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得更高：直销风云20年

第十五章 一切皆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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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来娣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做到ABC公司的营业主任！

　　黄来娣原本加入ABC公司的理由很简单：在美国大公司上班、做事情很体面，可以像城里人一样有一份工作干干，至少也有点城里人的样子，不至于永远只是个捡垃圾的农村妇女。何况那时候吴小丽还说可以挣到钱。就算不能挣什么钱，只要能过过城里人的瘾她都愿意干。

　　她当时最大的梦想只是想在ABC直销中找到一点生活费，不要像她捡垃圾那么辛苦。她真的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做到ABC公司的营业主任，月收入可以拿到8000多元！

　　但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就这么千真万确地发生在她身上。

　　去银行刷卡那天，当她看到存折上显示出“8130”的数字时，惊讶得没差点当场晕倒在地。她揉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的眼睛花了，看东西起重影，看错了。

　　她再睁大着眼睛仔细地看了又看，并用手指头很小心地反复数着存折上的数字，生怕多数了一位数或是少数了一位数。

　　数来数去，她在心里默念着：没错！是8130！也就是说是八千一百三十块！这些数字老娘还是认得的，我那个当民办老师的老公以前教过我。

　　但她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便又问银行柜台里面的工作人员：“真的是8000多块？”

　　工作人员笑盈盈地告诉她是8000多。

　　她再问：“真的是8000多？”

　　工作人员说：“是8000多啊。”

　　她小心翼翼地问：“这钱是我的？”

　　工作人员笑了：“当然是你的了，在你存折里面的钱不是你的还会是谁的？”

　　“是我的！是我的！这钱真的是我的！”黄来娣激动地把存折贴在胸口，兴奋地自言自语道。

　　黄来娣在反复验证、确认这8000多元钱是她的之后，心跳就慢慢加快了。她感觉一股热流从心窝一直冲向脑门，好像要晕倒一样。这时她想起当年那个民办老师第一次睡她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那个杀千刀的把一张臭烟味的、呼吸急促的嘴往她的嘴上凑，一下子就堵住她的嘴巴。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杀千刀的已经把她按倒在石板上并解开了她的裤子。杀千刀的趴在她身上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刻，伴随着一阵钻心的疼痛的同时，也是一阵心跳加快，一股热流从心窝直冲脑门的感觉。

　　想到这里，黄来娣竟一个箭步冲出银行大门，大声唱起了那首唱了很多年的山歌：“阿妹想哥夜夜想，想哥想到饭不香，吃肉好比吃木头，吃饭好比吃米糠……”

　　不唱还好，一唱她又想起了民办老师。她在心里说：“杀千刀的，你现在在哪里呢？老娘现在发财了！有钱了！老娘现在一个月挣的钱在毛竹山抵得上好大一座吊脚楼房子哩！你要是还回来，杀千刀的你现在跟着老娘享福哩！”

　　黄来娣领了8000多元钱的消息像长了腿的兔子，一下子就蹦遍了吴小丽整个中心。她立刻就成为了吴小丽中心的名人，伙伴们纷纷把羡慕的目光聚焦到了她身上，缠着要她给他们分享做ABC的经验和心得。

　　吴小丽发现中心的合作伙伴们都很想听一听黄来娣的销售经验，就干脆安排了一次黄来娣的专题报告会，让她把自己的销售经验进行总结和演讲。

　　别看黄来娣在台下和伙伴们说得兴奋得很，真要叫她上到台上可就让她为难了。她难为情地对吴小丽说：“吴经理，我能不能不到台上去讲呀？老娘我在下面讲就行了吧？”

　　吴小丽笑了笑说：“干吗不去？你现在是我们中心的一个大人物呢！在下面讲和在上面讲是不一样的，你一定要把你的经验好好讲一讲才行！”

　　黄来娣马上就笑弯了腰：“老娘这个样子还大人物哩！真要上台去讲啊？”

　　吴小丽说：“对！一定要上台讲才精彩！”

　　黄来娣迟疑着说：“可是……老娘不知道怎么讲啊，怕讲不出什么东西来，怕出丑啊。”

　　吴小丽说：“出什么丑？你能讲多少就讲多少吧！也不一定要像那些讲师讲课那样呢，你想讲什么就讲什么吧。”

