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战

第十三章　经济刺客

　　为人处世的哲学就是多听少说，少问多看多思，勤于思而讷于言。

　　次日一早，贺大智、上官青云锁上办公室正要离开公司，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贺总、青云，不在这里一起用完早餐再走？”张正龙见二人一早就要离开公司，顺口问道。

　　“不用了，我们今天的事情还很多，时间也很紧，这里就交给你了，晚上可能回不来了。我就不再一一打招呼了。”贺大智边说边拖着从北京带回来的滑轮旅行包，向电梯口走去。

　　迎宾台的工作人员小李见两位领导要离开，立即起身用目光相送。

　　来到停车场，贺大智示意上官青云不用开他的车，把自己的路虎车钥匙交给上官青云，然后自行坐到副驾驶位上。

　　“先去趟我家，出来好多天了，都没有回过家，顺便拿点东西，然后我俩去正在兴建的宁海出口加工工业园区绕一圈，在外面随便吃点中饭后再直接去上海，那边有人在等我们。”

　　一路上，上官青云静静地开着车。贺大智用手不停揉搓着眉心，在思考着一件事情。这件事情目前还不能跟上官青云说，等到了上海见到“京城八爷”所说的那个人之后，才能把这件事情详细告诉上官青云。贺大智心里清楚，其实到了上海后，不用他说发生了什么事情，青云自然也会明白。

　　宁海市的路况不错，走一环路不堵车，约二十分钟就到了时代广场旁边的世纪三江园小区。小区布局合理，是新建没多久的一个中型小区，在贺大智家四楼的阳台上可以看到不远处的三江大桥。在夏日的夜晚，坐在阳台上看着三江大桥的景观灯，吹着三江的风，品着醇香的茶，真是别有一番情趣。但此时的贺大智不是带着上官青云来家欣赏风景的。

　　打开房门的瞬间，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妈，这么快就买菜回来了，今天下午行里开会，主要是我们风险控制部汇报近期来更新系统的工作情况。我现在提前回来拿点在家里做好的资料，中饭就不在家里吃了。”

　　“你不在家吃饭了？我买的这么多肉和排骨还有鱼那谁来吃呀？”贺大智变着腔调回答。

　　上官青云听了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只能使劲憋着。也许是发现声音有点怪怪的，这时从房间里走出一个亭亭玉立的年轻女子，她身材挺拔，面容清秀，齐肩短发披散在脑后，显得妩媚动人。

　　“哈哈，原来是爸回来了。我说哪来那么奇怪的声音。爸，这次有没有从北京给我带什么礼物呀？”贺兰兰说。

　　当看到贺大智身后的上官青云时，贺兰兰说：“啊，不会是带给我带了个大活人回来吧，这人肉我可是不吃的。”说完得意地笑着。

　　贺兰兰并没有完全看清楚她爸后面的这个人，如果她仔细想一下，可能就不会有这样的表情了。

　　此时的上官青云一脸茫然。

　　“兰兰，瞧你在那儿胡说什么，没大没小的。这位是我们公司的青云副总。”贺大智面带愠色地说道，同时示意上官青云在红木沙发上坐下。

　　“啊，青云副总？有姓青的？我可是第一次听到这姓氏。”贺兰兰带点撒娇的样子把话岔开。

　　“不，我不姓青。我姓上官名青云。”上官青云这样的回答算是跟贺兰兰打过招呼。

　　他也没有正眼看面前的这个女子，反倒是被客厅那幅装裱精美的“精气神”所吸引。此时他也不好意思走近去确认是谁的笔墨，只能坐着远看。

　　“兰兰，你快给客人上茶水，我去把东西整理一下。客人来了要有礼貌。”

　　“哦。”贺兰兰不太情愿地去倒茶水，嘴里还嘟哝着只有自己才明白的语言。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上官青云忙说。

　　当上官青云把目光从字上转移到眼前递过茶水的女子面容时，猛然一惊，脑海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这位女子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来不及细想，就被开门的声音给打断了。

　　“妈，你买菜回来了，爸也回来了，我要走了。中饭就不在家里吃，下午要汇报的工作材料担心写不完。”

