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六点钟准时将琼花送到了假日酒店的门口。酒店的门童为琼花打开车门,把琼花引到旋转玻璃门前,弓腰伸手向琼花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这是琼花自从出娘胎以来,受到的最高一次礼遇。琼花受宠若惊,站在那里有点手足无措。正巧有人推动旋转门从里面出来,琼花像一件东西那样,被旋转门卷进了饭店的大厅。
大厅里的迎宾小姐,操着一口软软的国语,很有礼貌地向琼花询问:“请问小姐,您是订房?用餐?还是访客?”
琼花被饭店的豪华气派吸引住了。饭店的大厅不但宽敞,而且有一个金碧辉煌的穹顶。一支大型的水晶吊灯,从高高的穹顶上垂落下来,大厅里的灯光明亮但是又十分的柔和。四周的装饰富丽堂皇而又不失典雅。两边各有一座宽大的弧形楼梯,缓缓地通向二楼的茶座和咖啡局。琼花站在那里有点陶醉了,差一点忘记回答迎宾小姐的问话。当迎宾小姐再一次询问时,琼花十分尴尬:“哦,哦,咱是来找人的。”
“您是找住在酒店里的客人?”
“不,不,他说是在西餐厅里等咱。”
迎宾小姐终于搞明白了:“您找的是在酒店用餐的客人?西餐厅在三楼。请您跟我来。请您从这边走。”
迎宾小姐一连几个请字,琼花享受到了富人才能享受到的尊重。迎宾小姐引导琼花到了大厅的电梯口,按下电梯的上行按键,一眨眼的工夫,高速电梯就下行到了一楼。等电梯门打开以后,迎宾小姐又用手挡住电梯门,让琼花先进了电梯。
电梯停在三楼。迎宾小姐引导琼花一直到了西餐厅门口,她微微弓腰说:“小姐,西餐厅到了。里面请!”
迎宾小姐一连串彬彬有礼的服务,充分体现了五星级服务的水准。琼花是第一次上五星级饭店,第一次踩在厚厚的纯羊毛地毯上,第一次受到他人的礼遇,第一次感受到人应有的尊严。
琼花站在西餐厅的门口。她局促不安地向里面张望。西餐厅里人不多,只有一对情侣坐在一个角落里喃喃细语。王悍东则独自一个人坐在另一个角落。他先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琼花,招呼琼花过去。
琼花落座。服务生过来把菜单递给王悍东。王悍东把菜单粗略地看了一下,这个西餐厅供应的主要是法式西餐。服务生站在桌边拿着小本本记录,一个个菜名从王悍东的嘴里连珠炮似的蹦出来。这些菜名都是琼花闻所未闻的,就是她在家政培训中心培训时,也没听老师讲起过。王悍东点的菜足够好几个人吃的:有黑胡椒牛排、白酒法国田螺、菠菜沙拉、鹅肝酱煎鲜贝、菠萝莴笋、巴黎卷心菜、法式奶油龙虾汤,又要了法式巧克力吐司、拿破仑派和法式火焰薄饼。酒当然是法国葡萄酒,还有爱尔兰咖啡。
服务生记下王悍东点的菜后,问:“请问先生牛排要几成熟?”