　　有了吴小丽这句话的鼓励，黄来娣就斗胆地上台演讲了。

　　黄来娣站在讲台上，真是既兴奋又紧张，不到3秒钟身子就开始筛糠了。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紧张的心情，模仿着她平时听课的时候那些讲师的样子在台上走来走去，还伴随着一些肢体语言。但她觉得自己怎么模仿都不像是个讲师的样子，倒有些像以前捡垃圾的动作。

　　黄来娣自我介绍道：“老娘名字就叫黄来娣，以前是捡垃圾的，现在是ABC公司的营业主任。”

　　台下传出了笑声。

　　黄来娣说：“其实老娘觉得这杀千刀的ABC的产品也没什么难卖的，就是每天去找那些杀千刀的城里人来买老娘的东西，来了解老娘做的这个生意怎么做就行了……”

　　黄来娣一段话还没说完，台下早已是哄堂大笑了。

　　黄来娣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就连忙该口道：“其实这很好很好的、好得不得了的ABC的产品也没什么难卖的，就是每天去找那些城里人来买我的东西，来了解我们这个生意怎么做就行了……”

　　黄来娣这副滑稽可笑的样子，让台下的听众已是笑得前俯后仰、鼻涕横流了。

　　黄来娣听到台下满堂的哄笑，看着他们那个笑得夸张的样子，紧张得差不多要尿裤子了。她语无伦次地说：“其实老娘觉得这个ABC也没什么难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地去做就行了……杀千刀的，没什么好说的了，老娘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杀千刀的，就这样吧……”说完，她飞快地跑下台，心里还怦怦直跳。

　　台下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2

　　“黄来娣在ABC公司领了8000多块钱”的消息更是蹦到了黄来娣当年那帮拾荒伙伴当中，这个消息在那帮人当中炸开了锅。

　　那帮拾荒伙伴找到黄来娣住的地方--当然不再是天池大桥的桥洞了，她已经搬到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出租房。

　　“你怎么就这么命好呢？一下子得了8000多块？这可得让我们捡10几年哩！”一个拾荒伙伴羡慕地看着黄来娣说，嘴角都差不多流出了口水。

　　黄来娣挤眉弄眼地、用手比画了一个极其夸张的动作，拿腔作调地说：“啧啧，你们知道老娘的8000多块钱有多厚吗？杀千刀的！足足有一寸厚哩！一寸厚的钱全都是100块一张的呀！一寸厚的票子拿在手里那个爽呀！啧啧！”

　　那帮拾荒伙伴就一直盯着黄来娣的手看，她的手慢慢移动，他们的眼睛也跟着移动，看得他们的眼珠子都快要冒出来了。

　　“唉！老娘这钱还不知道怎么用哩！要是以后每个月都有这么多钱的话，那真是要吓死人哩！”黄来娣故意叹了一口气说。

　　“8000多块钱，不知道能买多少斤肥猪肉？”一个拾荒伙伴好奇地问道。

　　黄来娣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线：“买肥猪肉？”

　　“你真是个乡巴佬！黄来娣现在还吃肥猪肉？人家现在吃瘦肉哩！”一个拾荒伙伴骂了同伴一句。

　　“才吃瘦肉啊？只怕是吃鸡、吃鸭、吃海鲜都有得她吃哦！”另一个拾荒伙伴补充道。

　　“这么多钱，只怕是龙肉都吃得起哟！”另一个拾荒伙伴附和了一句。

　　说到肥猪肉，黄来娣又想起当年她在菜市场捡别人丢掉的那些烂猪皮、猪骨头的事了。那时候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3个孩子吃一餐饱饱的肥猪肉，吃到肚子滚圆、嘴巴流油。但当时这个愿望总是不能实现。那时候她甚至在想：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可能就是吃上一餐饱饱的肥猪肉了。

　　现在别说是吃肥猪肉，就是吃瘦猪肉、鸡肉、鸭肉、鱼肉，一家4口人也吃不完这8000块钱哩！只怕是吃到撑破肚皮也吃不了一个零头呢！

　　黄来娣领到钱后决定要从头到脚去包装一番。苦了几十年了，不能太亏待了自己，况且吴小丽也反复对她强调过，叫她注意改变形象。

　　她首先想去发廊洗个头，再修个头发。心想以前老娘捡垃圾的时候经常看到那些杀千刀的城里人花钱叫别人洗头，老娘只能用洗衣粉、用肥皂洗。现在老娘有钱了，也要过一把被人侍候的瘾。