　　贺兰兰将茶水放在茶几上，转身迎着她妈走去，并接过妈妈手中提着的大包小包的东西。

　　“怎么，你爸回来了？还带了客人来。”一位体态微胖的中年妇女望了一眼沙发上的上官青云。

　　“是的，是爸公司里的副总。”贺兰兰随即整理好衣服，把资料放进黄棕色的真皮挂包，转过头给上官青云一个挥别的手势。她这才看清了坐在沙发上的上官青云，年轻，帅气，黑眸里透着一种坚毅果敢，简直是一大帅哥嘛。谁说世界上只有男人喜欢美丽漂亮的女人，其实女人也一样喜欢帅气潇洒的男人。贺兰兰忍不住又多打量了几眼上官青云，心里思忖，他怎么这么面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你这就要走了？真不在家里吃中饭了？”贺大智的话打乱了她的思路。贺大智换了一身简洁明快的休闲套装，走到客厅里与上官青云相侧而坐。

　　“爸，妈，我走了。”贺兰兰推门出去，急向单位走去。

　　“兰兰这孩子，被我惯坏了，对客人一点礼节也不懂。如果有她哥哥一半礼貌就好。”贺大智说完，也坐在了客厅沙发上，陪着上官青云喝茶。

　　贺大智原本计划是回到家里把行李放好，再换身衣服，带些去上海的东西，然后跟上官青云在外吃中饭。但贺大智见到老伴很快就把饭做好了，也就只能顺着她的意在家里吃了。

　　中饭很快吃完。说是吃完，不如说上官青云是撑完的。贺兰兰的妈夹了一大碗菜给上官青云，自己吃得少不说，还一个劲地问这问那。贺大智有时看不过去了，就用别的话题岔开。这样的热心着实快将上官青云给撑死了，到离开时上官青云一脸狼狈样。

　　上官青云从这顿饭中可算是看出来了，贺大智是个“妻管严”，而且还很严重。用完餐后，上官青云抱着贺大智先前安排好要带走的一个纸箱下了楼，坐在车上等贺大智。

　　上官青云等贺大智把烟抽完，关好车窗，开着车驶上一环路，向东边的宁海出口加工工业园区驶去。

　　在工业园区周围，上官青云的车速很慢，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花了约半个小时，把出口加工工业园区看了个遍。然后还在离园区不远的几块荒地上看了看，就径直驶上国道往上海方向驶去。

　　宁海市离上海近400公里，高速公路还没有全线贯通，只能走一级路面的国道，近5个小时的车程后，顺利到达上海。

　　上海此时已霓虹灯闪烁，一种特有的大都市气息弥漫在城市上空。来到四平路海泰大酒店，上官青云在前台把房间订好。贺大智在一旁打电话，打完电话，贺大智让上官青云打开带来的纸箱，取出四瓶老茅台用另外的塑料提袋装好，坐上由酒店侍应生招停的的士向外滩使去。

　　出租车平稳地停靠在外滩3号门口，上官青云和贺大智下车后直奔电梯口，往五层的黄浦会而去。

　　黄浦会是外滩一家有名的餐厅，装修华丽，格调高雅，室内装饰设计尽显奢华。在器具方面亦是独具匠心，无论是白瓷茶具，紫砂茶壶，还是水晶器皿，玉感餐具，都显现了优雅的品位。

　　服务生将两人带进一间可以欣赏到外滩夜景的包间。外滩的夜景透过纱缦与室内柔和的灯光融合在一起。室内的休息座位上已有五人，其中一女两男在闲聊。见服务生领来两人，其中一位矮胖的男人忙起身跟贺大智握手打招呼。

　　“哟，贺总来了，一路辛苦了，吴总去银行家俱乐部见韩总了，很快就过来。”刘水生面带笑容地说。

　　“刘总，你都来了，我能不来嘛。”一番客套之后，几人彼此相互介绍认识。

　　通过介绍，上官青云才知道，这位叫刘水生的是华新证券宁海分部的总经理，另一位年轻轻瘦，虎头虎脑样子的是华新证券宁海分部自营部的经理谢炎。

　　那位聊天的女子叫吕菲菲。另两位跟她聊天的男子是她的下属潘卫国和鲁海波，三人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人。

　　上官青云想到刘水生这个名字就想笑，心里暗思，这名字取得真有特色，刘水生，刘水生……我还想取个名叫打雷声或者是下雨声呢！心里笑过之后，对眼前这位英姿飒爽、内心骄傲的女子，又不由得生出几分爱慕。

