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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7月2日 天气晴

  我想起了徐志摩的那首《再别康桥》:我悄悄的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来的时候是那么的沉重而走时却也并非那么轻松。列车带着我迅速地作别了这个小镇。昨晚和老周主任整喝了一晚的酒,他和我聊起了他的青年时代、他当年的抱负以及爱情。而我却始终低着头在喝酒。红尹出嫁之后,她的屋子一直空荡荡的。

  一早上车,脑袋还是昏沉沉的,可当列车起动之后脑子却越来越清醒起来。看着窗外的景色,我眼前的玻璃窗中却模模糊糊的不断地闪现出淮渔淀的一处处景物。我不知道今生还会不会再到这里来。可心里却丝毫也提不起一丝的留恋,正像我当初走出城市时一样。

  车到站了,我走下车,于华跑来接站。挤出拥挤的站台,我扬起头深吸了一口城市天空中那混浊的空气,心里暗自说了声:“老子我又回来了。”出了广场和于华先找了个小酒馆喝下一瓶白酒,于华喝着酒瞅着我偷着乐。我问:“你笑什么?”他反倒笑得更厉害了,一边笑一边指着我说:“支边劳模,没想到支边是让病给支过去的。不行,我得找你们单位领导谈谈,下次再碰到打算要谁去支边就给他假造个病历,兴许跑得比你还欢……”说着他笑弯了腰,我说:“你再胡说,当心我揍你。”他直起身说:“我说祁方,你小子别说还真有远见,这一来落个好觉悟,如果一旦在那儿挨上个事故什么的,少说也能落个英雄什么的。”我捣了他一拳:“你他妈,别我刚下火车你就跑来咒我好不好。”于华见我有些急当真不再取笑了。

  回到家,只一年的工夫母亲显得又衰老了许多,见到母亲我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好,跑前跑后地又是烧水又是做饭。一时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仍是那股子劲,仍是那无休止的喧闹。

  7月6日 天气多云

  下午我找到于华说:“你给我找个地儿,脏点差点没关系,不过要清静点,外就是要便宜一点的。”于华看着我问:“干吗?”我说我辞职了。于华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我辞职了。”

  于华说:“你没病吧?好好的干吗想起辞职来了,现在找个工作多不容易。”

  我说:“你别管了,今天上午我已经将辞职报告交上去了,估计很快就能批下来。”

  于华还想说什么被我摆摆手制止住了,我说:“这个决定我已经想了好久了。”

  “多久?”

  “刚上班的时候。”

  于华斜瞟着我以为我在说笑:“不过那时始终没有那个勇气罢了,如果不是这次支边我最终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当时在我误以为身患癌症时我曾问自己,假如你好了你怎么办?那时想假如要是好了我就辞去现在这份工作全身心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现在……”我做了个动作,“也算是还愿吧。”

  于华注视着我:“你想干什么?”

  我将手里的两张证书打开,那是那次参加市农村美术展的获奖证书。于华看后摇着头:“你这次支边我看多少是落下点毛病。”

  他不再跟我纠缠:“那以后干什么?”

  “我说破釜沉舟,走一步算一步吧。”于华蹦起来:“我可告诉你小子,我可没钱噢,你别指望我天天养着你。”

  我笑了:“看把你小子给吓得,我这算失业,每月他们还要给我最低生活费200块,另外还‘一脚踢’给了我五万块,这些钱省着点花也够支撑一气的了。”

  于华不吱声了:“那好吧,过几天你听我信吧。”

  7月10日 天气晴

  一早于华就跑了来。进了屋抓起桌子上的油条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快起来,等一会吃点东西我带你去看房。”

  房子快到城边上了,那是一幢小二楼,周围少说也得有一二百幢。我要租的这间是个独单,屋子里堆满了杂物,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临窗的一边可以看到一片绿色的稻田,一条铁路从中穿过。

  于华说:“怎么样,环境还可以吧。”

  我点点头,于华接着说:“这家主人和我的一个朋友不错,后来倒腾海货发了,现在从市中心买了一所豪宅,前不久在乡下又置了一幢别墅,人家也不等钱花所以这房子也就没卖,平时算个仓库用着。”

  我回过头来问:“那房租呢?”

  于华说:“这开头我一跟人家说这个意思,人家死活不要,结果我死说活说,最后人家说你要非给那就给五十意思意思算了。怎么样?”

  于华拍着我肩膀说:“够意思吧。”

  我说:“行,完事我请你喝酒。”说着我将窗子全都推开了,好冲冲屋子里的霉气。

  下午我和于华整整收拾了一下午,墙面好歹又涂了一遍涂料。于华不知从哪儿给我找来了一张旧床。我将家里的所有画具和书籍都搬了来。

  晚上和于华喝完酒,躺在床上身子就像一摊烂泥一样,可看看四下里堆满的画具,心里不禁一阵阵冲动。从窗子外吹来的风带着一股子未熟稻秧的清新味,窗外一阵阵驶过的列车声听起来总好似反复演奏的曲子。

  躺在床上一时少有的惬意,真有“难得浮生半日闲”之感。

  7月13日 天气雨

  连续收拾了两天,淋漓的小雨整整下了一宿,一早由于没关窗子所以被冻醒了,几天来的暑气被这一场雨淋去了大半。

  天气凉爽了,人便来了精神。胡乱吃了两口饭,我就将画架子支了起来,搬到窗子前,正好可以画一下雨中城市的一角。雨中的人们仍穿着雨衣穿梭在雨幕中,和乡下比这里又仿佛成了一座上满发条的老座钟了。而我倒成了一个闲人,一个城市中的农人。

  画一直画到掌灯,兴致还是很高。晚上我躺在躺椅上瞪着房顶,和那所边远的小学校的宿舍比较了一下,感觉这里好像十分光明,是一片亮亮的沙子,而那儿却好似是一片附着力很高的泥土。这一晚人睡得很实。

  7月20日 天气晴

  从搬过来到现在于华还是第一次过来,身后却还领了一个小姑娘,十八九岁的样子,剪着学生头,穿了一身白色针织套裙,脚上穿着白色网球袜,一双运动鞋。人脸白白的,是那种典型的城市中长期得不到阳光照射而显出的苍白。

  于华将我拉到一边说:“我给你找了一个活儿。”他回头低声指着那个女孩说:“看到没有,你每天给她辅导五个小时,每小时是五块钱,这样你一天的伙食费不就出来了吗?再说……”于华又偷着回头看看露出一脸的奸笑说:“这小丫头长相也不赖,你不正好可以解解寂寞吗?”我说:“你这是从哪儿引荐来的?”于华说:“这你别管,你就算帮哥们个忙也行啊!上次给你租房,我的一个朋友听说你是正牌美术院校的大学生,又一个人躲在这搞艺术便说死也要你给他的侄女补习一下,等着明年五月份考美院。”说着他不等我回答就喊过站在一边的女孩来说:“大侄女,来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祁方祁老师,正宗的美院大学生,他画过的画获得的奖励足得有一抽屉。”说着他捅了我一把说,“是吧,祁老师。”女孩略有些羞涩,头微微地低着,我伸出手去自我介绍说:“祁方。”她也伸过手来,低声说:“祁老师您好,我叫杨帆,以后还要请您多多费心。”我回头对于华说:“就这样吧,有什么事我再和你联系。”我又转过头来问杨帆:“你的工具有吗?”女孩点点头,我说,“那明天你过来吧。”女孩又点点头,于是于华带着女孩下楼走了。

