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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左传(5)

  “译文”“子反和子灵(即巫臣)争夺夏姬,子反阻碍破坏子灵的婚事,子灵逃到晋国。晋国人把邢邑封给他,让他做谋士。子灵献计抵御北方的狄人,使吴国和晋国通好,教吴国背叛楚国,教给他们乘车、射箭和驾驶战车作战,让他的儿子孤庸在那里担任吴国的行人官。吴国在那时攻打了巢邑,夺取了驾邑,攻克了棘邑,攻进了州来国。楚国疲于奔命,吴国至今仍然成为祸患,这是由子灵促成的。”若敖那次变乱,伯贲(即伯棼)的儿子贲皇逃到晋国。晋国人把苗邑封给他,让他做谋士。鄢陵那次战役,楚国军队在早晨逼近晋国军营列阵,晋国准备逃走了。苗贲皇说:‘楚国军队的精兵,只在他们中军中楚王的卫兵而已。如果堵塞水井填平炉灶,列好阵式抵挡他们,栾氏和范氏变换行列以引诱他们,中行伯荀偃和郤锜、郤至一定能够战胜楚穆王的两个后代子重和子卒。我们再用四个军集中攻打他们国王的卫兵,一定能把他们打得大败。’晋国人听从了他,楚国军队被打得大败,楚王受伤,军队士气不振作,子反为此而死。郑国背叛,吴国兴盛,楚国失去了诸侯的支持,这是由苗贲皇促成的。“子木说:你所说的这些都是对的。”声子说:现在又有比这个更严重的。椒举(即伍举)娶申县县尹子牟(即王子牟)的女儿为妻,子牟有罪而逃亡,国君和大夫们说椒举:‘是你护送他走了!’椒举害怕而逃到郑国,伸着脖子向南望着说:‘也许能赦免我吧!’楚国却不以为意。现在他已经在晋国了。晋国人准备封给他县邑,俸禄、地位和叔向平等。他如果要图谋危害楚国,岂不要成为祸患?“子木害怕了,对楚康王说起这件事,增加了伍举的俸禄而恢复了他的官职。声子让他的儿子椒鸣去晋国迎接他。(襄公二十六年)向戌弭兵宋向戌善于赵文子(1),又善于令尹子木,欲弭诸侯之兵以为名。如晋,告赵孟。赵孟谋于诸大夫,韩宣子曰:兵,民之残也(2),财用之蠹(3),小国之大灾也。将或弭之,虽曰不可,必将许之。弗许,楚将许之,以召诸侯,则我失为盟主矣。”晋人许之。如楚、楚亦许之。如齐,齐人难之。陈文子曰:晋、楚许之,我焉得已?且人曰弭兵,而我弗许,则固携吾民矣(4),将焉用之?齐人许之。告于秦,秦亦许之。皆告于小国,为会于宋。

  “注释”(1)向戌:宋左师。(2)民之残:残害人民。(3)蠹:木中害虫。此指耗费。(4)携:叛离。

  “译文”宋国的向戌和晋国的赵文子交好,又与楚国令尹子术交好,想要停止诸侯之间的战争以增加个人的声望。到晋国来告诉赵文子。赵文子和诸位大夫商议,韩宣子说:“战争,是残害百姓的祸事,是财用的蛀虫,是小国的大灾难,有人想要停止它,即使不能实现,也一定要答应。不答应,楚国将会答应并以此来号召诸侯,那么我国就失去盟主的地位了。”晋国人答应了向戌。向戌又到楚国,楚国也答应了。又到齐国,齐国人感到为难。陈文子说:“晋楚两国答应了,我们有什么办法阻止?而且别人说‘停止战争’,而我们不答应,那么就使我国的百姓离心了,将要怎么使用他们呢?”齐国人答应了。告诉秦国,秦国也答应了。于是遍告各个小国,在宋国举行盟会。五月甲辰,晋赵武至于宋。丙午,郑良霄至(1)。六月丁未朔,宋人享赵文子,叔向为介(2)。司马置折俎(3),礼也。仲尼使举是礼也(4),以为多文辞。戊申,叔孙豹、齐庆封、陈须无、卫石恶至。甲寅,晋荀盈从赵武至。丙辰,邾悼公至。壬戌,楚公子黑肱先至,成言于晋(5)。丁卯,宋向戌如陈,从子木成言于楚。戊辰,腾成公至。子木谓向戌:“请晋、楚之从交相见也。”庚午,向戌复于赵孟。赵孟曰:“晋、楚、齐、秦,匹也。晋之不能于齐,犹楚之不能于秦也。楚君若能使秦君辱于敝邑,寡君敢不固请于齐?”壬申,左师复言于子木。子木使谒诸王。王曰:“释齐、秦,他国请相见也。”秋七月戊寅,左师至。是夜也,赵孟及子晳盟,以齐言(6)。庚辰,子木至自陈。陈孔奂、蔡公孙归生至。曹、许之大夫皆至。以藩为军,晋、楚各处其偏。伯夙谓赵孟曰:“楚氛甚恶,惧难。”赵孟曰:“吾左还,入于宋,若我何?”

  “注释”(1)良霄:郑国大夫。(2)介:宾之副。赵文子为大宾,叔向为副。(3)折俎:将牲体斩成一节一段,置于俎中。是宴会所献食品。(4)仲尼:孔子。举:记录。(5)成言:约定。(6)齐言:统一口径。

  “译文”五月甲辰,晋国的赵文子到达宋国。丙午,郑国的良霄也来了。六月丁未朔,宋国人设享礼宴请赵文子,以叔向为副主宾;司马把体解后的牺牲放在俎中献上,这是合于礼的。后来孔子看到了关于这次礼的记载,认为宾主间文辞修饰得太多。戊申,叔孙豹、齐国的庆封、陈须无、卫国的石恶到达。甲寅,晋国的荀盈跟随赵文子之后到达。丙辰,邾悼公到达。壬戌,楚国的公子黑肱先到达,和晋国达成协议。丁卯,宋国的向戌去到陈国,和子木商定有关楚国的条件。戊辰,滕成公到达。子木告诉向戌:“恳请顺从晋国与顺从楚国的国家交换朝见。”庚午,向戌向赵文子复命,赵文子说:“晋、楚、齐、秦四国,地位是对等的。晋国不能指挥齐国,就如同楚国不能指挥秦国一样。楚国国君如果能让秦国国君屈尊驾临敝邑朝见,寡君岂敢不坚决向齐国国君请求让他们朝见楚国?”壬申,向戌向子木复命,子木派人乘传车去请示楚康王,楚康王说:“先搁置齐国、秦国的事,恳请先让其他国家交换朝见。”秋季七月戊寅,向戌到达。当晚,赵文子和公子黑肱统一了盟书的措辞。庚辰,子木从陈国到达,陈国的孔奂、蔡国的公孙归生到达。曹国和许国的大夫也都来到。各国军队用藩篱做墙作为分界,晋国和楚国各自驻扎在藩篱的两边。荀盈对赵文子说:“楚国的气氛很差,恐怕会有祸难发生。”赵文子说:“我们从左绕过去进入宋国,能把我们怎么样?”辛巳,将盟于宋西门之外,楚人衷甲(1)。伯州犁曰:“合诸侯之师,以为不信,无乃不可乎?夫诸侯望信于楚,是以来服。若不信,是弃其所以服诸侯也。”固请释甲。子木曰:“晋、楚无信久矣,事利而已。苟得志焉,焉用有信?”大宰退(2),告人曰:“令尹将死矣,不及三年。求逞志而弃信,志将逞乎?志以发言,言以出信,信以立志,参以定之(3)。信亡,何以及三?”赵孟患楚衷甲,以告叔向,叔向曰:“何害也。匹夫一为不信,犹不可,单毙其死(4)。若合诸侯之卿,以为不信,必不捷矣(5)。食言者不病(6),非子之患也。夫以信召人,而以僭济之(7),必莫之与也,安能害我?且吾因宋以守病,则夫能致死(8)。与宋致死,虽倍楚可也。子何惧焉?又不及是。曰‘弭兵’以召诸侯,而称兵以害我(9),吾庸多矣(10),非所患也。”

