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革命

第十章理直何需气壮

　　一个人只要抱着要辞职的心态去上班的话，那么就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也没什么让他内心畏惧的了。何鱼不再紧赶慢赶地挤地铁了，在楼下的早餐店先坐下来享用一杯热牛奶的温暖。等到何鱼赶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9点半了。很多人都以奇怪的目光看了看何鱼，要知道何鱼之前是从来没有迟到过。朱莉看了何鱼一眼，说：“你迟到了。”

　　“嗯，我知道。”何鱼从容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并没有给朱莉任何解释。

　　朱莉一下子愣住了，周围的气氛似乎有点尴尬。她站起身，气愤地说：

　　“Hedy，你过来一下。”

　　身后响起了比平日里更响亮的“噔噔”声，何鱼无所畏惧地站起身，看见艾米迅速地将头低下去，而周围其他部门的同事则投来关心的目光。

　　何鱼跟在朱莉身后，来到了前台。“玛丽，给我找一间会议室。”朱莉尖硬地说。

　　玛丽看了看朱莉，又看了看何鱼，她反问道：“你们预订了吗？”

　　朱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有空闲的会议室吗？”

　　“没有。”玛丽摇摇头说，“都已经预订了。”

　　“你看看都是什么时间预订的，有没有10点的？”朱莉说，“我只需要20分钟左右的时间，10点之前肯定能出来。”

　　玛丽只好点着鼠标，看了一下电脑屏幕，说：“第3号会议室和第9号会议室预订的都是10点。”

　　“都是谁预订的？”

　　“稍等，我看看。”玛丽说，“3号会议室是市场部张文轩，9号会议室是销售部沙光辉。”

　　朱莉连个“谢”字都没说，扭头走向9号会议室。

　　“怎么回事？”玛丽轻轻地问。

　　“回头再跟你说。”何鱼微微一笑，跟在朱莉身后走了。

　　朱莉一P股坐在面朝门的位置，对何鱼说：“把门关上。”

　　何鱼轻轻地关上门。

　　没等何鱼坐下，朱莉的怒气便爆发了出来：“Hedy，我想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何鱼刚要说话，朱莉却紧接着说：“有你这样迟到了还理直气壮的吗？ICE里有几个这样的？一点职业素养都没有！”

　　泪水立刻涌了出来，在眼眶里盘旋，何鱼强忍着委屈，说：“昨天不是加班了嘛。”

　　朱莉步步紧逼：“加班怎么了？谁规定加班后第二天就可以迟到啊！”

　　何鱼倔强地抬起头，目光瞥向窗外。

　　“你看你什么态度！”朱莉拍了一下桌面，“Hedy，你是不是感觉自己在ICE待得时间长了？是不是感觉自己是咱们部门的老人了？内容控制部离开你就转不了了？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期吗？是ICE大裁员时期！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何鱼迎着朱莉咄咄逼人的目光，坚定地说：“是，我是不想干了！”

　　朱莉惊讶地睁大眼睛，她不相信何鱼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Julie，我决定辞职。”何鱼说出这样的话后，内心无比愉快。

　　“Why？”朱莉终于收起嚣张的气焰，不过，“你可要考虑好。随即笑道”我已经考虑好了。“何鱼说，”我今天就是来辞职的。

　　“那么能说说你的离职原因吗？”朱莉问。

　　何鱼轻笑一声：“我会在辞职报告里写清楚的。”

　　朱莉心中一震，看来何鱼是要跟自己对抗到底了。

　　在ICE人力资源管理系统里，辞职能不能被批准并不是上司一个人能够决定的，虽然上司的意见会占主导因素，但是人力资源部门还会参考此人同级别同部门的同事的意见，以及和此人有业务关系的其他部门领导的意见，最后综合此人的业绩考核，才决定此人的去留。退一步说，若是一个上司想开除一人，技术层面比较容易一些，但在实际操作中是需要时间的，需要提前做些文章，首先也是最重要的连续3个月给这人的业绩评分上打上不合格的分数，到时间不用考虑其他因素，仅凭业绩这一点上司就完全行使劝退你的权力。

