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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左传(4)

  “译文”夏季四月初五日,晋厉公派吕相去和秦国断绝交往,说:“过去我们献公和你们穆公相互友好,同心努力,用盟誓加以申明,用婚姻加以重视。由于上天降灾祸给晋国,我们文公到了齐国,惠公到了秦国。由于没有福禄,献公去世,你们穆公不忘以往的恩德,使我们惠公能够在晋国事奉祭祀。可是我们惠公又没能成就大功,因而你们的军队来到我国韩地,你们心中也产生了懊悔,因此成就了我们文公,使他得以即位,这是你们穆公的成就。”文公躬擐甲胄(1),跋履山川,逾越险阻,征东之诸侯,虞、夏、商、周之胤(2),而朝诸秦,则亦既报旧德矣。郑人怒君之疆场(3),我文公帅诸侯及秦围郑。秦大夫不询于我寡君,擅及郑盟。诸侯疾之,将致命于秦(4)。文公恐惧,绥静诸侯,秦师克还无害,则是我有大造于西也(5)。

  “注释”(1)躬:亲自。擐(huan):穿。(2)胤:后代。(3)怒:侵犯。(4)疆场(yi):边境。(5)造:功劳。西:指秦国,在晋国之西。

  “译文”“我们文公亲自披戴甲胄,跋涉山河,跨越险阻,征讨东方的诸侯,使得唐虞、夏朝、商朝、周朝的后代都来朝见秦国,这已经是报答了你们以往的恩德了。郑国人侵犯你们国君的疆界,我们文公就统帅诸侯和秦国一起包围郑国。可是秦国大夫不询问我们国君,就擅自和郑国结盟。诸侯愤怒,要跟秦国拼命。我们文公为此感到恐惧,设法平息了诸侯的怒气,秦国军队因此得以回国,而没有受到损害,这就是我们对西方秦国有了大功劳了。”无禄,文公即世,穆为不吊(1),蔑死我君(2),寡我襄公(3),迭我地(4),奸绝我好,伐我保城(5),殄灭我费滑,散离我兄弟(6),挠乱我同盟,倾覆我国家。我襄公未忘君之旧勋,而惧社稷之陨,是以有之师。犹愿赦罪于穆公,穆公弗听,而即楚谋我。天诱其衷(7),成王殒命(8),穆公是以不克逞志于我(9)。

  “注释”(1)吊:吊唁。(2)蔑死我君:或谓“蔑我死君”,与下“寡我襄公”对。(3)寡:少,这里有欺侮的意思。(4)迭:同“轶”,突然进犯。(5)保城:谓边境小城。保,通“堡”,城堡。(6)殄:灭绝。费滑:滑国故城为费。散离我兄弟:秦伐郑灭滑,二国与晋同为姬姓国,故云。(7)天诱其衷:当时俗语,即天心在我。(8)成王:楚成王。秦通楚谋晋事见文公十四年。(9)克:能。逞:满足。

  “译文”“由于没有福禄,我们文公去世,你们穆公不来吊唁,蔑视我们死去的国君,认为我们襄公孤寡好欺,突然进犯我们崤山之地,断绝我们的友好,攻打我们的城堡,灭亡了我们属国滑国,离散我们的同姓兄弟,扰乱我们的同盟,颠覆我们的国家。我们襄公没有忘记你们君王过去的功劳,但又惧怕国家会败落,因此派军队前往崤山,同时仍想请求你们穆公赦免罪过,你们穆公不听从,却去和楚国图谋攻伐我国。天意保佑我国,(郩山之战)楚成王丧命,穆公因此没能在我国得逞。”穆、襄即世,康、灵即位。康公,我之自出(1),又欲阙翦我公室(2),倾覆我社稷,帅我蝥贼(3),以来荡摇我边疆。我是以有令狐之役。康犹不悛(4),入我河曲,伐我涑川(5),俘我王官(6),翦我羁马(7)。我是以有河曲之战(8)。东道之不通,则是康公绝我好也。

  “注释”(1)我之自出:秦康公为晋献公女伯姬所生。(2)阙翦:损害,消灭。(3)蝥贼:二者均为食苗的害虫,此喻危害国家的人,此处指晋文公子公子雍,长期在秦国为质。秦曾应晋求送其回家为君,后晋变卦,于是二国战于令狐。事见于文公七年。(4)悛(quan):悔改。(5)涑川:水名,在今山西西南部。或谓指山西济县之涑水城。(6)王官:地名,在今山西闻喜县南。秦康公伐涑川、掠王官不见记载。(7)羁马:地名,在今山西永济县南。(8)河曲之战:文公十二年,秦为报复令狐之役而伐晋,晋坚守,秦无功而返。

