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革命

第十八章无需为危言恐惧

　　“Hedy，Tony做的分析报告你看了吧？”何鱼刚一落座，张勇就问。

　　何鱼点点头：“看过了。”

　　“我感到比较客观、科学。你说呢？”张勇问。

　　“是吧。”何鱼不清楚张勇知不知道Tony是用催眠术给何鱼做的测试，便观察了一下张勇。

　　张勇微笑着说：“那好，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想继续留在ICE。”何鱼没有丝毫犹豫地说。

　　张勇开心地笑了：“Hedy你终于想明白了。你是对的。”

　　“呵呵。”何鱼说，“谢谢你以及公司给我这次机会。”

　　“别这么说，主要Hedy是名好同志。每个有才华的人，ICE都会想办法挽留的。”张勇说，“想好去哪个部门了吗？”

　　“还没有。我想听听你的建议。”

　　张勇想了想说：“我的建议和Tony的一样。记得当时招聘你的时候，感到你很外向，你在大学里还组织过几次讲座，没想到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把你的某些外向的东西给压抑住了。现在做业务，能把你潜在的能力发挥出来。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换什么工作还是要尊重你的选择。”

　　何鱼想了想说：“我也想尝试一下去做销售。”

　　“销售的压力很大啊。”张勇反过来提醒何鱼，“你做好准备了吗？”

　　“说实在的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但是我愿意尝试一下。另外，我有其他的选择吗？”

　　“有啊，比如你去做行政等方面的工作。”

　　“我没有专业的知识背景，另外我感到往销售方面转会比较好。”

　　“其实公司目前也鼓励员工转到业务部门。”张勇说，“既然你想去做业务，那么去哪个部门，你决定了吗？”

　　“你有什么建议？”何鱼说。

　　张勇双手扶了一下桌面的边缘，身体稍微往前靠了靠，说：“大客户部如何？”

　　“大客户部？”何鱼笑了，“怎么建议我去那里，呵呵，你也知道闫凯伟刚刚投诉过我。”

　　“闫凯伟不是已经走了吗？”

　　“他是走了，但是……”

　　“这个你放心。”张勇说，“闫凯伟走了，也带走了一批人。”

　　何鱼明白了，作为人事经理，有些话张勇不便说得太明。

　　“另外，大客户部有很多是年轻人，你们的年龄都差不多，沟通起来比较方便。”张勇说。

　　何鱼的大脑迅速地旋转，从大客户部总经理付园对朱莉“不惹不近”的态度上便可以看出两者的关系。这样的关系让何鱼感觉踏实，至少比在和朱莉关系较好的沙光辉手下工作要强很多。不过，目前沙光辉也算是付园的领导，这会不会受影响？但是不去付园那里，她还能去哪里？总不能去沙光辉战斗过的渠道销售部吧，再说了人家也未必接收啊。分析来分析去，也就是大客户部算是“风险”系数较低的落脚点了。想到这里，何鱼朝张勇点点头说：“谢谢张经理，那我就去大客户部。”

　　“你决定了？”

　　“决定了。但是不知道大客户部要不要我啊？”

　　“这个问题你就甭管了，我去协调。”张勇说，“不过，你要写一个转岗申请，说是个人原因，想转行做名销售。”

　　“我明白。”

　　“一会儿我去征求一下大客户部的意见，然后安排你们接触一下。没问题的话，就启动转岗流程了。”

　　“好的，谢谢。”何鱼说，“那转岗会不会让Julie为难？”

　　“这个你就甭管了。她已经批准了你的辞职，也就等于打算放你走，转岗的事情就由公司来决定了。不过，你放心，我们会和Julie做好沟通的。”

　　张勇说。

　　“好。”

　　“好了，我去找一下付总。”张勇站起身，“等我电话。转岗的事情先不要说出去。”

　　“放心。”

　　何鱼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感到气氛有点异样，周围多出一些或关心或躲闪的眼神，只有朱莉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何鱼原想问朱莉到底有什么事情，但是看到她那个样子，便知道自己问了也会碰钉子。对待朱莉，何必要自讨没趣呢？何鱼坐下来，晃动了一下鼠标，看到坐在对面的一个同事通过MSN问：“Hedy，你不干了？”

