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琴馆诗文集笺注

第一章 丙辰（1916年）

　　题《凰山樵隐遗诗》依其绝笔韵以当追挽，并简游星阁、沈少亭两丈

　　折柳京衢眷昔恩(1)，故人今已没邱樊(2)。盆枝尚引冬青意，履迹空镌春翠痕。秘简清芬藏有待(3)，同岑硕果数犹存。遗诗近古涵忠恻，晞发幽情忽共论(4)。

　　笺注：(1)折柳：古人有折柳送别之俗，此指送别。京衢：京城大道。(2)邱樊：犹言家园。(3)秘简：秘阁所藏书。(4)晞发：披发使之干，屈原《少司命》：“晞女发兮阳之阿。”

　　丙辰（1916）冬，雪抱回到故里。次年初赶到黄锡朋老家凤凰山，读了锡朋遗稿《凰山樵隐遗诗》，不时勾起对往事的回忆，悲哀万分。

　　再题《樵隐诗钞》寄吴重卿太守

　　避秦莫问桃源路(1)，哀郢归吟薜荔村。几托遥缄询石室(3)，重挥老泪过金门(4)。缥缃颇当名姬蓄(5)，箕帚相怜故妇存(6)。凄绝延陵悬剑去(7)，旧游耆献重玙瑶(8)。

　　笺注：(1)避秦莫问桃源路：用陶渊明《桃花源记》故事。(2)哀郢：楚顷襄王时期，秦国大将白起攻陷楚国都郢（今湖北江陵），屈原哀而而作《哀郢》之辞。薜荔村：薜荔蔓生的村落，极言荒凉。薜荔，又名木莲。柳宗元诗：“密雨斜侵薜荔墙。”(3)石室：皇家藏书之所。(4)金门：金马门之省称，汉武帝得大宛马，命东门京以铜铸像，立马于鲁班门外，因称金马门。东方朔、主父偃待诏于此。(5)缥缃：古代书衣或书囊常用淡青或淡黄争丝帛，因代指书卷。(6)箕帚：箕帚女，嫁女的谦辞，执箕帚相待。(7)延陵：春秋时吴季札封邑，因称季札为延陵季子。徐君好其剑，未敢言。死后，季札将其剑悬其墓旁树上而去。见《史记吴太伯世家》。(8)耆献：耆旧文献。

　　此诗为黄锡朋遗集而作，并寄湖口县吴庭芝。回忆锡朋在京送别雪抱，或想见锡朋哀故国之亡，关心旧朝文献，竭力藏书。“延陵悬剑”用延陵季札故事，其重知己而弃已所宝物。此乃表白雪抱将为锡朋整理文存的决心。黄锡朋在生前尝嘱其子云：“定吾文者，非雪抱而何？”雪抱将其诗整理编次为《凰山樵隐遗集》，并请胡思敬作序。序中云：“其邑人吾友胡雪抱以凰山遗集见示。”因黄锡朋退隐后名其室为蛰庐，取蛰伏不出以著书之义。其时刘肃有诗赞扬雪抱收集整理文献之功：“客居曾共傍东湖，一别江城古木疏。已为凰山定遗稿，归来不报故人书。”

　　七夕凉雨偶成 二首

　　亲织鸳鸯荐锦茵(1)，云绡犹渍泪痕新。伤离宁独机中妇(2)，一颗明星一恨人。

　　九华仙佩结红兰(3)，灵雨星宫一会难。节制总缘天爱惜，佳期万续有馀欢。

　　笺注：(1)鸳鸯：《古诗十九首》：“文彩双鸳鸯，裁为合欢被。”(2)机中妇：机，在机上织布的妇女。(3)九华：九华帐，色彩缤纷，白居易《长恨歌》：“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中寻。”

　　夏夜七夕降凉雨，联想翩翩。诗中借明星流露对天下怨妇离人的同情。

　　答熊圜桥丈叠韵见寄 二首

　　记读噌吰大响诗(1)，不超流俗讵能为？吟过金谷飞觞地(2)，窥到铜台卖履时(3)。变灭新华垂一粲，摩挲古佩荷重贻。碧空遥讯情无限，高语陶苏傥失辞(4)。

　　笺注：(1)噌吰：钟鼓声，苏轼《石钟山记》：“噌吰如钟鼓不绝。”(2)金谷：晋石崇在洛阳西北筑金谷园。(3)铜台卖履：三国时曹操筑铜雀台，临终时嘱分香卖履。其《遗令》云：“诸舍中无所为，学作组履卖也。”(4)陶苏：陶渊明、苏东坡。

　　入座松风振太清，南州潜养气纵横(2)。偶怀银饼书丛去，闲趁灯枝水畔行。庭散鸟喧湖月朗，客骖鸾返海云平。骚坛老笔秋弥靓(3)，更看新诗入老成。（1）

　　作者自注：（1）来书言艾畦将还自吉林。

　　笺注：(1)太清：天空，古人以天空轻而清，故云。(2)南州：古代豫章在南疆，因称南州。徐孺子称为南州高士。潜养：潜心养气。(3)靓：艳丽。

　　第一首评价熊丈诗超脱流俗。次首前四句写熊丈养身有道，并回忆在昌从游情景。第三联想象对方平静的家园里，忽然鸟鸣月朗，其侄熊艾畦如骖鸾之归来。熊冰字艾畦，曾在吉林省财政厅任秘书。

