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直销

第五章 传销教父变身直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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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反复考虑和比较，梅新前决定加入到ABC直销公司去，开创他的另一番事业。他之所以想选择加入ABC公司，理由有二：一是直销是一个他认为不错的行业，这个行业有着广阔的市场前景；二是他认为ABC公司是这个行业中的翘楚。

　　其实说到底，梅新前决定做直销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的传销情结难以割舍。在他看来，现在的直销其实也就是当年的传销，只不过是换了个名头而已，说到底还是换汤不换药。而做传销对于他来说早已经是轻车熟路了，他懂得该怎么样去拉人，怎么样去鼓动人、给他们洗脑，怎么样去教会别人再去拉人、洗脑。

　　“其实不管传销还是直销，说来说去最终还是要有人，有了人什么都好办，没有人什么都是扯淡。”梅新前这样对自己说，“人脉就等于钱脉，只要我能找得到人，我就能找得到钱。”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通过几年的闯荡，梅新前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做其它的事情了。特别是做了几年传销赚了不少钱，就更加没心思再去搞其它的行业了。再说在传销中几年的摸爬滚打坑蒙拐骗，他除了嘴巴还能说以外，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了。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梅新前一直向往一种一劳永逸甚至是不劳而获的生活，要不当年他就不会去搞传销了。

　　直销公司的课梅新前已经去听过好几次了，就是去ABC公司听的。其实他觉得这些直销公司讲的课和他以前讲的传销课也没什么两样，都是激励别人、讲观念讲价值讲前景。唯一区别的可能就是一个是非法的传销，一个是不非法的直销。

　　梅新前去ABC直销听课的那个团队是从海外延伸过来的，叫做“MG系统”，这两个英文的缩写用汉语拼音读起来有点像是叫“魔鬼系统”。事实上“MG系统”的课听起来还真有点像魔鬼的味道，很狂热、很激动、很躁动。这让老传销出身的梅新前都大开眼界，觉得和自己以前相比较，自己真是小巫见大巫。

　　梅新前是那天晚上第一次去“MG系统”听课的，是一个在街上认识他、主动给他发名片的中年男子带他去的。那天他在街上无聊地闲逛，刚在街边的一个休闲凳上坐下来，那个中年男子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中年男子还有意把一本和ABC直销公司有关的书籍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看着中年男子的这个举动就心里想笑，他知道这是中年男子想认识他，因为他以前搞传销也曾经是这么认识人的。

　　中年男子见梅新前没有反应就开口问：“先生，你是做什么的？”

　　梅新前说：“什么都不做。”

　　中年男子单刀直入：“有没有听说过ABC公司？”

　　梅新前说：“听说过。”

　　中年男子追问：“什么时候听说的？”

　　梅新前说：“好多年以前就听说了。”

　　中年男子就说：“你以前听说ABC的时候可能是传销还很厉害的时候，我们现在是正规的直销公司。”

　　梅新前听到这句话很不爽，就没好气地说：“不要和我说这种话，传销直销一个鸟样。”

　　中年男子摇摇头，连声说：“不一样不一样，传销是骗人害人的，是个坏东西，直销是个好东西。”

　　梅新前一听这话就更恼火，大声说：“传销怎么了？我半年以前就是做传销的！我都做了好多年了！有什么好坏之分？你我本来就是一个武林门派的，只不过我和你练的拳路不同罢了！”

　　中年男子就尴尬地赔笑道：“哦？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原来你是江湖老前辈呀！以后多多指教！”

　　梅新前这才找到成就感，爽快地说：“指教谈不上，互相切磋还可以。我现在对直销感兴趣，特别是对你们ABC公司感兴趣。”

　　中年男子听梅新前这么说，喜出望外的样子像是踩到了金子：“你真有眼光！这样，正好我们今天晚上从广东请了一个老师来给我们作一场精彩的演讲，我手头有票，你可以去听一下。”

　　梅新前说：“听一下倒是可以，精不精彩听了才知道，说不定还没有我讲得精彩。”

　　晚上，梅新前就跟中年男子去听课了。“MG系统”的会场在海天市思维路的一栋写字楼里，会场当然没有梅新前以前搞传销的废弃工厂车间那么大，但也不算小，密密匝匝地坐着百十号人。

　　梅新前跟中年男子进去的时候，会议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他们是从后面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的，虽然走的脚步很轻，但该死的硬底皮鞋还是能发出笃笃的声音。听课听得正入迷的人就纷纷回头过来看他们，还投来指责的眼光。梅新前就在心里骂了句：“妈个逼的！看什么看？我还是个传销头子呢！”