王悍东说:“我的这份牛排三成熟,小姐的那份五成熟。”他转而又对琼花说,“我们现在先吃饭。吃完饭后再谈事情。”
在等待上菜的空隙时间里,王悍东教琼花如何使用面前的刀叉:使用刀、叉是右手拿刀,左手拿叉,刀用来切割食物,叉用于送食物入口。应该注意的是,千万别用刀取食物送入嘴里。叉子的拿法是将食指伸直按住叉子的背部。刀子除了与叉子同样拿法外,还可以用拇指与食指紧紧夹住刀柄与刀刃的接合处……他一面讲解一面做示范动作。琼花生性聪明,这几招她立刻就学会了。琼花又学着王悍东的样,把餐巾打开,往内折三分之一,让三分之二平铺在腿上,盖住膝盖以上的双腿部分。
菜按上菜顺序一道道送了上来。琼花很不习惯西洋菜怪怪的味道,尤其是牛排切开以后还能看见一丝丝血丝,琼花感到牛排特别的恶心,仿佛又回到了茹毛饮血的蛮荒时代。不少菜他们只是稍微动了一下就撤下去了。这顿西餐以盛大的场面开始,以草草收场而结束。王悍东平常喜欢嚼文弄字,但是在吃西餐上,他还是暴露出了他在西方文化上的缺失。西餐的点菜一般先选一样最想吃的主菜,再配上适合主菜的汤就行了,没有必要全部都点,点太多却吃不完反而失礼。稍有水准的餐厅都欢迎只点前菜的客人。前菜、主菜加甜点是最恰当的组合。
王悍东如此吃西餐,是由于他钱来得太快和钱来得太多。王悍东信奉的人生哲学有三条:一、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二、有钱不用等于没钱;三、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不愧是一位银行家,人生哲学中处处都有一个钱字。但是在整天快活潇洒的表象下,他的潜意识里还是充满了对未来的惊慌和恐惧。党中央整肃腐败的决心非常坚决,全国的反腐力度一天大似一天,内地有关省份和城市已经制定了13部预防职务犯罪的地方性法规,他清楚地知道,他和章建国、徐文俊的所作所为,和拦路抢劫、谋财害命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干的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营生,一旦东窗事发,他们绝对没有好果子吃,所以他只要能快活一天,就决不能让快活从自己身旁溜过。挥霍金钱是王悍东和一切有钱人共有的最大快乐。
吃完西餐后,王悍东把琼花带到九楼周丽那里。王悍东自己点上烟,吩咐周丽给琼花倒茶。周丽见王悍东带了一个如花似玉的陌生姑娘上来,心里必然沾酸吃醋。她知道王悍东是眠花宿柳的高手,今天王悍东直接把女人带到她这里来,做得有点过火了!难道他今天要玩一拖二?要搞3P?这种性游戏恶心死了!
周丽很不情愿地给琼花倒了茶。王悍东要周丽到十楼常怡人那里坐一会儿,等他这边事情了了再叫她下来。周丽巴不得快点离开这里,她眼不见为净,随你王悍东怎么瞎搞,只要不把她拖进3P游戏中去,那就是不幸中之万幸了。
王悍东等周丽一走,就把房间门锁上。琼花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她不知王悍东接下来想干什么。王悍东斯斯文文地在琼花的对面坐下:“琼花。今天我找你来,是要和你私底下谈点事情。在正式谈话前,你必须向我作出保证,就是今天我们今天的谈话内容,不准你告诉任何人。你必须和我说实话,你能保证做到吗?”
琼花机械地点了点头。王悍东开始谈正题:“你到徐部长家里去,是我们银行派你去的。我们银行这样做,主要是为了照顾好市领导的生活,让首长没有后顾之忧,这样首长能够把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去,所以你的任务不但艰巨而且光荣。我曾经答应过你,只要你在徐部长家工作出色,银行会另外发给你奖金。我说话算数。你在徐部长家这两个月的表现很不错,我把这两个月的奖金发给你。钱都给你存在这张银行卡上了,你拿好了。银行卡的取款密码是888888.你以后可以重新设定一个新密码,等你有时间了,自己到银行或者在自动取款机上做密码修改。”
王悍东把一张炎黄银行的借记卡给了琼花。他已经叫周丽往这卡上打了两千块钱。琼花每月的工资只有八百块,王悍东发给琼花的奖金居然比她的工资还多。
王悍东说琼花在徐文俊家的表现不错,他用的是反推法。王悍东从来没有向徐沈平打探过琼花在他家的情况,可是他也从来没有听说沈彩虹对琼花有什么抱怨。沈彩虹是一个待人十分苛刻的女人,只要她没有抱怨,就从反面证明了琼花在徐家干得不错。沈彩虹当时接纳琼花时,说让琼花先做着试试看。现在两个月试下来了,结论已经十分明确。因此王悍东才决定现在给琼花发放奖金。
王悍东又问琼花:“你在徐部长家干活累不累?”
