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征入伍,是军旅人生的开始。今后的征程路漫漫,当需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走过。
1959年12月,征兵工作开始了。当时,我正在淮阴中学初中三年级读书。往年我们中学不征兵,听说今年中学也征兵,我心里很高兴,盼望多年的机会,不能错过。我和班里的几位同学高兴地报了名,并参加了体检,我自体检后,天天盼望体检合格的通知。
23号的中午,我们上完上午的课,到北院生活区学生食堂吃午饭,到学校门口时,我发现我的父亲在校门口等我。他把我拉到门旁边问:“听说你当兵验上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听了父亲的话,感到很突然,忙说:“当兵对我来说是件大事,我要是真的验上了,怎么能不给您和妈妈讲呢?现在还不知道身体合格不合格?要是真的验上了,我会连夜赶回家告诉您们。”父亲对我说:“你如果没有验上,解放军怎么会到我们大队去调查你的情况呢?”我安慰他说:“我一点也不知道,我认为我们班里许多同学身体比我好,个子比我高,我还不一定能验上呢!”我留他吃过午饭再回家,他怎么也不肯,认为我那点饭怎么够两人吃,硬是回家吃午饭了。我看着他老人家的背影,心中很忐忑,既没有留他吃饭,反而叫他老人家牵挂。
当天下午,应征入伍通知书发到了学校。我们班正在上劳动课,班主任常德时老师把我叫回去,他告诉我,班里只有我和颜士考两人身体合格,经兵役局批准我应征入伍了。我听了很高兴,他叫我到学校会议室,参加解放军来带兵的干部召开的座谈会。我走进会议室,看到一位解放军中尉坐在那里,对我们每个进来的人都给以微笑。全校符合陆军条件的6位同学到齐了,他作了简要的自我介绍,要求我们每个人发言。发言主要是表态,自己是不是自愿参军?有什么困难和问题?由于大家既高兴又突然,会场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凝固了,显得很严肃,平时很少见到解放军,今天要在解放军面前表态,还是天生第一次。大家你看我,我望你,有的还将头低下,生怕叫自己发言。
我正想发言时,带兵的梁指导员说:“哪位是初三乙班的班长许志龙?”我听了立即站起来说:“我叫许志龙。”“那你带个头吧!”我说:“服兵役是我们青年人应尽的义务,我早就想参军了,现在我合格了,心里很高兴,父母可能有点思想准备不足,我会做通他们的思想工作的。”
座谈会后,我立即到教室收拾书籍,到宿舍收拾好行李,到总务处结清账目,办好离校手续。吃晚饭的时候,向班里所有同学告别。急忙从食堂拿了几个馒头,背上行李连夜赶回家。
回到家门口,见家里己经熄灯睡觉了,我敲敲门,喊声父亲开门。这时父母亲听到我敲门的喊声,母亲马上放声大哭起来,因为我告诉过父亲:只要我接到入伍通知书,我会连夜赶回家的。父亲点亮了煤油灯,为我开门,母亲连衣服都未穿好,就一把把我抱在怀里,大哭起来。她边哭边说:说什么我也不能让你去当兵,你看看你父亲的身体,长年生病,连一担水也不能挑,你有六个弟妹,你走了家里怎么办啦?你是我家的一棵大树,你不能走,你要是走了,我就去死,我死了你也不能走。说着她就把头往桌子上碰。这时,除了一个才一岁不懂事的小妹妹睡在床上哭,其他四个弟弟(大妹妹到上海去了不在家)都站在我的身边哭,全家哭成一团。过了一会,我就安慰父母,我对他们说:“我当兵走了,家里确实增加了你们的负担,可服兵役是三年的义务啊!你不当兵他不当兵谁来保卫国家?”母亲说:“等你弟弟长大了谁去都可以,就是你不能去。说什么家里也不能离开你,你是我精神上的顶梁柱,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啦?”她边说边哭,我也边哭边安慰她:“您放心,我当兵三年就回来支撑这个家,再说,我现在学校读书,不但不能为家里分担负担,还增加家里负担,到部队后,我边当兵边学习,争取三年后达到高中水平,回家来报达您们的养育之恩……”我们家的哭声惊动了周围的邻居,生产队的干部也来劝我母亲,并答应照顾我们家,给我父亲记一个整劳动力的工分。就这样她还是不答应,要等到天亮后到兵役局去闹一闹。我对她说:“您越闹越不好,当兵本来是光荣的事情,您一闹可能兵当不成了,学也没法上了,我的脸往哪搁呀,我怎么去见老师和同学。”