　　当然了，为了避免上司滥用职权，ICE规定，下属可对自认为上司不公平的打分进行投诉，这个时候上司的上司会介入进来，抛开此人的直接上司，联合人力资源部门对你重新评比，若结果依旧是不合格，那么等待此人的结果是立刻走人，并会扣除此员工的辞退补偿金；若重新评比的结果跟此员工上司评估的结果截然相反，那么此员工可以行使主动留下来的权利，此员工的上司会被记过处分，两年内不得参与级别评比，情况严重的会减薪降职，特别严重的会因此被劝退。ICE之所以这么规定，就是为了杜绝办公室政治，为员工提供一个良好公平的工作环境。但是这些规定在朱莉的身上似乎失去了约束力，朱莉辞退了那么多人，也没见得她自己受过一次处分，倒不是真的失去了约束力，是因为被辞退的人都选择了拿钱走人。“N+1”的补偿金在ICE这样的外企里是一笔不小的数额，足可以让人保持理智选择接受现实，况且职场中的“民告官”似乎更容易被“官”化解。尤其是何鱼这个部门，不像业务部门有一个量化的考核指标，那些业绩数字白纸黑字，上司是抹杀不掉的。

　　内部控制部门的业绩考核，工作态度占了很大一部分比例。何谓工作态度？那还不是上司的一句话，这就给朱莉提供了施展个人喜好的机会。

　　然而，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朱莉还是喜欢比较温顺的何鱼的，所以她一直都是在何鱼的月度考核中“良好”那一栏里打上对号的。ICE对员工的考核分为四个级别：优秀、良好、合格、不合格。

　　被评上优秀的几率很少，一般不会超过整个公司的百分之一，上司也较为慎重地使用“优秀”的评比级别，因此对何鱼的“良好”评价算是对她工作的认可。这让朱莉有点被动，对于员工的主动辞职，ICE也会根据此员工的级别来不同对待。对于被评为“优秀”的员工的主动辞职，公司会想尽一切办法来留住，要票子给票子要位置给位置，从而确保优秀人才的不流失；对于被评为“良好”的员工的主动辞职，人事部门会根据该员工的离职动机来展开工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尽量用感情来留住该员工，用感情行不通的话再亮出真金白银，当然是有选择地亮出，目的是确保公司阶梯的稳定性；对于被评为“合格”的员工的主动辞职，人事部门也会劝该员工留下来，当然了，票子位置是不会有的，感情也是有所保留的，留下来不多，走了也不少；对于被评为“不合格”的员工的离职，人事部门会毫不犹豫地在该员工的辞职报告上签下“同意”二字，紧接着会发一封邮件给相关部门尽快办理该员工的离职手续。当然了，作为辞职员工的直接领导，优秀、良好人才的流失也会归为其工作不力的一个表现，会记入年终考核的。如果优秀员工是因为和上司的关系不和而主动离职的，那么该上司也会接受审核。所以，何鱼的辞职原因是朱莉关心的，现在何鱼不说，直接写在辞职报告上的话，她收到的同时，人事部门也会收到。看现在何鱼的态度，指不定会在上面写些什么，届时朱莉就会很被动了。在这个大裁员的敏感时期，她可不想背上一个不团结下属搞不好团队关系的名声，更让她担心的是怕何鱼说出昨天加班的事情。虽然到目前为止两人都没有提到昨天的事情，但她相信何鱼的突然辞职和昨天的事情不无关系。

　　想到这，善于掌控局面的朱莉终于缓和了一下自己的语气，语重心长地说：“Hedy，我知道有些时候我的工作方法可能有不妥当的地方，可我就是这样的性格，对自己要求很严，对你们要求也高。但是我的出发点是好的，是希望大家一起搞好工作嘛。唉，公司里很多同事都知道我是一个很严厉的人，不过，说句心里话，我对你，还是很器重的。我知道你不仅是把我当成上司来看，你也是把我当成朋友来看的，对不对？一般我是不会劝别人的，但是这次我要劝劝你，不管你听不听得进去，我都要劝你。Hedy，我劝你重新考虑一下，当然了，你若是找到更好的地方，我不拦你。”

