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吃过饭回到办公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1点半了。
何鱼刚坐在座位上,朱莉再次提醒道:“闫凯伟的数据发来了吗?”
何鱼打开GMS以及Outlook,看了看说:“还没有。”
“你催一下。”朱莉命令道。
“好的。”何鱼拨通了闫凯伟的电话,手机响了很多次,没人接听。
放下电话,何鱼正要给朱莉汇报,朱莉却说了:“你用手机打个试试。”
何鱼只好用自己的手机再次拨打闫凯伟的手机,依旧是没人接听。何鱼无奈地耸耸肩。朱莉说:“等一会儿再联系他。今天下午一定要把数据整理出来。”
原来要闫凯伟的数据对朱莉来说,是这么重要啊。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何鱼答应下来,接着做相关数据,半个小时过后何鱼再次拨打闫凯伟的电话,依旧是没人接听。
这个时候,艾米通过MSN问:“Hedy,帮帮忙,CRM相关操作的内部链接地址是?”
何鱼找到内部网站上的链接地址,发了过去。
“我为什么登录不上CRM?你帮我看看吧。”艾米再次求助道。
何鱼站起身,来到艾米身边,看了看艾米的操作,才知道艾米的动态密码锁还未激活。
“你找徐明把动态密码锁激活就可以了。”何鱼说。
“我问过了,他说这个动态密码锁开启的话需要把之前的那个关闭。”
艾米笑着说。
何鱼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艾米并不是不明白为什么登录不上CRM,只是想提醒何鱼要关闭之前的动态密码锁。但是,在何鱼的印象中,每个人的动态密码锁都不一样,不至于相互影响。想到这,何鱼说:“不会吧,我的动态密码锁应该不会影响这个新的动态密码啊。”
“我也不清楚,要不你帮我问问徐明。”艾米拿起自己办公桌上的电话。
“不用了。”何鱼笑笑,她和徐明关系不错,想问也不用通过电话来问,“我先把自己的动态密码锁关掉就可以了。”
艾米有点为难道:“要不,我以后再激活吧,别影响了你的工作。”
“没事。”何鱼拿起自己的动态密码锁,关闭了CRM密码自动支配功能,然后对艾米说,“你再试试吧。”
过了一会儿,艾米说:“果然进去了,谢谢Hedy。”
除了闫凯伟,大客户部其他经理2月份的数据都已经整理出来了。何鱼再次拨打闫凯伟的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朱莉看了看已经出来的数据,从目前统计的数据看,大客户部2月份的业绩显然是有所提高,可还远远没有沙光辉部门的数据突出,但大客户部还差闫凯伟的数据。闫凯伟负责的北京区域历来是重点区域,地肥、产量高,谁知道闫凯伟的数据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加上闫凯伟的数据,大客户部也不是没有后来者居上的可能。然而闫凯伟的数据却迟迟不来,一切悬念也将继续。何鱼并不关心谜底,谁的数据高,谁的数据低,换句话说,谁来做ICE中国区的销售总监,对何鱼来说都没有关系。她只关心自己的工作什么时候能做完,闫凯伟的数据来得早晚关系到她今晚是不是要进行加班。
在等闫凯伟数据的时候,何鱼通过MSN找到徐明的头像。徐明和何鱼同时进的公司,在进行入职培训的时候,两人还分在了一组,关系还不错。
何鱼问:“在吗?”
“在。”徐明回答道。
“我们CRM的动态密码锁是相互冲突的吗?我印象中是不冲突的。”
对方一阵沉默,然后对话框里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对方正在删除”如此反反复复几次后,才得到徐明的回复:“现在是冲突的。”
“哦。”何鱼回复道。
徐明紧接着发来一句话:“你的上司设定了动态密码的使用权限,只有两个人有使用权限,之前是你和Julie,目前是艾米和你的上司。”
“哦。”这和何鱼的判断完全一致,果然是朱莉安排的。
“你若是要用,给Julie说一下,让她把后台管理权限改成3人,动态密码分配就不冲突了。”徐明说。
“不用了,谢谢。”何鱼说。
徐明又是“正在输入”“正在删除”后一阵,便无声息了。何鱼知道徐明是有话要说,然而终究没说,也就没问。何鱼陷入了一阵惶惶不安中。
她自我批判道,自己毛病真是越来越多了,敏感、优柔寡断,原本说好了CRM由艾米负责,这个正常的工作交接竟然让自己的内心掀起这么大的波澜,太敏感了,不应该。何鱼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投入到工作中。
快下班的时候,闫凯伟的数据依旧没有发来,电话依旧也没人接。
朱莉显然比何鱼更着急了。她不时地问何鱼:“怎么样,还没发来?”