　　虽然黄来娣住的附近也有发廊，但她却要去天池大桥南桥头的那个发廊。以前她捡垃圾的时候经常经过发廊门口，那里的老板认得她。

　　她之所以去那个发廊，当然有她的用意。当年她捡垃圾的时候，经常有人把喝完的饮料瓶、矿泉水瓶、食品袋等垃圾废物丢进那个发廊门口的垃圾箱里，她每次都能在那里捡到很多可以卖得好价钱的垃圾。去的次数多了，发廊那个打扮妖艳，嘴巴涂得像猴子P股那么红的女老板就认识了她。那个女老板嫌她老是在门口翻垃圾箱影响她做生意，好几次都很粗暴地赶她走。有几次她们还差点打起来。

　　有一次，那个女老板又拿着扫把像赶狗一样在她面前挥舞，一边挥舞还一边吼叫道：“你这个死垃圾婆！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在这里翻垃圾影响我做生意！你是不是耳朵聋了？还是故意和我作对？”

　　她当时一听这话就来气了，毫不客气地朝那个女老板吼道：“你这个杀千刀的！这个垃圾箱是你们家的是不是？”

　　“对！在我门口就是我的！”女老板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黄来娣气愤地说：“我呸！是你的？是政府的哩！老娘在这捡垃圾关你鸡巴事？又不是撬你家祖坟，你管得着吗？杀千刀的！”

　　“你捡垃圾是不关我的事！但你这副形象影响我做生意！脏兮兮的、臭哄哄的，恐怕连垃圾桶里的垃圾都没你那么臭！”女老板尖酸刻薄地说，眼睛里射出鄙视的目光。

　　黄来娣毫不示弱地骂道：“我呸！你说老娘形象不好？说老娘臭？老娘再形象不好没你形象不好哩！再臭没你臭哩！”嘴上骂完了，她又在心里骂道：你这个骚货！婊子！还嫌老娘形象不好？嫌老娘臭？老娘穿得破怎么了？你衣服穿得好，其实你心里面肮脏得很哩！嫌老娘影响你做生意？你做的什么生意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他妈的臭婊子做的是卖P股的生意！以为老娘不知道？你那身子只要谁给你钱、你就给谁睡，以为老娘不知道？那个和我们一起捡垃圾的老光棍捡了10多天垃圾，挣来的钱就全被你睡走了，以为老娘不知道？老娘身子再臭没你婊子臭！老娘这身子除了给民办老师睡过，没给任何男人睡过哩！那个杀千刀的土狗几次想睡老娘，都被老娘骂回去了哩！哪像你婊子的身子给千人万人睡过？杀千刀的！

　　当时她恨不得把这些话骂出来，但最终还是没有骂，她怕那婊子拿扫把和她打架。

　　想到这段经历，黄来娣就做出一副昂首挺胸、精神抖擞地样子，活象一只刚下过蛋的母鸡。唱着“阿妹想阿哥”的山歌大摇大摆地走进发廊。

　　进到发廊，黄来娣装成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扯扯衣角，拍拍衣服的下摆，往靠背椅上一坐，学着城里人的样子朝那些洗头妹招招手，装腔作势地喊道：“小姐，来，来，来！帮老娘洗个头！”

　　那个女老板不在，几个穿着暴露的洗头妹朝黄来娣心不在焉地瞟了一眼，笑嘻嘻地冲着她说：“大姐你也想洗头呀？我们这里只给男的洗、不给女的洗呢！干脆你到别的地方去洗吧！”

　　黄来娣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对劲，心想是不是以为老娘给不起钱？就瞪大眼睛问：“洗个头要多少钱？”

　　“10块呀。”一个洗头妹笑嘻嘻地答道。

　　“老娘还以为100块、1000块呢！10块钱能算什么钱？”黄来娣说着就从兜里掏出10块钱甩在她面前的桌子上，神气活现地看着几个洗头妹。

　　这要在平时，就是一块钱她都得省着花，但她觉得今天这10块钱不能省，必须得花。因为花这钱不光是为了洗头，主要还是为了洗掉以前在这里受的那一肚子窝囊气。

　　想到这里，黄来娣突然就想起了吴小丽平时经常说的一句话“首先要学会花钱，才能知道赚钱。”当时她一直听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现在似乎突然就懂了，意思是说有的钱是不能够省的。比如今天洗头这钱，老实说在自己家里面洗也不是不可以。虽然在哪都是洗头，但是在这里洗的身份不一样。