  “注释”(1)衷甲:衣内穿甲。(2)大宰:太宰,指伯州犁。(3)参:三者。指言、信、志。(4)单:殚,尽。毙:倒地。(5)捷:胜,成功。(6)不病:不足以对人造成危害。(7)僭:假,不信。济:利用。(8)夫:人人。(9)称:举。(10)庸:功劳。言晋国独取信,故其功多。

  “译文”辛巳,准备在宋国西门之外结盟,楚国人在外衣里边穿着皮甲。伯州犁说:“会合诸侯的军队而做不讲信用的事,恐怕不行吧!诸侯希望楚国讲信用,因此前来顺服;如果不讲信用,这就是丢掉了所用来使诸侯顺服的东西了”他坚决请求脱去皮甲。子木说:“晋、楚两国之间缺乏信用已经很久了,只要做对我们有利的事就是了,如果能达成志向,哪里用得着有信用?”伯州犁退下,告诉他人说:“令尹将要死了,用不了三年!只求达成志向而丢弃信用,志向会达成吗?有志向就形成语言,讲出语言就要有信用,有信用就达成志向,这三件事互相制约关联。信用丢掉了,怎么能活得过三年呢!”楚国人外衣里边穿皮甲之举让赵文子感到担忧,把这情形告诉了叔向,叔向说:“有什么祸害!一个普通人一旦做出不守信用的事,尚且不可以,都不得好死。如果会合各个诸侯的卿做出不守信用的事情,就必然不能成功。说话不算数的人都会由于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所在而死,这不足以使您感到担忧,用信用召集别人而又用不信完成其事,必然没有人顺从他,怎么能危害我们!而且我们联同宋国一起等着他们来为害,那就人人都能拼命,和宋军一起誓死对抗,即使楚军力量增加一倍也是可以抵抗的。您有什么可害怕的呢?况且,事情还不至于到这一步。口口声声说‘停止战争’来召集诸侯,反而发动战争来危害我们,我们的功劳就多了,不必担心。”季武子使谓叔孙以公命,曰:“视邾、滕(1)。”既而齐人请邾,宋人请滕,皆不与盟。叔孙曰:“邾、腾,人之私也(2)。我,列国也,何故视之?宋、卫,吾匹也。”乃盟。故不书其族,言违命也。

  “注释”(1)视:同等。(2)私:私属。

  “译文”季武子派人以鲁襄公的名义对叔孙豹说:“把我国的地位等同于邾国、膝国等小国。”不久齐国人称邾国为属国,宋国人称滕国为属国,邾国、滕国都不参加盟会。叔孙豹说:“邾国、滕国,是别人的私属国,我国是诸侯之国,为什么要看作和他们一样!宋国、卫国才是和我们地位对等的。”于是就参加盟会。所以《春秋》不记载叔孙豹的族名,这是说他违背了鲁襄公命令的缘故。晋、楚争先(1)。晋人曰:“晋固为诸侯盟主,未有先晋者也。”楚人曰:“子言晋、楚匹也,若晋常先,是楚弱也。且晋、楚狎主诸侯之盟也久矣(2),岂专在晋?”叔向谓赵孟曰:“诸侯归晋之德只,非归其尸盟也(3)。子务德,无争先!且诸侯盟,小国固必有尸盟者,楚为晋细(4),不亦可乎?”乃先楚人。书先晋,晋有信也。

  “注释”(1)争先:争先歃盟。(2)狎:更,交换。(3)尸:主。(4)楚为晋细:楚作为晋国的小国。

  “译文”晋国和楚国争歃血盟誓的先后,晋国人说:“晋国本来是诸侯的盟主,从来没有在晋国之前歃血的。”楚国人说:“您说晋国、楚国的地位相等,如果晋国总是在前面,这就是说楚国比晋国弱。而且晋国和楚国轮换着主持诸侯的盟会已经很久了,怎么能专门由晋国主持!”叔向对赵文子说:“诸侯归服晋国的德行,不是归服它主持盟会。您致力于德行,不要去争执先后。而且诸侯举行盟会,本来就一定会有主持盟会的小国,就让楚国做主持盟会的小国,不也是可以的吗?”于是就让楚国先歃血。《春秋》记载把晋国放在前面,这是由于晋国有信的缘故。(襄公二十七年)吴季札观乐吴公子札来聘,见叔孙穆子,说之。谓穆子曰:“子其不得死乎(1)?好善而不能择人。吾闻君子务在择人。吾子为鲁宗卿而任其大政,不慎举(2),何以堪之?祸必及子!”请观于周乐,使工为之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3),犹未也。然勤而不怨矣。”为之歌《邶》、《》、《卫》。曰:“美哉!渊乎,忧而不困者也。吾闻卫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卫风》乎?”为之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惧,其周之东乎(4)?”为之歌《郑》。曰:“美哉!其细已甚(5),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为之歌《齐》。曰:“美哉!泱泱乎(6),大风也哉(7),表东海者(8),其大公乎!国未可量也。”为之歌《豳》。曰:“美哉,荡乎(9)!乐而不淫,其周公之东乎?”为之歌《秦》,曰:“此之谓夏声(10)。夫能夏则大,大之至也,其周之旧乎?”为之歌《魏》。曰:“美哉,乎!大而婉,险而易行,以德辅此,则明主也。”为之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民乎?不然,何忧之远也。非令德之后,谁能若是?”为之歌《陈》。曰:“国无主,其能久乎?”自《郐》以下无讥焉。为之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犹有先王之遗民焉。”为之歌《大雅》。曰:“广哉,熙熙乎!曲而有直体,其文王之德乎?”为之歌《颂》。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屈,迩而不逼,远而不携,迁而不淫,复而不厌,哀而不愁,乐而不荒,用而不匮,广而不宣,施而不费,取而不贪,处而不底,行而不流。五声和,八风平,节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见舞《象》、《南》者。曰:“美哉!犹有憾。”见舞《大武》者。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见舞《韶》者。曰:“圣人之弘也,而犹而惭德,圣人之难也。”见舞《大夏》者。曰:“美哉!勤而不德,非禹其谁能修之?”见舞《韶》者。曰:“德至矣哉!不矣!如天之无不帱也,如地之无不载也,虽甚盛德,其蔑以加于此矣。观止矣!若有他乐,吾不敢请已!”

  “注释”(1)不得死:即不得好死,不得寿终。(2)不慎举:不慎重举拔人。(3)始基之矣:周的教化已奠定基础了。(4)周之东:周室东迁。(5)细:琐碎。也象征郑国政令苛细。(6)泱泱:深广宏大貌。(7)大风:大国之风。(8)表:表率。(9)荡:坦荡无邪。(10)夏声:西方之声。(fan):浮泛轻飘。险而易行:指节拍局促但不艰涩难歌。险:局促、狭隘。令德:美德。无讥:不加评论。《郐》以下还有《曹风》。不贰:无背叛之心。熙熙:和美,融洽。直体:本体刚劲有力。倨:放肆。携:离开。荒:过度。费:减少。处:不动。底:停止。不流:不流荡泛滥无归。五声:宫、商、角、徵、羽。八风:即八音。指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八类乐器奏的声音。象(shuo):一种武舞。是舞者所持的竿子。南:以伴奏而武,是一种文舞。管乐器,似笛。大武:周武王之乐。韶(hu):殷汤之乐。惭德:缺点。大夏:夏禹之乐。不德:不自以为功德。韶:即“箫韶”,虞舜之乐。帱(dao):覆盖。观止:到达顶点了。