　　这次来上海的路上，上官青云可以用沉默不语来形容。他知道，自从贺大智接完那个电话之后，就一直藏有心事。隐约感到这事可能与他有着某种关系，自己不能问，也不用去问，如果贺大智想告诉他自然会告诉他。上官青云为人处世的哲学就是多听少说，少问多看多思，勤于思而讷于言。

　　服务生推门进房间的动作打断了大家的闲聊，接着走进来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步伐矫健的中年人，他身着做工精细的定制中山装，古铜色的脸上写满岁月的风霜。他的身后是两个相貌俊秀的年轻老外。

　　中年人首先说话：“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今天的晚宴韩总就不过来了，他在银行家俱乐部那边陪几位朋友，我就代表他来跟各位洽谈一些事情吧。”

　　“我来简单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新共和金融集团的经济专家，男的叫杰弗里·卡特，女的叫琼·凯雷丝。他俩都曾是里欧·万塔的助手。有人给他们一个非常美丽的称呼‘刺客’。”

　　听到“刺客”两个字，在座的都感到奇怪。

　　只有上官青云默默地听着，脸上平静无波。他在美国留学和工作的那段时间里，曾多次听到黎叔说起过“经济刺客”的事情。

　　“吴总，你不会请我们吃鸿门宴吧？”刘水生用故带俏皮的话应和着说话的中年人，想借此打破这种紧张严肃的气氛。

　　刘水生所称的这位吴总，名叫吴建国。一番介绍后，上官青云才知道吴建国是东北虎系的重要人物之一。

　　吴建国示意大家在大圆桌上就座，并吩咐服务生上菜。

　　“这位就是‘京城八爷’提起的贺大智，贺总吧。”吴建国并不理会前面刘水生的俏皮话，转身面向坐在一旁的贺大智问。刘水生自觉没趣，坐在那里抽烟等着上菜。

　　“是的，我是贺大智，哪是什么贺总，别给我戴高帽子了。我还不是得到‘京城八爷’的关照才有了今天……”

　　吴建国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无法掩饰的傲慢。贺大智心想，刘水生这类人可能会怕他，但我贺大智可不怕他。论年龄我可能还会大他几岁，对有真本事的人，我只会佩服和尊敬他，可我不会盛气凌人。所以不亢不卑地回了一句。吴建国并没有领会出贺大智这句话里的含意。

　　上官青云只是在一旁认真地听，仔细地观察，他想看清眼前的形势。吴建国说：“我们还要等一个人，他从证券总会那边赶过来。如果菜上齐了，他还不来，我们就不等了，到时候罚酒三杯！”

　　吴建国说完点燃一支烟抽着。

　　在菜快上齐的时分，房间门突然打开，进来了一个年龄跟上官青云差不多的人，外穿一件半长米色风衣，内套D＆G正装，黑亮的皮鞋擦得一尘不染，一看就知道是个很讲究的男人。

　　在这个拜金的世界里，富有的外表即代表着一定的社会地位。他走进房间，顺势把身上的风衣脱下，站在房间里的服务生赶快接过风衣，将它挂在房间一角的挂衣钩上。

　　“不好意思各位，来晚了。证券总会那边刚应酬完，才急匆匆地赶过来。让吴总等我，真是不敢当，我认罚。”陈彪倒是心直口快，逗得大家微笑。

　　上官青云看出来了，吴建国就是今天的东道主。吴建国将在座的都介绍给了陈彪。从吴建国口中，大家也都知道了陈彪是连岛创新资本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

　　陈彪显然是对吴建国身边的两位老外感兴趣，总想从吴建国嘴里套出些什么来。吴建国只好将曾是里欧·万塔助手的杰弗里·卡特和琼·凯雷丝抬出来给大家加深一下印象。陈彪也还是不懂，两个老外只好耸着双肩在那里用他们有限的中文词汇量，似懂非懂地听着吴建国在说什么。

　　这里有一个人知道里欧·万塔的信息要多于在座的各位，他便是上官青云。

　　里欧·万塔是当年美国里根总统最信任的金融战争专家，曾是美国财政部、中央情报局、联邦调查局的高级官员。20世纪80年代，里欧·万塔直接受命于里根总统，从事旨在颠覆苏联卢布的秘密金融战争。新共和金融集团就是他成立的。

　　上官青云简单地在贺大智的耳边解说了一下这个里欧·万塔的事情。可贺大智一闪而过的吃惊表情却被吴建国看到了眼里。

　　“怎么，贺总的副手还有讲悄悄话的爱好，不能大声说出来让大家都听一听？”这句话从吴建国嘴里说出来，气氛一下就从刚放松的状态下紧张起来。

　　“吴总说哪里话，我的副手在说，是不是可以开席了，看着这一桌的好菜，都快要凉了，我们可是嘴馋了。”