  7月21日 天气晴

  刚过九点,我听到轻轻的敲门声,我猜想大概是杨帆来了,开门果然是她,她手里拎了一个大提袋背后还背着一个画夹,还是那副略显羞涩的样子。进到屋之后她放下手里的东西用眼巡视着四下,眼睛落在我刚画的那幅画上便凑身过来忽闪着一双大眼睛问:“这是您画的。”我点点头,她便又凑近了一些仔细地看起来。我说:“我们今天就先练习一下画静物吧!”她说:“行。”但眼睛却又瞅向了屋子的别处,好像我这间小屋里到处是新奇似的。我在墙边摆上了一组瓶子和餐具,随便找了块衬布做背影。我说:“你找个角度看着把画架支上吧。”她嘴里答应着,手里还在翻着我以前的写生稿,刚来时的羞怯感现在好像少了一些。

  杨帆很有灵气,随便一点就透。手里的笔触也是标准的女孩子那种细致的笔法。我问她:“听口音你好像不是本地人。”

  她说:“我家是安徽桐陵的,老家是这里的,父母后来都分到那里工作所以就在那儿落户了,我现在是跟着我叔叔。”

  我点点头问:“你喜欢画画?”

  她说:“喜欢一点,不过不是十分喜欢。”

  “那你怎么还报考美院?”我不解地问。

  “因为我妈在那边开了一家装饰公司,要我学点东西好回去帮忙,所以才报考美院。”

  我有些失望,她却抬起头来说:“不过,我很喜欢舞蹈,刚出来时我还跟我妈闹了一架呢。”

  7月22日 天气晴

  杨帆来了,手里又拎了一大兜吃的,竟是水果、干果和巧克力这些零食,另外还给我买了两条好烟。我说:“你买这个干什么?”

  杨帆怯懦地说:“拜师嘛!”

  我将烟掂在手里说:“你怎么知道我抽烟?”

  杨帆指了指书桌上的一个烟缸,说:“我看到你书桌上有只烟缸,又不知该买什么好,所以就买了两条烟。”

  我戏谑地说:“果然是学画画的料,观察还可以,不过下不为例哟。”

  不料杨帆晃晃手里的提兜说:“祁老师,画画时可以吃这个吗?”我差点笑出声来,心里想这个丫头真是有意思,我点点头说:“随你便,不过只要你不把油彩抹到嘴上就行了。”杨帆听了,就像个小孩子似的,抓起一块巧克力跳到画架前画画去了。

  7月25日 天气闷热

  几天过去,杨帆再没了一点羞涩,就像一只快活的小鸟,祁老师、祁老师叫得特勤,嘴里总是问这问那。而且每天来时仍是拎着一大兜的零食,不过渐渐的开始由我和她一起来分享了。

  7月29日 天气晴

  今天,我出去买回一个“大卫”的石膏像,费了很大劲才搬到屋里。杨帆已经来了,她坐在那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放下石膏像我问:“怎么了,不太高兴?”杨帆转过头来,眼泪“唰”的一下下来了。“我和我婶婶吵起来了,一赌气就跑了出来。”我这才看到墙角堆着她的行李。

  我问她:“那你打算怎么办?”她不停地抽泣着,“我到外面去租房子住。”我想了一会儿说:“你这样做会叫你父母从中很为难的。”“反正我不回去了,实在不行我就回桐陵。”我又劝了她一会儿可仍是不管用,我才知道现在的孩子任起性来真是不回头,于是只好说:“你要暂时非不回去,那我就先给你找个住处,等你想通了再回去。”她这才点点头。下午我跑到外边转了一大圈也没找到个合适的地方,不是价钱太贵,就是看上去对一个女孩子不太安全。回来时天已经黑了,我顺手买了一些东西。到了屋里,没想到杨帆竟已将饭做熟了。草草地吃过饭,我将床收拾了一下,说:“你今天就先住这儿,明天我再给你找房子,我先回家去睡一宿。”她说了声“谢谢”就去洗碗了。

  7月30日 天气晴

  整整跑了一天,终于在离我不太远的地方找了所房子让她先住下了。屋里的装修齐全,只是房租稍有点贵。我和杨帆商量,她没加考虑就答应下来,我这才想起她家里是有公司的,在钱上为她考虑似乎是多余的。将她安置好之后,我给于华打了个电话,将杨帆的新地址告诉了他,让他再转告给杨帆的叔叔,我一颗心这才放下来。

  8月2日 天气阴

  杨帆两天没有来。今天一早我出去办点事,出门前怕杨帆会来,就在门上留了个条子。可晚上回来后却发现条子原封没动,进到屋想想也许是因为和她叔叔这一闹回老家去了呢。于是我又开始进入了自己的那个油彩的小世界,陶醉其中了。

  8月7日 天气晴

  正画着画儿,猛然听到楼梯响,接着就是“嘭”的一声好像有人摔倒的声音,随着“啊”的一声叫,还有许多东西落地的声音。我起身拉开房门,见楼梯上撒了一地吃的东西,楼梯底下一个女孩坐在地上正抱着脚呻吟。我一看却是杨帆,好几天了,我险些都把她给忘了。我跑下去将她扶起来,她的腿好像摔得很重,一瘸一拐的,我把她扶上楼坐到床铺上,帮着她脱下鞋,这才看到她的脚肿起了老高。杨帆疼得脸上渗出了一层汗水,我端来一盆凉水将杨帆的脚放了进去,在那一瞬我忽然想起了东方,她的那双脚和现在这个女孩子的脚原来是那么相似,只是东方的脚有些清秀,而眼前的这双脚却是圆润了些。在水里泡了一会儿,我开始给她按摩,那滑腻的小脚在手里就像是一条活泼的小鱼。我捻着捻着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到的却是杨帆那火辣辣的目光,那有些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我停住了手问:“好些了吗?”她这才收起眼神:“嗯,好多了。”接着她开始一瘸一拐地下地把那堆吃的提了来,说:“祁老师过来一起吃,这些都是我父母带来的。”“你父母来了?”她“嗯”了一声却依旧向外拿着袋里的东西,说:“已经走了,我叔给他们打了个电话,他们就都跑了来,也不知他们怎么找到我那儿的,非要让我回去,我说死也没答应。这不陪我老爸老妈逛了几天,他们带我又出去旅游了一趟,昨天晚上我这才回来的。”吃了一会儿,我说:“要是没事的话,我们就开始画画吧。”她答应了一声就扔掉了手里的东西坐回到了画夹前。

  8月10日 天气闷热

  画儿,不知怎么的自从回来后灵气好像是放光了一样,总感觉手底下的画儿少了生气、缺少了个性。在淮渔淀时由于被病追着自己就像是个亡命天涯的刀客。那时说来也怪,灵感来了,精力也来了,生命就像是一辆飞驰的快车。而就在于华去过之后,病没了,一切别的东西也没了,许多感受就都像是沉积到了水底的污垢已和淤泥合为一体了一样,任你怎么使力也搅不上来了。于是到这时我才真正地想通,好多大艺术家们被称为不朽的作品为什么都是在他们最不得意之时创作出来的。这样想着,抬头看看表都已经十点了,不知怎么搞的杨帆还没来。正想着,门外响起了杂乱的敲门声,听那声音就知是杨帆。打开门,她的手里又是几提兜东西。杨帆进屋之后更像是救火似的将东西往地上一扔,甩去皮鞋就冲进了卫生间冲起凉来。出来之后她开始分配她那堆零食。我没好气地说:“你这是来画画的,还是来开食品店的?”她瞪着我,我转过头又甩了一句,“以后请你不要随便往这儿带东西。”屋里一下静了下来。下午的工作谁也不出声了,都自己默默地干着。杨帆的脸上像是挂了一层霜,屋里的气氛有些紧张。