  “译文”吴国的公子札前来我国聘问,去见叔孙穆子,很喜欢他。对叔孙穆子说:“你恐怕不能善终吧?喜好善良却不能够选择善良的人。我听说‘君子所要尽力的就在于选择人’。你是鲁国的宗卿,执掌重大的政事,不谨慎地举拔官员,怎么能够承担?灾祸一定会降临到你身上!”公子札请求观看周朝的乐舞。让乐工为他演唱《诗经》中《周南》、《召南》(南方江汉一带)的诗歌,公子札说:“美妙啊!开始为王业奠定基础了,然而还没能建成王业。不过人们已经勤劳而又没有怨言了。”为他演唱《邺风》、《鄘风》、《卫风》(卫国一带)的诗歌,公子杞说:“美妙啊!如此深切啊!人们虽有忧郁却不困顿。周公旦的弟弟康叔和他的第九代子孙卫武公的德行就像是这样,这大概是《卫风》吧?”为他演唱《王风》(东周京师洛邑一带)的诗歌,公子札说:“美妙啊!这里的人们虽有有忧思而不畏惧,大概是周朝东迁以后的诗歌吧?”为他演唱《郑风》,公子札说:“美妙啊!但是它所说的事情太过于琐碎了,人们不能忍受了,这个国家恐怕要最先灭亡吧!”为他演唱《齐风》(齐国一带)的诗歌,公子札说:“美妙啊!浩大啊!是大国的曲调啊!这是为东海各国作表率的国家,大概是太公吕尚的国家吧!国家不可以限量。”为他演唱《豳风》(周人旧都豳、今陕西彬县东北一带)的诗歌,公子札说:“美妙啊!浩荡啊!快乐而不过分,大概是周公旦东征以前的诗歌吧?”为他演唱《秦风》(秦国一带)的诗歌,公子札说:“这就叫做西方的曲调。夏是西方的山名,也是大的意思,能有西方的曲调也就能够强大,大到极点了,大概是周朝旧地的诗歌吧?”为他演唱《魏风》(古魏国、今山西芮城北一带)的诗歌,公子札说:“美妙啊!流畅啊!粗犷而又婉转,艰难而又容易推行,用德行辅助他,就是圣明的君主了。”为他演唱《唐风》(晋国的始封国君唐叔虞的封地、原唐国都城翼城一带)的诗歌,公子札说:“思虑深切啊!大概有陶唐国的遗民吧?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忧虑得这样长远呢?如果不是有美德的人的后代,谁能像这样呢?”为他演唱《陈风》(陈国一带)的诗歌,公子札说:“无所畏忌,如同国家没有了君主,还能长久吗?”从《郐风》(祝融的后代古郐国的封地、今河南郑州南一带)往后《郐风》和《曹风》(曹国一带)的诗歌他没有评论。为他演唱《小雅》(宴礼中的正乐)中的诗歌,公子札说:“美妙啊,哀思而没有二心,幽怨而不明说,大概是周朝的德行衰微的诗歌吧?还有先王的遗民在那里。”

  为他演唱《大雅》(朝会中的正乐)中的诗歌,公子札说:“广阔啊!和乐啊!外在柔婉曲折而本体正直刚劲,大概是周文王的品德吧?”为他演唱《周颂》(在宗庙中祭告祖先的颂歌)中的诗歌,公子札说:“到达极致了吧!正直而不倨傲,曲折而不屈从,亲近而不逼近,遥远而不游离,变化多端而不让人邪乱,反反复复而不让人厌倦,悲哀而不让人忧愁,欢乐而不荒淫,仁德推给别人而自己并不匮乏,心怀宽广而不自己显扬,施惠给别人而自己并不损耗,虽有所取而不贪婪,静止不动而并不停滞,虽流动而不泛滥,五声和谐,八风协调,五声节制而有律度,乐器交相鸣奏精确而有次序,这些也是盛大的德行所同样具备的。”见到表演颂扬周文王的舞蹈《象箾》(即《象箫》)和《南籥》),公子札说:“美妙啊!但还有遗憾。”见到表演颂扬周武王的舞蹈《大武》,公子札说:“美妙啊!周朝兴盛的时候,大概就像这样吧!”见到表演商汤时的舞蹈《韶濩》,公子札说:“像圣人那样的宏大,但还有缺点,圣人真是难做啊。”见到表演夏禹时的舞蹈《大夏》,公子札说:“美妙啊!勤劳而不自认为有德行,如果不是夏禹,谁还能做到?”见到表演虞舜时的舞蹈《韶箾》(即《韶箫》),公子札说:“德行到达顶点了吧!伟大啊!如同上天没有东西不承盖,如同大地没有东西不盛载,即使是很盛大的德行,也没有办法可以加在它的上面了。观看乐舞到这里就应该停止了!如果还有其他乐舞,我也不敢请求了!”(襄公二十九年)子产坏晋馆垣公薨之月,子产相郑伯以如晋,晋侯以我丧故,未之见也。子产使尽坏其馆之垣而纳车马焉(1)。士文伯让之,曰:“敝邑以政刑之不修,寇盗充斥,无若诸侯之属辱在寡君者何,是以令吏人完客所馆(2),高其闳(3),厚其墙垣,以无忧客使。今吾子坏之,虽从者能戒,其若异客何(4)?以敝邑之为盟主,缮完葺墙(5),以待宾客,若皆毁之,其何以共命(6)?寡君使请命。”对曰:“以敝邑褊小,介于大国,诛求无时(7),是以不敢宁居,悉索敝赋,以来会时事(8)。逢执事之不闲,而未得见,又不获闻命,未知见时,不敢输币(9),亦不敢暴露。其输之,则君之府实也,非荐陈之(10),不敢输也。其暴露之,则恐燥湿之不时而朽蠹,以重敝邑之罪。侨闻文公之为盟主也,宫室卑庳,无观台榭,以崇大诸侯之馆,馆如公寝。库厩缮修,司空以时平易道路,圬人以时馆宫室。诸侯宾至,甸设庭燎,仆人巡宫,车马有所,宾从有代,巾车脂辖,隶人牧圉,各瞻其事,百官之属,各展其物。公不留宾,而亦无废事,忧乐同之,事则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宾至如归,无宁灾患,不畏寇盗,而亦不患燥湿。今铜之宫数里,而诸侯舍于隶人。门不容车,而不可逾越。盗贼公行,而天疠不戒。宾见无时,命不可知。若又勿坏,是无所藏币,以重罪也。敢请执事,将何所命之?虽君之有鲁丧,亦敝邑之忧也。若获荐币,修垣而行,君之惠也,敢惮勤劳?”

  “注释”(1)馆:接待外宾的馆舍。垣:墙。(2)完:修缮。(3)闳:为大门,闳为里巷之门,此指馆舍的大门。(4)异客:他国的宾客。(5)完:此与下墙对举,当为“院”字,指围墙。(6)共命:供应其他宾客的需要。共,同“供”。(7)诛求:责求。指责成郑国供献礼物。无时:无定时。(8)时事:朝见聘问。(9)输币:献纳礼物。币,财帛之类。(10)荐陈:朝聘向主人献礼,必先陈列于庭,称荐陈。卑庳:卑小。圬(wu)人:泥水匠。(mi):粉刷墙壁。甸:甸人,管薪火之官。庭燎:庭中设大烛照明。有代:代仆役服劳役。巾车:管车辆的官。脂辖:给车轴上涂油。辖本为裹在车轴上的铁皮,此代指车轴。隶人:指司洒扫的人。牧圉:牧牛羊看马匹的人。留:耽搁。不留宾,谓随到随见。事:指意外。铜(di)之宫:晋君别宫,在今山西沁县南。天疠:天灾。也作“夭厉”。