　　刚坐下来，梅新前就听到台上的讲师说到了“直销是21世纪最后一次创业的机会……”这里。他听着这话觉得怎么这么耳熟？哦！想起来了！他以前搞传销给人洗脑的时候也经常说这句话的。

　　接下来，梅新前越听就越觉得台上的讲师像极了他以前的样子，也是这么挥舞着手、张大着嘴说一些鼓动人心的话。说了将近一个半小时也没有说出什么新鲜内容来，无非就是说一些“穷人是用手赚钱，富人是用脑袋赚钱，直销是一个用脑袋赚钱的大生意，你赶快来做直销”等等之类的话，唯一有区别的就是他以前能够把传销说成加盟连锁、网络营销，把普通石头说成美国宝石还说得天衣无缝、有鼻子有眼睛，而台上的这个讲师却把直销说得让人越听越像传销，最主要的是这个讲师还说得逻辑不清语病不断。

　　当台上的讲师说他已经做到双钻石的级别时，梅新前就更加对讲师不屑一顾起来。心想就凭你这个演讲水平都能做到双钻石的话，我少少也得做个五钻石。

　　梅新前看着台上手舞足蹈的讲师，就追忆起他以前的影子来了：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时光啊！有酒喝、有钱赚、有女人睡，还有五六百号人崇拜，那种感觉多好啊！

　　会议刚刚结束，梅新前就心急火燎地加入了ABC直销。在他看来，就算暂时赚不到钱也不要紧，反正他现在也不是特别缺钱花，他要的就是台上的讲师那种血液沸腾、受人追捧的感觉，因为这种感觉是他久违的感觉，他要找回这种感觉。

　　2

　　梅新前加入ABC公司才真正发现，直销和传销还是有区别的。

　　首先是在介绍人加入这方面有区别。虽然传销和直销都是介绍人加入，但是梅新前似乎觉得传销的人更好拉，直销的人反而难拉。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以前他搞传销的时候，每两天拉一个人听课、每一个星期拉一个人加入进来是没有太大问题的。但是这直销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都加入ABC公司一个多月了，虽然也和不少人讲过，但是这些人要么是说不感兴趣，要么就说直销很难做的，要么就说他们这东西像是搞传销的。他一听这话就觉得好笑，他以前搞的是千真万确的传销，人家竟然相信他是做加盟连锁的，就连白艾红这种大老板都相信他；现在他做的是正正规规的直销，人家反而说是传销。

　　梅新前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其实很正常，因为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样，黑的被人说成白的，白的却被说成黑的，是非颠倒、黑白颠倒已经不足为奇--要不自己以前做传销的时候怎么能发财？不就是把普通的石头说成是“美国宝石”了吗？

　　梅新前好不容易找到几个人愿意听他讲下去，他就铆足了劲地讲，比以前在台上给传销人员做培训还要卖力地讲。但是令他想不通的是，他讲得满头大汗，人家就是不加入，怎么来还是怎么走了，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那些人这一走，梅新前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以前只要那些人进入了他的传销公司，他是不可能再轻易放他们出去的。首先是派人把他们监视起来，“保管”好他们的身份证和钱物，然后就是夜以继日地给他们洗脑，直到把他们的脑袋洗到发麻发胀最后加入为止。不加入就继续洗，洗到张三不认识李四、李四不认识王五，最后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一般的人只要是被连续这么洗了三五次后一般都会加入，就算有个别顽固分子那也好办，大不了拖出去棍棒侍侯。

　　想到这里，梅新前就觉得这直销的最大弊端就在这里，直销公司虽然也开会洗脑，但是却不“代管”身份证和钱物，来去自由，这样人家可以加入也可以不加入。

　　梅新前其次是觉得这直销居然还要卖产品，这一点也令他非常恼火。他心想，这直销公司也真是的，传销直销本来就是一家，传销都不卖产品，你直销还卖什么产品？你婊子立牌坊装什么假正经？要卖产品还不如放到商场超市去卖？何必要这样卖？

　　梅新前就想，以前他做传销多简单，什么狗屁产品都没有，一堆破石头虽然被他吹成了“美国宝石”，但那只是为了找到一个拉人头收钱的工具、一个忽悠人的载体罢了。现在这直销公司动辄几十种上百种产品，别说卖产品了，就是把这些产品的名称和价格记下来都不简单。