何鱼不时地摇头:“没有。”
“还有其他方式能联系上他吗?”
“没有。”
“我帮你问问。”朱莉边说边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了闫凯伟的手机,过了一会儿,又气急败坏地放下电话,看样子闫凯伟也没有接她的电话。
朱莉沉默了一会儿,又拿起电话,刚要拨通,又再次放下,抬起头来,对何鱼说:“Hedy,你给付园打个电话。”
何鱼睁大了眼睛:“给付园打电话?”
“对。”朱莉以命令的语气说,“你给付园说明一下情况,就说闫凯伟一直不接电话,这边等着统计他们大客户部的数据呢。问他那里有没有闫凯伟的数据,或者请他联系一下闫凯伟。”
“哦。”何鱼暗想这样合适吗?这不等于在付园面前告状吗?然而面对朱莉,她又不得不拨通付园的电话,毕竟这是她的工作。
电话通了,付园很快接起:“Hedy你好。”
何鱼一愣,她是用座机打的,没想到付园能存上她的座机号。何鱼心中一热,连忙说:“付总,您好,有件事情想打扰您一下。”
“请讲。”
“我们这儿正在做咱们大客户部2月份的数据,还差北京区闫凯伟的数据没有发来。我这边也联系不上他……”
“哦,是这样啊。”付园说,“我问问闫凯伟,让他尽快发你。”
“谢谢。”
挂断电话后,何鱼发现自己的额头上已经出了一丝汗,这种级别不对称的沟通让她有点不自然。
“付园怎么说的?”朱莉问。
“他说他联系一下闫凯伟,让他尽快发来。”何鱼如实回答道。
“哦。”朱莉面无表情。
下班的时间到了,周围的同事已经走了,朱莉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紧绷着脸,何鱼知道她是生气了。艾米通过MSN问:“走不?”
“你先走吧。”何鱼说,“我在等一个数据。”
“那我等你吧。”艾米说。
“不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来。”何鱼说,“你先走吧。”
“我还是等你吧。”
“那好吧。”何鱼知道朱莉不走,艾米也不敢自己先走,便不再坚持。
何鱼再次拨打了闫凯伟的手机,手机响了两下,便通了。
“闫经理您好,我是内部控制部的Hedy。”电话那端一时沉默,何鱼接着说,“您好,请问是闫经理吗?”
“嗯。”对方冷冷地说。
何鱼松了一口气,终于联系上闫凯伟了。何鱼接着说:“闫经理您好,2月份的数据……”
没等何鱼说完,朱莉站起身问:“是闫凯伟吗?”
何鱼只好点点头。
朱莉伸出手,以命令的语气说:“把话筒给我!”
何鱼忙对电话那端的闫凯伟说:
“闫经理您好,Julie想跟您说一下……”
没等闫凯伟反应过来,朱莉已经来到何鱼身后,接过话筒说:“闫凯伟,怎么回事啊,一下午也联系不上你,就差你的一个数据了,我们一直在等。”
不知道闫凯伟说了什么,朱莉的气一下子蹿到嗓子眼:“你说什么!每个月都是这个时候提交的你会不知道?你在忙,谁不忙?喂,喂--喂!”