　　“听谁说的？”何鱼反问道，没想到这个事情竟然传得那么快！

　　“刚才你们头儿在你走后发脾气时说的。”

　　何鱼明白了，回复道：“不想干了。”

　　“不干也好，也该解放了！”

　　“呵呵。”

　　这个时候，何鱼办公桌上的电话再次响起。何鱼拿起话筒，是张勇：

　　“Hedy请你过来一下，在20层付总的办公室。”

　　何鱼站起身，明显地感觉到朱莉异样的目光。

　　大客户部总经理付园在国贸20层拥有一间相对独立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也不过是一个大的格子间而已，和其他格子间的区别就是面积大一些、多了一个门而已。何鱼来ICE一年多来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付园是ICE中国区的晋升传奇，是无数员工学习的榜样。何鱼站在门口给了自己几秒钟的时间，调整了一下心态，敲开了门。

　　“请进。”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

　　何鱼推开门，看到付园和张勇正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

　　“来，Hedy，请坐。”付园伸出修长的手，示意何鱼坐在离自己较近的那个沙发上。

　　何鱼坐了下来。

　　“呵呵，张经理把情况跟我说了。”付园笑笑说，“想转行做销售了？”

　　何鱼点了点头，说：“想锻炼一下自己，就是不知道适不适合做销售。”

　　“你愿意尝试是件好事。我这儿没问题。”付园说，“欢迎。”

　　“谢谢。”

　　“别谢我。把数字搞上去，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付总这边早就盼望有一位美女销售，这下刚刚好。”张勇开玩笑地说道。

　　付园笑笑说：“是这样的，我先给Hedy介绍一下这边的情况。”

　　“好的。”何鱼这才有机会近距离地打量了一下付园。付园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看上去很年轻，虽然身穿正装，那根深蓝色的领带也拴不住身体里面散发出来的年轻朝气。之前她都是远远地看过付园在演讲台上挥洒自如的身影，如今近距离地一看，他竟然这么年轻，以至于何鱼有点担心如此年轻的总经理是如何使手下那么多老销售信服的。

　　“Hedy是做内部控制的，对我们这边今年的任务也有所了解。具体的数字我就不说了，是一个很大的数字。目前的经济环境不好，大客户部虽然服务的都是大客户，然而这些大客户现在也开始大幅收缩开支，尤其是对于我们这些软件，对他们来说是可买可不买的。再加上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那就是我们的大客户今年面临着一个转企改制的问题，每个省都在搞。国资委下发了文件，要把各省资源系统的事业单位转企改制，成立各省资源集团，鼓励整合上市，并给出了时间表，改制必须在年底前完成。客户今年的工作重点都放在这儿了，所以大客户部今年的整体形势不容乐观。Hedy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付园说话的时候会盯住你的眼睛，表情诚恳，语速很快，吐字清晰。

　　何鱼点了点头。付园说的这些情况她有听说，但现在经付园这么一说，她心中还是一沉，没想到赶上了一个“旱季”。不过转念一想，目前全球性的经济危机正在蔓延，旱起来整片庄稼地都会旱，说改制都在改制，何鱼自我安慰道。

　　“不过也不用太悲观。ICE的客户关系基础还是比较好的。另外，越是艰苦的环境越能锻炼人，我们一起努力吧。”付园看了看张勇说，“让Hedy先办转入手续吧，然后参加一个月的培训，具体工作回头我再定，好吧？”

　　张勇站起身说：“那就这么定吧。”

　　“行。”付园说。

　　Hedy也站起身。

　　“对了。”付园问张勇，“那我还要不要和Julie说一下？”

　　张勇摆摆手：“我先跟她说吧。你回头再看吧。”

　　“那好吧。”付园笑笑，冲何鱼说，“有什么需要我去协调的，可以找我。”

　　何鱼心里一暖，说：“谢谢。”

　　下楼的时候，楼梯里就他们两个人。张勇说：“一会儿我和Helen找Julie谈一下，说公司想把你留下来，或者说内部控制不适合你，要换个岗。你去咱们内部工作平台上从人力资源部的公共文件夹里下载一个内部转岗申请表，填一下，其他的你就甭管了。”