  太阳落山了,屋里的气温有些降了下去。我有些后悔,感觉前面的话说重了,想找个话题缓解一下气氛可又不知该说什么好。看着她那样子我越发感到屋子里空气的紧张,于是索性我跑出去转了一圈儿,可心里还是乱乱的。

  重新进到屋,杨帆还在画架前坐着,我递过一瓶汽水:“歇一会儿,喝口水。”她没理我,也没接汽水仍旧那么坐着。我转到她身后,坐在床边上,忽然看到她拿来的那堆东西里竟有一盒生日蛋糕。我一愣,问:“你买个蛋糕干什么?”这次她回过头来眼中却含满了泪水:“今天是我的生日。”说着她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在这里除了我叔叔,我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我想这个生日在你这里过……”看着她,我的心里一下也变酸楚起来,我说:“那怎么不早说?”“你容我说了吗?”我站起身又安慰了好一会儿她才止住了哭声,我出去炒了几个菜,买了几瓶酒。回到屋时杨帆已将屋里简单地收拾完了。屋子里窗帘拉着本就黑,杨帆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好几根蜡烛错落高低地放在不同的位置点上,等我一进屋她马上拉灭了灯。我望着她那兴奋的表情说:“喂,你怎么搞的,怎么像是给我过生日似的。”她蹦过来笑着说:“谁过生日不一样,只要高兴就行了吗!”接着她开始在烛光中许愿,吹熄蜡烛。幽幽的烛光下她那张略显苍白的面容竟艳似桃花。

  吃过蛋糕,我提过酒,杨帆说:“还是先喝我这瓶好的吧,是瓶洋酒。”我喝了几口不是个味儿,就拿过我买来的酒,说:“我不习惯,还是喝这个过瘾。”杨帆也不阻拦,酒不知喝了多少,一觉醒来发觉我躺在了地上,杨帆躺在我身边,我站起身感觉身子有些晃荡,但是还是费劲地将杨帆抱到了床上,顺势我也一头歪倒在了床上。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感到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睁开眼却见杨帆趴在了我的胸口上,地上是一堆秽物。她那滚烫的脸贴近了我的脖颈,细腻的呼吸不断地撩拨着我的脸颊,我的心跳急促起来,我偷偷地轻吻了一下她的嘴唇,她却忽然一下子睁开了眼,吓了我一跳。正在我不知所措之时没想到她却猛地一下子抱紧了我,嘴唇在我脸上不停地狂吻着,我像一块巧克力一样被她揉搓着,我的呼吸骤然间急促起来,胸口燥热得人难受。一翻身我将她那纤细的身体罩在了身下,我们互相撕扯着对方的衣服,当各自的身体完全都紧融在一起的时候,那就仿佛是大海中的一簇浪花,上下起伏只随着那本性的驱使个人再做不得一点的主。燥热、燥热最后却仿佛像是暴雨后的清爽一般平静了下来。我坐起身从那次慌乱地做爱之后,这次仿佛从容了许多。而“道德”那两个在我看来曾经是那么沉甸甸的字眼,忽然有一天你把它毫无顾忌地扔入粪堆,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会那么轻飘了,你自己也仿佛成为了上帝。望着身旁这个像只白鸽的女孩,我感觉她做这种事好像并非是第一次,我又瞅了一眼她身下并未见红。这更坚信了我的判断。于是在我一边的爱抚下一边慢慢地试探,女人在这个时候也许是最容易上当的了。最后从她嘴里得知,在十六岁时她就已经跟她们班里的一个男生发生了关系。我听后很惊讶,想不到现在年轻人开放到了这种程度,刚才还为自己那种抛弃道德立地成佛的理论兴奋不已时,而眼前这个小姑娘没想到比自己成佛还要早,而自己这个比她大七八岁的“艺术家”却似乎有些汗颜了。

  这样心里倒好像又豁亮了许多,于是便又和杨帆相拥着睡着了。

  8月15日 天气晴

  杨帆将几件常用的东西搬了过来,便在这儿住下了。每天的生活除去画画儿便是性爱,有时想想这样的生活挺好,不用动脑子的生活真好。这个女孩的性欲简直强烈得就像一团火。在这方面和她那近似纤弱的气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今天她非要让我给她画一张肖像,还是全裸的。我说你不怕让人看到?

  她笑了:“怕什么,我们是搞艺术的吗!况且我只给你看。不过你可不能把画再撕掉噢。”

  我说:“那得看我爱不爱你了。”

  她紧跟了一句:“那要不爱了呢?”

  我说:“那我还留着干吗?”

  “那看起来你曾不止爱过一个女孩子了。”

  我心里一惊。她却紧追不舍:“我看你的画稿里有一张被撕的女人肖像是怎么回事?”

  我支吾着猛然想起东方:“只是一张没画好的肖像吗!”

  她说:“可普通的肖像总不会撕成四半还留着吧?况且我看并不像是画坏的。”

  “确实是没什么,你们女人总是乱用自己的第六感官,把许多莫须有的东西拉出来去乱猜疑。况且你看那是个妇人……”

  我不知该用什么语言去搪塞她,而这话说出来后又感觉心里是异样的。她不说话了,可仍要坚持让我给她画肖像。

  8月18日 天气风

  每天除去做爱与画画以外又多了一件事便是逛街。杨帆好像总有买不完的东西、花不完的钱,给她买完就是给我买。我在后面就像是个跟班,每天抱回一大堆的东西。

  终于今天我耐受不住这种生活和她大吵了一架。她哭着跑走了。在门被摔上的一瞬,我感觉仿佛一切都宁静了下来。我望着房顶正中而坐的蜘蛛感觉它好像就是我,闻着一阵阵的松香我觉着这样的生活才应属于我,孤独、自我、邋遢、宁静。这些跟随我时间太长了,好像早已成为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想着不觉暗自嘲笑起自己来,如果给自己画一幅肖像的话那就是好似一条被酱缸酱成的一条腌萝卜,被硬是涂抹上了奶油好像怎么也不会匹配。我就这样昏沉沉地睡去了。

  8月20日 天气晴

  不知为什么早上早早地便醒了,想起高中的同学金勇不知不觉已经去世那么久了,可许多的往事仍像是昨天才刚刚发生过似的,想到他就不觉对人生产生一种莫名的感叹,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有什么意义?还有胡茵,从她辞职走了之后便再没有任何消息,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是否安好。想到胡茵心里就有些酸楚的,高中的这三个同学里,于华不用说了就像是左右手一样,但论起感情来胡茵还是在他们两个之上,一是因为她是女孩子,许多情感上的事或许更容易沟通交流,另外除了和她是同学还是同事,这几年间在一个单位感情的积累是很深厚的。另外就是那次国庆七天的出行,真正是摸爬滚打地一起生活了七天,又给我们彼此之间的感情增添了许多难忘。感情这个东西做不得假,也从没听说两个虚情假意,虚与委蛇的人在一起会建立起纯真的友谊,天长地久的。在这方面我敢说我们四个人都是以心交心的真正朋友,相互之间真的从没掺杂过半点的虚假,哎--本想着一起相偕到老的,可半路上一死一离,生活啊!真是一桌无情的牌局,谁也不知自己会归于何处,结局如何。像风中的花,水上的萍。

  大学里要好的同学只有两个,章杨从那次喝完酒后便去了北京,之后不久我也去支边了,当时支边我是怀着客死他乡的心情去的,联系方式没告诉任何人,所以和章杨他们一直没有任何联系。陆向军是个小痞子,上次自从在湖边打了他之后也是一直没有联系,另外这位也是个满天飞的主儿,也没法联系。回来转眼一个多月了,现在好像谁的消息也没有,自己成了孤立于这个世界之外的隐者了。

  说来也有趣,今天正想着这些朋友呢,陆向军竟就找上门来了,我真不知他是从哪儿弄来的我的地址。有时感觉他真有点像个鬼魅,令你不寒而栗。陆向军进屋后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儿。

  我问:“出什么事了?”