  “译文”襄公去世的那个月,子产辅佐郑简公到晋国去,晋平公由于我国有丧事,没有接见他们。子产派人将晋国客馆的围墙全部拆毁,让自己的车马进入馆舍安放。士文伯责备他说:“敝邑由于政事和刑罚不能修明,到处都是盗贼,但也不能让他们扰乱到屈尊前来慰问寡君的诸侯臣属,因此派官吏修缮宾客所住的馆舍,加高大门,增厚围墙,使宾客不用担忧。现在您拆毁了围墙,虽然您的随从能够自己戒备,但让别国的宾客怎么办呢?由于敝邑是盟主,修缮屋宇、整治围墙以接待宾客,如果都像您这样来拆毁,那将怎么供应其他宾客的需要呢?寡君派我前来向您请教拆墙的意图。”子产回答说:“由于敝邑地方狭小,夹在大国之间,而大国不断责求贡品又没有一定的时候,因此不敢安居,尽量搜刮敝邑的财物,以便随时来朝会。正好碰上执事没有空闲而没有能够见到,又得不到命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接见,我们不敢献上所要进献的财礼,也不敢让它们日晒夜露。如果进而奉献,那么它们就是君王府库中的财物,可是不经过献见的仪式,我们就不敢奉献;如果让它们日晒夜露,就又害怕时而干燥时而潮湿因而腐朽虫蛀,从而加重敝邑的罪过。我听闻当年晋文公做盟主的时候,宫室矮小,没有华美的房舍和台榭,而把接待诸侯的客馆修得又高又大,就好像现在君王的寝宫一样。对宾馆内的库房、马厩都加以修缮,司空及时整修道路,圬人按时粉刷客馆内的宫室墙壁。诸侯作为宾客而来,甸人在庭间点起烛火,仆人巡逻房舍,车马有一定的处所,宾客的随从有人代替服役,管车的为车轴加油,下人们、马夫们各人做自己分内的事情,各部官吏各自陈列他的礼品。晋文公对宾客随到随见,从不让滞留,也没有因为这样而荒废宾主的礼仪,与宾客忧乐相同,有事就加以巡查,关照宾客他们所不知道的,并请他们对照顾不周的加以体谅。宾客来到晋国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怎么还会有什么灾患,不怕抢劫偷盗,也不担心干燥或潮湿。现在贵国的离宫铜鞮宫室绵延几里,而诸侯却住在如同奴隶住的屋舍里,门口进不去车子,又不能翻墙而入。盗贼公开行动而灾病又无法防止。宾客进见也没有一定的时候,君王接见的命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布。如果还不拆毁客馆围墙,这就没有地方收藏礼物,反而要加重罪过了。冒昧请问执事,对我们将有什么指示?虽然君王面临鲁国的丧事,但这同样也是令敝国感到忧伤的事。如果能够奉上礼物,我们愿把围墙修好了再走,这将是君王的恩惠,怎么敢害怕修墙的辛勤劳苦?”文伯复命,赵文子曰:“信!我实不德,而以隶人之垣以赢诸侯(1),是吾罪也。”使士文伯谢不敏焉。晋侯见郑伯,有加礼,厚其宴好而归之(2)。乃筑诸侯之馆。叔向曰:“辞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3)!子产有辞,诸侯赖之,若之何其释辞也(4)?《诗经》曰:‘辞之辑矣,民之协矣。辞之绎矣,民之莫矣(5)。’其知之矣。”

  “注释”(1)赢:受,这里指接待、容纳。(2)厚其宴好:厚加燕礼、多送礼物。(3)辞:辞令,口才。不可以已:不可以废。(4)释辞:放弃辞令。(5)辑:和。绎:喜悦。莫:安定。

  “译文”士文伯回到朝廷复命,赵文子说:“说得对。我们实在缺乏德行,竟然用容纳奴隶的房屋去接待诸侯,这是我们的罪过啊。”就派士文伯去就自己的无能对子产表示歉意。晋平公加重礼仪来接见郑简公,举行隆重的宴会,赠送丰厚的礼物,然后让他回去。于是就建造接待诸侯的客馆。叔向说:“言辞不可废弃就像这样吧!子产善于辞令,诸侯因他而得利。那么为什么要放弃辞令呢!《诗经》说:‘辞令和谐,百姓团结;辞令动听,百姓安定。’他已经懂得这个道理了。”(襄公三十一年)子产不坏乡校郑人游于乡校(1),以论执政,然明谓子产曰(2):“毁乡校,何如?”子产曰:“何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我闻忠善以损怨(3),不闻作威以防怨。岂不遽止,然犹防川,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决使道(4),不如吾闻而药之也(5)。”然明曰:“蔑也今而后知吾子之信可事也(6)。小人实不才。若果行此,其郑国实赖之,岂唯二三臣?”仲尼闻是语也,曰:“以是观之,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

  “注释”(1)乡校:乡间公共场所,既是学校,又是人民聚会议事的地方。(2)明:郑大夫然明。(3)损:减轻。(4)道:疏导。(5)药之:当做治病的药石。(6)信:确实。

  “译文”郑国人在乡校里交游聚会并且议论执政者。然明对子产说:“把乡校关闭怎么样?”子产说:“为什么?那些人早晚事情完了就到那里交游聚会,来议论执政者政令的好坏,他们认为好的我就推行它,他们所讨厌的我就改掉它。这些人是我的老师啊,为什么要关闭乡校呢?我听说做一些忠善的事情能减少怨恨。没有听说摆出威势能防止怨恨,凭借威势未尝不能很快制止议论,但是就像防止河水一样,大的决口所波及的、所伤的人必然很多,我不能挽救,不如开一个小决口并加以疏导。不如让我把听到的这些话作为治病良药。”然明说:“我现在才知道您确实是可以成就大事的,小人我实在没有才能。如果真的照您的做法实施,确实有利于郑国,岂止是唯独有利于执政的二三位大臣!”孔子听到这些话,说:“就这件事来看,如果别人说子产不仁,我不相信。”(襄公三十一年)子产论学而后入政子皮欲使尹何为邑。子产曰:“少,未知可否?”子皮曰:“愿(1),吾爱之,不吾叛也。使夫往而学焉,夫亦愈知治矣。”子产曰:“不可。人之爱人,求利之也。今吾子爱人则以政,犹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伤实多。子之爱人,伤之而已,其谁敢求爱于子?子于郑国,栋也,栋折榱崩(2),侨将厌焉(3),敢不尽言?子有美锦,不使人学制焉。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学者制焉。其为美锦,不亦多乎?侨闻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者也。若果行此,必有所害。譬如田猎,射御贯则能获禽(4),若未尝登车射御,则败绩厌覆是惧(5),何暇思获?”子皮曰:“善哉!虎不敏(6)。吾闻君子务知大者远者,小人务知小者近者。我小人也。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我远而慢之(7)。微子之言,吾不知也。他日我曰:‘子为郑国(8),我为吾家,以庇焉,其可也。’今而后知不足。自今,请虽吾家,听子而行。”子产曰:“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吾岂敢谓子面如吾面乎?抑心所谓危,亦以告也。”子皮以为忠,故委政焉。子产是以能为郑国。

  “注释”(1)愿:为人谨慎。(2)榱(cui):椽子。(3)厌:同“压”。(4)贯:同“惯”,熟练。(5)败绩:指车碰坏。(6)虎:罕虎,即子皮。(7)远:有“疏忽”之意。慢:轻视。(8)为:治理。

  “译文”子皮想要让尹何来做自己封邑的长官。子产说:“尹何年纪轻,不知道能不能胜任。”子皮说:“这个人为人谨慎,我喜欢他,他不会背叛我的。让他去学习历练一下,他会更加知道该怎么办事情了。”子产说:“不可以!如果喜欢一个人,总是希望对这个人有利。现在您喜欢一个人,却把政事交给他,这好像一个人不会用刀而让他去割东西,多半是要割伤他自己的。您喜欢这个人,不过是伤害他罢了,这样的话谁还敢求得您的喜欢?您对于郑国来说,是国家的栋梁,栋梁折断的话,椽子就会崩塌,我也将会被压在底下,我怎敢不把话全部说出来?您如果有漂亮的锦缎,是不会让别人用它来学习裁制的。大的官位和大的封邑,是庇护自身的,你却反而让需要学习的人去治理,这比起漂亮的锦缎来,价值不是多得多吗?我听闻学习以后才能从政,没有听说用从政来学习的。如果真的这么办,一定会有危害。譬如打猎,熟悉射箭、驾车的猎手就能获得猎物,如果猎手从来没有登车射过箭、驾过车,那么惧怕翻车被压还来不及,哪里还有闲心想着获得猎物?”子皮说:“您说的对啊,我真是不聪明。我听闻君子懂得大的、远的,小人只懂得小的、近的。我是小人啊,衣服穿在我身上,我知道而且慎重对待它;大的官位和大的封邑,是用来庇护自身的,我却疏远而且轻视它。要是没有您说的这些话,我是不明白的。往日,我曾经说过:‘您治理郑国,我治理我的家族,以庇护我自己就可以了。’现在才知道这样还不够。从现在起,我请求即使是我家族的事情,也听从您的意见去办理。”子产说:“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就好像他的面孔,我怎么敢说您的面孔像我的面孔呢?不过心里觉得这样做是危险的,就把想法告诉您了。”子皮认为子产很忠诚,所以就把政事交付给他,子产因此能够执掌郑国大权。(襄公三十一年)卷十昭公伍举入郑元年春,楚公子围聘于郑,且娶于公孙段氏。伍举为介(1)。将入馆,郑人恶之(2),使行人子羽与之言,乃馆于外。既聘,将以众逆(3)。子产患之,使子羽辞,曰:“以敝邑褊小,不足以容从者,请听命(4)!”令尹命大宰伯州犁对曰:“尹辱贶寡大夫围,谓围:‘将使丰氏抚有而室。’围布几筵,告于庄、共之庙而来。若野赐之,是委君贶于草莽也(5)!是寡大夫不得列于诸卿也!不宁唯是,又使围蒙其先君(6),将不得为寡君老(7),其蔑以复矣(8)。唯大夫图之!”子羽曰:“小国无罪,恃实其罪。将恃大国之安靖己,而无乃包藏祸心以图之。小国失恃而惩诸侯,使莫不憾者,距违君命,而有所壅塞不行是惧!不然,敝邑,馆人之属也(9),其敢爱丰氏之祧?”伍举知其有备也,请垂而入(10)。许之。正月乙未,入,逆而出,遂会于虢,寻宋之盟也。