　　从张勇特别叮嘱的语气上来看，他对何鱼转岗的事情还是比较谨慎、比较照顾Julie的情绪的，怕操作不当一下子就把Julie给惹毛了。

　　何鱼感激地点点头，心想原来人事也对Julie让三分，大家都畏惧她什么呢？是因为她专横跋扈蛮不讲理，还是因为她靠山坚硬、根深蒂固？或者二者都有吧。

　　何鱼回到办公区的时候，朱莉正在训斥艾米：“怎么搞的！你不会可以问嘛，不要不懂装懂！这组数据应该放这儿，而不能和上个月的累加起来。给你说过多少遍了，咱们的工作不能有半点马虎！”看到何鱼回来，朱莉降低了声音说：“认真点，看仔细了再做。”

　　艾米满脸通红地退回到自己的格子间里。

　　何鱼看了一眼朱莉。朱莉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气呼呼地坐在座位上发呆。何鱼忽然感到朱莉有那么一点点可怜，抛开工作不说，就这种性格的人走到哪里应该都不会讨人喜欢吧？不管别人喜不喜欢，气性这么大的女人谈何幸福？幸福是什么？何鱼记得一本书上说过，幸福就是一种心平气和的状态。

　　而朱莉什么时间有过心平气和的状态？何鱼没有见过，但愿工作之外的朱莉会有和工作时不同的另一面吧。这个时候，艾米通过MSN发来一句话：“气死了！Hedy，我也不想干了。”

　　何鱼明知故问道：“怎么啦？”

　　“还能怎么？我按照GMS流程说明书上描述的那样做的，却被她大骂一顿。哼，她提前也没告诉我该怎么做啊！也没人教我，就乱骂一通。谁受得了！”

　　何鱼打出了一个笑脸符号：“习惯了就好了。”

　　“对了，你能不能帮我做一个GMS流程细分表以及应注意事项。我看内部网上的那个流程表不是太全，一些实际操作过程中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并没有标注出来。”

　　何鱼明白了过来，原来艾米并不是向她诉苦，而是让她帮忙来了。想想也是，GMS的流程相对复杂，艾米既没有经过培训，也少实际操作的经验。自己突然这么一走，朱莉把这么一摊子事情交给她，一点过渡期都没有，也真是难为她了。想到这儿，何鱼回复道：“没问题。回头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我。”

　　“谢谢。你什么时间走？”艾米问。

　　何鱼不想说目前的情况，便回复道：“就是走了，你也可以通过电话、MSN问我啊。要忙了，回头再聊。”

　　这个时候，朱莉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嗯，是……哦，说吧，什么事情……电话里说就行……对啊，你们人事怎么还没批复……什么！转哪个部门？”朱莉忽然提高了声音，“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已经批准了啊……你别给我解释了，让Helen跟我沟通，好吧？”

　　朱莉气急败坏地挂了电话。

　　何鱼的心沉了一下，心想刚才那个电话肯定是张勇打来的，没想到让他立马吃了个闭门羹！何鱼的内心有些内疚，因为自己的事情让张勇受气。

　　她有心想打电话给张勇说不行就算了，朱莉不同意转岗就不转了，自己离开ICE就是了。

　　然而，朱莉的办公桌上的电话再次响起，朱莉听了一下便说：“不是跟你说过了嘛，让Helen跟我解释……你再说也没什么用，我是不会同意的……这叫什么事情啊！”

　　不知道对方说了一句什么话，朱莉的情绪立刻就“高涨”起来：“就算是你工作分内的事情，但总得尊重我们的意见吧，啊？……我说了，我不同意……这样吧，咱们邮件里说吧，你把不同意的理由、转岗情况给我发过来！”

　　格子间里的火药味越来越重了摔下电话的朱莉站起身，气哄哄地对何鱼说：“你跟我来一下。”

　　何鱼站起来跟在朱莉的身后。朱莉走起路来更加用力，似乎在用高跟鞋敲打地板的方式表达着她的不满情绪。

　　朱莉满脸怒气地来到前台，对玛丽说：“给我找间会议室！”

　　“都在用。”玛丽小心翼翼地说。

　　“一间都没有？”

　　玛丽摇了摇头说：“没有。”

　　朱莉不相信地朝会议室方向看了看，每间会议室内都亮着灯，心有不甘地朱莉再次问道：“那给我看看有没有订的会议室已经过时间的？”