  他沮丧着脸说,“前些天晚上在公交车上和一个人口角了几句,结果下车后越想越来气,于是便喊了在一起干活蒙古的一个外地小孩,今年刚刚十八岁,追了去。谁知我和那小子正争吵着的时候,我那哥们就过去了,用壁纸刀,在后背还隔着两件衣服就是一刀。”陆向军说着比画了一下,“得有一尺来的口子,缝了二十多针。那哥们还没来得及跑就当场让看热闹的人给按在了地上,我从人堆里跑出来。在外面躲了几天,今天出来一打听,说已经刑拘了。我一看既然都这样了就再避避吧!可想来想去,也没个安全的地方,现在也只有你这最安全了。”

  我说:“你打算怎么办?那孩子你扔那里也不管了?”

  陆向军说:“我拿什么管,再说我也不敢露头啊,他们传上面正抓我呢?”

  我瞪着他一脸的沧桑表情,说:“没那么严重吧!又没出人命,最多是伤害罪。我觉得你不应该将人家孩子扔那儿。我这里你也不方便待,这样吧,我这只有三百块钱了,你也知道,我的工作辞了,现在属无业游民,还不如你呢。”

  他听了,沉了片刻,脸上却露出一脸玩世不恭而又有些调皮的表情,我是顶讨厌他的这副表情了。“三百哪够啊!”我心里的厌恶感更加强烈了,我从兜里又四下翻了翻,又翻出五十来,“只有这么多了。”陆向军这才像收租的恶霸一样将钱统统揣进了兜里。收罢钱他回头往屋里巡视了一下,一眼看到柜上的一瓶白酒和杨帆上次过生日剩的半瓶洋酒,便一个箭步跳了过去,一把抓过洋酒端详了一下说:“这可是好东西!祁哥你光喊穷,这是什么?”

  我说:“那是那天有个朋友请客带来的,你看我什么时候喝过那玩意儿!”

  陆向军不问那个,找来个杯便咚咚咚倒满了一杯,然后连白酒一起拿到了我面前的画案上。“喝点吧,祁哥,好长时间没一起喝酒了!”

  我瞪瞪他那不见外的样子,摇摇头:“你等会儿吧,我出去买点儿菜。”

  陆向军眼皮也不抬地说道:“随便买点就得,别太多!”

  我穿衣服下楼,出门的一瞬,我回头看了看他,忽然想起了大学时和章杨三个人在宿舍,晚上用饭盒盖拼酒的情形,没有菜就嚼着方便面,方便面后来都没了,索性一人举袋方便面调料喝一口酒舔一口料,真是其乐融融。想到这里,刚刚对陆向军的那点讨厌竟踪迹全无了。

  菜买回来了,陆向军已将那半瓶洋酒喝得差不多了。重新摆上酒、菜,酒喝得不紧不慢,陆向军一向是一沾酒便马上变得像个旧社会受地主压迫的长工,猴年马月的苦难史都会挖出来向你倾诉。我一边低着头喝着酒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听他胡说八道,酒过三巡,忽然我想起了章杨,便问道:“你知道章杨现在怎么样了,你和他有联系吗?”

  陆向军听了脸便阴了下来,收回了刚刚怒诉中的那副急皮怪脸的表情说道:“他去北京不久后开了一家公司,不过现在早黄了,刚干公司时,他喊我去帮忙,我给他干了一个月,我就离开了。”说到这儿陆向军仰脖喝了半杯酒。“我和你说,亲兄弟明算账,哥们兄弟之间的事千万别过钱,一过钱准掰!”

  我问:“怎么了?”

  陆向军摇摇头:“算了,不说这个了,喝酒!”说到这儿,我大致也就明白了,凭陆向军这副德行肯定是又干了什么不作相的事了,把章杨惹急了,两人最后闹掰了。

  我问:“现在章杨干什么了?”

  陆向军晃着头挥了两下筷子说道:“不知,全然不知,我从他那儿离开后就再没联系过一次!”

  我后面又扯了些闲话,陆向军有些醉了,可一时半会儿还没有走的意思。我了解他的毛病,不能纵容,你给他一,他便毫不客气地奔二而去,他和章杨之所以走到今天,实际上也是章杨有某些事太纵容他了。想到这儿,我便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应该回去想想法给你那位弟兄弄出来了,不管怎么说人家是为你进去的。”被我这么一说,陆向军再不好继续在这儿赖下去了,于是哦哦地答应了两声,便又喝了一大口酒起身便走。

  临出门时,忽然他看到床上杨帆的衣服,眼睛刷的一亮。“怎么?哦--哦。”他将一个“哦”字故意将音拉得老长,诡秘地笑着冲着我点着头一步一步退出了我的小屋。

  陆向军走后,我的心里一直郁闷得要命。人真是有可塑性的,短短的两三年的时间,没想到会将一个人转变成这样,我不知我是不是也会变,也会变得让朋友认不出来。

  8月21日 天气晴

  享受了一天宁静。

  8月22日 天气晴

  忽然感觉屋子里少了点什么,也许心灵之中注满了宁静便会空虚。瞧这“量”还真不好掌握。想给她打传呼,可一时又放不下架子。最后犹豫了半天还是给她打了,她又回到这里。可晚上又要出去逛街,没办法只好陪着。

  8月26日 天气晴

  今天真是个令人气恼、愤恨、伤心、无奈的日子,和陆向军今天算彻底掰了。

  我说过,陆向军就是个小无赖,不能纵容,只要你给个好脸,他便没完没了地腻歪你,直到有天翻脸为止。这天终于来了。

  一早出去到文化街买颜料,顺便又转了会儿书店,回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上楼刚到门口,就吓了我一跳,我家对着楼道卫生间的小窗子被人砸碎了,碎玻璃掉得哪儿都是。小窗子敞着,很明显是入室盗窃,墙上还有登墙进屋时留下的脚印。我沉了一会儿,想想究竟是先报警还是先进屋看看,最后决定还是进屋看看再说。用钥匙轻轻地打开门后,我蹑手蹑脚地进到屋里,开门的动静大概是惊动了屋里的人,就听--“谁”!这一声吓我一激灵,等我往卧室一看,没给我气死,就见陆向军此时正和一个女人躺在被窝里睡觉呢。我的火儿一下子就顶到了脑瓜顶,我指着卫生间的玻璃问:“这是你干的?”陆向军一边起身穿着衣服一边嬉皮笑脸地说:“是我,是我!”屋里的那个女人见了,也惊慌地穿起衣服。我背过身去,使劲地点点头,然后又到卫生间里转了一圈,出来后我指着陆向军骂道:“你说你也算个人,有大门不走,你非得钻狗洞,你上我这儿来我不让你进屋吗?”陆向军依然嬉皮笑脸地说:“不是,不是,我和大颖出来没地儿,临时想起你这儿了,找你的呼号也没找到,就想了这么个法!sorry,sorry。”我又狠狠地点点头:“行,真行,这么小的窗子也亏你怎么进来的。”陆向军听了以为表扬他呢,忙笑着说:“拿衣服挡在玻璃上,咚--”说着他用肘做了个一撞的动作,我说:“好,不错!”陆向军嘿嘿地笑着摸根烟递了过来。我的火已经顶到了脑门,猛然从胸底大吼了一声--“滚!马上给我滚出去。”