天亮了,母亲把我锁在房子里,自己向城里跑,去找兵役局。后被叔叔婶婶们拉回来,并劝她:“现在生米做成熟饭,你闹也没有用,既然志龙一心想当兵,就让他去吧”。这情况大队干部知道了,早饭后他们来到我家,又来劝说我母亲,并且说:“我们大队今年只有许志龙一个人验上了,他去当兵不仅是你们家的光荣,也是我们大队的光荣。你们家人多劳力少,生活有困难,大队一定会照顾的。”还鼓励我到部队后一定好好干,家里的事大队和生产队会照顾好的。就这样,母亲的思想才稍平静下来。
按照学校的安排,26日上午我们班级要开欢送会,并同全班同学合影留念。我们班级的几位学生干部苏宗芳、王国安、张绍良、刘立然、丁兰高等到我家来接我,当他们知道我在家遇到的情况后,也为我捏了一把冷汗。28日上午,生产队为欢送我,给我买了一把牙刷、一只牙缸、一条毛巾,并由会计周国多陪我去大众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我们全家到城里照了一张全家福的照片。虽然时间已经过去40多年了,这张照片我一直珍藏着。
新兵30日上午集中发军装,下午4点钟县里开欢送会,晚上乘轮船离开淮阴去南京部队。
这天一早我就起床,吃完母亲为我做的早饭就去王营集中了。我怕父母亲送我会流泪,我就自己跑到王营,在淮阴县兵役局报到了。上午发了军装,我就向排长请假,把换下来的旧衣服送回家,并保证在下午3点钟之前回到兵役局,排长真的批准了。
我拿着换下来的旧衣服就往家跑,心想,让父母亲看到我穿上新军装也许他们会得到安慰。跑到家里,他们已经吃过午饭了,母亲要为我重做饭。我看看锅里还有剩下来的两碗稀饭,就说:“这就够吃的了,时间已经来不及,就不用再做饭了。”我劝母亲,可母亲不管我怎么说也不行,非要给我做一碗荷包蛋。我边吃边对母亲说:“我回来,一是把换下来的旧衣服送回家,二是告诉你们我是到南京部队当兵,三是让你们看看我穿上了新军装,让您为我高兴一下。”可她眼里总是含着眼泪,我只吃了两个鸡蛋,就把剩下的两个蛋,送到因病睡在床上的父亲身边,留给他吃。并对父亲说:“时间很紧,我就要走了。”他说:“去吧!你到部队一定要好好干。”
母亲抱着小妹妹,带着我的四个弟弟送我到屋山头。她含着泪说:“快走吧!别担误了时间。家里的事你就放心吧,别挂念我们。”我拉着母亲的手,似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说一声“您多多保重!”看着母亲,我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我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他们。我走几步,回头看看,走几步,回头看看,我走得很远了,他们还站在那三间草房的屋山头。
12月30日晚,我们从淮阴港乘轮船到镇江港下船,换乘火车去南京。我们的元旦节是在轮船上渡过的。带兵的孙排长对我们说:“今天是元旦节,我们在船上渡过是很有意义的,是你们乘轮船坐火车奔向新征程的日子,我向大家表示节日祝贺!”有位新兵调皮地问排长:“我们什么时候能坐上飞机呀?”排长说:“我还没有想过呢,等你们当了师长就可以坐飞机了。”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我们乘坐的火车是“闷罐子”火车,就是没有坐位用来拉货的火车。里面铺了些稻草,排长要我们把被子放开,两个人铺一床盖一床,一只粪桶放在车箱的拐角,留作小便用,新兵很听话,不管条件怎么样,叫睡就睡着了,一觉睡到南京东边的尧化门站。下车后,我们背着被包行军走了几个小时才到西村靶场,这里就是一八一师直属队新兵连驻地,在这里我们开始了新兵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