　　玛丽不情愿地对着电脑一阵查询，然后抬起头说：“只有那间大会议室已经过了时间。他们定的是下午2点到4点。”

　　“谁在里面？”

　　“我也不清楚。”

　　“那是谁订的？”

　　“简妮订的。”

　　“哦。”朱莉衡量了一下，一声不响地扭头走了。

　　何鱼跟在朱莉身后。朱莉来到了楼道里，停下来，冷笑着看着何鱼：

　　“行啊，Hedy，谁让你转岗的？”

　　何鱼不说话。

　　“你说我平日里对你怎么样？”朱莉气急败坏地说。

　　不怎么样，何鱼心里说。

　　“你这么搞，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了你似的。”朱莉说，你说，这叫什么事情！你要是想转岗，提前跟我说，想转入哪个部门，跟我说一下，说你想换个岗位发展，我绝不拦你，甚至需要我去协调的，我毫不犹豫地可以帮你去做！可你看看你现在做的事！这叫什么事！一开始说要辞职，我说留你也留不住。人家一留你，就留下来了，也不辞职了，换成转岗了。

　　Hedy，换做是你，你的手下做出这样的事情，你会怎么想？啊，这不是拆内部控制部门的台吗？让其他部门该怎么想？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没意见也不会在辞职申请里写得那么直接，用得着吗？

　　Hedy，大家都是在给公司打工，再有意见也都是工作层面上的，你以为你在别人那里诉诉苦，就能引起别人的同情？我告诉你吧，职场里面没有同情和慈悲，有的只是利益。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留你吗？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才吗？他们是在利用你！知道吗？他们在利用你，利用你来挑起和内部控制部的矛盾，把你留在公司做个现场说法。看，看看Julie的管理水平有多好，好到自己手下愿意转岗，‘弃暗投明’！你说，是不是？

　　Hedy，你还太年轻，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被别人当了枪使。你不知道职场的险恶，那些对你微笑的未必就是朋友。我一直以为Hedy是一个做事考虑比较周全的人，没想到会是这样。

　　Hedy，你太让我失望了。

　　委屈的泪水在何鱼的眼眶里盘旋，何鱼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朱莉忽然叹了口气，话锋一转说：“或许是我在你辞职的事情上处理得不够到位。其实，我何尝想让你离职？这样吧，Hedy，你若不舍得ICE，那你还留下，还在内部控制部做。我给你交个底，我来ICE已经快9年了，马上就到了可以退休的年限。你再在这里干上一年，我走的时候，一定会建议公司把整个部门交给你来管理的。”

　　见何鱼不为所动，朱莉接着说：你去做销售？嗯，谁给你出的主意？

　　这不是逼良为娼嘛！你看看都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去做销售！我也不是说那些女销售不好，吃苦受罪看人脸色不说，为了单子可是什么都舍得付出的哦。另外我认为你性格也不适合做销售啊。依你的性格，就适合坐在写字楼里享受知性白领朝九晚五的生活。再说了，你去做销售，等于一切都要从头开始，销售压力那么大，你刚过去能有什么业绩？没有业绩你怎么往上走？销售部门连续两个季度达不到要求就会被干掉，这你又不是不知道！或许你想去尝试一下，或许认为销售的收入会高些。我不知道他们怎么给你说的待遇，但据我了解，和你一起来的那些人中，有的收入还不如你的一半多。你或许会问了，你来一年多，应该提高一下待遇了吧？其实，你不说，我心中也记着这个事情呢。诚然，按照公司的惯例，一年会加一次薪水，之所以我一直没提，是因为目前的大环境不好，经济危机中不被裁掉就万幸了，你看看哪个部门还敢提加薪的事情。不过你放心，我会向上面申请一些部门经费，在薪酬方面绝对不会亏待你。好吧，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希望你能听得进去，认真考虑一下。要么就留在内部控制部，咱们继续做同事，要么就离开ICE，咱们继续做朋友。

　　无论朱莉怎么说，何鱼都不为所动，她已经看透了朱莉的本质。

　　朱莉满怀期待地望着何鱼：“Hedy，我建议你再考虑考虑，别轻易被别人当枪使，你说呢？”