　　对！身份不一样！想到这里，黄来娣心里一阵激动。她今天第一次在自己身上使用了“身份”这个词语。记得以前她经常听那些杀千刀的城里人说起这个词语，他们说什么“我们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说什么“什么身份就做什么事情”、还说什么“城市人和农村人最大的区别就是身份不一样”……她当时老是听不懂这些深奥的话，现在不用哪个点拨，她竟然也能明白这些话的意思了。

　　难怪那些杀千刀的城里人老是有事没事跑到发廊去洗头，甚至有些老男人连头发都没几根也要天天去洗。原来他们就是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不一样啊！看来今后我也要经常到发廊来洗头才行。

　　想到这里，黄来娣马上就装成一副很有身份的样子，在靠背椅上挪挪身子，努努嘴，咳嗽一声才明知故问道：“你们看看10块钱够了没有？”

　　“够了，够了。”几个洗头妹几乎是异口同声。她们见黄来娣掏出了钱，自然不敢怠慢，顾客给钱她们就提供服务是她们处世待人的原则，其中一个走过来帮黄来娣洗起头来。

　　黄来娣的头正洗到一半，那个女老板回来了。

　　这几天天池市严打卖淫嫖娼，发廊的生意不太好。整个发廊里就黄来娣一个顾客，女老板一眼就看到了黄来娣。女老板先是一愣，接着是惊讶，最后就上前把洗到一半头的黄来娣从靠背椅上揪了下来。

　　黄来娣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女老板已经说话了：“哟！怎么？你这个死垃圾婆还想到我这里来吃白食啊？”转头又对几个洗头妹责备道，“帮她洗什么鸟！她是个死垃圾婆！等下赖帐我看你们怎么办！”

　　“她刚才先给了钱的。”旁边一个洗头妹解释说。

　　听洗头妹这么一说，女老板就不吭声了。

　　黄来娣意识到女老板是以为她给不起洗头的钱后，脸都气青了。她从靠背椅上腾的站起来，动作利索地从兜里掏出那本8000多元钱的存折，熟练地打开，指着上面的数字嚷道：“你这个杀千刀的！以为老娘没钱是不是？你睁大眼睛给老娘看清楚咯！老娘现在早就不捡垃圾了！怎么了？你不服气是不是？老娘一个月挣8000块！老娘挣这钱干干净净！”说完继续往靠背椅上一坐，把头昂得高高的，眼睛都差点看到了天花板。

　　女老板目瞪口呆地看着黄来娣，她确实惊呆了。

　　看到女老板这个样子，黄来娣突然觉得腰板上像是装了一块钢板一样硬得很，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她大声地对洗头妹叫道：“来！接着洗！老娘付了钱你就给老娘好好洗！以后老娘隔两三天就要来洗一次！杀千刀的！”

　　好久才回过神来的女老板从黄来娣刚才说的话里听出了端倪，气势汹汹地问：“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意思是说我挣的钱不干净？”

　　黄来娣阴阳怪气地笑道：“老娘可没这么说呢，是你自己说的。”

　　洗完头，又修了个发，黄来娣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才满意地走了。

　　从发廊出来，黄来娣去到服装店买了一套300多元的衣服，她把身上那套衣服脱下来塞进一个塑料袋，新衣服连商标和价格标签都没撕就心急火燎地穿在了身上。她穿着新衣服在试衣镜前照了又照，一边照一边要服装店那个女服务员对她身上的衣服做出评价。

　　这个世界上最会赞美人的人就是那些想向你卖东西的人。他们是绝对不会吝惜自己的华丽辞藻和口水的。你要问穿上他们的衣服好不好看，只要你是个男人，他们就一定会说你像刘德华、像周润发，是个女人他们肯定说你像巩利、像章子怡。那个服务员一个劲地笑盈盈地夸奖着：“大姐穿上这身衣服真好看，一看就知道是个大老板！”