  “译文”“你们穆公和我们襄公去世,你们康公和我们的灵公即位。你们康公是我们国君的女儿所生的,却又想损害我们公室,颠覆我们国家,率领我们国家的害虫,用来动摇我国边疆。因此有了令狐的战役。你们康公仍然不改悔,进入我国的河曲地区,攻打我国的谏川,俘虏我国王官的百姓,攻灭我国的羁马。我们因此有了河曲之战。向东的道路不通,是你们康公拒绝我们的好意造成的。”及君之嗣也(1),我君景公引领西望曰:‘庶抚我乎!’君亦不惠称盟(2),利吾有狄难(3),入我河县(4),焚我箕、郜(5),芟夷我农功(6),虔刘我边陲(7)。我是以有辅氏之聚(8)。

  “注释”(1)君:指秦桓公。(2)称盟:举行盟会。(3)狄难:时晋军人赤狄作战,见宣公十五年。(4)河县:临黄河的县。秦、晋以黄河为界。(5)箕:晋地,在今山西蒲县。郜:晋地,在今山西祁县。(6)芟夷:收割。(7)虔刘:杀戮。(8)辅氏之聚:辅氏这战,见宣公十五年。

  “译文”“到了秦桓公即位的以后,我们的国君晋景公伸着脖子向西面望着说:‘差不多会抚恤我们了吧!’可秦国君王也不肯施恩惠和我们结盟,利用我们与狄人作战的危险关头,进入我国的河县,焚毁我国的箕邑和郜邑,抢收我们的庄稼,杀害我国边境上的百姓。我们因此有了辅氏之战。”君亦悔祸之延,而欲徼福于先君献、穆,使伯车来(1),命我景公曰:‘吾与女同好弃恶,复修旧德,以追念前勋。’言誓未就,景公即世。我寡君是以有令狐之会(2)。君又不祥(3),背弃盟誓。白狄及君同州(4),君之仇雠,而我之昏姻也(5)。君来赐命曰:‘吾与女伐狄。’寡君不敢顾昏姻,畏君之威,而受命于吏(6)。君有二心于狄(7),曰:‘晋将伐女。’狄应且憎,是用告我。楚人恶君之二三其德也,亦来告我曰:秦背令狐之盟,而来求盟于我,昭告昊天上帝、秦三公、楚三王曰(8):“余虽与晋出入,余唯利是视。”不谷恶其无成德(9),是用宣之,以惩不壹。

  “注释”(1)伯车:秦桓公之子,名针。(2)令狐之会:事见成公十一年。(3)不祥:不善。(4)同州:同在禹贡九州之雍州。(5)我之昏姻:白狄女子曾嫁晋文公。(6)受:同“授”。(7)有:同“又”。(8)秦三公:穆、康、共。楚三王:成、穆、庄。(9)不谷:本为周王自贬之称,楚君称王,不敢称“予一人”,乃自称不谷。

  “译文”“你们君王也懊悔灾祸的蔓延,想向先君晋献公和秦穆公求福,派伯车前来,命令我们景公说:‘我和你一同友好,抛弃嫌恶,重修以往的德行,追思从前的功勋。’誓辞还没有兑现,景公就去世了,因此我们现在的国君有了令狐之会。君王又不善,背弃了盟誓。白狄和君王一同处在雍州,是君王的仇敌,但又是我们的姻亲。君王让人来命令我们说:‘我和你攻打白狄。’我们国君不敢顾及姻亲,又畏怕君王的威严,因而接受了你们官吏转达的命令。但君王对白狄怀有二心,对他们说:‘晋国将要攻打你们。’白狄听信了你们但又憎恶你们,因此告诉了我们。楚国人厌恶你们君王三心二意的品德,也来告诉我们说:秦国背弃了与你们在令狐的盟誓,而来向我们请求结盟,祭告高远的上天和天帝,秦国的穆公、康公、共公这三公,楚国的成王、穆王、庄王这三王说:我们虽然和晋国有使者互相来往,但我们只看重利益。”楚王我厌恶他们没有可靠的品德,因此把这件事情宣布出来,以惩戒心怀不一的人。诸侯备闻此言,斯是用痛心疾首,昵就寡人。寡人帅以听命,唯好是求。君若惠顾诸侯,矜哀寡人,而赐之盟,则寡人之愿也。其承宁诸侯以退(1),岂敢徼乱(2)。君若不施大惠,寡人不佞,其不能以诸侯退矣。敢尽布之执事,俾执事实图利之!