“王行长,不累。”
“你年纪轻,又是在农村长大的女孩子,能吃苦耐劳,所以不觉得累。不过家务事永远没有做完的时候,你也要注意不要太累了,家务做个七不离八就可以了。你万一累趴下了,部长家里没人干活了,这样做反而得不偿失。”
王悍东一段问寒问暖的话,使琼花感到心头一热。琼花从家里出来以后,除了大春夫妇以外,还没有人像王行长这样对她关心体贴过。琼花庆幸自己遇上了一个大好人。
王悍东一手使用假温情,一手使用真金钱,他用这两正反手对琼花极力进行拉拢。王悍东观察到琼花脸上掠过一丝感激的表情,就放心地把谈话切入了要害:“只要你在徐部长家里干得好,今后每个月的奖金数目还会增加。”
他现在故意不把上两个月奖金的具体数目告诉琼花,是要留给琼花自己去发现,他预计这样做,会产生更强烈的金钱刺激效果:“不过为了我们更好地为市领导做好服务,你今后可得把他们家里的事,无论事大事小,全部记下来,全部告诉我,我可以更多地了解你的工作情况和市领导生活上的需求。这个要求你做得到吗?如果你觉得有困难也不要紧,我会重新考虑换人到徐部长家去服务。”
王悍东前面的话是利诱,后面的话明显带有了威胁。琼花虽然不明白王悍东所说的他为市领导服务的真实含意,但是她如果不按王行长的话去做,丢掉现在的饭碗是毫无疑问的。她想到现在这份工作来之不易,又想到爹的身体不好,还指望着她养老送终,还有每个月王行长发的奖金,也是一个不能不考虑的因素。她觉得现在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行。咱一定按王行长的要求去做。”
王悍东见琼花应承下来,十分高兴:“徐部长家最近有什么值得说道的事?”
琼花想了一下,她在徐文俊家除了忙一日三餐以外,就是抹桌扫地,实在乏善可陈。只有昨天在床底下的发现,可能值得一提:“咱昨天在擦地板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徐部长的床底下有个大纸箱,里面有好多好多的钱。”
“有多少钱?你数过吗?”
“因为沈阿姨上楼来了,咱没有数。像这么大的纸袋子,有五个。还有两个比这五个还要大一圈。咱没敢动,照原样放回去了。”琼花用两只手比画着纸包的大小。
王悍东对钱是再熟悉不过了。他从琼花的手势上判断,这笔钱不会少于六七十万:“你说的这件事很重要。你和别人说过没有?”
王琼花见王悍东说事情很重要,决定把已经和大春和桂香说过的事实隐瞒下来:“没。咱没有和别人说过。”
王悍东听了琼花的保证,当即放下了心:“今后首长家里的事,无论大小,你都不能在外面随便和别人乱说。千万记住,万一说出去了,会给你带来很大的麻烦。”
琼花虽然从小胆大倔强,但是她对王悍东的话也不敢当作儿戏:“是。咱知道了。”
话说到这里,王悍东认为已经达到预定的目的了。他打电话叫周丽下来。周丽下到九楼后,看到王悍东和琼花两人不像有“事”的样子,反而感到有点奇怪了。
王悍东问周丽:“章局长不在上面吧?”
“章局长今天没来,只有常怡人一个人在上面。”
“那就好。”王悍东又问琼花,“你明天有时间?”
“咱明天休息。”
王悍东向周丽交代:“你送琼花上十楼。琼花今天住在常怡人那里。两张单人床,正好一人一张。明天你带上公司的金卡,陪琼花上街,给琼花包装一下。春天到了,琼花的工作服也该换季了。你挑好的买,给琼花里外的衣裳每样买两套,头发也去做一下,尽力让琼花的打扮和时代合拍。部长家的任何人,走出来就是要有点气派。”
周丽不敢细问其中的原委,她想王悍东在这个女人身上下本钱,总有他必须的理由,王悍东决不会是在她身上做慈善事业。周丽是王悍东的资深情妇,对王悍东确实了如指掌。王悍东征服女人的惯用战略思想是:一个女人只要追求时尚、爱慕虚荣,她就不可避免地产生对金钱的渴望,直至贪婪。他利用手上金钱的魔力,就能把这个女人俘虏过来,如果必要时,甚至可以不惜把她打翻在地。王悍东将琼花引向时尚和虚荣,只是实施这个战术的第一步。这一回周丽可猜错了。王悍东在琼花身上下的是政治赌注,超出了通常玩女人的范畴。
王悍东又关照琼花给沈彩虹打个电话,说自己今晚不回去了,她借住在堂哥家。这是琼花今天撒的第二个谎。这个谎是王悍东教她撒的。
