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梅来省城了。她是来送稿的。上次回去之后,她就一直在折腾宣传部的那本书。
工夫不是白费的,回去的这大半个月,她天天干得就是这一件事。可以说,这回林梅对稿子胸有成竹,不再担心会通不过。辛苦了这么久,也该找同学聊聊天轻松轻松了。
林梅想到了文青。文青前些天曾经给她打过一个电话,电话里遮遮掩掩地问了一些柳依红是否单独写过诗的问题,当时她觉得很奇怪。又过了几天,韩同轩也打来电话,干脆说柳依红的那些诗是他写的,把她搞得莫名其妙。
她想去问问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出版社和文青的单位只隔着两条马路,林梅几分钟就走到了。
看到林梅的第一眼,文青惊叫着说,“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谁虐待你了?”
林梅上下打量着自己,“没有吧,我不还那样吗?”
文青指着放在文件柜里侧的体重计说,“不信你上去磅磅,恐怕少了十斤都不止。”
林梅不相信,一下站到体重计上去。
林梅低下头去看,上面果然显示的是五十五公斤,果然瘦了七八斤。
文青把林梅推下来,自己站上去,“天哪,我又长了,都快一百三了。”
文青上下打量着林梅,“快交代,用了什么妙招,减肥效果这么好?”
林梅苦笑一下,说,“哪有什么妙招,用功用的。一天十几个小时坐在计算机前,饭又吃不下,不瘦才怪。”
林梅的话让文青一下想到了柳依红。柳依红是从来不用这么吃苦的。不吃苦,得到的东西却比吃了苦的人还多。想到这些,文青没有感到不平衡。她知道,柳依红这样的日子过去了,一去不复返了,能保持住现在的名誉就不错了。作为朋友,文青会尽量的帮她,但柳依红已经不再是她欣赏的女友。文青现在帮她,念及的只是同学间的一种缘分。
林梅没有察觉到文青的心思,她说,“怎么,眼馋我是吧,眼馋我你就也去用功,坚持俩月准见效。”
文青说,“还是让我胖着吧,我可吃不了你那苦。”
林梅想起了前几天韩同轩给她打过的那个电话,就问,“柳依红是不是和韩同轩闹翻了?”
文青看着林梅,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梅说,“韩同轩给我打过电话,还说了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他说了什么?”文青不经意的问。
林梅说,“他说柳依红以前的东西都是他写的。”
“是吗?你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
“怎么,他没有给你打电话吗?”
“打了,我是想问你的看法。”
林梅一笑,“怎么可能,我看那韩同轩就是吃醋吃的,说帮柳依红润润色我倒是会相信,你想想,帮一个人写这么多年的诗,怎么可能?”
文青翻看着桌子上的杂志,说,“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了解真相的文青只能这么说。因为她不能把柳依红往死角里推。
林梅说,“听说柳依红和齐鲁南结婚了,是真的吗?”
“也是听韩同轩说的吗?”
“除了他还会有谁?”
文青说,“柳依红是和齐鲁南结婚了,我也是刚刚知道,他们度蜜月回来之后柳依红才告诉我。”
林梅十分惊诧,“原来是真的?我还以为是韩同轩瞎说呢。”
“是真的,这家伙,事先谁都没告诉,真不够意思。”文青故作轻松地说。
“就是,应该罚她!”林梅说。
“现在就联系她,罚她中午请客。”文青说。
林梅正想着放松自己,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当下就联络了柳依红,三个人定了地儿,约在中午见面。
文青内心是这么想的。自从那天和柳依红在酒店里分手之后,就再没见到她,对她有些担心。但是,发生了这一连串的事情后,文青又不想主动联系她,怕让柳依红误解为自己有猎奇心理或者是想看她的笑话。
现在,林梅来了,正好借着同学聚会见她一面。文青打算利用这个机会告诉柳依红,韩同轩已经不打算起诉她了,让她彻底放心,不用再为这事寻死觅活的了。
昨天晚上,文青在院子里碰到了从外面回来的韩同轩。韩同轩整个人显得很落寞。文青把他拉到一边,劝他千万不要把柳依红往死路上逼。
韩同轩叹了一口气,说,“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恶!”
文青以为韩同轩还是不肯放过柳依红,就说,“你就那么狠得下心?怎么着她也是和你好过这么多年的人……”
韩同轩知道文青又要说什么,就打断她说,“我不起诉她了,从此和她一刀两断!”