  陆向军看我急了,笑容也收了起来,忙冲屋里招了下手,屋里的女人便低着头尴尬地溜了出来--当他们走到门口时,我阴沉着脸喊住了陆向军:“你站住,今天这事我觉得应该对你来个说法,你这个人太不作相了,从今往后你不要再打扰我了,我也没你这个朋友!”陆向军和那个女人站在门口都是一愣,我冲着他们又挥了下手,“你们走吧!”陆向军的脸一下子阴了下来,他也狠狠地点点头:“好,好祁方,这么多年的交情,这点小事你都容不得,我记住你了!”说完他拉起女人便噔噔噔地下了楼。

  他们下楼时,我追到了门口,这时他们已经下到了一楼,我看到陆向军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走着,出楼时那个女人回头满脸戚容地瞟了我一眼。我重新冲回屋去,一头扎到洗脸盆上用冷水冲了下头,那一刻不知为何我的眼泪流了出来……

  8月27日 天气阴

  重新装了窗子,将陆向军和他带来的那个女人睡过的床单、被子都重新洗了一遍,还有些嫌恶,于是找杨帆要香水,杨帆问:“怎么了,还有那卫生间玻璃?”我说:“没事。”杨帆找来了香水依旧用怀疑的目光瞅着我,“怪怪的!”

  下午画了一小会儿画,便心烦起来,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出神。陆向军,又从我眼睛里跳了出来。昨天事过去了,当时在气头上,可今天好像就平淡了许多,想着便想起上学时他的好处来,我们三个人里数他最不检点,但也属他最出手大方。那会儿都是穷学生,有点钱恨不得买点心爱的东西和画具,而陆向东则从没那“爱好”,最大的兴趣就是喝酒,所以那四年我和章杨差不多喝的都是陆向东的酒。他在家里是独子,父母宠着,所以钱总比我富裕。章杨虽说家里有钱,可这小子最抠门,想到这儿,又忽然感觉那天自己做得有点过分了,想着就想把他找回来说说,可过后想想,算了,什么事儿都是缘分,万事都随缘吧!

  我的这几个同学啊,真是令人感伤,生死离散,真是都占全了……

  8月30日 天气晴

  近来杨帆又迷上了迪厅,我晚上陪同她去了一次,可那震耳欲聋的音乐和人们放纵的神态使我感觉我站在那里好像成了一块古董。我只待了一会儿就跑了出来,而杨帆却仍自陶醉在那狂野的音乐声中。在回来的路上,我不停地在心里叨咕:“看起来自己真的不再属于这个城市了,难道要被扫入老人院了?”

  杨帆回来已是凌晨一点了,躺在床上就像是放完气的气球一般,我爬过去想爱抚她一番可她却一把推开我滚向床里睡着了。我瞪着两眼竟莫名地生出一种自卑来。

  9月2日 天气晴

  杨帆画儿画得很少了,有时我强摁着也只是画两个小时,看上去就坐不住了,于是便借故溜出去,一走就到很晚才回来。我们之间的话也越来越少了。一次我问她:“你这样一个月要花多少钱?”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马马虎虎吧一千来块,也许还多,没算过。”我说:“那你每次要钱你父母不问你?”她不耐烦地说:“问我干什么?”

  9月4日 天气晴

  杨帆要搬走,她说这里太简陋也太闷热,另外那边租的房子闲着也是闲着,说让我一起搬到她那住连画画。我说:“这里挺好,另外我喜欢这里安静的环境。”她小声地嘟囔出一句“老土”,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9月8日 天气晴

  杨帆四天没来了,我心中不免担心。骑车到了她那儿门却是锁着的。一直等到下午还没见人回来,我就先回来了,晚上我又过来一趟,一直等到了十一点才听到她上楼的声音。进到屋,她去洗澡。坐在那儿,我感觉我好像不是她的男友倒好像是她的父亲。她出来后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我劝解她说:“你是你父母送这里来学画考学的,你整天这样怎么能考上呢?”她却嗤之以鼻地说:“考学呢有两种方法,一是凭工夫考,另一种是凭着金钱,我呢,就是第二种。今年美院召三十名特招生,我父亲已经帮我联系好了,现在学的这些已经是够用的了。”说着她吻了下我的脸。我说:“那你干吗不凭自己本事考一下呢?”她说:你倒是凭自己本事了,可现在又怎么样呢?整天还躲在个角落里搞什么艺术,我说:“这话你不要不爱听,就是你那画,放到画廊里一千块钱可以买回来一抱……”她还要往下说,我啪的一下将一只玻璃杯摔了个粉碎,站起身走出了她住的地方。

  9月9日 天气晴

  今天杨帆来了,进屋先给我道歉:“对不起,昨天我的话有些太重了,我不是有意的。”我站起身说:“画画儿吧。”她静静地坐在那儿整画了一天,我在一边修改我的画,一时我感觉又找回了她刚来时的那种感觉。

  9月11日 天气晴

  连续两天杨帆都准时到我这里来,静静地画画。看着她那宁静的表情,真的感觉是一副可人的样。我愣愣地注视着她说:“杨帆,我们订婚好吗?等你美院毕业了我们再结婚。”她仿佛像是没听懂似的,瞪着我:“你说什么?”我说:“我们结婚。”她咯咯地笑起来,我被她笑得有些心虚:“你笑什么?”她笑着说:“你不觉得你有点太草率吗?”我也笑了说:“草率吗?”于是整个一下午我们又和气融融了。

  9月12日 天气晴

  今天杨帆又没来,打传呼也始终没回。心里想趁着考前这段时间我一定要把她再拉回来,于是骑车又赶到她家,门依然是锁着的。等了一会儿,仍不见人,我正犹豫着准备下午或晚上再来时,从楼下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我心里猛然一惊。就在那一瞬,来人和我都愣在了那里,竟然是东方文迅。就这样两人静静地注视足有十几秒钟,最后还是东方先说了话:“祁方,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说:“那你呢?”于是她笑着迈步上楼指着杨帆家旁边的一间说:“来,这是我家。”我不免有些惊诧了。“这是你家?”她一边开着门一边回头说:“不像吗?”