第二天周丽陪了琼花几乎一整天。这是王悍东下达的死命令,她不敢稍有懈怠。上午周丽先带琼花到自助银行修改了借记卡上的取款密码,教会了琼花如何使用自动取款机,学习在自动取款机上取款和查询账户资金余额。琼花照着周丽教的方法试了一遍,看到卡上的资金余额有两千块钱,她十分吃惊。琼花问周丽她的奖金真的有两千块钱吗?钱是周丽打到卡上去的,她当然知道确实是两千块钱。她不失时机地对琼花说:“王行长可是个不把钱当钱的主。只要你今后能够听他的话,这点小钱只是刚开了一个小头。”
周丽及时地向琼花现身说法,讲了王悍东的许多大方之处:例如因为她对王行长言听计从,王悍东就在大学城附近替她买了一套酒店式公寓。她住到假日酒店以后,把那套公寓出租给了一位家里十分有钱的大学生她每个月的租金收入是三千块钱。大学生带着他的女朋友住在里面,一男一女两个大学生一面读书,一面享受浪漫的同居生活。周丽怕琼花听不懂什么是同居生活,又详细解释了同居的含义。但是周丽隐瞒了自己被王悍东包养、她和王悍东同居的事实。
周丽的一番介绍给琼花打开了一个全新的视野,也给琼花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从自助银行出来以后,周丽带琼花去了“明星发廊”,美发师把琼花原来的马尾辫拆散了,做了时下流行的离子烫。说到离子烫,女人们直至今日还是一头雾水。稍有一点化学常识的人都知道,物质是以分子的形态存在的,离子只是在化学反应过程中一个不稳定的中间态。所以离子烫只是美发师玩的一个骗人的商业概念而已。在做离子烫之前,发型师又“顺便”把琼花的头发焗成了深栗色。从“明星发廊”出来,琼花已经是一头栗色的披肩长发。琼花长发飘飘、别有情趣。两人做完头发后,又在时装商场、百货大楼之间来回杀了几个回合,三江公司信用卡上的钱,因此减少了好几千块。琼花在周丽的精心包装下,脱胎换骨、焕然一新。琼花现在是衣着光鲜、发型时尚,神采奕奕、光艳耀人。她只要不开口说话,谁也猜不出她原来是一个从农村出来的打工妹,琼花从外表上和大都市的爱美白领女郎别无二致,唯一欠缺的仅仅是一点高贵典雅的气质。因为气质不是与生俱来的,是一个人文化内涵、思想修养和自信心的综合表现,既无法伪装,也不能速成。
傍晚琼花回到徐文俊家。徐文俊对琼花的个人都市化进程无动于衷,准确地讲是无暇顾及。他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认真思考。最近中央下发了中纪委的几个文件,是关于国内几个省市级领导干部贪赃枉法的案情和处理意见。在市委常委会上,全体市委常委对中纪委文件进行了认真的学习和讨论。作为市委常委之一的徐文俊,在看了有关录像之后,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想到自己以往的所作所为,难免做贼心虚、胆战心惊。他时刻担心东窗事发,变得惶惶不可终日。他现在常常问自己:为什么过去收入低、生活苦,一日三餐粗茶淡饭,心里却感到很踏实;而现在吃不愁、穿不愁,可以说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物质生活十分丰富,还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这个问题要是出在别人身上,徐文俊凭他的政治理论水平,要找出答案并不难,可是正人易、正己难,自己能够从欲海里爬出来,真得有点道行才行。
徐文俊家里其余的两个人,对琼花翻天覆地的变化各执一词,引发了相互间的一场小小争论。沈彩虹是持否定态度的一方。她的立论依据是:做保姆的这样打扮,与保姆的身份极不相称。在她的心目中,保姆应该是灰头土脸、土里八几的。保姆注重了打扮,一定会影响干活。她没说出来的或者是说不出来的意思还有:她人过中年,身宽体胖、腰粗臀肥,在家里仅有的两个女性中,两人的形象落差过大,她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心里总是不大舒坦。