　　何鱼真想一走了之，然而内心忽然泛出一股犟劲。自己的一走了之不仅正好称了朱莉的意，还会让张勇他们被动，既然撕破了脸，再缝上也会留下一个难看的疤。从朱莉的性格和她的人品来说，秋后算账的可能性极大，留在内部控制部还不如一走了之呢。想到这里，何鱼抬起头，甩了甩自己的头发：“谢谢Julie，我已经做出决定了，我想去尝试做一名销售，请你理解。”

　　朱莉的脸色再次沉了下来：

　　“既然你这么不听劝，Hedy，丑话说在前头，你这么给我难堪，那么我也不会再念起旧情，你的转岗申请，我是绝对不会签字的。我不签字，看谁敢接收你！别这么自不量力！”

　　说完，朱莉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楼道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何鱼顺着楼梯往下走，走到不属于ICE办公区的那层楼梯。何鱼手扶着栏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滴，肩膀开始颤抖。此刻她想回家，想见到父母痛哭一场。

　　何鱼掏出手机，家里的号码输入了一半便又摁了拒绝键，她担心一听到父母的声音便忍不住哭出声来。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响了，是张勇打来的。何鱼忙调整了一下状态，摁了接听键。

　　“Hedy，你在哪儿？”

　　“我在外面。”

　　“你什么时间能回公司，我想见你一面，你看方便吗？”

　　“是这样的，张经理，我想我还是辞职吧。”

　　“怎么了？”

　　“转岗比较麻烦，还是算了。”

　　“嗨，别瞎想了，见面再说吧。我在3号会议室。”

　　“那好吧，我大概5分钟后去找你。”挂断电话后，何鱼去了这个楼层的洗手间，洗了一把脸，过了两分钟后，才坐电梯来到18层ICE办公区。

　　快到下班的时间了，何鱼朝3号会议室里走去的时候，远远看见大老板牛啄印有说有笑地陪着几位金发碧眼的客人从大会议室里走过来。快走近的时候，何鱼忙侧身站在走廊的一旁。在他们的身后，简妮关切地朝何鱼点了点头。何鱼笑了笑，走了过去。

　　何鱼敲了敲3号会议室的门。张勇亲自拉开门，让何鱼进去，关上门后问：“怎么了？眼圈都红了，受委屈了吧？”

　　何鱼苦笑了一下。

　　“可以想象。”张勇说。

　　“我想我还是辞了吧。”

　　“你的革命意志就这么不坚定啊。”张勇笑笑说，“别生气了，不值得。”

　　那会不会给公司添麻烦？

　　Julie说她不会在转岗申请上签字的。

　　“这由不得她。她不签转岗申请，但已经签了辞职申请，大不了我们可以先按照辞职的手续办，然后再按照新招的流程走。你在ICE的工龄也会累计在一起，这对你没什么损失。只不过这样走，对谁的面子上都说不过去。”张勇考虑了一下说，“放心，Julie不傻，她不会让走这一步的。我找你来就是担心你思想有波动。咱们的内转都是符合程序的，只要你想转岗，程序上来说她是不应该阻挡的。另外，我想告诉你的是，Helen对这件事情也比较重视，让我转告你，不用担心，要相信ICE平等沟通的原则。”

　　何鱼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们这边已经拒绝了你的辞职申请，并给出了转岗建议。下面你就尽快下载转岗申请表，填写好，打印出来，交给我就可以了，其他的你就别管了，我去找Julie签字。”

　　何鱼很感动。

　　“还有一点，就是关于待遇这一块，等一会儿由Cathy和你沟通。”张勇说完站起身，说，“你等一下，我去喊Cathy。”

　　其实何鱼对转岗后的待遇并没有多大的期待。何鱼曾经想过，只要不在朱莉的手下做事，工资减半也认了。

　　很快，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推门进来了，何鱼站起身说：“Cathy。”

　　Cathy高挑白皙，看上去不过二十一二岁的年龄。其实早在一年前就在电视上看过一个节目，作为嘉宾的Cathy被主持人介绍为2002年毕业于新加坡国立大学商学院。从2002年到现在已经有7年了，那么算来，Cathy的确算是那种保养有方的人。何鱼刚来ICE的时候，还有幸被同事误认为跟Cathy是姐妹。后来何鱼便在网上调出Cathy上过的节目的视频，以及在内部网站上调出Cathy的简介，对着照片细细地看，还是能发现有很大的差异。最大的差异，何鱼感到Cathy举手投足间都自然流露出一种知性的美。