　　“像不像城里人？”黄来娣心急火燎地问。

　　服务员笑着说：“大姐本来就是城里人，咋会不像城里人呢？我看你比城里人还城里人呢！”

　　听服务员这么一说，黄来娣就像考古学家在考究一件文物那样，专注地、笑眯眯地看着服务员，心里甜得像喝了蜜糖。她又走到试衣镜前重新照了一遍，照完前面照侧面，还背对着镜子照了照后面，确信自己的样子已经越来越像城里人之后，才心满意足地走出了服装店。

　　黄来娣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大街上，新衣服上面的商标和价格标签在脖子后面飘飘忽忽的，像一只飞舞的蝴蝶。

　　黄来娣经过街边一个日用品小商店的时候，看到店老板坐在商店门口一边悠哉悠哉地啃着红瓜子，一边盯着她看。她不知道店老板为什么要这么认真地看她，刚开始还以为是看她的新衣服，最后发现他的眼神似乎不是欣赏她的衣服，而是有些瞧不起的意思。

　　店老板的这种眼神让黄来娣很不舒服，心想不就是吃几颗红瓜子吗？以为老娘吃不起吗？老娘现在买100斤红瓜子都买得起哩！

　　想到这里，黄来娣就来了气。以前经常看见那些城里人啃红瓜子，啃得香得很。她以前在老家毛竹山的时候只啃过葵花子，至于红瓜子是什么味道从没尝过，只听说那玩意要花七八钱才能买到一斤。有一次她看见废旧收购站的老板娘在啃红瓜子，看得她直吞口水，就忍不住对老板娘说：能不能给我尝尝红瓜子的味道？那个老板娘是天池城里的，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嫁了人，后来和老公收购废旧，几年下来买了房子车子。虽然老板娘一家人都是靠这些捡垃圾的人养活的，但是他们却从骨子里瞧不起这帮捡垃圾的乡下人。老板娘当时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嘲笑道：“你一个土包子还学什么洋气？还想东施效颦？”她虽然听不懂老板娘后面那一节话的意思，但前面那一节的意思她知道。总之她知道老板娘是瞧不起她，她心里很难受。

　　想起以前那个收购废旧的老板娘，再看看眼前这个啃着红瓜子的商店老板，黄来娣气不打一处来。她三步并做两步跨进小商店内，从口袋里抽出两张10元的票子，对啃红瓜子的老板说：“给我称两斤红瓜子！”

　　老板扫了一眼黄来娣，动作利索地称了两斤红瓜子，装进一个塑料袋里，递给黄来娣。

　　黄来娣提着塑料袋走出商店，从塑料袋里抓起一把红瓜子放进衣服口袋里，再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捏着一颗红瓜子，迫不及待地放到门牙之间，学着城里人的样子嗑起来。让她纳闷的是：那颗红瓜子在她嘴里很不听话，被口水打湿之后滑溜溜的，像是抓在手里的泥鳅一样。尽管她用力地用食指和拇指捏紧它，但它还是左摇右摆，故意和她捉迷藏，搞得她恼火得很。

　　她折腾了好一阵子都无法嗑开那颗红瓜子，心烦得很，心想那些杀千刀的城里人啃红瓜子怎么就那么容易呢？难道他们的嘴巴和老娘的嘴巴不一样？这么一想她心里就很不服气，干脆把那颗红瓜子用舌头卷进嘴巴里，试图用大牙来啃开它。谁知她一用力，那颗红瓜子连壳带籽被大牙啃了个粉碎，她气得把它们全吐了出来。

　　黄来娣心里越来越不服气，心想老娘连ABC都能做得起来，一个月能拿8000多块钱的人还怕啃不来这红瓜子吗？她又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红瓜子丢进嘴里，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试图再用门牙嗑开，谁知道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本来还很舒畅的心情最后被这该死的红瓜子搞得一肚子气，她就生气地把那颗红瓜子从嘴里吐出来，蹲在地上，用左手食指和拇指捏紧红瓜子，把红瓜子摆在水泥地上，右手捡起一块石头，对准那颗红瓜子就是用力一砸。

　　“哎哟--！”黄来娣尖叫一声，感觉手指一阵钻心的痛，本能地抽回手一看：手指头已被石头砸出了血。

　　“杀千刀的！他妈的！”黄来娣气愤地骂道，把受伤的手指头在嘴巴边吹了吹，还用力地甩了甩。

　　黄来娣无奈地看着手里那一大塑料袋红瓜子，心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杀千刀的红瓜子这么难吃到嘴巴里，这一大袋只怕是吃一年都吃不完哦！