　　说到这儿，朱莉停顿了一下，关切地望着何鱼说：“放心吧，今天就你我两个人在交流，是私下的交流。你说是不是已经找到其他的地方了？”

　　何鱼一下子被朱莉的温柔给搞懵了，她从来没有见过朱莉如此和风细雨地说过话。她下意识地摇摇头。

　　“OK。”朱莉接着说，“现在不仅是我们在裁员，很多地方都在裁员，找份工作不容易，况且换个新环境也未必会适合你，对不对？所以，我劝你还是留下吧，留下来帮我做好内部控制工作，好吗？”

　　何鱼目光开始飘忽，她已经陷入了矛盾的抉择中。

　　“我不用你现在做出决定。”朱莉见火候已到，紧接着说，“我建议你再慎重考虑一下。我只劝你这一次，等你下次考虑好了，说，Julie，我还是决定要离开，那么，OK，我绝不拦你。我们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如此开诚布公地进行交流，Hedy，我相信你是一个优秀的女孩，也相信你对自己的职业规划和人生规划都有明确的目标，不用我多说。我只是感觉你辞职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我也感到辞职并不是你明智的选择。你在ICE已经做得不错，相信以后会做得更好。你现在只不过是遇到了暂时的职场困惑，有什么困惑或者困难可以说出来，我可以拿我的经验和你分享。”

　　“没什么，只不过是想家了。”何鱼已经开始顺着朱莉的话说下去了。

　　朱莉笑笑说：“谁不想家？我也想家。想家回去看看就可以了。好了，别有思想包袱了。今天就这样吧，回去先好好工作吧。”

　　“嗯。”何鱼点了点头，她已经被朱莉说服了。

　　“大客户部的数据今天也该发来了，也要辛苦你一下。等忙完了这个事情，明天你调休吧，好好休息。”朱莉站起身来开门，走了。

　　何鱼也站起身，跟在朱莉身后，望着朱莉的身影忽然内疚起来，强势的女人在某些时候更能引起别人的同情。一个离婚的女人，脾气暴躁些是可以理解的，朱莉有点苛刻，毕竟是为了工作，就因为这点，自己就辞职，是不是有点莽撞？好在，朱莉及时劝阻了自己，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此刻的何鱼就像是在悬崖边上被人拉了一把，感到庆幸。

　　两人回到各自的座位上，不用看，何鱼就能感到来自周围同事的目光。

　　何鱼打开电脑，登录内部网的时候，页面上提示，请解释你迟到的原因。

　　上面有三个选项：网络故障、班车延误、个人原因，何鱼点击了“个人原因”。

　　进入内部网后，页面跳出了今日待办事宜，一个红色的标题出现在她的眼前。红色是比较紧急的，何鱼点开一看，是财务部发来的对华东区销售经理王尚峰关于宁波某电信运营商回款的确认，回款金额是100万，回款日期是2009年2月28日。何鱼不知道王尚峰用什么办法竟然说服了财务部发来这封确认邮件，难道这100万的回款真的到账了吗？看样子是真到账了，不然就是和王尚峰的关系再好，财务部也不会冒这样的风险，也冒不起这个风险。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虽然100万到账了，可回款日期正好赶上周末，就算是今天到的账，财务部也是可以算在周六回的。周六正好是上个月的最后一天，也就是2月28日，理所当然可以算在2月份的业绩上。何鱼暗自惊叹，这一切真是天衣无缝，但又不能说违背了规定。

　　这个时候，商务部也发来了确认邮件，同样用的是红色标题，显然是为王尚峰的2月份业绩开启了应急通道。王尚峰在ICE的人缘真有这么好？显然，这和人缘无关，肯定是王尚峰的顶头上司沙光辉的影响力了。难道是大势所趋？这么多人这么多部门为沙光辉铺路。何鱼想起昨晚和王尚峰的较真，不免有点后悔。

　　这时，朱莉敲敲何鱼的格子间，何鱼抬起头，看到了朱莉一贯严肃的脸。

　　从走出会议室的那一刻，朱莉便收回了那种在会议室内的热情，领导的威严迅速回到了她那张单调的脸上：“Hedy，收到王尚峰的确认邮件了吧？”