　　何鱼心想，这种美才叫美。

　　Cathy冲何鱼点点头，坐下来，打开笔记本：

　　“销售，可不是谁都敢做的，真要恭喜你，Hedy。”

　　何鱼对Cathy的话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说起话来也放松许多：“见笑了，见笑了。”

　　Cathy笑笑，说：

　　销售是最锻炼人的，当然了，收入也会有相应的回报。

　　正像大家所知道的那样，销售都是靠业绩吃饭的，所以，你转岗后的薪水由四个部分构成，岗位工资、绩效工资、奖金、补助。转岗后会有3个月的试用期，试用期期间没有绩效工资，只有岗位工资和补助。转正后开始有绩效考核，销售部门的绩效考核是以一个季度为单位进行，所以绩效工资也是一个季度一发。岗位工资和绩效工资的比例为……

　　2，奖金分为月奖金、季奖金、年度奖金，这个就看个人的能力了，多劳多得，只要业绩漂亮，ICE绝对会把奖金的数字做得很漂亮。具体奖金这一块，等你内转后，付园会按照大客户的实际情况给你介绍的。我现在就说说你的岗位工资、绩效工资、补贴。随后，Cathy分别就岗位工资以及绩效工资报出了两个数字，岗位工资和何鱼目前在内部控制部的岗位工资持平，加上绩效工资的话，算是比目前的待遇提高了20%。

　　另外，关于补贴这一块，除了正常的房补、车补、饭补外，因为要经常出差，会有出差补助，出差一天的补助标准因你出差的城市差异也有所变化，一线城市一天的补助标准是200元；二线城市一天的补助标准是160元。当然了，你住宿、交通、交际费用都是实报实销，这个等你内转后，会有一个详细的ICE业务体系的费用标准发给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线销售，住宿标准在一线城市每天是1500元以内，二线城市每天是元以内，公司和各地的五星级酒店大都签过协议，这个标准按照签约的内部价，可以住到当地最好的酒店了。通信费、交通费和交际费都是实报实销。

　　另外，公司会提供一些培训费、服装费等。

　　何鱼第一次听说公司还会提供服装费。看来ICE对销售的重视程度远远超过了何鱼的想象，就是工资方面也远不是朱莉口中说的那么少。何鱼再次鄙视起朱莉。

　　“另外，转岗不会影响你在ICE的工龄，其他保险、福利都是按照之前的一样正常地走。”Cathy说，“关于待遇方面基本就是这样，Hedy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何鱼笑笑：“没有什么问题，谢谢Cathy。”

　　“别这么客气。那行，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我沟通。”Cathy站起身，笑笑说，“Hedy，有人说我们长得像。我看我们俩不仅长得像，性格也像。我相信你能做得很好。”

　　何鱼知道Cathy在公司的很多部门历练过，已经是公司重点培养的第二梯队的中坚力量了。Cathy能在公司里这么说，让何鱼很感动。其实何鱼知道自己和Cathy相差很远，尤其是性格上，Cathy身上的那种干练、果敢、有主见等，都是自己所缺乏的。而转行做销售，或许在性格方面会提供更多改变的机会，你说呢？何鱼问自己。

　　何鱼回到办公区的时候，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朱莉和艾米已经走了。

　　何鱼松了一口气，接了杯咖啡，静静地坐下来，打开内网，找到人力资源办公公用文件夹，下载了一份内部转岗申请表。

　　ICE的内部转岗申请是线下走的，何鱼看了一下大概的流程。首先是申请人填写相关个人资料，然后填写转岗理由，这些是何鱼需要填写的。

　　接下来先由转入部门的领导签字同意，并给出具体的职位，然后是转出部门的领导签字同意，最后是人力资源部门领导的签字同意。这一切办完后，进行一下工作交接，就可以到新部门上班了。

　　何鱼很快就填完了转岗申请表，之所以这么快就写完了，一是由于人事部门催得急，另外便是何鱼自己想尽快逃离现有的工作环境。

　　考虑到已经是下班时间，何鱼只好将填好的转岗申请打印出来，放进自己的抽屉里。就在网上打卡下班的时候，何鱼才看到了MSN上有人跟她说话。何鱼点开一看，竟然是简妮半个小时前发来的：Hedy你怎么了？