　　她就从心里暗暗地佩服起那些城里人来，心想他们怎么就能那么轻松地吃到红瓜子呢？老娘我怎么就不会吃呢？看来吴小丽吴经理说的不错，我不光要改变外表形象，还要改变很多东西，比如说话的口气。我看就连吃红瓜子都得好好学习，要不怎么会像个城里人？哪有城里人不会吃红瓜子的？

　　这些想着，黄来娣又抓起一颗红瓜子丢进嘴里，悠悠地向办公室走去。

　　3

　　黄来娣准备去买一部手机。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确很需要一部手机，因为她是吴小丽整个中心里到目前为止，为数不多的还在用BP机和电话卡的人。每天看到别人用手机，她总是眼热得不行，就像小时候看到村里有钱人家的孩子吃糖的感觉一样。因为别人可以随时随地打电话约人销售产品和了解ABC直销，而她只能跑到公用电话亭去打电话。

　　黄来娣心想，以前是自己没钱，买不起更养不起手机。现在已经是ABC公司的主任了，已经不缺钱了。更重要的是，自己作为一个外国公司的主任，再没一部手机就太不相称了。

　　黄来娣来到天池市“天信手机商场”。这里是全天池市最大的手机商场，国内国外的手机品牌林林总总，令人眼花缭乱。她探头探脑地走进商场，人还没走近，那些柜台里的促销小姐就朝她甜甜地喊道：“老板，买手机呀？过来这边看看！”、“大姐，我们这边推出新款式了，看看哪款适合您……”

　　黄来娣不断地朝每个柜台的促销小姐点头微笑，这是她在ABC直销中学来的良好习惯。她一边微笑一边沿着商场内那一排排亮闪闪的手机橱柜逐个扫视着，还不时把头靠近橱柜看个究竟。

　　“小姑娘，帮老娘……”黄来娣把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心想在这么高级的地方、买这么高级的东西可不能乱说话。

　　“同，同志……”黄来娣微笑着对一个促销小姐说。她突然想起了“同志”这个称呼，在她20来岁的时候，村里就很流行这个称呼，当时甚至连她老公都经常称她“黄来娣同志”。

　　“同志，帮我拿这个手机出来看看。”黄来娣又笑了笑说。

　　“好嘞！”一个身材高挑、五官漂亮的促销小姐一边应着，一边手脚麻利地从橱柜里拿出一个手机模型摆在玻璃柜台上，笑盈盈地介绍着，“大姐，这款机型是我们最新款的手机。它的最大特点就是电池用得久……”

　　黄来娣无心听促销小姐累赘的介绍，她迫不及待地操起手机就开始摆弄起来，心急火燎地问：“怎么打电话？”

　　“不好意思，这个是模型。”促销小姐笑着说。

　　“模型是个什么东西？”黄来娣纳闷地看着促销小姐。

　　促销小姐随口说道：“模型就是假的手机，不是真的手机。”

　　黄来娣听促销小姐这么一说，一秒钟之前还春光灿烂的脸色马上就阴沉了下来，没好气地甩出一句：“老娘有心来你们这里买手机，你们怎么搞个假的给我？你们想骗老娘是不是？”

　　促销小姐被黄来娣这句话问得一头雾水，笑了笑说：“大姐你说什么？”

　　黄来娣听促销小姐这么一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说什么？老娘还想问你这个小姑娘想干什么呢！你说！你刚才为什么要拿个假的东西骗老娘？你说！你说呀！”

　　脸蛋皮肤白皙的促销小姐脸色唰的就成了一张红纸，她一脸无辜地解释道：“没有啊，我只是先给个模型你看看款式而已呀！想要的话我再拿真机给你看呀！”

　　黄来娣把身子朝前倾了倾，瞪大着眼睛说：“还说谎！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拿一个假的给我看，要是老娘我把钱给了你的话，你不就打算卖个假的给老娘了吗？你说！是不是？”

　　促销小姐大概从来没碰到过这种情况，因此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只是一个劲地赔笑着强调道：“大姐，真的不是这样的……我哪会卖个模型给你呢？”