  “注释”(1)伍举:楚大夫,伍子胥的祖父,又称椒举。介:副手。(2)之恶之:知楚国人别有图谋,故恶之。(3)逆:迎亲。(4)(shan):祭祀的场地。古迎亲,婿受女于女家祖庙,子产不想让楚国大队人马入城,所以在效外辟代庙行亲迎之礼。(5)君:指郑简公。贶(kuang):赏赐。莽:草深。(6)蒙:骗。(7)老:卿。(8)复:复命。(9)馆人:馆舍。(10)垂:倒悬弓袋。示无兵器。

  “译文”元年春季,楚国的公子围到郑国聘问,并且娶公孙段家的女子为妻。伍举担任副使。即将进入都城住下时,郑国人厌恶他们,派行人官子羽通知他们,于是就住在了城外。完成了聘问以后,公子围准备带领大队人马来迎娶妻子。子产很担心他,派子羽去谢绝他们,说:“由于我们国家地方狭小,不够容纳随从的人们,请求在郊外清除出一块场地以代替公孙段家的祖庙,听候你的命令!”公子围派太宰官伯州犁回答说:“君王赐恩惠给我们大夫围,对围说:‘将让丰氏(公孙段为丰氏)家的女人做你的妻室。’围陈列了几案和祭品,在庄王和共王的神庙里祭告以后前来。如果在郊外接待他,这就是把君王的赐予丢弃在草莽中了!这就是不让我们大夫列身于诸卿的名位了!不仅这样,又使围欺蒙了他的先君,不能成为我们国君的上卿,恐怕无以反回楚国了。愿大夫们考虑!”子羽说:“小国本来没有罪过,但恃仗大国确实是它的罪过。我们小国准备恃仗大国以安定自己,而大国恐怕是在包藏祸心来图谋侵害它。小国失去了依靠,而使诸侯各国戒备,全部怨恨大国,从而抗拒和违背你们君王的命令,使君王的命令堵塞不能推行,这是小国所害怕的。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国家就像是楚国的馆舍,又怎么敢爱惜丰氏家的祖庙?”伍举知道郑国有了防备,请求倒悬弓袋以示没有装带兵器进入都城。子产答应了他。正月十五日,公子围进入都城,迎娶妻子而后出来。接着与诸国大夫(我国的叔孙豹以及晋国的赵武、楚国的公子围、齐国的国弱、宋国的向戌、卫国的齐恶、陈国的公子招、蔡国的公孙归生、郑国的罕虎、许国大夫、曹国大夫)在郑国的虢城(原东虢国都城,今河南郑州北)会见,这是为了重修在宋国的盟约。(昭公元年)同室操戈郑徐吾犯之妹美,公孙楚聘之矣(1),公孙黑又使强委禽焉(2)。犯惧,告子产。子产曰:“是国无政,非子之患也。唯所欲与。”犯请于二子,请使女择焉。皆许之。子盛饰入,布币而出(3)。子南戎服入,左右射,超乘而出。女自房观之,曰:“子信美矣,抑子南夫也。夫夫妇妇,所谓顺也。”适子南氏。子怒。既而甲以见子南(4),欲杀之而取其妻。子南知之,执戈逐之。及冲(5),击之以戈。子伤而归,告大夫曰:“我好见之,不知其有异志也,故伤。”

  “注释”(1)公孙楚:郑国大夫,字子南。聘:即相当于现在的订婚。(2)公孙黑:即子晳。委禽:古代婚礼最先为纳采,纳采用雁,委禽即纳采。(3)布币:送上礼品,陈于堂上。(4)甲:即把甲穿在衣服里面。(5)冲:大道交叉处。

  “译文”郑国大夫徐吾犯的妹妹长得美丽,公孙楚已经向他聘婚了,公孙黑又派人强行给他送去了家雁作为初次的采礼。徐吾犯害怕,告诉了子产。子产说:“这是国家政令不明,不是你的忧患,只嫁给你所愿意嫁给的人。”徐吾犯向二人征求意见,请让他的妹妹自己选择。两人都答应了。子晳(即公孙黑)穿着盛装进来,陈列了礼品以后出去。子南(即公孙楚)穿着军服进来,在堂上向左面和右面分别射了一箭,出门跳上车走了。徐吾犯的妹妹从房屋中观看,说:“子晳确实华美,然而子南才是大丈夫。丈夫要像丈夫,妻子要像妻子,这就是所说的顺理了。”于是嫁给了子南。子晳很气愤,之后不久在衣服里面穿着铠甲去见子南,想杀死他而夺走他的妻子。子南知道了他的阴谋,拿着戈追赶他。在大路口追上他,用戈击他。子晳受伤回来,告诉大夫们说:“我友好地去见他,不知道他还有别的想法,所以受了伤。”大夫皆谋之。子产曰:“直钧(1),幼贱有罪。罪在楚也。”乃执子南而数之,曰:“国之大节有五,女皆奸之。畏君之威,听其政,尊其贵,事其长,养其亲,五者所以为国也。今君在国,女用兵焉,不畏威也。奸国之纪,不听政也。子,上大夫,女,嬖大夫(2),而弗下之,不尊贵也。幼而不忌,不事长也。兵其从兄,不养亲也。君曰:‘余不女忍杀,宥女以远。’勉,速行乎,无重而罪!”五月庚辰,郑放游楚于吴,将行子南,子产咨于大叔。大叔曰:“吉不能亢身(3),焉能亢宗?彼,国政也,非私难也。子图郑国,利则行之,又何疑焉?周公杀管叔而蔡蔡叔(4),夫岂不爱?王室故也。吉若获戾,子将行之,何有于诸游?”

  “注释”(1)直钧:双方都有理。(2)嬖大夫:下大夫。(3)亢:捍卫,保护。(4)蔡蔡叔:将蔡叔流放。

  “译文”大夫们都商议这件事。子产说:“二人都有理由,年轻和官位低的有罪。罪过在于公孙楚。”就抓起了子南而责备他,说:“国家的大法有五条,你都触犯了:畏惧国君的威严,听从国家的政令,尊重国家的贵人,事奉自己的长辈,赡养自己的亲属。这五条是用来立国的。现在国君在都城中,你使用了兵器,这是不畏惧国君的威严,触犯国家的纲纪,这是不听从政令。子皙是上大夫,你是下大夫,而不居于他的下面,这是不尊重贵人。年轻而不恭敬,这是不事奉长辈。拿着兵器追赶你的同祖兄长,这是不赡养亲属。君王说:‘我不忍心杀你,宽免你让你远去。’努力,赶快离开吧,不要再加重你的罪过!”五月初二日,郑国把游楚(即公孙楚)放逐到吴国,即将让他离开时,子产去向游氏一族的宗主太叔(即游吉)咨询。太叔说:“我不能保护我自己,怎么能保护同宗的人?他的事情属于国家的政事,不是私人的危难。你为国家考虑,有利就实行,又疑惑什么呢?周公旦杀死了管叔鲜放逐了蔡叔度,他难道不爱他的同母兄弟?这是由于对周王室有利的缘故。我如果有了罪过,你就进行处罚,和游氏一族的人有什么关系?”(昭公元年)晏子拒更宅初,景公欲更晏子之宅(1),曰:“子之宅近市,湫隘嚣尘(2),不可以居,请更诸爽垲者(3)。”辞曰:“君之先臣容焉(4),臣不足以嗣之,于臣侈矣。且小人近市,朝夕得所求,小人之利也。敢烦里旅(5)?”公笑曰:“子近市,识贵贱乎?”对曰:“既利之,敢不识乎?”公曰:“何贵何贱?”于是景公繁于刑,有鬻踊者(6),故对曰:“踊贵屦贱。”既已告于君,故与叔向语而称之。景公为是省于刑。君子曰:“仁人之言,其利博哉。晏子一言而齐侯省刑。《诗经》曰:‘君子如祉,乱庶遄已(7)。’其是之谓乎!”及晏子如晋,公更其宅,反,则成矣。既拜,乃毁之,而为里室(8),皆如其旧,则使宅人反之,曰:“谚曰:‘非宅是卜,唯邻是卜。’二三子先卜邻矣,违卜不祥。君子不犯非礼,小人不犯不祥,古之制也。吾敢违诸乎?”卒复旧宅,公弗许,因陈桓子以请,乃许之。