　　重阳横山登高

　　思蹴灵狮拂凤凰（1）(1)，横山高处作重阳。老僧领竹雄千户，初地登莲小十方。点水烟螺晴欲活，浮空瀑布远相望。振衣日夕秋风饱，林馆餐英浥晚香(2)。

　　作者自注：（1）皆近处山。

　　笺注：(1)蹴：践踏。(2)餐英：屈原《离骚》：“夕餐秋菊之落英。”

　　与乡绅沈少亭丈一道登横山。横山在凰山后，山高地幽。登上高山，在净土寺饮酒，回来已晚，在沈家住下。此诗写景雄丽，状横山之势如灵狮，若可抚摸狮山、凰山。出语惊人，笼罩全篇。次联写寺宇踞地之奇。第三联写山中烟形水态，亦极精警。末言归来林馆。语作回旋势，无尘滓气。

　　读黄伯子去秋诗

　　死别空悲子敬琴，遗诗遥会浣花心。金英岁昨犹亲剪，瘦语笺秋韵满林。

　　笺注：(1)死别：陆游诗：“死别原知万事空。”(2)浣花心：杜甫居住成都浣花溪，作诗甚多。此谓杜甫诗心。(3)金英：指菊花。

　　访前广平守吴重卿丈

　　弹指觚棱化劫桑(1)，清樽重话水云乡。酒浇赵土酬恩命，碑拓淳于压宦装（1）。宫树澹微应有梦，泽兰萦拂各生香（2）。天南望气寻周史(3)，五象山头负药囊。

　　作者自注：（1）以所拓汉淳于长夏君碑见贻。（2）丈二姬和睦，本岁各诞子女。

　　笺注：(1)觚棱：殿堂屋瓦脊成方角棱瓣之形，故称。劫桑：劫后沧海变桑田。(2)望气：古代迷信占卜法，望云气而附会人事，预卜吉凶。(3)周史：相传老子曾为周柱下史，因称老子为周史。

　　秋后，雪抱拜访居住湖口县五象山下的吴重卿老人。吴重卿号五象山樵，曾任广平知府，治所在河北永平县。两人见面欢谈，从弹指一挥间的世事沧桑谈到古史文章，吴丈将自己在任时所拓的汉淳于长夏君碑送给雪抱。

　　忆友七章

　　风噫灌莽触频呻(1)，岁晏山间思故人(2)。各有须眉足生动，枯藤瘦石见精神。

　　笺注：(1)《庄子齐物论》：“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2)岁晏：岁暮，年终。

　　入冬以后，时有寒潮过境，狂风大作，触动雪抱吟兴，愈加思念在昌结识的诗友。此写草木摇落而思人，恍惚如见之。

　　吟庵墨妙二王词(1)，熊李分曹老嫩宜(2)。曾语说诗凌叔子(3)，远山眉格数吴痴(4)。

　　笺注：(1)此言龙吟潭之书法、王易、王浩兄弟词俱妙。(2)此言熊圜桥、李定山之诗老成而清新。(3)此句忆及与凌天石论诗。(4)此句推许吴端任诗如远山蛾眉，清雅秀奇。

　　小印犹镌松柏心，素君情夺介君深。阿谁韵事矜新获？百和新香百衲琴(1)。

　　笺注：(1)百和新香：多种香料配制而成。百衲琴：拼缀桐木条加胶漆而合成的琴，似衣之百衲。

　　沙棠双桨划云开，似访琴心海上来。记唱水仙双泪下，月明愁照旧亭台。

　　笺注：此诗大概是回忆许建真曾与雪抱、晓湘泛舟东湖情境。建贞青春丧夫，凄侧哀愁，有《断肠词》多首，题有“泪痕红染湿青绡”之愁诗。在东湖所填词有“兰桨共摇桃叶渡，夜凉月色照弹琴”；“滟潋溪边灯数点，相随亭影共浮沉”诸句，声韵隽美。

　　弦诗读画走湖泾，过我携登野史亭。想见凭栏复延伫，西山冻作可怜青。

　　笺注：此乃回忆在省城与诸友同游孺子亭、滕王阁之乐，而今独处，犹想见诸友雅集，亦必思我。

　　南园花主旧多情，半载花前作送迎。偷得心胸开宕处，舫斋香绕夜无声。

　　笺注：此诗忆袁表兄邀居南园半年，仿佛花木有情送别。

　　诗魂镂出玉梅花，终坠残唐小小家。涵养性灵应有法，愿倾沆瀣入烟霞(1)。

　　笺注：(1)沆瀣：屈原《远游》“餐六气而饮沆瀣兮，漱正阳而含朝霞。”

　　此论作诗应避雕琢，如坠入纤巧，则为晚唐小家气数。应涵养性灵，得诗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