　　黄来娣突然一愣，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哦，老娘知道了！你以为老娘没钱是不是？所以就拿个假的手机来骗老娘是不是？以为老娘没钱？老娘是什么身份你知不知道？杀千刀的！”一用到“身份”这个词语，她心里就升腾起一种莫名的自豪来，嗖的从口袋里掏出那本存折，动作利索地打开，指着存折上的数字大声说，“你看清楚咯！老娘现在一个月挣8000多块钱哩！”说着说着，她就精神抖擞、眼睛闪亮起来，动作利索地把存折塞进口袋，用力地拍一掌玻璃柜台吼道，“杀千刀的！老娘不在你们这里买了！他妈的！想卖个假的手机给老娘？门都没有！老娘口袋里有钱到哪里不能买手机？杀千刀的！”说完就气呼呼地走了。

　　促销小姐被黄来娣这一连串的动作和语言搞得莫名其妙、气愤得很，忍不住朝黄来娣的背影嚷道：“神经病！有两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拍坏玻璃要你赔！”

　　黄来娣窝着一肚子气走出“天信手机商场”门口，犹豫了一下，朝隔壁的“建华手机商场”走去，边走边嘀咕着：“他妈的！想骗老娘？你以为现在老娘那么好骗啊？杀千刀的！老娘有钱还怕买不到东西……”

　　进到“建华手机商场”内，刚走近柜台，黄来娣就一脸严肃地朝柜台里的促销小姐说：“拿个手机给我看看，不要假的，要真的！”

　　几个促销小姐疑惑地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笑着说：“大姐您放心，我们这里是正规的手机商场，又不是路边摊。我们卖的都是正规渠道的货，哪会卖假的给您呢？”

　　黄来娣思索了一下说：“我不要看模型，我要看真的。”

　　“好的！我拿个真机子给您看看吧。”促销小姐说完就从柜台底下拿出一个精美的纸盒子，打开，拿出手机，插上SIM卡装上电池就递给黄来娣。

　　黄来娣拿着手机在手上摆弄了半天，不知道该从哪里先下手。她用右手手指指着左手掌心里的手机，问道：“这手机怎么打电话呀？”

　　“您要先开机……来，我帮您开机吧。”促销小姐已经从黄来娣的这句话里知道：这是个从来还没有使用过手机的顾客。

　　黄来娣从促销小姐手中接过开了机的手机，在键盘上左捏右按胡乱按了一通又问：“这样子就可以打电话了吗？”

　　促销小姐把身子朝前倾了倾，凑近柜台外的黄来娣说：“来，大姐，我告诉您怎么使用吧。这是用来接听和拨打电话的功能键、这是用来关机的键、这些是数字键，是用来拨电话号码的，发送短信息是这样发的……”

　　黄来娣不耐烦地打断促销小姐的话说：“行了，行了，你不要说了，听得我头都痛了。你直接告诉我怎么打电话就行了，其他的我会不会用都不要紧。”

　　在促销小姐的一番现场演示下，黄来娣很快就掌握了打手机的方法。为了能彻底掌握，她打算现场拨一下手机试一下效果，就像吴小丽以前教她做ABC的产品示范她跟着模仿那样。

　　“这样吧，你在这里听，我到外面去打你的手机，要是能打得通的话，我就交钱买了！”黄来娣兴奋地说。

　　促销小姐迟疑了一下，说：“这样吧，你到商场的那个角落去打，我在这边听。”

　　“这样也好。”黄来娣说着就朝商场里面走去，走了几步又跑回来叮嘱道：“等一下你先打过去，我在那边接，然后我再打过来给你，你这边接。好不好？”

　　“好，好，好。您去吧。”促销小姐点点头，笑着说。

　　“嘟，嘟……”黄来娣接通手机，听到促销小姐“大姐，您好！听到我的声音了吗？”的声音时，高兴得用脚狠狠地跺着地板，大声说：“通了！通了！杀千刀的！老娘听到你的声音了！通了！他妈的！通了！”

　　商场里的顾客被这阵从天而降的声音搞得莫名其妙的，一个个都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当他们看到黄来娣的样子后，一个个笑得前伏后仰。