　　“嗯。”何鱼的脸上有点发烧，她感到朱莉似乎在用事实来证明是何鱼错了。

　　朱莉倒没有拿出她惯有的傲慢，语气平缓地说：“那就重新理顺一遍，然后发给我。”

　　“好的。”何鱼调整了自己的语气，“我现在就做。”

　　朱莉的嘴角挂上了一丝得意的笑。

　　何鱼打开GMS系统，把王尚峰的100万数据给添加上去，然后又核实了各相关数据，确定没有错误后便发给了朱莉。

　　随后何鱼站起身，去茶水间泡了一杯咖啡。回到座位的时候，Outlook里提示有新邮件，何鱼点开一看，是朱莉发给所有销售经理的邮件，提示所有经理务必在下班前将2月份的数据发过来。何鱼有点奇怪，销售经理不是已经将数据提交上来了吗？为什么还要发这样的邮件？

　　何鱼再次查看了邮件，终于在收件人里看到了大客户部总经理付园以及他下面各位经理的名字。何鱼恍然大悟，明白了这封邮件其实是发给大客户部的，也明白了朱莉的用意。看似一封简单的提示邮件，里面的学问大着呢。留给大客户部的时间就只有今天，他们能提交得上来吗？

　　这个时候，朱莉又敲了敲隔板，说：“Hedy，你催一下大客户部，给每一个经理都打个电话，提醒他们今天务必把数据提交过来，过期不候。”

　　何鱼立刻就产生了抵触心理，她心里完全明白朱莉是在故意为难大客户部，同时也暗骂自己没有骨气，原打算辞职的就被朱莉那么几句虚情假意的话给收编了。辞职不成，那么留下的结果就是这样被当枪使。何鱼下意识地想反抗，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抗。朱莉安排给她的工作也算是分内的，她找不出反抗的理由，只好应着头皮说：“那好吧。”

　　朱莉并没有理会何鱼的消极语气，而是站起身，出去了。

　　MSN有头像晃动，何鱼点开一看，是艾米发来的一个笑脸符号。

　　何鱼知道艾米是急于知道什么，何鱼没有理她。何鱼点开Outlook的全球通讯录。ICE全球有10万名员工左右，遍布世界不同的区域，甚至在南极还驻扎着一支ICE技术支持考察队，所以在通讯录里要查找联系人时首先要选择大洲名，然后是国家名，输入你要找的人的名字的拼音。何鱼输入“fuyuan”，通讯录里出来12个匹配的选项，大都是“付媛、付源、付远”，何鱼找出“付园”的时候还奇怪怎么起了这么个奇怪的名字。何鱼双击一下付园的名字，弹出的画面里不仅有他的联系方式，还有以他为塔尖的金字塔结构上每个人的姓名、负责区域、联系方式。

　　MSN上再次有人头晃动，何鱼点开一看，仍是艾米：怎么样？没什么事吧。

　　何鱼敲下了个“唉”字，感觉不妥，删去后给艾米回复了一个笑脸，说：

　　迟到了。

　　何鱼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拨通了付园的分机，分机响了很久，没人接听。国贸大厦20层是大客户部的办公区域，但是何鱼知道这些跑业务的经常会去客户那里办公，在上班时间很少能在公司里找到他们。何鱼犹豫了一下，考虑是发短信还是直接打手机，直接打手机担心付园在客户那里接电话不方便，发短信又担心对方没有收到从而会耽误提交的时间。这时朱莉“噔噔”地回来了，比起朱莉，自己最大的缺点就是优柔寡断，从小就是。数学是何鱼的弱项，究其原因，是何鱼在关键枝节上总是犹豫不决。

　　这样不好，何鱼在内心批评了一下自己，拨通了付园的手机。

　　手机响了两下，付园便接通了。

　　“付总您好，我是内部控制部的Hedy，不知道您现在讲话方便吗？”

　　何鱼问。

　　“Hedy，什么事？”在电话中听得出付园是在一个非常安静的环境里。

　　“请咱们大客户部提交2月份的数据，我们领导让我提示一下大家。”