  “注释”(1)承宁:使宁静,使平息。(2)徼:冀求。

  “译文”“诸侯都听到了这些话,痛心疾首,就来亲近我君王。我率领他们来听从君王的命令,只为求得友好。君王如果肯施恩惠顾及诸侯,怜悯我,而赐给我和盟,那是我的愿望。我将会平息诸侯让他们退回,怎么敢去求取战乱。君王如果不肯施予大恩,我不才,实在不能率领诸侯退去了。敢请把这些全都布陈给君王的左右官员,让官员们确实考虑利害!”(成公十四年)晋楚鄢陵之战六月,晋、楚遇于鄢陵。范文子不欲战,至曰:“韩之战,惠公不振旅(1)。箕之役,先轸不反命(2)。之师,荀伯不复从(3)。皆晋之耻也。子亦见先君之事矣。今我辟楚,又益耻也。”文子曰:“吾先君之亟战也(4),有故。秦、狄、齐、楚皆强,不尽力,子不将弱。今三强服矣,敌楚而已。唯圣人能外内无患,自非圣人(5),外宁必有内忧,盍释楚以为外惧乎(6)?”

  “注释”(1)不振旅:溃败。韩之战见僖公十五年。秦晋交战,晋惠公被俘,晋败。(2)不反命:战死。箕之战见鲁僖公三十三年。晋与狄人交战,先轸死于此役。(3)不复从:没从原路回兵,指失败。之战见宣公十二年。晋楚之战,晋败,荀林父为当时晋军统帅。(4)亟战:屡次作战,即连年征战。(5)自:如果。(6)外惧:外部引起警戒者。时晋厉公骄侈,群臣不和,晋国的危机在内而不在外,所以范文子反复申诉不战的道理。

  “译文”六月,晋国和楚国的军队在鄢陵相遇。范文子不想出战,郤至说:“韩原那次战役,惠公没有取胜。箕地那次战役,先轸战死而没有回来复命。邲地那次出兵,荀伯没有取胜。这些都是晋国的耻辱。你也亲身见闻了先君时的事情。现在我们如果再次躲避楚国,是又增添了耻辱。”范文子说:“我们先君多次作战是有原因的。秦国、狄人、齐国、楚国都强大,不竭尽努力,子孙后代就会被削弱。现在秦国、狄人、齐国这三个强国已经屈服了,和我们匹敌的只有楚国而已。唯有圣人才能使国内和国外都没有忧患,如果不是圣人,国外安定就一定有国内的忧患。为什么不放过楚国,让它作为国外的忧患,从而使晋国获得国内的安定呢?”甲午晦,楚晨压晋军而陈(1)。军吏患之。范趋进(2),曰:“塞井夷灶(3),陈于军中,而疏行首(4)。晋、楚唯天所授,何患焉?”文子执戈逐之,曰:“国之存亡,天也,童子何知焉?”栾书曰:“楚师轻窕,固垒而待之,三日必退。退而击之,必获胜焉。”至曰:“楚有六间,不可失也。其二卿相恶(5),王卒以旧(6),郑陈而不整,蛮军而不陈(7),陈不违晦,合而加嚣(7)。各顾其后,莫有斗心,旧不必良(8),以犯天忌,我必克之。”

  “注释”(1)压:迫近。陈:通“阵”,布阵。(2)范:士燮之子,又称士,谥宣子。(3)塞井:填井。夷灶:填平灶台。(4)疏行首:将行列间道路隔宽。(5)二卿:指子重、子反。相恶:不和。二人有仇,故后子重逼子反自杀。(6)旧:一云老兵;一云旧族子弟。(7)蛮:指随楚而来的各部落。(8)合:即两军对阵。嚣:喧哗。(9)不必:未必。良:精良,指有战斗力。