说完之后,韩同轩就转身走了,很疲惫的样子。
看着韩同轩的背影,文青很同情他,同时也替柳依红松了一口气。
柳依红并不像文青想象的那么沮丧。相反,她的样子更像是一个蜜月里的新娘。情绪饱满,笑声朗朗,眉宇间找不到丝毫的阴郁和惆怅。
文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这究竟还是几天前的那个要死要活的柳依红吗?
服务生来点菜,文青一把把菜谱抢了过去。今天这个客她不能让柳依红请,她要自己请。文青向来豪爽,只要是她请客,又是熟悉的朋友,她就自己点。因为谁喜欢吃什么她都摸得一清二楚,用不着假客套。文青最怕的就是一桌子生人聚在一起,推来推去的谦让,不点吧,不够诚意,点吧,又怕多花了人家的钱。这样以来,净挑那些似喜欢似不喜欢的便宜菜点了,到头来一顿饭吃下来,就跟没吃似的。
就在文青张罗着点菜的当尔,林梅约了柳依红去卫生间。
文青本来没有丝毫偷听的意思,但一个意外却给她制造了一个偷听的机会。刚点完菜,凉菜就开始上了。服务生一不小心,夫妻肺片的酱汁滴到了文青的白裙上。慌忙擦了半天,见还有痕迹,只得到卫生间用水冲一下。
刚来到卫生间门口,文青就听到柳依红和林梅在里面的说话声。
柳依红说,“他现在到处造谣,就像一只疯狗一样,说我的东西都是他写的,我也懒的和他理论,他说他的,我过我的,无所谓!”
“就是,别理他,我看他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林梅附和。
“真是让我感到惊讶,想不到他会这么无耻!”柳依红又说。
好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是的,文青没敢进去就扭头回到了座位上。她担心柳依红出来看到她会不好意思。
远远地,见柳依红和林梅从卫生间里出来了。柳依红笑得很灿烂。看着柳依红的这笑,想着痴情落魄的韩同轩,文青感到心里不舒服。
林梅并不知晓此时文青的复杂心情,她像以往那样又扯起了她们之间常聊的情感话题。
“哎,文青,你不是说四十岁以前一定要找个情人的吗,有目标了没有?”
文青故意一惊一乍地说,“早就有了,你还不知道吗?”
林梅一听就知道是个虚张声势,笑说,“你呀,也就是过过嘴瘾罢了,你说这辈子就吊死在周一伟这一棵树上你冤不冤?”
柳依红替文青说道,“好男人有一个就足够了,要那么多干嘛?”
林梅叹一口气,说,“哎,关键是一个就够了的这种‘好男人’世间是不存在的!”
隐藏在文青脑海深处的那个人又渐渐地明晰起来。文青暗自问自己,这个人能算作是那种有一个就够了的‘好男人’吗?几乎是立刻,文青又自嘲地想,好什么好,连个影子都见不到!尽管有着这样那样的不好,但令人奇怪和不解的是这个人却总能勾起她的一丝丝惦记。
这也算是爱情吗?文青自问。
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林梅的手机响了。是出版社打来的,告诉她稿子已经顺利通过,但还有几个史实方面的地方需要核实,让她过去一下。
林梅紧吃了几口,就拎着包走了。临走的时候,林梅开玩笑的对柳依红说,“告诉你柳依红,我可是你的半个媒人,请转告你们家齐鲁南,改天要好好请我!”
柳依红笑说,“一定一定!”
剩下两个人之后,文青看着林梅的背影对柳依红说,“为了写这本书,林梅瘦了一大圈。”
柳依红的脸忽地从灿烂跌回到阴郁。
柳依红说,“她是个真正的作家,不像我,是个混子。”
文青说,“昨天碰到韩同轩了,他说不起诉了。”
“谢谢你,文青!”柳依红停下手里的筷子,由衷地说。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文青想提醒一下柳依红,不要那么随意的诋毁韩同轩,但几次话到嘴边都又咽了回去。
出门的时候,柳依红忽然对着文青凄美地笑了一下,说,“这日子过得好累啊,心里担着心,表面上还不得不装出高兴的样子来。”
柳依红的话,削弱了文青刚才对柳依红生出的不好感觉。
看着柳依红远去的背影,文青的心绪很复杂。今天出现在她面前的柳依红,一个欢快,一个阴郁,她不知道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站在饭馆门外的马路上,她猛然觉得,真正看透一个人原来是那么的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