对琼花的改头换面,唯一表示赞赏的是徐沈平。他对琼花的感觉十分微妙。因为琼花天天在老妈的眼睛鼻子底下,他是有贼心而没贼胆,不敢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但是他心头一直有一种本能的欲望在涌动。他说不清楚这种感情究竟是什么?因为爱情和情欲本来就很难划出一条清晰的分界线。爱情是精神的情欲,情欲是身体的爱情。但是有一点徐沈平很清楚,他和琼花之间存在巨大的文化差距和家庭背景差异,这是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所以他和她之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将来都不会有任何的结果。这就是他想蠢蠢欲动而又按兵不动的原因。但是肉体上的煎熬,令他常常难以忍受。他为了宣泄才频繁地找颜丽鬼混,颜丽虽然生性风骚、体态丰腴,但也只是他的一个泄欲的工具,而不是一个精神的寄托。他和颜丽之间,只能是一场充满铜臭的交易。
当琼花以全新的风貌出现在他的眼前的时候,徐沈平身体的本能又被激发起来了。他像猛兽发现了猎物那样,对琼花虎视眈眈,从内心深处发出一阵阵咆哮。孟子说:食色性也。徐沈平被琼花焕然一新的美艳征服了。他这时想到的只是占有琼花,而不是拥有她。因为他出身高官家庭,和琼花门不当户不对,他的父母亲决不会允许儿子有这样荒唐的联姻想法。一个处级干部想拥有一个保姆,在高官家庭里反而成了一种奢望。徐沈平在这种压抑的心态中,只称赞了琼花一句:“你今天真漂亮。”然后就抽身走了。他急着要从身体的欲望之海中挣扎出来,就开车去古都饭店,到画廊找颜丽去了。
琼花给徐家带来的一番小波动,很快就风平浪静了。徐家的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琼花还是周而复始地做家务。昨天琼花接受了周丽的市场经济启蒙教育以后,她的脑海里对人生和生活有了全新的想法。她昨天和周丽走在大马路上,有着极高的回头率。琼花沐浴在男人们的贪婪目光和女人们的妒忌目光之中,她有点陶醉了。女人的虚荣心终于使琼花开了窍,她终于发现了自己的价值和美丽的价值。王行长给她的两千块钱,就是她价值的部分体现。琼花想:周丽现在拥有的一切她将来应该也有,周丽现在没有的她将来也要去争取有。一个人只要有了贪欲,就像长在阴暗角落里的霉菌,没有阳光雨露的抚育,照样会急速地膨胀。
在王悍东拉拢琼花的这几天,章建国也没闲着。市高速公路建设的规划,综合计划处已经做出来了。章建国立刻把规划报送国家、省和市里的相关部门,等规划批复下来以后,马上组织实施。作为前期准备工作,章建国着手“市高速公路建设有限公司”的筹建工作。在公司法人代表的人选上,章建国第一个考虑的人选是徐沈平。为了保证让徐沈平顺利地坐上“市高速公路建设有限公司”总经理的宝座,章建国按照王悍东以前出的主意,先向地委组织部送了一份报告,增补徐沈平为局党组成员。交通局的局党组成员是副局级,徐沈平只要补选上了局党组成员,就越过了正处级,直接从副处级提拔到副局级。章建国这样做是为了回报徐文俊。这样的回报应该够分量了。徐沈平一旦有了副局级的级别,就具备了任市高速公路建设公司的法人代表的级别。如果以后再要获得市人大的批准,也不会存在什么障碍。章建国这次玩的是一箭双雕、一石二鸟。
交通局党组的报告地委组织部很快就批复下来。地委组织部批复如此神速,是因为组织部长徐文俊是徐沈平的老爸,老爸为儿子办事能不快吗?有了局党组成员这块新招牌,徐沈平的行政职务也发生了变化:第一是把徐沈平办公室副主任前的“副”字去掉了,第二是提拔徐沈平为副局级的局长助理。中国官员的提拔说快就快,说慢也慢,全看个人的造化。徐沈平就是好造化的典型。
章建国刚把这两件大事办完后,王悍东就找上门来了。现在离王悍东的任期届满已经不足三个月的时间,他工作调动的事情已经迫在眉睫。如果王悍东在三个月内找不到新的官场位置,他只能轮换到西北地区的小城当他的小行长了。促使王悍东迫不及待找章建国的原因,是他听到了对自己十分不利的传闻。
市委书记伍文龙为了他兄弟伍文虎找贷款,上回曾经找过王悍东。王悍东当时采取的是欲擒故纵的伎俩,让伍文龙先碰一个软钉子以后,静等伍文龙再一次来求自己,以便乘机提出放贷的附加条件。谁知伍文龙傲气得很,死活不接招。这下两人之间结下了恩怨。伍文龙也是市委常委,他有机会肯定要出这口恶气不可。王悍东听到这个风声以后,这下是真有点急了。