  “注释”(1)景公:指齐景公。更:更换。晏子:晏婴,齐国大夫。(2)湫(jiao)隘:潮湿狭小。嚣尘:喧闹多尘。(3)爽垲(kai):高敞明亮。(4)先臣:指晏子先辈。容:居住。(5)里旅:司里之官,管卿大夫家宅。(6)鬻(yu):卖。踊:古代受过刖刑的人所用的假肢,一说为其所穿的鞋。(7)祉:喜。遄:快速。(8)里室:邻居的住宅。指为造新宅而拆毁的邻居的家。

  “译文”起初,齐景公想更换晏子的住宅,说:“你的住宅邻近市场,低湿狭窄,喧闹多尘,不可以居住,请更换到明亮高敞的地方。”晏子辞谢说:“君王的先臣就住在这里,我的才能德性不足以继承他,(住在这儿)对于我已经过多了。并且小人我邻近市场,早晨晚上都能得到我所需求的,这是小人的利益。怎么敢烦扰掌管卿大夫家宅的里旅官?”齐景公笑着说:“你邻近市场,知道商品的贵贱吗?”晏子回答说:“既然以它为便利,怎么敢不知道呢?”齐景公说:“什么东西贵?什么东西贱?”当时,齐景公用刑很多,所以有卖假肢的人,因此晏子回答说:“踊贵鞋贱。”既已告诉了国君,后来晏子和叔向议论国事时就以此为例。齐景公为此减少了刑罚。君子评论说:“仁爱的人的话,它的利益很广了。晏子说了一句话,齐景公就减少了刑罚。《诗经小雅》中的《巧言》上说:‘君子如果降福给人们,混乱差不多很快就能停止。’所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吧!”等到晏子前往晋国时,齐景公更换了他的住宅。晏子返回齐国,新的住宅已经建成了。晏子拜谢过以后,就拆毁了新的住宅,恢复了邻居被拆毁的屋子,都如同它们原先一样,让原来的邻居返回来住,说:“谚语中说:‘不是要占卜住宅,而是要占卜邻居。’这些人先已占卜了邻居了,违背占卜不吉祥。君子不触犯不合礼制的事情,小人不触犯不吉祥的事情,这是古代的制度。我敢违背它吗?”最终恢复了自己原来住宅的规模。齐景公不准许,晏子借助陈桓子去请求,就准许了。(昭公三年)司马侯谏多难兴邦四年春,王正月,许男如楚,楚子止之,遂止郑伯,复田江南,许男与焉。使椒举如晋求诸侯,二君待之。椒举致命曰:“寡君使举曰,日君有惠(1),赐盟于宋,曰,晋、楚之从,交相见也。以岁之不易(2),寡人愿结欢于二三君,使举请间。君若苟无四方之虞(3),则愿假宠以请于诸侯(4)。”晋侯欲勿许。司马侯曰:“不可。楚王方侈,天或者欲逞其心,以厚其毒而降之罚,未可知也。其使能终(5),亦未可知也。晋、楚唯天所相,不可与争。君其许之,而修德以待其归。若归于德,吾犹将事之,况诸侯乎?若适淫虐,楚将弃之,吾又谁与争?”公曰:“晋有三不殆,其何敌之有?国险而多马,齐、楚多难。有是三者,何乡而不济?”对曰:“恃险与马,而虞邻国之难,是三殆也。四岳、三涂、阳城、大室、荆山、中南,九州之险也,是不一姓。冀之北土,马之所生,无兴国焉。恃险与马,不可以为固也,从古以然。是以先王务修德音以亨神人(6),不闻其务险与马也。邻国之难,不可虞也。或多难以固其国,启其疆土;或无难以丧其国,失其守宇。若何虞难(7)?齐有仲孙之难而获桓公,至今赖之。晋有里、之难而获文公,是以为盟主。卫、邢无难,敌亦丧之。故人之难,不可虞也。恃此三者,而不修政德,亡于不暇,又何能济?君其许之!纣作淫虐,文王惠和(8),殷是以陨,周是以兴,夫岂争诸侯?”乃许楚使。使叔向对曰:“寡君有社稷之事,是以不获春秋时见。诸侯,君实有之,何辱命焉?”椒举遂请昏,晋侯许之。

  “注释”(1)日:往日。(2)不易:多难。(3)虞:戒备、担忧。这句是外交辞令。(4)假宠:借以光耀。(5)能终:能得善终。(6)亨:同“享”。(7)虞:乐。以为己乐,即依靠、寄希望之意。(8)惠和:贤惠和顺。

  “译文”四年春季,周历正月,许悼公前往楚国,楚灵王留下了他,又挽留了郑简公,再次到长江以南畋猎,许悼公也一起去了。楚灵王派椒举(即伍举)到晋国要求诸侯朝见楚国,让两位国君等候他的消息。椒举转达楚灵王的话说:“我们国君派我来说:‘往日君王施予恩惠,在宋国赐盟,盟誓中说:晋国和楚国各自从附的国家,要向晋国和楚国相互朝见。由于近年中有很多危难,现在我愿意和那些国君们相会。’派我请问君王什么时候有闲暇。君王如果没有四方边境上的忧虑,就愿借助君王的威望以向诸侯请求到会。”晋平公想不答应。司马侯说:“不可以。楚王正狂妄不可一世,上天或许想满足他的心愿,以此加重他的危害而后降给他惩罚,这还说不定呢。或许让他得以善终,也还说不定呢。晋、楚两国唯有靠上天的佐助,不可以互相争夺。君王应该答应他,修明德行以观察他的结果。如果他最终有德行,我们都要去事奉他,更何况诸侯呢?如果他追求荒淫暴虐,楚国就会抛弃他,我们又去和谁争夺?”晋平公说:“晋国有三个方面没有危险,还有什么国家能和我们匹敌的?国家的地形险要,有很多马匹,齐国和楚国却有很多危难。有了这三个方面,到哪里会不成功?”司马侯回答说:“仗恃险要和马匹,把希望寄托在邻国的危难上,这是三种危险。泰山、华山、衡山、恒山四岳,太行山、轘辕、崤渑三涂,阳城山、太室山、荆山、中南山,是九州的险要,而不是一个国家的。冀州的北部,是出产马匹的地方,却没有一个兴盛的国家。仗恃险要和马匹,是不能巩固的,从古时候以来就是这样。因此先王们致力修明德行和美名以使神灵和百姓欣喜,没听说过他们致力于险要和马匹的。邻国的危难是不能寄托的。有的国家有很多危难却巩固了他们的国家,扩大了它的疆土;有的国家没有危难却丧失了他们的国家,失去了他们所守护的土地。为什么要把希望寄托于别国的危难?齐国有仲孙(即公孙无知)的危难而成就了齐桓公,齐国至今受到他的荫护。晋国有里克和郑的危难而成就了晋文公,因此而成为盟主。卫国和邢国没有危难,敌人也灭亡了他们。所以别人的危难是不可以成为自己的寄托的。仗恃着这三个方面,却不修明政事和德行,挽救灭亡都来不及,又怎么能够成功?君王应该答应他!商纣王荒淫暴虐,周文王仁惠和睦,殷朝因此败落,周朝因此兴起,难道在于争夺诸侯?”于是晋平公就答应了楚国使者。派叔向去回话说:“我们国君因为国内有事情,因此不能在春秋两季按时与君王相见。诸侯各国,君王本来就拥有他们,又何须命令呢?”椒举于是为楚王请求通婚,晋平公答应了他。(昭公四年)伯有为鬼郑人相惊以伯有,曰“伯有至矣”,则皆走,不知所往。铸刑书之岁二月,或梦伯有介而行(1),曰:“壬子,余将杀带也(2)。明年壬寅,余又将杀段也。”及壬子,驷带卒。国人益惧。齐、燕平之月壬寅,公孙段卒。国人愈惧。其明月,子产立公孙洩及良止以抚之,乃止。子大叔问其故。子产曰:“鬼有所归,乃不为厉,吾为之归也。”大叔曰:“公孙泄何为?”子产曰:“说也(3),为身无义而图说,从政有所反之(4),以取媚也(5)。不媚,不信。不信,民不从也。”