　　“不好意思，每次都让你们来提醒。我现在在外面，数据各位经理那里也有，你问他们要吧。”

　　“好的。”何鱼说，“那您先忙。”

　　“谢谢Hedy。”

　　何鱼刚挂断电话，朱莉就敲了敲格子板，说：“Hedy。”

　　何鱼站起身，问：“什么事？”

　　朱莉难得一见地笑笑说：“提示他们一定要今天交上来，不要像之前那样推到明天。”

　　“好。”何鱼坐下来拨打了大客户部北京区经理闫凯伟的分机，依旧是无人接听，拨打手机，通了，闫凯伟的声音传来：“喂。”

　　“您好，闫经理，我是内部控制部的Hedy。”

　　“嘛事？”闫凯伟是北京人，说话喜欢用简短的词语。

　　何鱼一愣，她和闫凯伟并不熟，在何鱼的概念里两人说话还不至于“简短”到这个地步。何鱼权当把这种“简短”理解成是一种豁达的语言表达方式。何鱼笑笑说：“要2月份的数据。”

　　“看到邮件了。”闫凯伟依旧是有点冷淡地说。

　　“这次时间比较紧一些。”何鱼说，“我今天下班前要提交给领导，请多配合。”

　　“这次催得也太紧了吧。”闫凯伟道。

　　何鱼再次赔上笑脸：“所以请闫经理抽空给整理一下。”

　　“知道了，一会儿发你。”随后闫凯伟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何鱼忙检讨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平时里也没有得罪闫凯伟啊，要得罪也就这次的催促电话。看来，闫凯伟对自己的不礼貌是冲着整个部门来的，或者是冲着朱莉来的，何鱼在心中安慰了一下自己。

　　好在通知大客户部其他区域经理的时候还都比较顺利，等打完电话，陆续就有一批经理将2月份的数据给发来了。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该吃中午饭了，朱莉问：“Hedy，做得怎么样了？”

　　“还差北京区和北方西部区的数据没有整理出来。”

　　“他们是没有发过来，还是没有整理出来？”朱莉问。

　　何鱼心想，他们发来的邮件都抄送给朱莉了，朱莉会不知道？何鱼说：

　　“北方西部区的发来了，正在做。北京区的还没发来。”

　　“那时间还来得及。”朱莉披上外套，说，“走吧，中午一起吃饭，我请客。艾米，走。”

　　真是难得，朱莉竟然主动请客。何鱼并没有对这个意外表现出太大的惊喜，一路上盘算着如何度过中午这段难熬的时光。在朱莉的带领下，三人来到华贸购物中心四层的一家鲍鱼店。刚落座艾米的马屁就到了：

　　“哇塞，这么高档的地方，领导要破费了。”

　　“就是，都是自己人，何必来这里呢。”何鱼跟着拍了一下朱莉的马屁。

　　朱莉心情不错，笑笑：“这两天辛苦你们了，今天要犒劳你们一下。”

　　艾米说：“主要是Hedy比较辛苦，领导主要是犒劳Hedy。对不对，Hedy？看你瘦的，应该补补了。”

　　何鱼笑笑，刚要说话，服务员问点什么菜。

　　朱莉接过菜单，推到何鱼面前：“Hedy，你们看看爱吃什么。”

　　何鱼没想到朱莉忽然对自己这么好，她和朱莉在一起吃饭的机会不多，073也就那么有限的几次，也没记住朱莉对餐饮的喜好。

　　何鱼顺势将菜单推到艾米面前说：“艾米，先来。”

　　“那好，我就不客气了。”艾米打开菜单，看了一眼，便对服务员说：

　　“来这个套餐吧。”

　　何鱼知道在这个地方套餐算是比较便宜的消费了，艾米这是在给朱莉省钱。

　　“看来你们是想着给我省钱，都不舍得点，还是我来吧。”朱莉也不看菜单，对服务员说：“白灵菇。”

　　服务员重复道：“鲍鱼白灵菇？”

　　朱莉“嗯”了一声，转而问何鱼、艾米：“你们有什么忌口的吗？”