　　其实梅新前觉得直销公司最不好的地方还是新人加入的时候不收加入费了。他心想，这样的话还能做个屁？这样的话你拉来的人还有什么用处？就算你拉一百个一千个甚至一万个都是白干活。想想他以前搞传销主要就是靠拉人头收取高昂的“加盟费”赚钱的，每个人一万块，你想想这是个什么概念？那等于是开动了一台印钱的机器。

　　梅新前想来想去，突然觉得做直销好像没多大意思了，因为那三把传销的“杀手锏”在直销公司统统没有。他唯一觉得有一点意思的就是直销的台上风采了，看来就只有这一点吸引他了，要不他早就想退出了。

　　又过了几天，梅新前越想越觉得直销做得没什么意思，他就找他的介绍人商量，问问他该怎么办？介绍人在听完梅新前对直销公司存在的三大弊端的论断后，笑了笑，又笑了笑，说：“你说的这三点都是事实，但关键看你自己的具体操作方式，其实有的东西也不像你说得那么绝对。”

　　梅新前似乎听不懂介绍人的话，就问：“你说的具体操作是什么意思？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你那么聪明的人，又是做过传销的，这么简单的问题还不知道？你自己回去慢慢领悟吧。”介绍人又暧昧地笑了笑。

　　介绍人这几次笑把梅新前笑得一头雾水。说实话，他确实不知道介绍人说话的意思。

　　晚上，梅新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一直在想着白天介绍人说的那两句话的意思：关键看你自己的具体操作方式，也不像你说得那么绝对……？--这是什么意思呢……？

　　想着想着，梅新前就从床上爬起来，把介绍人给他的那套ABC公司奖金制度的资料拿出来仔细地研究。他终于从这奖金制度中发现了奥妙所在。

　　资料上举了个例子：1000元销售额的奖金比例是9%，10000元是25%。比如A的销售额是1000元，他拿走9%就是90元。假如你找了10个人都做了1000元的销售额，那么你整组的销售额就是10000元，10000元的奖金比例是25%就是2500元。减去10个人的90元总共900元，你还剩下1600元……

　　就是这个奖金制度打通梅新前的筋络的。不愧是传销头目出身，他终于领悟出了介绍人说那句话的真正含义。他心想，虽然ABC直销公司不收入门费，我拉人加入的时候，让他买个几千块上万块甚至几万块的产品，不就等于是变相的入门费了吗？反正他们的销售额都和我有关的呀！他又想，ABC直销公司要卖产品，我不卖也可以的呀！公司也没规定我不卖产品就不可以拿下面的人的差额奖金呀！我只要是能拉得到人来加入，我就鼓励他们大量地自用产品，以前我传销石头还要求他们自用产品呢！石头我都有本事让他们自用，ABC公司这么好的产品我还担心什么？

　　想着想着，梅新前又重新对直销充满信心起来。“好在我以前是搞传销的，否则我能领悟到这些东西？”想到这里，梅新前有些得意洋洋地对自己说，“看来我还可以在直销行业东山再起！不管传销还是直销，关键还是在于人，只要有了人就好办……我就不信，凭我的智商和能力，我梅新前发不了大财……”

　　对ABC直销事业的未来充满信心后，新前就开始策划着怎么去介绍人加入。想来想去，他把第一个目标盯准了当初去卧底曝光他、将他的传销王国毁于一旦的郑大海，他要把这个曾经是他的高中校友、又曾经是他的仇敌的人，发展成为他的直销合作伙伴。

　　一想到郑大海，梅新前心里觉得很别扭，自己怎么会想到要找郑大海加入他的ABC直销队伍呢？就是这个曾经是自己高中校友的记者，亲手把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传销王国毁灭了，当初自己对他恨得咬牙切齿，甚至还派人恐吓他、追杀他--他可是自己当初的大敌人啊！现在怎么又突然想到要将他作为直销合作伙伴呢？

　　想到这里，梅新前觉得自己很可笑，居然连把他的仇敌发展为直销合作伙伴这样的奇怪想法都能想得出来。但他转念一想：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在利益面前，朋友可以变成敌人，敌人也可以成为朋友。为了把ABC直销事业做大，不管郑大海以前和他有过什么过节，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他不会计较。如果郑大海愿意加入他的直销队伍，那么从今往后，他和郑大海就是共同事业上的合作伙伴。

