呢！”梅新前越说越生气，就拉长着音调，阴阳怪气地说，“居然还说什么‘打工呀上班呀美国总统都做直销呀’！你得了吧你！你不开口还好，你一开口、人家一听你讲话，就知道你没多少尿水。你这是典型的文化不高、读书不多的表现！”

　　陈连江被梅新前这么一数落，就无地自容得脸红脖子粗了：“哟，哟？我说话没水平？你说话有水平，你自己干吗不说？梅新前你这个人就知道发牢骚，你既然不信任我，干吗还要叫我来？”

　　“我本来是想一步一步地来的，让他一步一步地进入我的计划当中来，不像你这么猴急！你这么一来，就算可以到手的肥肉都会被你搞飞的！”梅新前没好气地说，“我真没想到你会把事情搞成这样子，说你水平低，你还不服气！”

　　陈连江恼火了：“梅新前！你怎么能以这样的态度和领导人说话？直销里面的原则你知不知道？”

　　梅新前不屑地笑笑：“什么原则？”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抱怨领导人！你这是典型的抱怨！你知不知道？你这种抱怨一旦在团队复制下去的话，杀伤力不比一颗炸弹小！看来你还得加强培训才行！”陈连江生气地说。

　　“我这不是抱怨！这是对你的提醒！”梅新前毫不示弱。

　　“我不和你争了！你们这种搞过传销的人，说话就是拽！”陈连江没好气地说。

　　“不要老是传销传销的！我听着难受！你敢说直销不是传销？直销以前本来就是叫传销！不要跟我假正经、婊子立牌坊！”现在梅新前只要一听到人家说他搞过传销就生气。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喋喋不休，还是梅新前率先结束了争吵：“得，得，得！我们不要吵了好不好？你说下一步我这个老校友该怎么办吧？”

　　陈连江缓了一口气，熟练地说：“保持联络，增进感情，继续跟进。”

　　“你不要搞得这么虚无缥缈、高深莫测好不好？你倒是说点具体的操作方法呀？”梅新前心急火燎地说，“谁有耐心听你那一套大道理呀！”

　　“你不是水平高得很吗？还要我们这种说话没水平的人教方法呀？”陈连江对刚才梅新前说的话依然耿耿于怀。

　　“哟！哟！哟！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呀？一句话就把你气成这样了？”梅新前朝陈连江挤眉弄眼地笑着说。

　　“你才小心眼呢！你干吗要花10万块钱买人家记者的腿呀？”陈连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陈连江我再次提醒你：以后不要老是说到传销的事，特别是不要再提这件事情！”梅新前气愤地说。他白了陈连江一眼，补充了一句，“我现在不是给人家记者陪笑脸了吗？你就不要老是扯以前的事情好不好？”

　　陈连江生硬地甩了一句：“不光是陪笑脸，还要拿出真功夫、真本事来跟进才行！光是做一些表面上的文章是没有用的！做直销必须要练好基本功，光耍花架子是不行的！”

　　“谁说表面文章没有用？你倒是做几回真功夫给我看看呀？你的意思是说，今天晚上你这种表现就算真功夫？”梅新前嘲笑着说，“如果你这种水平也算是真功夫的话，我实在是不敢恭维！”

　　陈连江听梅新前这么一说，就生气地摔门出去了。

　　3

　　梅新前自从请郑大海吃过那餐饭后，就步步为营、死缠烂打地跟进郑大海。一段时间来，郑大海只要一接到梅新前的电话就感到害怕，甚至比以前梅新前恐吓他还要害怕。因为梅新前现在基本上是每天都打电话给他，和他讲直销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前景光明，讲ABC公司如何如何的有实力、产品如何如何的有科技含量，讲这么好的机会是因为和他郑大海是老校友，才一直想把这个机会告诉他郑大海，讲要是换作别人，他梅新前早就没有耐心跟他讲了，但是不和郑大海讲的话，哪天他梅新前发了，怕他郑大海说他不够意思……

　　梅新前现在每天都要给郑大海打3次电话，早上一次、中午一次、晚上一次，准时得很。早上那次一般都是在8点钟，这次令郑大海最心烦，每天都成了催他起床的闹钟。干他们记者这一行的，晚上经常加班写稿，早上睡点懒觉是很正常的，郑大海现在虽然是记者部主任，但报社不像其它单位一样要求打卡上班，也没规定他要去得那么早。烦人的是：报社不规定每天早起，梅新前倒是无形中给他规定了。每到早上8点钟的时候，梅新前就打电话过来说：“老校友呀？还没起床呀？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昨天又有一个人加入我的团队了！现在分享给你听听，希望你为我高兴！”郑大海就没好气地说：“你是高兴，可你搞得我不高兴！我现在困得很，你没事老是吵我干吗？”梅新前说：“老校友啊，你现在悠闲，将来有得你辛苦！其实你喜欢睡懒觉这一点就最适合做直销了。你只要一鼓作气把直销做成功，以后你就天天可以睡觉，睡到自然醒……”

　　久而久之，郑大海听这些话都听得耳朵长茧了，好几次他都想关着手机睡觉，但又不敢关，万一报社领导或者手下的记者有什么紧急事情找他，打不通电话就麻烦了。上个星期就有一个记者在凌晨两点钟还打电话给他，说是刚刚接到一个紧急报料：在海天市郊区一个山上有百十号赌徒正在通宵达旦地赌博，问他们报社要不要去暗访。这种半夜接到记者电话的事情虽然不是每天都有，但也经常发生，而一旦有这样的电话基本上都是一些猛料。