　　两人摇摇头。

　　朱莉对服务员说：“鹅掌、冰糖官燕、话梅芸豆、鱼翅汤。”朱莉看起来心情不错。何鱼悄悄打量了一眼朱莉，此刻还是蛮有韵味的，要是平时都是这个样子，自己至于工作得这么累吗。

　　艾米用手指了指店门口，何鱼看见有两个男士走了进来。

　　“你认识？”何鱼小声问。

　　“什么眼力？”艾米说，“你没看见他们的工牌吗？咱们公司的人。”

　　艾米这么一说，何鱼也觉得眼熟。

　　“销售部的。”朱莉说，“他们经常来这里陪客户。”

　　“做销售很舒服啊。”艾米说。

　　朱莉说：“艾米是不是想尝试？”

　　“我哪有那本领？”艾米忙说。

　　“做销售很辛苦，别看他们在我们面前跟大爷一样，在客户面前都是孙子。”朱莉转而问何鱼，“闫凯伟确认今天能提交吗？你盯紧他一下，他就是属于那种在我们面前特会摆谱的人。”

　　何鱼点点头：“我下午再催催他。”

　　“对了，艾米，我给你申请了一个临时后台密码，已经批复了，下午你问IT支持部的徐明要一下。”朱莉不紧不慢地说，“虽然权限有限，但是可以帮Hedy做些数据的整理工作。”

　　“那太好了。”艾米表现得很兴奋，她已经可以登录CRM系统了，这也就意味着离转正不远了。艾米连说两声“谢谢”。

　　“要谢Hedy，你要向她学习CRM里的操作流程。”朱莉说。

　　“呵呵，应该的。”ICE的试用期本来相当长，尤其是对那些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通常是3～6个月，长达一年的也不稀奇；而艾米才来两个多月，转正是有点早了。朱莉之所以给艾米提前申请了后台登录密码，估计是和自己今天上午要离职有关。何鱼的内心忽然有种危机感，但很快就被另外一种解脱的心情给替代了。艾米尽快转正的确可以分担自己一部分工作，这是好事，应该高兴；纵然是替代了自己，对自己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何鱼笑笑问：“能进入GMS（内部控制数据库系统）吗？”

　　“暂时还进不了。”朱莉说，“目前只能进入CRM系统。”

　　CRM和GMS是两个不同的系统，CRM只是一个客户管理系统，使用的软件也是国内一家公司生产的，这对软件巨头来说使用国产软件是难以令人相信。而GMS是ICE自己研发的内部控制数据库系统，里面储存着ICE运营的各种数据，包括每月的财务收支等比较核心的数据，是ICE的核心大脑，重要程度可想而知。别说是还没有转正的员工，就是转正以后，在获取GMS系统密码的时候也要另签一份保密协议。这个中英文双语的协议内容类似于竞业保密协议，但比竞业保密协议里要详细得多。何鱼当时签协议的时候感觉自己仿佛是在从事一项伟大的事业。何鱼说：“艾米，你在内部网在线培训里就能找到相关操作说明，看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嗯，好的。”艾米点点头。

　　朱莉说：“CRM系统是一个比较简单的客户管理软件，操作比较方便，但是实际管理的时候一定要心细，要像Hedy一样。如果这些管理工具我们使用得当的话，就会节省很多时间。”

　　艾米再次点点头：“一定向Hedy学习。”

　　朱莉的表扬和艾米的恭维让何鱼感到富丽堂皇的高座椅上似乎放了几根针，浑身不自在。

　　“就是。”朱莉笑笑，“以后艾米就为Hedy分担CRM管理工作吧，Hedy负责GMS系统，艾米负责CRM系统。”

　　哦，原来是“杯酒释兵权”啊，何鱼恍然大悟，难怪朱莉今天对自己这么好。CRM交给艾米管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何鱼之前也曾想过，但没想到来得如此之早，或许这只是朱莉计划的一部分。没有一个领导会容忍身边会有一个想着辞职的“定时炸弹”，她一定会在炸弹爆炸之前，寻找好替换对象，然后拆除之。何鱼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面对晶莹浓郁的鲍鱼汁，何鱼已经失去了胃口，她知道辞职未成带来的负面后果伴随着美味佳肴正悄无声息地向自己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