  进到屋,屋里的摆设比较简单,几样家具还是在场部小学宿舍时摆过的。墙的偏角处挂着我给她画的那张铅笔素描。我的心里一动,掠过一丝旧日的凄凉感觉,仿佛往日许多的经历都被描在了那一条条的笔触上了。我说:“这就是你原来的家?”东方苦笑着说:“我们哪有原来的家,结婚几天就去了淮渔淀。婆婆家以前的房子因为公公的事也被充了公,现在只能住在她女儿那儿,我这儿回来就只好先租了间房,将就着吧。”她忙着沏茶倒水,我站起身跟在她后面,说:“你上次走也太匆忙了,我想给你送送行的。”她回过头说:“当时这边催得也太急,弄得我也是十分地狼狈。”她在回头的一瞬我发现她的眼神一闪,掀过一丝淡淡的感觉,但只是那一闪便马上什么也没有了。她问:“对了,你到这儿干什么?”我指了指旁边的屋子说:“真是太巧了,你家隔壁便是我的一个朋友家。”东方噢了一声说:“那真是太巧了。”正说着楼道里又是一阵上楼的脚步声,我说:“大概是我朋友回来了,我先过去看一看,等一会儿我再过来。”东方跟在后面送了出来,笑着低声问:“是女朋友?”我回头淡淡地笑笑没说话。

  果然是杨帆,我出来她正在开门。我说:“你干什么去了,我等了你半天了。”说着我回头指着东方说:“我给你引荐一下,这是我以前的同事东方老师。”接着我又指着杨帆介绍说,“这位是杨帆。”东方笑着走过去伸出手说:“你好,刚才上楼时碰到祁方才知道你是他的朋友,我是祁方以前的同事。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杨帆伸出手只是简单一碰就缩了回来,然后随便点点头便进屋去了。我做了个手势跟了进去,东方冲我微笑着点点头。进到屋之后我说:“我以前跟你说过我支过边,这个人就是我以前支边单位的一个旧同事。”

  杨帆转过头说:“旧同事,不旧吧,这么短就又找到一起了。”

  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帆不冷不热地说:“什么意思,这个不就是你撕的那张画上的那个人吗?我早就看出来了。”

  我说:“你看出什么来了?你每天疯到晚上才回来,我到一个朋友家串个门都不行吗?”

  她说:“行啊,你住在人家又与谁相干。我是你什么人我凭什么去管你,难道就凭我跟你上过床,我还告诉你和我上过床的男人多着呢?”

  我站起身上去就是一个嘴巴。她哇的一声哭着跑到里屋去了。我气得推开房门朝外走去,迎头正看到东方在楼梯口站着。我低下头“蹬蹬蹬”地冲下楼去。

  9月21日 天气晴

  犹豫了好长时间,终于一切都应有个了结。这样骑车到了杨帆的住处,上了楼敲开杨帆家的门,出来的却是一位男的,我一愣问:“请问这里有一位叫杨帆的吗?”那男的摇摇头,我接着说,“一个二十左右岁的南方小女孩。”对方想了想说。“这里住的早已退房走了。”我说:“那你知道不知道她到哪儿去了?”对方摇摇头便哐的一下将门关上了。我垂下头准备往回走可瞥眼看到了隔壁的门,停了下来走过去敲了两下,却见门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此房出租另外还插了一封信。拿下来一看是东方的笔迹:

  祁方你好:

  十分怀念那段儿田园的时光,作为生命岔路口上的一次邂逅,一切早已都成为了一朵飘散的白云,而深印在心里的那将只是个影子,一种宁静的美好感觉。大概记得一位哲人曾说过一句话:一个人绝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重新开始吧!对了你的画真的是很棒的!

  东方文迅

  9月14日

  9月23日 天气晴

  仿佛是一场梦,所有的往事都在脑子里混混沌沌地走过。两天来画笔一下也没摸。东方、杨帆两个身影就像是两个鬼魅一样神秘地来了又莫名地走了。在我心中只是徒然加上两抹伤痕。和她们在一起时我总感觉自己像个在玻璃窗上乱撞的苍蝇,总想进到里面去可总也找不到进去的路。于是只得落寞地飞走了事。莫名的我竟然想起了胡茵,想起她就好像是隔了几个世纪,这人不知到底怎么样了?这样想着就昏昏地睡去了……

  9月25日 天气阴小雨

  没日没夜地画画儿一天,没有感觉,也不觉得累。

  9月27日 天气晴

  屋子空荡荡的,画画儿精神也不能集中,除了画布我哪个角落都不想多看一眼,看了就会烦。晚上独自喝酒,也不是个味儿,人们常说:一个人不喝酒,是有道理的!

  9月29日 天气晴

  于华来了,领着个女孩挺文气的那种。只是眼好像有点毛病,一只眼好像有点对眼。坐了一会儿他把我拉到一边说,“下个月要结婚得借点钱。”

  我说:“这么急。”

  他瞥瞥眼说:“你没看肚子都要腆出来了吗?”

  我说:“这次定了?”

  于华说:“你知他哥是干什么的吗?刑警大队特案科的!再不结他哥说就劈了我。”

  看着他那副着急的样,我捂了嘴偷着好笑:“借多少?”

  “怎么也得万儿八千的,少了不解渴。”

  我说:“你小子到是解渴了,我那点钱可是养老金呐!”

  最后好磨歹磨还是叫这小子拿走了八千。临走时于华又忽然像想起什么事似地回过头对我神秘地说,“你知道她哥是谁吗?”我摇摇头,他笑眯眯地说:“估计你猜不到,你以前散的对象晓惠的丈夫。”我一愣,于华却转身走了。

  10月2日 天气晴

  上个月拿去参展的五幅画全被退了回来。我看着扔在地上的画,心里抑郁得很。

  10月3日 天气晴

  人有时的心念,真的有感应。

  今天一早林老师来了,这让我感到万分的惊讶。林老师说:“你不去看我,我看你来了。”我说:“一直想去,可总是抽不出时间,这样一拖再拖的。”

  林老师说:“门卫老夏大爷找我,说小祁这有好几封信了,也不知重要不重要,我也找不着这小子,想着或许你知道他的下落,就给你送来了。”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两封信来放到我的床上,我看看信是从北京来的,落款地址却又不认识,想是章杨来的,可又想这小子没有写信的习惯啊!正想着林老师说:“别白来,把你的画拿出来我看看。”我听着也来了精神,将这一时期自己认为满意的作品一一地摆满了一屋。

  林老师看着。“你认为现在怎么样?”

  “麻木,找不到感觉。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要往哪儿去。”

  “没错,这个时期是早晚要来的,你现在就处在这个时期,混乱麻木期。自己的风格、技法、思想,都没有成熟定型,于是各种方法都有可能成为可能,可又都不确定。没关系,咬紧牙走下去,过去这个阶段就能迎来一个新阶段。”

  我点着头,“您觉得我下一步要往哪儿发展?”

  林老师笑笑说:“我对油画不是太了解,在许多观点上也许是属于国粹主义,我觉得这油画属于舶来文化,缺少本土文化的根,你看中国一流的大家有几个是搞油画的。我觉得你可以看看艾轩的油画,可以感受到什么。他将许多的中国本土文化的情愫揉了进去,尤其是色调……”

  听了林老师的话真是受教,接着又聊了一些其他。林老师说:“馆长因为高血压提前一年退休了,又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馆长。你和胡茵走后,教舞蹈的小马也走了,现在真是有点物是人非的感觉。我明年也到站了。”最后林老师问我,“你平时就靠那点转岗费生活?”我点点头,林老师半天没说话,“有些太鲁莽了,如果当初你和我商量一下,我是不会同意的。记得我们那次谈话吗?艺术不是这样搞的。算了,不过你还年轻,有学历,随时要想找个工作还是很容易的。”

  我说:“过段时间我想去北京看看。”林老师摇摇头:“现在这个阶段我觉得还早了些。好好再潜水几年再说。”

  林老师走了,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随手抓起信来,打开来一看竟是胡茵写来的。

  祁方你好:

  这么长时间没有联系,看到这封信你或许感到有些意外。之前几次想提笔写信可又都一次次地放下了,一是不知说什么好,二是不知为什么要说。所以,一直犹豫着,甚至有两次都已走到邮局门口了,又最后将信撕掉了。这也许就是缘分吧!