  “译文”二十九日,阴历晦日(六月是小月,所以晦日是二十九日),楚国一清早就逼近晋军列阵。军吏为此担忧。范匄跑步上前,说:“堵上水井,填平灶台,在军营中列阵,把行列间的道路隔宽。晋国、楚国都只听从上天的赐予,有什么担忧的?”他的父亲范文子拿着戈追赶他,说:“国家的存亡由上天而定,小孩子知道什么?”栾书说:“楚国军队轻佻不严,我们固守营垒等待他们,三天以后一定会退去。在他们撤退时攻击他们,一定能获得胜利。”郤至说:“楚国有六个薄弱之处,不能丧失了:他们的子反、子重两位国卿相互厌恶;楚王的卫兵用的是旧族;郑国军队虽然列阵但不整齐;蛮人军队虽然有军队但不列阵;列阵的时间不回避晦日之忌;在列阵的时候喧哗,合战的时候就更加喧哗,各自观望后面的军队,没有斗志。旧族不一定就优良,又冒犯了天忌。我们一定能战胜他们。”楚子登巢车以望晋军(1),子重使大宰伯州犁侍于王后。王曰:“骋而左右,何也?”曰:“召军吏也。”“皆聚于中军矣。”曰:“合谋也。”“张幕矣。”曰:“虔卜于先君也。”“彻幕矣。”曰:“将发命也。”“甚嚣,且尘上矣。”曰:“将塞井夷灶而为行也。”“皆乘矣,左右执兵而下矣。”曰:“听誓也。”“战乎?”曰:“未可知也。”“乘而左右皆下矣。”曰:“战祷也。”伯州犁以公卒告王。苗贲皇在晋侯之侧(2),亦以王卒告。皆曰:“国士在(3),且厚,不可当也。”苗贲皇言于晋侯曰:“楚之良,在其中军王族而已。请分良以击其左右,而三军萃于王卒,必大败之。”公筮之,史曰:吉。其卦遇《复》,曰:

  瘙椃‘南国(4),射其元王,中厥目。’国王伤,不败何待?公从之。有淖于前(5),乃皆左右相违于淖。步毅御晋厉公,栾针为右。彭名御楚共王,潘党为右。石首御郑成公,唐苟为右。栾、范以其族夹公行,陷于淖。栾书将载晋侯,曰:书退!国有大任,焉得专之?且侵官,冒也;失官,慢也;离局(6),奸也。有三罪焉,不可犯也。乃掀公以出于淖。

  “注释”(1)楚子:楚共王。巢车:即车,上有望台的战车。(2)苗贲皇:楚门椒之子,逃晋。因他熟悉楚国情况,所以也同伯州犁一样,站在晋君之侧。(3)国士:指伯州犁。(4):局迫。可引申为削弱。(5)淖:泥沼。(6)离局:离开岗位。

  “译文”楚共王登上有一根高竿的巢车撩望晋国的军队,子重让从晋国逃到楚国担任了太宰的伯州犁站在楚共王身后服侍。楚共王说:“兵车往左右两面奔驰,是干什么?”伯州犁说:“是在召集军吏。”楚共王说:“都聚集在军营里了!”伯州犁说:“是在一起谋划。”楚共王说:“张挂上帐幕了。”伯州犁说:“是在先君的神主前占卜。”楚共王说:“撤去帐幕了!”伯州犁说:“将要发布命令了。”楚共王说:“很喧哗,并且尘土扬起来了!”伯州犁说:“将要堵上水井、填平灶台列阵了。”楚共王说:“都乘上战车了,左面的将帅和右面的戎右手拿兵器都下来了!”伯州犁说:“这是在听取号令了。”楚共王说:“要作战了吗?”伯州犁说:“还不能知道。”楚共王说:“上了战车的将帅和戎右又下来了!”伯州犁说:“这是战前祷告鬼神。”伯州犁把晋国国君的卫兵指点给楚共王看。从楚国逃到晋国的苗贲皇站在晋厉公旁边,也把楚共王的卫兵指点给晋厉公看。两个人都对国君说:“对方国家中都有才能的人在那里,并且阵式厚实,不可以抵挡。”苗贲皇对晋厉公说:“楚国的精兵,只在他们中军的国君卫兵中而已。请分出一部分精兵攻击他们的左军和右军,而用三个军集中攻打国君卫兵,一定能把他们打得大败。”晋厉公占筮,史官说:“吉利。这一卦遇到了《复》卦,意思是说:‘南方的国家被削弱,用箭射他们的大王,射中了他的眼睛。’国家削弱、国王受伤,不失败还等什么?”晋厉公就听从了。有一处泥沼在晋国军队前面,晋国军队就都从左右两面避开泥沼。步毅为晋厉公驾驭战车,栾针担任戎右。彭名为楚共王驾驭战车,潘党担任戎右。石首为郑成公驾驭战车,唐苟担任戎右。栾书和范文子率领他们的氏族军队左右护卫着晋厉公向前,晋厉公的战车陷入了泥沼。栾书准备接晋厉公上车,栾针说:“你退后!国家中有大事,怎么能让一个人专揽?并且侵夺官职,就是冒犯;失去职守,就是怠慢;离开自己的属下,就是混乱。有这三个罪过,不可以冒犯它。”就掀起战车带着晋厉公出了泥沼。癸巳(1),潘之党与养由基蹲甲而射之(2),彻七札焉(3)。以示王,曰:“君有二臣如此,何忧于战?”王怒曰:“大辱国。诘朝,尔射,死艺。”吕梦射月,中之,退入于泥。占之,曰:“姬姓,日也。异姓,月也。必楚王也。射而中之,退入于泥,亦必死矣。”及战,射共王,中目。王召养其基,与之两矢,使射吕,中项,伏(5)。以一矢复命。

