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爱凡卢卡斯
偶然的机会曾使我不久之前一度成了一座风车的住客。不过不是真住进去,而且说来可惜,也不是进里面去磨什么东西,而只是随兴之所至,进里面去转转,从它顶窗的高处,望望港口的舰船,或者俯视一下周围的羊群与绿野。这座风车高大而洁白--而且白得那么厉害,所以每逢雷雨云绕行到它的背后时,整个风车简直光晶得如铝制一般。
从风车的几个窗口,你还可以望见另外四座风车,而这些,和它一样,也都在闲着;其中一个已破损不堪,另一个也只剩下两个翅膀。但就在过了下一道山冈,远得看不见了的东北方向,便有一座风车在那里欢快地转动着,另外西北面四五里处,也有一个风车甚形活跃;所以这里的情形还不像全国其他地方那么糟糕,那里的阵阵好风完全平白给浪费掉了……
一想起英国由于蒸汽机及其创制者的一番心裁所带给她的种种损失,人们总不免要把风车的衰退列为其中的第一桩。也许单以景观的妍丽而论,英国所遭遇的最大严重事件便是锌镀铁屋顶的发明;不过,毕竟红色屋顶(红色屋顶即指前面说的锌镀屋顶。)也不能说没有它的某种安详富丽与舒适之美,但是飞转着的风车就不仅好看而且浪漫:一种受制于自然、但甘心为人服役的驯顺家伙,一个飞舞旋转的怪物,一件往往令人生怖的东西。谁如果在天风稍盛的时候多少靠近一座风车的轰鸣的翅膀,都不能不心头骤形紧张起来--那感觉恰与人们在暴风雨中望见大水漫壁时的情景相同。而这时居于风车之内最能理解声音的来源;这里便是声音的洞穴。当然有些孔窍中所发出的声响地崩山摧,具有更大的震撼威力,但风车之声则大体是自然音籁,为木物与西南风相搏击所产生;它只是盛满人耳而无威逼之感。再说,这种效果绝不因为风的不在或磨场主及其用人的淡漠而有所减弱,这些人即便在震耳欲聋的喧嚣之下,也总是一副教堂管事人(即掌管教堂事务的堂守。)的文静态度,办事有条不紊。
当然,我所在的磨坊并没有这般喧闹;只是偶尔听到这些冷落的帆翼上横木的几声嘎鸣。周遭则是一片沉寂;尤其使人怅惘的是,这里一切仿佛业已完全就绪,只待当天的开工。这个磨坊一度--大约几十年前--也曾生气勃勃;但是接着,以及从此之后,便永归悄静与恹无生气,正如一条溪流入夜突然封冻,或如丁尼生《睡美人》诗中的寂寞宫殿(英诗人丁尼生的这个诗篇本是法国诗人沙贝洛尔(1628-1703)的一篇童话。内容大致为、某国王与王后在为其公主举行洗礼宴会上漏请了一位女仙,而被女仙怀恨在心,发誓要对此公主进进报复。公主十六岁时次宴会上,这个女仙也到场,持送带刺纺锤与公主,意图刺破其手指,以致之死亡。公主果为纺锤刺伤,幸得另一仙女拯救、以百年沉睡为掩饰而幸免一死;公主周围的宾客也一并被遣入睡乡、因而所居宫殿遂被化为死寂片。后公主在一位王子的爱抚下始将沉睡解除,与王子共享幸福生活。19世纪俄国音乐家柴可夫斯基曾据此谱成其名作《睡美人》芭蕾舞剧。)。这不是一般衰落--而是亡其魂魄。风车上几个苹果木榫子已从轮机上脱去;底板上也有木材烂掉;只此而已。一周的工夫便足以把这一切修缮过来。但已永远无此可能,于是那过去曾驱动千千万万个英国风车团团欣舞的阵阵好风,今天也只能在英吉利海峡之上徒令空忙而已。
(高健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