  我是曾经喜欢过你的。很长时间,而这段感情却一直是在错过、错过、再错过,记得上高中时你架着崔金勇跑5000米时,我总会在旁边边跑边注视着你们吗,那时你在我心里的形象不知要比金勇高大多少。记得上学时每次在一起吃饭时,为什么你的饭盒里总会多出一两块肉吗?你总是粗心的,甚至还会把肉分给金勇一半,可金勇却是明白的,所以他总是推脱不吃。那时也许你完全被崔金勇对我猛烈的进攻所震唬住了,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于是选择了退缩,在道德与哥们感情面前你选择了回避,并且有意无意地一直在促成着我和崔金勇的事。我自信我在你的心里是有一席之地的,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从我们两人一直相处时你的眼神中能感觉得到。

  如果说我和你曾经错过了一段感情的话,我和崔金勇之间则是一段十足的妄缘,我不知道这个词汇表达得准确不准确。但事实上确实是这样的,在他像火山喷发一样地追求面前我没有选择的余地,而且他身边的你们又都虚伪而违心地帮助他促成着这件事。你知道吗,经历了这一段妄缘之后,对于那个城市,很长时间我想起来都像是一段梦魇一般。我是最后选择了逃离,本想当时是回到父母身边的,可这两地之间仍有着那么多的联系,我害怕再将这噩梦带回到家里,最后连我的父母都不得安宁。于是我去了北京,于是在那里遇到了一个人,而且这个人你还相当熟悉--章杨,你说这是不是因缘啊!有时我想你才是我梦中真正的魔鬼,好像无处不在,始终在我的生活中若隐若现,当我渴望摆脱过去的一切时,不知为何又总是鬼使神差地和过去发生着丝丝连连的联系,逃都逃不掉。

  刚来北京的那段日子里我像一个亡命天涯的罪犯,背负着巨大的恐惧,我害怕想起过去的事、过去的人、过去的一切,甚至是在马路上听到一个A城的口音都担心是遇到了过去的熟人,所以,我在北京放弃了我喜欢的音乐,我宁愿去干打字员、清洁工。就在我身心疲惫之极的时候,章杨出现了。我像是个在沙漠中忽然见到绿洲的逃难者一样,死命地投入了章杨的怀抱,说到这儿我想你应该会理解我的,不会用事俗的眼光来看我。

  说实话就是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我的内心也仍是充满着巨大的矛盾的,当初我们也许完全是出于一种相互的需要才走到了一起。我认识他时他的公司刚刚倒闭,那基本倾注了他全部的心血和资金。在我们相识不到一个月后我们便同居了,而这种关系之所以发展得那么迅速,并不是我们之间的爱升华得有多快,而是在心理上与生活上彼此太需要对方了,这或者叫患难与共更确切。章杨的过去尤其是恋爱史,八成你知道的比我还详细,他和他相恋了八年的恋人关系的结束是在他公司破产后的一周。结束的理由很是冠冕堂皇,他未来的岳父给他下的最后通牒是:“像你这样干什么,什么不成的人,我把闺女给了你,没有一点保障。你可以拿着你父亲给你的百十万资金去做赌注,我不想拿我女儿的一生做赌注。”同是天涯沦落人,正是这种类似的经历,使我们在一起多了许多的理解,少了许多的虚伪的矫饰,我们在一起最大的快乐是平静地各自生活。真的,这是我们最真实的感受。

  不知你怎么样?我想你的性格是不大会使你快乐的。对了,记得我们最后一次在餐馆吃饭吗?也许那次你稍稍流露出一丝的挽留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留下,尽管我是那么地厌烦这个城市。可惜的是你仍活在崔金勇的阴影里,“你走吧!出去散散心也好。回头想回来给我打电话。这边金勇的父母我们会照顾的。”当时听着你说的这句话,我的心一下子就死掉了。你到最后也没跳出你用自己矫饰的感情装饰成的一面虚假的镜子,不时假惺惺地拿出来照一照,给自己更是给别人。说实话我当时是那么鄙视你。过去了,一切都成为了烟尘,当我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和你和那座城市,已彻彻底底地画上了一个句号。你也连同这页纸永远地告别了。

  下个月的今天我和章杨结婚。婚礼当天我不想你来,如果要来的话就第二天吧!如果气愤,不来也罢!

  还想说什么呢?感觉心一下凉爽了。凉爽了就不说了,真心地祝你好吧!

  胡茵流泪执笔

  看看邮戳,是去年我正在支边时写的。再拿起第二封信时,邮戳是近日的。

  第二封信:

  祁方哥哥你好:

  你真的没来,那封信写的实在是太过分了。我从发出后便一直生活在自责之中,可我的性格你知道,错就一定也要错到底。哎不说了,有时间我和章杨想去看你。

  不多说了,等有机会见面再说吧!

  妹胡茵

  看过信,我的内心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我感到万分的惊奇,不知道在一个十分相熟的女人心灵深处竟然装有那么一块儿巨大的情感,那段仿佛早已尘封多年的往事,又像演电影一样在眼前回放,我不知我是不是就像信中胡茵评价我的那样。我对我自己真的感觉特别的模糊了。许多当年的情感真的有些回忆不清了,好在曾经经历过一场对生命最荒诞的洗礼。对一切都看得淡了,木然了。我不知是不是岁月给予我的财富,可我的情感我真的感觉在一天天地变得开始麻木,变得开始苟且。纸上的字还是那么的熟悉,那声音仿佛仍是昨日的,在文化馆半是阴暗的教室……想着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了。无意间看到了桌上东方的那页信纸,我的心一阵收缩!“一个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在这场生命的流淌中我感觉我一直就是一个站在河岸上的旁观者,仿佛有些睿智可更多的是一些木讷,不经意间有时会偶然沾一下脚便又重新站到了岸上,河水一直奔腾流淌着,有时我又感觉自己好像又是一次次重复地在踏进同一条河流的傻子。或许是命运的有意安排,或许是我性格为自己圈画下了一个可爱的螺旋圈套。为什么相同的故事总是一次次像螺旋一样在我的生命中出现,我总是身在其中却仍拼命地渴望着挣脱。我不知道昨天的我是否一直还在活着,未来的我是否可能已经死去。我慌乱自卑只能认清当下我的那张面孔。仍是那么痴痴傻傻地存在!

  我提起笔想试着写封回信,可写了又撕。总是难于下笔,现在我真的是有些习惯于放弃,习惯于听任。生命已经像风筝一样飘上了天空,我究竟是谁。只是一株弱小得不能再弱小的小草,近来因为常看些佛道的书,所以一直希冀着最后连弱小也没有了,空掉了。于是最终我还是放弃了写这封信,况且也许该写的,章杨都已然替我写了。

  10月6日 天气小雨

  胃口几天来一直闷得慌,一早起来漱口时忽然吐了一小口血。想找于华还是到他表哥那儿去检查一下,可一想到于华正忙着操办婚事,于是就自己来到医院。做检查的是个五十岁上下的老大夫,上午拍的片子,得下午看结果。在外面胡乱地转了半天,下午到医院,老头拿着片子看了看问我:“就你自己来的,没跟着家属?”我点点头,那一刹那一种不祥的感觉突然袭了过来,我说:“有什么事您直接说吧,我不是本地人,我的家属都在外地,有什么事您直接跟我说就行。”老头沉了一会,说:“好吧,不过也不要把这种病想象得那么可怕。”他扶了一下眼镜然后接着说:“在你胃左侧有一块囊肿,还需要进一步再化验一下。这样吧,明天你再来一次,顺便办理一下住院手续。”