　　刚才见到你神色不好。

　　何鱼有些感动，想起刚才去会议室的时候撞见简妮，肯定是自己的失态被她看见了。何鱼看了看简妮的头像，显示的是不在线状态。何鱼回复道：

　　“没什么，谢谢你。”

　　何鱼喝了口咖啡，关了电脑，这个时候，手机响了，是谢森打来的。

　　何鱼摁了接听键。

　　“Hedy，在哪儿？”

　　“在公司里呢。”

　　“在加班？”

　　“嗯。”

　　“那我回头再打给你。”

　　“没事。已经忙完了。”

　　“我在公司附近的路上呢，陪哥一起吃个饭吧。”

　　何鱼考虑了一下，说：“今天不行了。我还有点儿事。”

　　“那行。你的事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具体情况，回头再给你汇报。”

　　“那好吧，你多留意吧。”谢森笑着说，“别被人给卖了啊！”

　　挂断电话后，何鱼习惯性地拿起印有ICE标志的台历。一般情况下，那上面都密密麻麻地写有第二天要办的事宜以及晚上需要准备的功课，而今天的这一页，是一片空白，就像没有被老师布置家庭作业的学生。何鱼第一次在下班的时候迈出了轻松的步伐，脚下这片时常被朱莉牌高跟鞋敲打的地板也即将“拜拜”啦。

　　第二天一上班，何鱼便接到了张勇的电话：“Hedy，申请写好了吗？”

　　“写好了。”何鱼说。

　　“那就麻烦你给送来吧。”

　　“还是我找领导签字吧。”何鱼是担心张勇面对朱莉的时候会有些为难，朱莉现在还没到公司，“我想了想，还是我去找她比较合适。”

　　“她会签吗？”

　　“试试吧。”

　　张勇迟疑了一下说：“也好，她不签的话，你再来找我。”

　　“好的。”

　　放下电话后，何鱼打开抽屉，拿出昨天已经打印好的那份转岗申请，再拿出一支签字笔，走出办公区，来到楼梯里拨通了付园的办公室电话：

　　“付总，您好，我是Hedy。”

　　“Hedy。”付园说，“什么事情？”

　　“看您什么时间有空，我想上去找您在我的转岗申请上签个字。”

　　“那你上来吧，我现在就有空。”

　　何鱼走楼梯来到了第20层，敲开了付园的办公室。

　　付园接过何鱼的转岗申请，没有丝毫犹豫，便对何鱼说：“你希望什么时间能转过来？”

　　何鱼脱口而出：“当然是越快越好。”

　　“那好。”付园接过何鱼递过来的笔，在“转入部门领导意见一栏”写下了“同意，请尽快办理内转手续”，并在“拟转部门职位”一栏写下了“商业大客户部销售经理”，最后签上名字，写上日期。

　　“多谢付总。”何鱼说。

　　付园将笔和申请表交给何鱼，说：“呵呵，是Hedy在支持大客户部的工作。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你那边顺利吗？”

　　何鱼明白付园所说的“顺利”意向所指，便笑笑说：“还好。”

　　回到18层后，朱莉已经来了，不知道正在和谁通电话，阴阳怪气地说：

　　“哟，我可没说什么啊……这个你放心，只要符合公司流程，我哪敢不放啊……但是，他那里用我的人，是不是应该和我提前说一下……张勇是和我沟通过，但是我并没有同意啊……不是我不配合，是他这么做，让我工作很被动……”

　　从朱莉说话的内容和语气来判断，和她通电话的应该是人事部门的Helen了。何鱼没想到在自己转岗这件事上，竟有这么多人愿意帮助自己。

　　原本是自己被投诉了，在别人看来，自己是一个犯错的员工。职场中犯错的员工其实和西游记里犯错的妖怪一样，凡是出身草根的妖怪都被一棒子打死了，凡是出身天庭的妖怪都被变回原形“转岗”了。何鱼也差点被一棒子打死，现在看起来有这么多人出面帮助自己，其实只是幸运，与出身无关。

　　等朱莉挂断电话，何鱼鼓起勇气，来到朱莉身边，轻轻地说：“Julie，请您签个字。”

　　朱莉并没有想象中的气急败坏，冷冰冰地看了一眼何鱼手中拿来的转岗申请表，说：“先放那儿吧。”