  “注释”(1)癸巳:为甲午前一天。此补叙。(2)潘之党:潘的儿子潘党。蹲甲:叠起披甲,像人蹲立地上。(3)七札:七层甲。(4)姬姓日也:姬为周天子姓,故以日当之。晋为姬姓国。(5):弓套。

  “译文”在前一天,即二十八日,潘尪的儿子潘党和养由基把铠甲叠起来用箭射,穿透了七层铠甲。拿给楚共王看,说:“君王有两个这样的臣下,作战还有什么可担忧的?”楚共王生气地说:“太羞辱国家了。(仅恃勇力而无谋略,)明天早晨,你们将会死在自己射箭的技艺上。”吕锜梦见自己用箭射月亮,射中了,自己后退时掉进了泥里。占卜这件事,说:“姬姓是太阳,异姓是月亮。月亮一定就是楚共王了。用箭射而射中了他,你后退时掉进了泥里,你也一定会死了。”等到交战时,吕锜用弓箭射楚共王,射中了眼睛。楚共王(忍痛)召养由基前来,交给他两支箭,让他射吕锜。养由基射中了他的颈项,他伏在弓袋上死去。养由基拿着一支箭向楚共王复命。至三遇楚子之卒,见楚子,必下,免胄而趋风(1)。楚子使工尹襄问之以弓(2),曰:“方事之殷也,有韦之跗注(3),君子也。识见不穀而趋(4),无乃伤乎?”至见客,免胄承命,曰:“君之外臣至,从寡君之戎事,以君之灵,间蒙甲胄(5),不敢拜命。敢告不宁(6),君命之辱。为事之故,敢肃使者。”三肃使者而退。

  “注释”(1)免胄:脱帽。趋风:向前快走。以表示尊敬。(2)工尹襄:工尹为官职,襄为名。问:问候,同时赠送礼物。(3)(mei)韦:赤黄色熟牛皮,古用以制军服。跗注:衣裤相连的军服。(4)识:适。(5)间(jian):参加。(6)不宁:不安。

  “译文”郤至三次遇见楚共王的卫兵,见到楚共王,必定要下车,脱下头盔跑着退避。楚共王派工尹官襄以弓作为礼物去问候他,并说:“现在战事正激烈,那位穿着赤黄色牛皮军装的人是位君子。看见了我就快步跑开,该不是受伤了吧?”郤至见到来宾,脱下头盔接受问候,说:“君王在国外的臣下郤至,现跟随我们国君作战,借助君王的威灵,身披甲胄,不便下拜接受命令。大胆相告我心情激动不安,辱承楚王使人来问候,敢请以肃拜礼仪拜谢使者。”于是三次肃拜了使者,然后退开。晋韩厥从郑伯,其御杜溷罗曰:“速从之!其御屡顾,不在马,可及也。”韩厥曰:“不可以再辱国君(1)。”及止。至从郑伯,其右翰胡曰:“谍辂之(2),余从之乘而俘以下。”至曰:“伤国君有刑。”亦止。石首曰:“卫懿公唯不去其旗,是以败于荧(3)。”乃内旌于中。唐苟谓石首曰:“子在君侧,败者壹大(4)。我不如子,子以君免,我请止(5)。”乃死。楚师薄于险(6),叔山冉谓养由基曰:“虽君有命(7),为国故,子必射!”乃射,再发,尽殪(8)。叔山冉搏人以投,中车,折轼。晋师乃止。囚禁公子。