　　想到这里，梅新前心情非常激动，他知道郑大海的综合素质很高，人脉关系也很广，写作水平和口才都很好，反正绝对是一块做直销的好材料。如果这样的人能够成为他团队中一员的话，对他的直销事业真是如虎添翼。更重要的是，有了郑大海这个榜样，以前跟他一起做传销的那些骨干，估计不用费多大精力就可以说服他们加入。他听说郑大海已经回到了海天市，这么说他得赶快打电话邀约郑大海才行，否则这么优秀的人如果被别人拉去的话，那就是空欢喜一场了。

　　3

　　郑大海看到梅新前的电话号码显示在自己手机上的时候，又是一阵胆战心惊。他对这个号码太熟悉了，因为它曾经是让他噩梦不断的号码啊！

　　看到这个号码，郑大海的心里出现一连串的疑问：我回来还不到半年，以前的电话号码早就不用了，这是刚换的电话号码，梅新前是怎么知道我的号码的？他又是怎么知道我回来的？他打电话给我干什么？难道还想恐吓或者追杀我？

　　郑大海的脑子里充满着恐惧和疑问。

　　接还是不接？接还是不接？郑大海的心里充满着矛盾，最后还是接了。

　　“喂！你好！是老郑吧？”梅新前在电话里的声音温柔得像个小姑娘。

　　这让郑大海觉得很奇怪，心想对方到底是不是梅新前？

　　“老郑，我是梅新前呀！”梅新前在电话里呵呵地笑着说。

　　郑大海心里一怔：没错！是他！

　　“我是郑大海，你有什么事吗？”郑大海的话中依然带有警惕的语气。

　　“没什么事情。打个电话给老校友嘛！好久没得你的消息了嘛！”听得出来，梅新前在电话的那头一定是满脸堆笑。

　　郑大海心里觉得很奇怪，听梅新前这个口气，应该不是兴师问罪。那么他又想玩什么花招呢？难道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最近过得还好吧？有时间我们一起聚一聚、喝杯把酒嘛！”梅新前说。

　　郑大海终于忍不住了，他厉声喝道：“梅新前！你是什么意思？你到底还想搞什么鬼？你别以为我好欺负！有种的你就放马过来！”

　　“哟？我说老郑你这是怎么了？我还能干什么？你别又是放马又是放牛的，我们老校友一场，非要搞这么针锋相对干什么？”梅新前语重心长地说，“我说老郑呀！在这个城市的老校友好像就我们两个还有联系吧？我们应该好好珍惜才对呀！”

　　梅新前今天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太反常了吧？郑大海心里想着，嘴上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难道忘记以前的事情了吗？你是装糊涂还是健忘？”

　　“什么事情？”梅新前明知故问道。

　　“你以前干的好事情呀？是你派人砸我的车、割我的轮胎的吧？是你派人十万块钱买我的一条腿的吧？这么精彩的故事你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我看你还是去买点健脑的补品、药品吃吧！”郑大海激动地说。

　　“老郑，以前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记在心上啊？我早就记不得了！”

　　“你做的坏事我永远都会记得！你害得我背井离乡像逃犯一样逃亡，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还想干什么？”郑大海气得都发抖起来，要是梅新前在身边的话，他想他绝对会暴打他一顿的。

　　“老郑，以前是我不对，是我错了！好不好？我向你老人家赔礼道歉了，好不好？人都有犯错误的时候，连毛泽东这么大的伟人都有犯错误的时候呢！别说是我们这种小老百姓了？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好不好？你是大学生、又是大记者，不会和我们这些粗人一般见识吧？”梅新前在电话的那头露出哀求的口气。

　　“梅新前就这副德性，别的本事没有，就得个嘴巴油腔滑调。”郑大海心里对自己说。

　　“这样子，改天我请你出去吃个饭，当面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梅新前说。

　　郑大海心想，谁知道你这是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就说：“我没时间，也忙得很。”

　　“你就忙到这个地步吗？吃个饭的时间总归抽得出来吧？得了，就这样子。改天我约你，就这么定了。”梅新前说完就挂了电话。

　　梅新前那边的电话已经挂了，但郑大海依然把手机贴在耳朵上，半天没回过神来。他实在是搞不懂这个梅新前到底想干什么？听梅新前说话的口气，也不像是要找他的麻烦的样子，讲话客气得很，丝毫没有了以前的那种流氓习气。

　　“难道他真的是狗改了吃屎了？他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郑大海摇摇头，苦笑着对自己说，“这个梅新前，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