　　贺总急忙把话圆了过去，缓解了紧张的气氛。

　　吴建国也不深究，就问大家喝什么酒。贺大智和陈彪各自把带来的酒拿出来让服务生倒好。吴建国见也都是好酒，在这样的场合没有掉面子，也就欣然接受了。

　　由吴建国发起，先带大家小饮几杯贺大智带来的茅台，两位女士饮陈彪带来的拉菲古丹妮红酒。然后，示意大家随意吃菜。看着满桌的名菜，大家都只是象征性地动动手，喝酒倒是成了主角，你一杯我一杯地相互敬饮。

　　贺大智和上官青云只是礼节性地相互回敬，心里很清楚这一次来的主题不仅仅是吃顿饭这么简单。这饭吃得没有生气，有点沉闷。

　　酒过三巡，贺大智趁机试探问道：“吴总今天把我们请来，不只是吃一顿饭这么简单吧？”

　　这话也问得恰到好处，并没有引起吴建国的反感。场面渐渐安静下来。吴建国扫视了下大家，侧过身示意服务生先出去。

　　“嗯，今天把各位请来，是有事情要跟各位讲。我想‘京城八爷’大概也跟你说了些什么吧。”吴建国说。

　　贺大智说：“‘京城八爷’是在电话里跟我说了些，但具体内容他说见到你之后自然会知道，这不，我想全部了解清楚，到时回去我也好回‘京城八爷’的话。”

　　吴建国说：“是有几件事要说，一件一件的来。3032滨海友谊这只股票你们是不是也跟进了？”

　　听到3032股票的代码，反应最强烈的要算上官青云，他最清楚这只股票。此时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倒是贺大智沉得住气，点了点头承认自己做过这只股票。其实那天“京城八爷”在电话里就说起了这事，所以现在心里有底。

　　吴建国见贺大智爽快地承认了，反倒生出一些好感，索性直接告诉他：“这只股票就是我们做的。陈彪做的操盘总指挥，为了做这只股，我们提前三个月就布好了局，原来打算把它搞到20元以上，结果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你这个程咬金来，只好在12元左右草草收场。”

　　上官青云想替贺大智解释一番，但贺大智在他未开口之前就把事情全担当下来了，说：“我们没有想到这票是你吴总在坐庄，纯属误打误撞，我们根本就没有想到要去搅你的局，这都是我的错。”

　　“我当然知道你可能是不小心碰了进去，如果你要真的是个搅局者，也不会那么急着抢我砸下来的那批货，更不会在后面的那个价位就把货给清了，所以我们断定你是碰局了。”吴建国接过陈彪递过来的烟吸了几口，接着说，“我们当时就在想，如果真要是个故意的搅局者，一旦查到他是谁，那以后有他的好果子吃，让他玩啥亏啥！”

　　吴建国骨子里的那股霸气不自觉地流露出来。在上官青云听来，像是在警告在座的各位，自己的权威是不容侵犯的。上官青云自然联想到他身边坐的这两个老外是来给他撑门面的。

　　“后来，我们就把目标价位调低了，以防生出更多的事端，在有一定获利的情况下撤了这个局。你从中也有部分的获利吧。”吴建国说完，从身后的万宝龙商务包里拿出一份打印好的资料递给贺大智。贺大智粗略看过之后转给上官青云。

　　上官青云仔细看了看，都是他们的交易记录，统计得十分详细。

　　“吴总，真是不好意思，那今天这顿算我贺大智的，就当是给你赔礼道歉了。”贺大智有些歉意地说。

　　“贺总，看你说哪儿的话，不知者无罪嘛。我吴建国也不会那么小气，今天请各位来，不是要你来埋单。更何况后来了解到你们是‘京城八爷’的人，再怎么我们也得给他个面子。这叫不打不相识。”

　　“对对对，不打不相识……”贺大智微笑道。

　　见气氛逐渐缓和，上官青云长舒了一口气，见服务生不在房间，本想起身去给各位倒茶水，却被刘水生的下属谢经理抢先了一步。

　　吴建国说：“不过从上次的事情来看，你们操作的手法算是不错的，大有潜力可挖，只是有些方法得更新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