  “注释”(1)再辱国君:之战,韩厥曾追及齐顷公。(2)谍辂之:秘密派轻车绕道迎击。谍:秘密的探察。(3)败于荧:卫懿公败于荧泽,见闵公二年。(4)败者壹大:战败了更应一心保护君主。(5)止:御车抵御晋军。(6)薄:迫。(7)虽君有命:楚共王前叱责养由基,当同时禁止他射箭。(8)殪(yi):死亡。

  “译文”晋国的韩厥追赶郑成公,他的御戎杜溷罗说:“赶快追赶他!他的御戎屡屡回顾,心思不在马上,可以赶得上。”韩厥说:“鞌地那次战役我已经屈辱过一位国君,现在不可以再次屈辱国君了。”就止住了。郤至追赶郑成公,他的戎右茀翰胡说:“秘密派轻车从小路上截住他,我追上他跳上他的战车,把他俘虏了。”郤至说:“伤害国君会受惩罚。”他也止住了。石首说:“当年卫懿公只因为不拿掉他的旌旗,因此在荧泽被打败。”就把旌旗装在弓袋里。唐苟对石首说:“你在国君旁边,失败的人应该一心保护国君。我不如你,你带着国君逃走,请让我御车阻止他们。”于是战死了。楚国军队被逼迫到了山势险要的地方,叔山冉对养由基说:“虽然君王有命令禁止你射箭,但为了国家的缘故,你一定要射箭!”于是养由基就射箭了。射了两次,都把敌人射死了。叔山冉抓住晋国士卒投向晋国军队,投中了战车,折断了车前的横杆。晋国军队才停住了。晋国军队囚禁了楚国的公子茷。旦而战,见星未已。子反命军吏察夷伤(1),补卒乘,缮甲兵,展车马,鸡鸣而食,唯命是听。晋人患之。苗贲皇徇曰(2):“乘补卒,秣马厉兵,修陈固列,蓐食申祷(3),明日复战。”乃逸楚囚。王闻之,召子反谋。谷阳竖献饮于子反,子反醉而不能见。王曰:“天败楚也夫!余不可以待。”乃宵遁。晋入楚军,三日谷(4)。范文子立于戎马之前,曰:“君幼,诸臣不佞,何以及此?君其戒之!《周书》曰‘惟命不于常’,有德之谓。”

  “注释”(1)夷伤:创伤。夷:通“痍”。(2)徇:宣令。(3)申:再次。(4)三日谷:即吃了楚车留下的军粮三日。

  “译文”天亮开始作战,还看得见天上的星星。子反命令军吏察看疮伤,补充步兵车兵,修理铠甲和武器,陈列开车马,鸡叫的时候吃饭,只等听候主帅的命令。晋国人很担忧他们。苗贲皇遍告全军说:“检阅战车,补充士卒,喂好马匹,磨快武器,整顿阵式,巩固行列,饱餐一次,再次祷告,明天接着再作战。”然后故意让楚国囚犯逃脱。楚共王听说以后,召见子反商议。谷阳竖献酒给子反,子反喝醉了不能去进见。楚共王说:“是上天要让楚国失败吧!我不能坐以待毙。”就在夜间逃走了。晋国军队进入楚国军营,吃了三天楚国军队的粮食。范文子站在晋厉公的车马前面,说:“君王年幼,群臣没有才干,怎么会到现在这样子?君王应该警惕了!《尚书周书》中的《康诰》篇说:‘上天的赐予不是恒常不变的。’意思是说要有德行。”楚师还,及瑕(1),王使谓子反曰:“先大夫之覆师徒者(2),君不在。子无以为过,不穀之罪也。”子反再拜稽首曰:“君赐臣死,死且不朽。臣之卒实奔,臣之罪也。”子重使谓子反曰:“初陨师徒者(3),而(4)亦闻之矣。盍图之?”对曰:“虽微先大夫有之,大夫命侧(5),侧敢不义?侧亡君师,敢忘其死?”王使止之,弗及而卒。