王悍东的消息来源是伍文龙的女儿伍小娜。伍小娜在一条闹中取静的小马路上,开了一家名为“听雨轩”的饭店。因为“听雨轩”是市委书记女儿开的饭店,酒香不怕巷子深,听雨轩饭店不用做广告也是天天高朋满座。这条小马路由此也逐渐繁华热闹起来。有眼光的商人在听雨轩的左右隔壁,先后开起了茶楼、洗脚房、洗头房、桑拿浴、咖啡局等配套设施,他们沾了听雨轩饭店的光,生意都很红火。有钱大家赚,自然皆大欢喜。
听雨轩饭店有三点与众不同:一是菜价特高。因为国家完全放开饭菜定价,只要是明码标价,再贵也是合法。二是基本上全是公款消费。三是从来没有发生过消费者投诉。每当逢年过节,听雨轩的人气特旺。虽然饭店未见就餐人数陡然地增加,但是营业收入却是火箭式地暴增,人民币像夏天的山洪暴发,汹涌而来。饭店经营手段众多,现在仅举一例。某单位以员工聚餐的名义,在听雨轩饭店订上五十桌宴席,每桌按听雨轩饭店的中档标准两千元计算,总价十万元。奇怪的是订餐单位开了发票付了款,到了用餐的时候不见有人前来用餐。这样的怪事单位不提,饭店不催,工商不问,税务不查,这笔糊涂账只有伍文龙心里清楚。他只要让女儿查看一下发票上的抬头和金额,谁送的钱和送了多少钱统统清清楚楚。如果伍文龙能够这样细水长流,一辈子的油水也不在小数,足够一生的荣华富贵。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以后又惹出了其他的敛财事端,最终未得善果,此是后话。
王悍东在吃饭地点上公私分明。私底下情人幽会到大富豪、松鹤楼、假日酒店等几家,凡是公务接待,经常光顾听雨轩饭店。昨天王悍东在听雨轩饭店吃饭。在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饭店老板伍小娜到包间来给王悍东敬酒,饭店老板为了笼络感情,有向饭店的老顾客敬酒的惯例。可是伍小娜今天的敬酒词可不一般:“王行长,听说你不久要高升到西部去当行长啦?今后光顾小店的机会就不多了。我今天先敬你一杯,算是提前为你饯行。我先干为敬。”
伍小娜张开樱桃小口,把一杯酒抿入嘴里,慢慢地咽了下去,动作老练而又不失优雅。
王悍东为了不在女士面前丢面子,把面前的酒杯也端了起来:“伍总经理如此念旧,我十分感谢你的好意。不过你说我要去西边当行长的消息,可能不够准确。你的消息从哪里来的?不会是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吧?”
伍小娜似乎胸有成竹:“消息的来源是大道或者是小道无关紧要,这消息总不见得是空穴来风吧?”
伍小娜的话击中了王悍东的七寸,他心头一震,自忖只有几个人知道的事情,怎么会传到她的耳朵里:“伍总经理神通广大,谁不知道你有通天本领。我十分佩服。不过你的这条消息还是错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伍小娜诡异地一笑:“我的消息准确不准确,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嘿嘿!”
伍小娜的一笑使王悍东的心头发毛了。银行实行的是垂直领导。人事安排也不归地方上管。市委书记关心起他的去向问题,这背后一定另有文章。
他匆匆忙忙吃完饭,回家细想有何应对良策。王悍东想了一夜,只得出一个结论:问题还是出在上回的贷款上。他没给伍文龙面子,伍文龙现在要出招报复他。为了挽回局面,他只能请一个中间人出来打圆场。王悍东想到的这个人是章建国。因为章建国在以往的市一级公路建设和即将开始的高速公路建设等事情中,都和市里有着密切关系,和伍文龙打过好几次交道,听说两人关系还不错。
章建国听王悍东叙说了事情的原委,认为事情可能没有王悍东想的那么糟。王悍东自己做了亏心事,所以才会杯弓蛇影。不过他答应王悍东的要求,明天约请伍文龙出来谈谈,打探一下他是什么意思,等摸清了伍文龙的底细以后,两人再作定夺。不过无论伍文龙的想法如何,章建国也认为王悍东的事情拖不得了。章建国也巴不得王悍东早点找个窝安顿下来,免得他再打调进市交通局的主意。
王悍东走了。他回去静候章建国的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