　　何鱼只好轻轻地放在朱莉的办公桌上。

　　“我是说先放你那儿。我回头再签。”朱莉依旧冷冰冰地说。

　　何鱼只好将转岗申请拿了回来，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朱莉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不说不签，就是现在不给签。何鱼心想，如何才能让朱莉尽快签呢？总不能向张勇求救吧？毕竟Helen的电话已经打过来了，再向张勇求救也无济于事了。

　　那么，如何才能让朱莉在上面签字呢？对何鱼来说，这是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还是求求她吧，但求她有用吗？

　　这时，朱莉对艾米说：“艾米帮我拿一下电脑。”

　　艾米忙站起身，来到朱莉的身边，双手轻轻地抬起朱莉的电脑、鼠标走了。何鱼想起来，今天是周五。之前的每个周五何鱼都会帮朱莉将电脑搬到那间固定的大会议室内，现在这个差事轮到艾米了。ICE中国区北京总部每周固定会有两个会，每周一开总裁办公会，别看朱莉带的兵少，但是作为内部控制部的负责人，朱莉也有参加总办会的资格的；另外一个固定的会就是周五的部门总结会，各部门的头头们坐在一起将一周遇到的问题摆在桌面上，该理顺的理顺，该协调的协调。通常情况下，周一的总办会，朱莉会自己抱着电脑早早地过去，打水送杯子的活也从来不麻烦手下的人。

　　而周五的会，朱莉往往会让何鱼先把笔记本电脑帮她送过去，并要求放在椭圆形会议桌的左侧那个靠近老板的主宾位置，在那里占个位，然后朱莉再掐着时间点慢悠悠地过去，偶尔还会打电话过来让送杯水给她。这是朱莉的习惯。

　　10分钟后，朱莉掐着点开会去了。果然没多久，艾米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艾米放下电话后，站起身来到朱莉办公桌前。

　　何鱼扭头看了看，正好和艾米的目光撞在了一起。艾米手握朱莉那个从瑞士带回来的精致水杯，脸上有些许微微的红。何鱼笑笑，心想，对于朱莉的这一习惯，艾米还需要慢慢适应。不过问题应该不大，何鱼相信艾米的适应能力。

　　张勇这时打来电话，开门见山地问：“Julie在你的转岗申请上签字了吗？”

　　“没有。”

　　“她怎么说？”

　　“说让等等。”

　　“那行，我知道了。”

　　何鱼放下电话，拉开抽屉，看了看那张白纸黑字的转岗申请表，就像是面对一张悬而未决的离婚协议书，明知道过不下去了，还要例行一道法律程序。想到这儿，何鱼笑了，看起来是要自己辞职。其实辞职就如了朱莉的愿，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复杂，没看到辞职邮件朱莉就爽快地批准了吗？

　　而转岗，性质就不一样了，像一个行将离婚的丈夫对妻子说，离婚可以，但是不准和谁谁谁交往，谁谁谁都是熟悉的人，男人怕戴绿帽子。其实，婚都离了，嫁给谁是人家的自由了。就像转岗，辞职申请朱莉第一时间都批准，那么你还有什么权利来阻止人家的再就业？或许也只有朱莉这样的人才会这样做吧！蛮横霸道，何鱼在心中想起了这个词。

　　艾米回来后，或许对何鱼能坐在办公室内产生了好奇，便通过MSN问：

　　“是不是Julie舍不得让你走？我看刚才你找她签字，她都不签。”

　　何鱼笑了笑：“嗯，谁知道她怎么想的。”

　　“那肯定是舍不得你走。”

　　“怎么会？”

　　“怎么不会？她离不开你。”

　　“瞎说，又不是谈恋爱，谁离不开谁！”

　　“我刚才给她送水杯的时候看见她正在发火，估计还是因为你。”

　　“是吗？”何鱼真想不到朱莉会在会议上发火。

　　“我感到有些不对头，发生什么事情了？”艾米又发出了探寻的信号。

　　何鱼暂时不想跟艾米说事情的来龙去脉。跟艾米说了，就等于跟ICE的绝大部分人说了。别看艾米刚来不久，其对消息的转播表现出了高度的热情以及高超的水平。想到这儿，何鱼回复艾米道：出去一下。

　　“我有点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