估计是闫凯伟挂断了电话,朱莉直愣愣地站在何鱼的身旁,脸色铁青,“啪”的一声将何鱼的话筒摔在了电话机上。何鱼甚至能听到朱莉鼻孔中传出的重重呼气声,她是真的生气了,她一直想营造的威严似乎被这个电话无情地撕破了。朱莉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动不语,扣了电话的手指依旧保持着抓话筒的态势,手面朝上,像是无力地抓着一把空气。周围的目光一下子涌了过来,这个仿佛被摁了暂停键似的画面让何鱼无所适从。她不知道下一刻该怎么办,就像一个悬念重生的电影在高潮部分戛然而止,人们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却又期待下一刻尽快到来。
时间就像凝固了一般。
还好,何鱼不是主角。
片刻过后,朱莉终于无力地垂下手臂,随即又紧紧攥起拳头。看也不看何鱼一眼,便冷冰冰地发布命令:“给我拨通付园的电话!”
何鱼知道朱莉是在气头上,肯定会找闫凯伟的顶头上司理论一番。你理论就理论呗,偏要让何鱼来打这个电话。何鱼迟疑了一下,朱莉随即看了何鱼一眼。就这一眼,何鱼明白了钢铁是如何炼成的--一个女人不肯罢休的趾高气昂的火焰足够灼灭世间任何东西。何鱼忙低下头,抓起话筒,拨通了付园的电话。
“直接拨他的手机!”朱莉看何鱼拨的是内线,再次发号命令道。
然而内线已经通了,并且传来了对方拿话筒的声音。何鱼不敢说话,忙将话筒递给了朱莉。
朱莉白了一眼何鱼,抓起话筒生硬地说:“付园,我是Julie。”
不知道对方说了一句什么话,朱莉的情绪略微有点稳定:“谁惹了?我们内部控制部在你们大客户部面前算什么!”
对方似乎又说了一句什么,朱莉的语气又缓和了一些,却又似乎担心周围的人听不见似的,语速降了下来,语气反而提了上去:“我跟你说啊,付,我不是在你面前说你部门谁谁的不是。你想想为了等他一个人的数据,我们这儿一直等到下班才联系上他,他倒好,还没说两句话,直接把我的电话给挂了,一点职业素养都没有……嗯,那还有谁!你们北京区的数据到现在还没发来,你说会是谁!”
经过10来分钟的沟通,丢失的面子似乎找回来了,朱莉说起话来嘴角再次微微翘起,那种被尊重的优越感再次爬上她那高挺的鼻尖以及那向上倾斜35°的眼神上。
站在一旁的何鱼竖起耳朵也没有听见电话中付园说了什么,竟让朱莉的怒火缓缓熄灭。
朱莉终于挂断了电话,何鱼也松了一口气。电脑系统里传来了新邮件的提示声,何鱼点开一看,是闫凯伟发来的2月份的数据。何鱼轻轻对正在收拾东西回家的朱莉说:“闫凯伟的数据发来了。”
朱莉听到后,面无表情。何鱼知道今天她不仅得罪了闫凯伟,还再次得罪了朱莉。
今天真是一波三折。原本是想辞职的,却又不得不选择留下来继续加班。
唉,这或许就是生活吧,何鱼安慰了一下自己,打开闫凯伟的数据,开始整理起来。朱莉穿上外套拎起电脑包,走到何鱼身后,俯下身说:“他的数据怎么样?”
闫凯伟2月份的数据奇好无比,无论是回款还是纯利润同比都高出几倍。朱莉看了一眼,便愣住了,她没想到闫凯伟会交出这么一份漂亮的业绩指数:“这个数据经过财务部和商务部的核实了吗?”