  “注释”(1)介:穿甲。(2)带:驷带。(3)说:取得欢心。(4)反之:违背礼仪。(5)媚:悦,爱。

  “译文”郑国人由于伯有的鬼魂出现而互相惊扰,有人说“伯有的神灵到了”,就都逃跑,慌不择路。铸造刑书那年(即昭兴六年)的二月,有人梦见伯有披着铠甲行走,说:“三月初二日,我要杀了驷带。明年正月二十七日,我要杀了公孙段。”等到三月初二日,驷带死了,都城里的人们更加惧怕。齐国和燕国讲和那个月(即今年正月)二十七日,公孙段死了,都城里的人们越发惧怕。等到第二月,子产立子孔的儿子公孙洩和伯有的儿子良止为大夫,祭祀和安抚他们的父亲,伯灵没有再显灵。子太叔问子产是什么缘故,子产说:“鬼有了归宿,就不会去作恶,我只是让他们有归宿。”子太叔说:“立公孙洩是为什么?”子产说:“是为了取悦百姓。子孔活着时没有道义却想求得喜悦,执政的人违反常规封立他的后人,以此取悦百姓。不让百姓喜悦,就得不到信任。得不到信任,百姓就不顺从。”及子产适晋,赵景子问焉,曰:“伯有犹能为鬼乎?”子产曰:“能。人生始化曰魄(1),既生魄,阳曰魂。用物精多,则魂魄强。是以有精爽,至于神明。匹夫匹妇强死(2),其魂魄犹能冯依于人,以为淫厉。况良霄,我先君穆公之胄,子良之孙,子耳之子,敝邑之卿,从政三世矣。郑虽无腆,抑谚曰蕞尔国(3),而三世执其政柄,其用物也弘矣,其取精也多矣(4)。其族又大,所冯厚矣。而强死,能为鬼,不亦宜乎?”

  “注释”(1)化:死。(2)强死:不得善终。(3)蕞尔:小。(4)精:物之精。

  “译文”等到子产前往晋国时,赵景子问起这件事他,说:“伯有还能变成鬼魂吗?”子产说:“能。活着的人死后就变成魄,既已变成了魄,就又产生了魂,阴性的叫做魄,阳性的叫做魂。如果活着时在衣食住行上使用的物品精细众多,死后的魂魄就强盛,因此就有从清爽直到具有神明的魂魄。普通的男人和女人不得善终而死,他们的魂魄还能依附在人身上,来扰乱作恶。何况良霄(即伯有),是我们先君穆公的后代,子良的孙子,子耳的儿子,我们国家的卿,执政已经有三代了。郑国虽然不丰厚,然而如同谚语中所说的‘虽然细小但也是一个国家’,而三代执掌它的政权,他所使用的物品很多了,他汲取的精粹也很多了。他的家族又强大,他的魂魄所依附的就很雄厚了。而又不得善终而死,能做鬼,不也应该吗?”(昭公七年)子革对灵王楚子狩于州来,次于颍尾,使荡侯、潘子、司马督、嚣尹午、陵尹喜帅师围徐以惧吴。楚子次于乾,以为之援。雨雪,王皮冠,秦复陶(1),翠被(2),豹(3),执鞭以出,仆析父从。右尹子革夕(4),王见之,去冠、被,舍鞭。与之语曰:“昔我先王熊绎,与吕、王孙牟、燮父、禽父并事康王(5),四国皆有分(6),我独无有。今吾使人于周,求鼎以为分,王其与我乎?”对曰:“与君王哉!昔我先王熊绎,辟在荆山,筚路蓝缕(7),以处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御王事(8)。齐,王舅也。晋及鲁、卫,王母弟也。楚是以无分,而彼皆有。今周与四国服事君王,将唯命是从,岂其爱鼎!”王曰:“昔我皇祖伯父昆吾(9),旧许是宅(10)。今郑人贪赖其田,而不我与。我若求之,其与我乎?”对曰:“与君王哉!周不受鼎,郑敢爱田?”王曰:“昔诸侯远我而畏晋,今我大城陈、蔡、不羹,赋皆千乘,子与有劳焉。诸侯其畏我乎?”对曰:“畏君王哉!是四国者,专足畏也,又加之以楚,敢不畏君王哉?”

  “注释”(1)复陶:羽衣,以禽兽的毛绒制成。(2)翠被:翠鸟羽毛做的披风。(3)豹舄(xi):豹皮制的鞋。(4)右尹:官名。子革:郑丹。夕:晚上来见。(5)吕伋:姜太公之子丁公。王孙牟:卫康叔之子康伯。燮父:唐叔虞之子。禽父:周公之子伯禽。(6)四国:齐、晋、鲁、卫。分:珍宝之器。(7)筚路:柴车。蓝缕:破烂的衣服。(8)共御:供奉。(9)昆吾:楚远祖季连之兄。(10)旧许:即许国。宅:居住。赖:利。四国:四大城。即陈、蔡、东西不羹。

  “译文”楚灵王在州来国举行冬猎,驻扎在颍水和淮水汇合之处的颍尾,派荡侯、潘子、司马督、嚣尹官午、陵尹官喜率领军队包围徐国以恐吓吴国。楚灵王驻扎在乾溪,作为他们的后援。下雪了,楚灵王头戴皮帽,穿着秦国制造的羽毛衣,披着翠羽做的披肩,脚穿用豹皮制作的靴子,手拿马鞭出来,太仆官析父随着。右尹官子革在黄昏时进见,楚灵王召见了他,摘去了皮帽、披肩,放下了马鞭,对他说:“从前我们的先王熊绎和齐国的吕伋、卫国卫康叔的儿子王孙牟(即康伯)、晋国晋唐叔的儿子燮父、鲁国周公旦的儿子禽父(即伯禽)一同事奉周康王,那四个国家都分到了宝器,唯独我们没有。现在我派人到周朝,请求把鼎分给我们,周王会给我们吗?”子革回答说:“会给君王啊!以前我们先王熊绎僻处荆山,驾着柴车穿着破衣,居住在野草丛中。跋山涉水,来事奉周天子。只能用桃木弓棘木箭作为给周王的贡品。齐国国君是周王的舅舅,晋国和鲁国、卫国国君是周王的同母弟弟。楚国因此没有分得宝器,而他们都有。现在周朝和四个国家都服从事奉君王,将会唯命是从,怎么会吝惜一个鼎?”楚灵王说:“从前我们的皇祖伯父昆吾,居住在原来许国的都城旧许。现在郑国人贪图那里的土地,而不交给我们。我们如果向他们要求,他们会给我们吗?”子革回答说:“会给君王啊!周朝都不敢吝惜鼎,郑国还敢吝惜土地?”楚灵王说:“从前诸侯各国疏远我们而畏惧晋国,现在我们在陈、蔡、东西不羹等地大加筑防,所收的军赋都是一千辆战车,你也建有功劳,诸侯会畏惧我们吗?”子革回答说:“畏惧君王啊!这四座大城邑,只有它们已足以使人畏惧了,又加上楚国,怎么敢不畏惧君王啊!”工尹路请曰:“君王命剥圭以为(1),敢请命。”王入视之。析父谓子革:“吾子,楚国之望也!今与王言如响(2),国其若之何?”子革曰:“摩厉以须(3),王出,吾刃将斩矣。”王出,复语。左史倚相趋过。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视之。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对曰:“臣尝问焉,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将皆必有车辙马迹焉。祭公谋父作《祈招》之诗(4),以止王心,王是以获没于宫(5)。臣问其诗而不知也。若问远焉,其焉能知之?”王曰:“子能乎?”对曰:“能。其诗曰:‘祈招之(6),式昭德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7),而无醉饱之心。’”王揖而入,馈不食,寝不寐,数日,不能自克,以及于难。仲尼曰:“古也有志,克己复礼,仁也。信善哉!楚灵王若能如是,岂其辱于乾(8)?”

