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天天热了起来。
临出门时,妻子正在洗碗,举着两手泡沫,在厨房里唤他,喂,你顺道儿再买把电风扇回来。他看着满头大汗的妻子,迟疑了一下,埋怨道,买那么多做咸菜呀,早就说了添个空调,你偏不听。
空调吹多了容易感冒,对身体不好。再说了,光那电费,就让人心里无法安生,买罪受……妻子的絮叨又开始了。他皱着眉头,只身出了家门。
他在商场选好了一台空调,围着不那么漂亮的导购小姐拉话,拉了半天漂亮的话,人家满面春风,答应送一台电风扇给他。
他把电风扇搁在车后尾箱里,指挥两个安装师傅进了另一个家门。和很多有点钱的男人一样,他也养了一个情人。
情人是夜总会推销红酒的。断断续续,向他推销了两三万块钱红酒,最终把自己也推销给了他。半年后,情人干脆辞职,在小区租了一个小套房,一心一意做他的情人。眼看着天一天天热了起来,情人说,老公,我们买台空调吧。
他说,空调吹多了容易感冒,对身体不好,还不如电风扇呢。情人撅着嘴儿,嘟嚷道,都什么年代了,还吹电风扇,老土。人家都快热死了嘛。
买空调对他来说,不算个事儿。他看着情人风情万种的撒娇状,一高兴,答应了。
空调装好后,他往情人那边跑得更勤了。开会,出差,洽谈业务,同学聚会,他经常夜不归宿,编排各种理由搪塞妻子。妻子非常固执,崇尚低碳生活。盛夏之夜,他和妻子像两具干尸一样挺在麻将席上,酷热难耐。床头的电风扇,吱吱吱地转着,没完没了,像妻子平日里挂在嘴边的唠叨。
情人这边,则是另一番天地。情人喜欢冬天,喜欢拉上厚实的窗帘,把空调开到十七八度,冷飕飕里,想象着窗外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两个人躲在厚厚的被窝里,相互取暖,做情人之间该做的一些事儿。有时,还弓在被窝里打扑克,走跳棋,玩电子游戏。或者,什么都不干,互相抱在一起,于黑暗中沉沉睡去。只有当手机炸响,铃声大作,他才意识到外面还有一个世界,一个炎天暑热的世界。他做贼一般惊得坐了起来,在丝丝的冷气里,对着手机小心翼翼地嗯嗯啊啊。半天,电话挂了,他依旧惊魂未定,将冻得瑟瑟发抖的身子往被窝里缩了缩,在黑暗中双手枕头,望着天花板发呆。情人向他怀里游了过来,假装若无其事地问,谁呀,你老婆?他也假装若无其事地撒谎道,不是,一个客户,烦人。
他不敢在情人那边过多逗留,不一会儿,找一个借口,急匆匆回到妻子身边,继续在电风扇下,像两具干尸一样挺在麻将席上,继续听妻子的唠叨。转而,又回到情人厚厚的被窝里,继续相互取暖,继续做情人之间该做的一些事儿。
整个夏天,他在两个女人之间来回奔波,苦不堪言。烦躁之余,他习惯泡在网上,守着QQ发呆。他所期待的那个头像,始终是灰的,亦如他的沮丧。
夏天过去是秋天。秋风萧瑟时,电风扇和空调瞬间成了一种摆设。妻子把电风扇拆洗干净,用报纸包好,搁进了储物室,说这电风扇呀,关键要懂得清洗和保养。情人那边,在一次取暖运动后,欲言又止,半天,鼓足勇气说老家给她相了一门亲,问该怎么办。他垂头良久,掏出一个存折递给了情人。
情人走后,他把租的房子退了,面对用了一个夏天的空调,他犹豫再三,找人拆卸下来,搬回了家。
妻子见他大冷天弄一台空调回来,惊问怎么回事。他支支吾吾说一个朋友回北方去发展,嫌带着碍事,便送给了他。
妻子喜出望外,将压缩机和出风机抬到阳台上,里里外外擦洗着。妻子指着抹布上一层厚厚的污垢给他看,叹息道,你这朋友,不会过日子,啧啧,糟蹋好东西罗。
他望着妻子蹲在阳台上干瘦的背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那晚,他给了妻子一个丈夫该给的温存,悠长,热烈,像新婚之夜的缠绵。
半夜里,他醒来,起身打开电脑,将QQ好友里一个叫“空调扇”的名字,修改成了“蒋小兰”。蒋小兰是他高中的同学,是他的初恋,也是他无话不谈的一个远在异国他乡的网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