何鱼点开数据后面的审批确认流程,看了看说:“商务部和财务部都确认了。”
朱莉盯着电脑,看了看,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手机走了出去。
过了好久,朱莉才回来。朱莉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挎起包,走了,路过何鱼身边的时候,伸出手轻轻地拍拍何鱼的肩膀说:“Hedy,加班后早点回去休息吧。忙完了,明天你就调休一天,好好在家休息一下。我先走了,艾米也早点休息吧。”
艾米终于不愿再陪何鱼加班,借故也离开了,周围的同事也走光了,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何鱼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感性的人。朱莉在她肩膀上的轻轻一拍,让她在朱莉离开半个小时后还能感受到来自肩头的温暖。
虽然这种温暖有点苦涩,对别人来说不可理喻,但对在朱莉手下做事的何鱼来说,就是一种关心,一种鼓励。
晚上8点多的时候,大客户部2月份的数据合了出来,整体回款以及利润率和华东区的数据几乎持平,何鱼不知道这个结果会不会左右中国区新任销售总监的位置归属问题。但不管怎么样,这不是她该关心的。何鱼再次核查了一遍数据,确定没有发现错误后,在GMS里提交了上去。想起朱莉在家未必能打开GMS系统,何鱼便把这组数据下载了下来,发到了朱莉的邮箱里。
忙碌的加班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何鱼长松了一口气。她刚点开内部办公系统,点开在线调休一栏,看到自己包括年假在内已经累计有96个小时的调休时间。何鱼一狠心,申请了2天共16小时的调休时间,刚点击完发送,系统里就显示了审批结果。何鱼点开一看,是朱莉已经审批通过了。没想到朱莉这么快就进行了审批,朱莉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爽快地批准过何鱼的申请。何鱼的内心再次涌起一阵暖意。然而,就在何鱼打算离开的时候,朱莉的电话就来了:“Hedy还没走?”
“就要走了。”何鱼说,“整理好的数据我提交上去了,也发到你邮箱里。”
“嗯。”朱莉说,“我已经看到。辛苦了Hedy。”
“应该的。”何鱼说,“我打算调休两天,谢谢你的批复。”
“还有个事情,我建议你应该反映一下。”朱莉停顿了一下。
“什么事情?”何鱼刚刚松弛的神经再次紧绷了起来。
“今天下午和闫凯伟交涉的经过,我建议你写一封邮件,应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因此造成你的工作效率的迟缓,以至于到现在才下班的原因等写清楚。”朱莉不紧不慢地说,“写好后,发送给人力资源的Helen,抄送给我和付园。尤其是他的态度,这种态度已经严重阻碍了你和他,甚至我们两个部门之间的正常沟通,我认为有必要写一下,这也是为了接下来更好地进行工作的需要。”
何鱼愣住了,如此大动干戈地举报同事是她工作以来从不曾动过的念头,况且就为了这一点小事就往部门恩怨上靠也未免有些牵强。再说,今天是朱莉和闫凯伟发生的冲突,为什么要让自己来发这样的举报信呢!想到这,何鱼肩膀上的温暖荡然无存,背后感觉冷飕飕的:“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敢惹那个闫凯伟。”
“Hedy你怎么能怎么认为?你越是这样,他越是感到你好欺负,下次就更加嚣张。”朱莉说,“再说了,这也是为了理顺工作上沟通不便的一种方法。我建议你考虑考虑。”
“谢谢Julie。”何鱼心想在职场中也只有像朱莉这样的人才敢于树敌。
树敌是需要根系和勇气的,这些何鱼都没有。现在已经得罪闫凯伟了,她可不想再捅出什么娄子来。想到这儿,何鱼说:“那我考虑考虑,回头再说。”
“这已不是你们之间的问题,而是我们两个部门之间的问题。ICE绝不允许任何沟通不畅的问题,你好好想想吧。”朱莉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何鱼对这样结束通话的方式已经习以为常,她放下电话,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走了。地铁里的人已经很少了,何鱼找了个位置坐下去,身子立刻像散架了一样,脑子里回放着一天的经历,过山车一般让何鱼晕头转向。原打算辞职没有辞成,没意料到的事情却突然袭来,何鱼发现自己这性格太有缺陷了。小时候的何鱼就算比较安静,但也不至于如此。这可不是何鱼想要的生活。辞职的念头再次涌上心头,改变就从辞职开始吧。然而,想起明天和后天已经进行了调休,何鱼给自己又退了一步,如是两天的时间没有调整好,那么一上班就直接发送辞职邮件。其实,何鱼的内心对ICE还是充满感情的,然而事实证明,跟个好领导要比找一个好公司要重要得多。选公司不过是一念之差的事情,而跟领导则是要天天面对的。
面对朱莉这样的领导,何鱼终于开始可怜起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