  “注释”(1)剥圭:破开圭玉。(qibi):斧柄。(2)如响:如回声,言皆顺着灵王意思回答。(3)摩厉:同“磨砺”。须:等待。(4)祭公谋父:周公之孙。祈招:祈父招,周司马名。(5)宫:周穆王的行宫,故址在今陕西华县北。(6)(yin):和悦,安闲。(7)形:刑,犹“成”,程量,衡量。(8)辱于乾:指楚灵王遭弑于乾。

  “译文”工尹官路请求说:“君王命令剖开圭玉作为斧柄上的装饰,谨敢请问式样尺寸。”楚灵王进去察看。析父对子革说:“你是楚国有名望的人!现在你和君国谈话应答如同他的回声一样,国家会怎么样?”子革说:“我用砺石磨快刀剑以等待,等君王出来,我的刀刃就要斩下去了。”楚灵王出来,子革又和他谈话。左史官倚相快步走过楚君王身边,以示崇敬。楚灵王说:“这个人是良史,你要好好对待他。他能读懂古代史书《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子革回答说:“我曾经询问过他了。从前周穆王想要放纵自己的欲望,周游天下,准备在天下的各地都要留下他的车印和马迹。卿士祭公谋父写了《祈招》这首诗,用以劝阻周穆王的欲望,周穆王因此得以在祇宫中善终。我问他这首诗,他却不知道。如果问他更远的事情,他怎么能知道?”楚灵王说:“你知道吗?”子革回答说:“知道。那首诗说:‘掌管铠甲兵器的司马官祈父(名招)安祥和悦,彰显美德的名声。怀念我们周王的法度,如同玉石一样温润,如同黄金一样坚硬。他依照百姓的力量制定政令,而自己却没有迷醉贪多的想法。’”楚灵王向子革鞠躬而后进入宫中,送上饭来吃不下,躺倒以后睡不着,过了好几天,不能自我克制,直到最后遇上灾难。孔子评价说:“古时候有记载说:‘克制自己以恢复礼制,就是仁。’确实说得好啊!楚灵王如果能像这样,怎么会有在乾溪的羞辱呢?”(昭公十二年)籍谈数典忘祖十二月,晋荀跞如周,葬穆后,籍谈为介。既葬,除丧(1),以文伯宴,樽以鲁壶。王曰:“伯氏,诸侯皆有以镇抚王室,晋独无有,何也?”文伯揖籍谈,对曰:“诸侯之封也,皆受明器于王室(2),以镇抚其社稷,故能荐彝器于王(3)。晋居深山,戎狄之与邻,而远于王室。王灵不及,拜戎不暇(4),其何以献器?”王曰:“叔氏,而忘诸乎?叔父唐叔,成王之母弟也,其反无分乎?密须之鼓(5),与其大路,文所以大搜也。阙巩(6)之甲,武所以克商也。唐叔受之以处参虚(7),匡有戎狄。其后襄之二路(8),钺(9),彤弓、虎贲,文公受之,以有南阳之田,抚征东夏,非分而何?夫有勋而不废,有绩而载,奉之以土田,抚之以彝器,旌之以车服,明之以文章(10),子孙不忘,所谓福也。福祚之不登,叔父焉在?且昔而高祖孙伯,司晋之典籍,以为大政,故曰籍氏。及辛有之二子董之晋,于是乎有董史。女,司典之后也,何故忘之?”籍谈不能对。宾出,王曰:“籍父其无后乎!数典而忘其祖。”

  “注释”(1)除丧:脱下安葬前的丧服,换上守丧期的丧服,即除麻服葛。(2)明器:天子分封诸侯时所赐宝器。(3)彝器:祭祀、饮宴时用的器具。(4)拜戎:与戎人周旋。(5)密须:即密国,姓,地在今甘肃灵台县。周文王伐密须,得其鼓与大路,因此田猎检阅军队。(6)阙巩:国名,周武王灭之。(7)参虚:为晋国分野。(8)襄之二路:周襄王赐晋文公大路、戎路。(9)钺:斧与金钺。黑黍香酒。(10)文章:色彩装饰的器物,如车服旗帜之类。辛有:平王时人。二子:次子。

  “译文”十二月,晋国的荀跞前往周朝,为穆后送葬,籍谈担任副使。安葬以后,换上守丧的丧服,周景王和文伯(即荀跞)一起饮宴,用鲁国进献的酒壶做酒杯。周景王说:“伯氏,诸侯各国都有宝物进献以安抚王室,唯独晋国没有,这是为什么?”文伯向籍谈作揖让他回答,籍谈回答说:“诸侯各国在被封立时,都接受了王室分赐的宝器,以安抚他们的国家,所以能进献礼仪上使用的器物给王室。晋国位居深山之中,戎人、狄人和它相邻,和王室离得远。王室的福禄达不到晋国,晋国征服戎人都忙不过来,怎么能进献器物?”周景王说:“叔氏,是你忘记它了吧?我的叔父唐叔是成王同母的弟弟,难道没有分给宝器吗?密须国所制造的鼓和它的大辂车,是文王讨伐密须国得到的,用以举行大规模畋猎和阅兵的。阙巩国所制造的铠甲,是武王讨伐阙巩国得到的,用以战胜商朝的。唐叔接受了它们以处在参虚的分野上,以此匡正戎人、狄人。此后襄王又赐文公大辂车和戎辂车两辆辂车,用以专断诛杀的斧钺,用以祭祀祖先的黑黍米酿造的香酒、红色的弓和箭、卫士,文公接受了它们,以此拥有了南阳地区的土地,安抚征讨东方各国,这难道不是分给了宝物吗?有功劳而不废弃,有业绩而加以记载,用土地奉献他,用礼器安抚他,用车辆服饰表彰他,用旌旗文采显明他,使子子孙孙不要忘记,这是所说的福禄。福禄不降临,是在于叔父吧?况且从前你的远祖孙伯黡掌管晋国的典籍,以此承担重大的官职,所以称为籍氏。等到周朝人辛有的次子董到了晋国,和籍氏共同掌管史籍,在这时就有了董氏的史官。你是掌管典籍的官职的后代,为什么会忘记了它?”籍谈不能回答。等客人出去以后,周景王说:“籍谈恐怕以后没有后人祭祀他吧!历数史典却忘记了他的祖先。”籍谈归,以告叔向。叔向曰:“王其不终乎!吾闻之,所乐必卒焉。今王乐忧,若卒以忧,不可谓终。王一岁而有三年之丧二焉,于是乎以丧宾宴,又求彝器,乐忧甚矣,且非礼也。彝器之来,嘉功之由,非由丧也。三年之丧,虽贵遂服(1),礼也。王虽弗遂,宴乐以早(2),亦非礼也。礼,王之大经也。一动而失二礼,无大经矣。言以考典(3),典以志经,忘经而多言举典,将焉用之?”

  “注释”(1)遂:终。遂服,如礼服完三年丧。(2)以:同“已”。(3)考:成。典:指典故。

  “译文”籍谈回国,把这件事告诉给叔向。叔向说:“周王恐怕会不得善终吧!我听说:‘过于沉湎于喜欢的事情,一定会因它而死去。’现在周王喜欢忧伤,如果由于忧伤而死,就不能说是善终。周王一年中遇到了两次需服丧三年的大丧事,却在这时和送葬的宾客一起饮宴,又索求礼器。他喜欢忧伤已经很过分了,也不合于礼制。礼器的到来,是由于有美好的功绩,而不是由于丧事。三年的丧期,即使他地位高贵也要完成服丧,这是礼制。即使周王不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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