　　黄来娣买了手机，精神抖擞地走出手机商场。边走边看，边看边摆弄，越看心里越高兴，越摆弄心里越自豪。

　　黄来娣一边走一边掏出随身携带的电话本，她打算打几个电话，过过新手机的瘾。她第一个拨打的是吴小丽的手机号码：“喂--喂--喂--”她很刻意地拉长着声音，对着话筒喊道。

　　“您好！您是哪位？”吴小丽问道。

　　“喂--”黄来娣又“喂”了一声，才卖着关子问，“你猜一下老娘是谁？”

　　“黄来娣！你和我卖什么关子呀！你用谁的手机给我打电话？在哪里？有什么事吗？”吴小丽笑着问道。

　　“老娘自己的手机！老娘已经买了手机了！刚刚买的！”黄来娣兴奋地说。

　　“哟？好啊！祝贺黄主任啊！”吴小丽大声地笑着说。

　　“谢谢！谢谢！”听到吴小丽称呼自己一声“黄主任”，黄来娣心里乐滋滋的。

　　黄来娣接着又给汪治国和马远征分别打了电话，向他们报告了买手机的喜讯。

　　晚上睡觉的时候，黄来娣怎么也睡不着，她心里惦记着新买的手机。心里一直在想：这个杀千刀的手机怎么这么神奇呢？和打电话的人相隔那么远，怎么就能和别人讲话、能听到别人讲话呢？有了这个东西，今后打电话再也不用跑到电话亭去了。

　　想到这里，黄来娣就一骨碌翻身下了床，拿起桌子上的手机，用嘴巴吹了吹，再用手擦了擦，还不放心，又用衣角擦了擦，最后才用双手的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拿着，看了又看，瞧了又瞧。看着看着，突然就有了打电话的冲动，心急火燎地掏出了电话本。

　　黄来娣拨通了杨得贵的电话，准确地说是杨得贵的房东家的电话。

　　“喂！找谁？”对方是一个睡意朦胧的声音。

　　“找土狗。”黄来娣随口说道。

　　“什么狗？”

　　“土狗。”

　　“没这个人。”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

　　黄来娣这才想起土狗的名字叫杨得贵，便又拨了过去：“我找杨得贵。”

　　“莫名其妙！三更半夜怎么那么多电话。杨得贵！你的电话……”房东喊道。

　　杨得贵一边不情愿地爬起床来，一边嘟嘟囔囔着：“奇怪？这么晚了哪个还打电话给我呢？”

　　“喂！哪个？”杨得贵大声问道。

　　“死土狗！是老娘。”黄来娣说。

　　“哦，是你呀！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情要讲呀？”杨得贵哈欠连天、有气无力地说着话。

　　“有事情！有事情！是大事情哩！”黄来娣兴高采烈地说。

　　“什么大事情？”杨得贵打着哈欠说。

　　“老娘今天买了个新手机，打个电话和你说一声。”

　　“哦？你买了手机啊？你这么舍得花钱？”杨得贵羡慕地说。

　　“这点钱老娘怎么不舍得？老娘现在是ABC公司的主任哩！美国大公司的主任还舍不得买一个手机吗？只怕是两个三个都舍得买哟！”黄来娣自豪地说。

　　“你就是要告诉我买手机的事情吗？”杨得贵说。

　　杨得贵的这句话提醒了黄来娣，她思索片刻说：“哦！还有个事情要和你说的。”

　　“什么事？”

　　“这样子，这几天晚上老娘到中心开会的时候，你到外面的电话亭去打老娘的手机，过10几分钟你就打一次。好不好？”黄来娣想了想，补充道，“你放心，你打电话的钱老娘给你。”

　　“干吗要我出去打你的手机？”杨得贵纳闷地问。

　　“你不要问那么多，你只管打就行了。”黄来娣说。

　　杨得贵似乎明白了黄来娣的用意，他想了想才说：“吴经理说过的，开会的时候手机要调到振动或者是关机的，人家怎么知道你有手机？”

　　黄来娣没好气地说：“死土狗！老娘我不调振动、不关机难道不行吗？”

　　“你不调振动、不关机，手机的响声吵到人家听课，你就不怕吴经理骂你吗？”

　　“叫你打你就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黄来娣已经没有耐心再听杨得贵说下去了。

　　“好，好，好！我明天晚上就开始打。好不好？”杨得贵笑嘻嘻地说。

　　“这样还差不多。”黄来娣一脸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