　　梅新前每天给郑大海打电话还不算，他还要每天给郑大海发一条短信息。比每天气象台发来的天气预报还准时，半年下来从未间断过。短信息的内容无非就是一些直销是个大生意、大机遇，鼓动他赶快投入到直销行业的话。除了说话的修饰词语时有翻新外，话语的本质基本上没任何变化，就像一盘被重复炒了无数次的剩菜一样，虽然每次炒的时候也都放一点味精葱花蒜米之类的佐料，但是剩菜还是剩菜，剩菜总会有发馊的时候。因此郑大海每次看到这些短信息，就像看到那些提供六合彩特码、代办假文凭办证、恭喜你中奖等等的短信息那样讨厌。

　　其实郑大海以前对直销本来是不讨厌的，他还报道过一些直销公司搞的公益活动，也曾经萌发过要去了解一下直销的想法，但是现在他对直销越来越讨厌了，因为梅新前而讨厌直销了。而梅新前才不管你讨不讨厌呢！你讨厌你的，他搞他的。就象那些街头巷尾用红油漆黑油漆涂写的办证电话那样，今天刚被擦掉，明天又重新出现，有着一种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势头。

　　由于郑大海一直不肯给梅新前见面的机会，梅新前就继续对他进行电话、短信息甚至邮寄资料的立体轰炸。亲爱的读者朋友，同在一座不是很大的城市，还要邮寄资料，你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偏偏被梅新前用上了，又偏偏给郑大海碰上了。

　　说起来真让人哭笑不得。梅新前现在给郑大海的感觉就是：他是代表美国政府，郑大海是代表本拉丹或者萨达姆，哪怕郑大海是藏在深山老林中，还是躲在地洞里，总有一天他要把他揪出来。

　　被梅新前这么无休止地骚扰下来，郑大海晚上睡觉的时候就开始做噩梦了，做一些千奇百怪的梦。说起来也奇怪，在那些恐怖的梦魇中，郑大海有几次梦见自己真的成为了本拉登，而梅新前成了美军的五星上将。令郑大海又害怕又奇怪的是，穿着美国军装的梅新前不是严厉地审问他，而是笑眯眯地问他到底做不做直销？郑大海说你们美国佬又不是不知道？我“恐怖大亨”本拉登除了搞恐怖袭击外，对其它的东西一概不感兴趣，何况是什么直销？梅新前就问：那你对钱也不感兴趣？郑大海说我要是对钱感兴趣的话，我就不把我老爹给我留下的几十亿美金遗产用来搞恐怖袭击、炸你们美国的世贸大厦了。梅新前说对呀？你策划用飞机撞我们美国世贸大厦怎么这么积极呀？做个直销你怎么就不感兴趣呀？郑大海说有的东西是不能比的，就像美国喜欢搞民主、伊拉克的老萨兄弟喜欢搞独裁那样，爱好不同是不能强求的。有句话在中国好像叫做“道不同不相为谋”吧？还有一句通俗一点的话好像是什么“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吧？梅新前说我不和你扯那么多，你要是加入直销和我一起合作的话，世贸大厦那件事我们可以从轻处理甚至不再追究。郑大海说这可不行，这是两码事，你不要利用职务之便强人所难，我可不吃这一套。梅新前一听郑大海这么说就生气了，说那就把你拉出去枪毙了！郑大海一听这话就吓醒了。

　　郑大海醒来才发现这是一个梦，他一摸身上，全部是汗。他苦笑着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我也知道直销是个创业机会、直销很好。但我总有拒绝的自由吧？我不感兴趣总可以吧？我真弄不明白，这个梅新前怎么就这么死皮赖脸呢？难道这就是直销行业经常强调的、所谓的永不放弃吗？”

　　梅新前的骚扰让郑大海抓狂得不行。他现在的遭遇远远比梅新前以前派人砸他的车、10万块钱买他一条腿还要恐怖。梅新前以前恐吓他，有法律去制裁，他也可以逃跑到外地去。但是这次不同，这次梅新前不是恐吓他，而是笑眯眯地、很热情地要把一个发财的机会介绍给他，按照梅新前的说法，等于是把金钱塞进他的口袋里--他总不能去报案说有人用钱来骚扰他吧？总不能再次选择逃离吧？想到这些，他心里郁闷得不行，但又不知如何是好。

　　4

　　梅新前对郑大海死缠烂打大半年下来，发现毫无效果，就开始反省自己的方式方法。他觉得自己这样继续对郑大海狂轰滥炸下去恐怕也没用，因为郑大海现在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不仅对直销毫无兴趣，还对他反感得不行。

　　梅新前不知道自己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是郑大海记他的仇吗？好像不像，郑大海应该不是记仇的人，何况他对郑大海已经是够真诚的了。是邀约跟进的时候不够兴奋吗？显然不是，自己已经是够投入、够兴奋了的，在整个ABC直销MG系统海天市场来说，能够将他这种颠峰状态保持下来的人恐怕不多。是郑大海看不懂直销的价值和市场前景吗？似乎也不是，郑大海作为一名记者，对直销行业应该有所了解，也应该有那个眼光。那到底是什么原因打不动郑大海的心呢？他真弄不明白。

　　从郑大海强烈拒绝ABC直销这件事，梅新前觉得自己不能老是把注意力盯在身边的熟人身上，要把眼光放远、放宽一点。因为如果熟人一个个都拒绝的话，那他的直销事业就没法做下去了。他记得很多直销领导人都说过：身边的熟人是有限的，只有陌生市场才是巨大无穷的。从现在开始，他决定一边继续跟进像郑大海这样的熟人，一边去开拓陌生市场。他发誓要在直销行业中打拼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