  这一切来得好像是那么突然,而又像是这一天早晚就要到来了似的。走出医院我的心里异样的平静,一年前的那幕又仿佛历历在目。可不知怎么唯独当时那种复杂的心情再回忆不起来了。

  走上街道,刚下过的小雨把街道打得湿淋淋的。空气中透露着一股潮湿。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东边的天空仍是一块块儿的蓝天白云而西边的天却红成了一团火,那火红的天空仿佛在燃烧着,在城市的上空显露出一角。

  10月7日 天气晴

  今天住院了,刚安排好铺位,同屋的一个大爷就被推了出去。我的恐惧感好像被耗干了似的,竟丝毫也提不起精神来。只是看到母亲那张憔悴的脸一夜间又老去了好多,心里这才揪了起来。于华来了,我第一次哭了,于华也跟着落了泪,我说:“哥们一场我只有把我母亲托付给你了。”母亲在一旁抽咽着出去了。止住哭声于华走出屋子去找母亲,在门口叨咕了好半天,没进屋就直接走了。妈妈进屋时我看到她手里拿了一个纸包。我问:“那是什么?”母亲说:“是于华拿来的钱。”我说:“多少?”母亲说:“一万六。”我说:“明天他来给他退回去,他那是借了结婚的钱呐,咱不能要。”母亲说:“可咱这儿也是等着用钱,婚晚结几天打什么紧,看了你这病,咱再还他就是了。”我有些激动:“不行,妈我这病万一治不好呢。我不能再把朋友拖累上了。”母亲又哭了:“我不许你胡说,你这病能治好,后街的王大妈也是胃癌现在都十年了不是还好好的。还有许大爷……”

  10月12日 天气晴

  连续五天的理疗化疗,将我折腾得筋疲力尽。头发开始哗哗地往下掉,脸色开始蜡黄起来。于华每天都来一会儿,我说:“婚事办得怎么样了?”他说:“你好好养病吧,别的心你少操点儿。”我让他把钱拿走,他跟我急了说:“这钱你要不要我就把他当着你的面烧了。”晚上于华又来了带着她的女朋友,进屋之后我对着他的女友说:“真对不起,因为我的病把你们的婚事都耽误了。”于华说:“别废话了,等你好了我那还缺你一张画呢!”我和他又说了几句玩笑,于华的女朋友坐在那只知道笑。护士进来要做点滴了。于华和他的女友便站起身要走,要走到门口了我说:“等等。”俩人回过头站住身。我冲着他的女友说:“于华这人不错,人大大咧咧了点儿,可心眼儿好知道疼人。”女孩点了点头,我又冲着于华说:“好好待人家。”于华转过身去低头拉着女友大步地走出了病房。

  1月24日 天气晴

  感觉好长时间没写日记了,母亲和大夫都劝我不要再记日记了,可我总想多给这世界留下点什么,可是荒废的时日太多了,刚要想实实在在地做一下自己喜欢的事却又没有时间了。每天早上睁开眼看到那明亮的太阳时心中暗自叨咕着我又活过了一天,又是一个新的一天了。我每天都在日历的下面画一个圈。一个圈就代表着我又胜利了一天,可也证明我在这个世界上又少了一天。这时我才懂得了老人们说的一寸光阴一寸金。那逝去的日子过去了真的就再也回不来了。

  7月2日 天气晴

  病痛真的是可怕,一疼起来,甚至我就想到马上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得了,每次发作时就像是经过了一次炼狱似的。母亲总是安慰我,每一个来的人也都是安慰一番。可我越来越坚信,我现在正在煎熬着时日,我已经对任何生的希望都不抱了。

  近来病痛不发作时我就长时间地在那儿愣神。回忆逝去的所有往事。想到了金勇和胡茵,于华,还有好多人,但想得最多的还是远方的那个小镇--淮渔淀。渐渐的心里竟萌发了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到那里去一次的想法。这想法竟越来越强烈,在脑子里越发顽固起来。我试着和母亲说了,母亲没有吱声,我又和于华说了他也没有表态。这样又挨过了几天。

  11月8日 天气风

  很长时间没摸笔了,因为今天有一件让我高兴的事要记,所以专门找护士要来了笔,太虚弱了,笔都有些握不住了。

  今天,他们终于同意我去淮渔淀了。

  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记日记了。

  祁方第二天办理了出院手续,第三天终于由他母亲和于华陪同登上了奔赴淮渔淀的一趟列车。当祁方登上东去的列车隆隆起动的时候,胡茵和章杨刚好也登上了从北京发往A市的列车。

  一早,天阴拉拉的,下过一小阵小冰雹之后就开始又下起了小雨。到了县城祁方坐在轮椅上,兴致还不错,由于华推着又倒上了汽车。一行三人终于在上午十点到达了小镇淮渔淀。下了车,雨已经停了。空气清新而湿冷。远远的周主任就跑了过来。见到祁方眼泪一下子便下来了,两年没见,本来棱角分明的一张脸现在已经走形了,脸上只剩下了一张蜡黄的皮贴在了上面,两眼深陷,颧骨突出。祁方断断续续地说:“周主任……我……只想来看看,……谢谢您那一年……的照顾。看一眼……这里的草草木木……我也就安心了。……另外代我问……问红尹好……我还欠她一张……肖像,到现在也没画真是遗憾了。”在场的人都将脸背了过去。

  接着于华推着,周主任和祁方母亲在后面跟着又转了一下两处的学校,因为学生们正在上课,所以只带着祁方在远处看了看。最后于华低声问:“还要到哪儿去吗?”祁方缓了缓劲指指远处说:“从这座水塔……跟前过去……到那面的……灌木林去看看。”穿过水塔因为没有到灌木林去的路全是一片片水,所以轮椅只能几个人抬着过去。

  上了高坡,风渐渐大了起来。于华将衣服脱下来给祁方裹在身上。灌木林中的叶子还没有落净,柳树还能显出一丝丝残绿。被雨打过的泥土湿漉漉的。草上还都沾着水珠。一切都在这场冬雨后好像被漂去了一层色彩。几只鸟儿不断鸣叫着从林子里飞出来。祁方回过头冲着身后的几个人说:“你们先……下去一会儿,我……想自己在……这儿待一会。”几个人下去了,祁方像是一尊木雕一样坐在那里。天短了,刚过三点西天已见朵朵红云。

  远处忽然走来两个人,几个人都朝来人望去,是一个母亲在领着一个孩子。走到近前,来人和周主任说了几句话,看到高坡上的一个轮椅上一个形似骷髅的病人正在静静地看着她,她一下子愣了,久久的她们就这样注视着,一行泪水从女人的脸上滑了下来。祁方冲来人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了一副欣慰的喜悦。来人快步扑上高坡,祁方嘴里喃喃地说:“我知道……你会来的。我……有感应。”“我……”来人眼中的泪“唰唰”地滑了下来。“我也是。我这一个多月来总是做噩梦,梦到你。昨天不知怎么的脑子里老想着要到这里来。看看日历是嘟嘟爸爸忌日到了,以为是这个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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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纪念冰心奖创办二十一周年,我们献上这套“冰心奖获奖作家书系”,用以见证冰心奖二十一年来为推动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贡献。书系遴选了十位获奖作家的优秀儿童文学作品,这些作品语言生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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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张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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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花子蜕变成小红军的故事,展现乡村小子成长为少年特工的历程。读懂那一段历史,才能真正读懂我们这个民族的过去,也才能洞悉我们这个民族的未来。《少年特工》讲述十位智勇双全的少年特工与狡猾阴险的国民党...

  • 角儿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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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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