  “注释”(1)瑕:属于随国,为楚的附庸,在今安徽蒙城县北。(2)先大夫:指子玉。(3)初陨师徒者:指子玉。(4)而:尔,指子反。(5)侧:子反名侧。

  “译文”楚国军队回国,到达瑕地,楚共王派人对子反说:“城濮之战,)先大夫的军队战败时,国君也没有在军队中。现在你不要认为自己有过错,这是我的罪过。”子反再拜叩头说:“君王赐臣下去死,死了也是不朽的。臣下的士卒确实奔逃了,这是臣下的罪过。”子重也派人对子反说:“原先先大夫战败之事,你也是听说了的。你怎么考虑的?”子反回答说:“即使没有先例,你命令我,我怎么敢不承受战败的罪责?我丧失了君王的军队,怎敢不去以死谢罪?”楚共王派人阻止他,但没有来得及,他就(自杀而)死了。(成公十六年)晋厉公杀三郤晋厉公侈,多外嬖(1)。反自鄢陵,欲尽去群大夫而立其左右。胥童以胥克之废也(2),怨氏,而嬖于厉公。夺夷阳五田(3),五亦嬖于厉公。与长鱼矫争田(4),执而梏之(5),与其父母妻子同一辕。既,矫亦嬖于厉公。栾书怨至,以其不从己而败楚师也,欲废之。使楚公子告公曰(6):“此战也,至实召寡君。以东师之未至也(7),与军帅之不具也(8),曰:‘此必败!吾因奉孙周以事君(9)。’”公告栾书,书曰:“其有焉!不然,岂其死之不恤而受敌使乎(10)?君盍尝使诸周而察之?”至聘于周,栾书使孙周见之。公使觇之。信。遂怨至。厉公田,与妇人先杀而饮酒,后使大夫杀。至奉豕,寺人孟张夺之,至射而杀之。公曰:“季子欺余。”

  “注释”(1)外嬖:受宠爱的人。(2)胥童:胥克之子。宣公八年,缺罢免了胥克。(3)夷阳五:一作夷羊五。夷羊为复姓。(4)长鱼矫:出自秦修鱼氏,嬴姓。(5)梏:手铐。(6)公子:时被晋俘禁。(7)东师:指齐、鲁、卫之军。(8)军帅之不具:晋出动四军,但新军将出使乞师,下军佐荀留守国内,所以说军队的统帅不全。(9)孙周:一称周子,以其出于公孙,故称孙周。后嗣位,为晋悼公。(10)受敌使:谓鄢陵之战至接受楚共王派人送上弓问候他之事。周:周朝。时孙周在周廷事奉襄公,所以派郤至去周,看他是否与孙周勾结。信:果见二人交往,遂信公子的话。季子:指至。因至不告而擅杀宦官,故厉公不满。

  “译文”晋厉公奢侈,有很多男宠。从鄢陵返回以后,想要全部除去大夫们,而立他左右的男宠为大夫。胥童由于他父亲胥克被郤缺废免官职的缘故,怨恨郤氏一族,而又受到晋厉公的宠爱。郤锜夺取了夷阳五的土地,夷阳五也受到晋厉公的宠爱。郤犨和长鱼矫争夺土地,抓了他,把他的手铐起来,和他的父母、妻子孩子捆绑在同一辆车的车辕上。事情过去以后,长鱼矫也受到晋厉公的宠爱。栾书怨恨郤至,因为他不听从自己而打败了楚国军队,想要废免他。他让楚国的公子茷告诉晋厉公说:“这次作战,实在是郤至召我们国君去的。原因是东方诸侯各国的军队还没有到,军队统帅不俱全,说:‘这次晋国必定失败!我乘机拥戴孙周(即后来的晋悼公)来事奉君王。’”晋厉公告诉了栾书,栾书说:“恐怕有这回事吧!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能不顾虑生死,而接受敌方君王的问候呢?君王为什么不试着让他出使周朝而观察他?”郤至被派去周朝聘问,栾书乘机让孙周和他相见。晋厉公派人窥视,得到证实。晋厉公于是怨恨郤至。晋厉公去畋猎,和妇女一起射杀禽兽而且喝酒,之后才让大夫们射杀禽兽。郤至奉献野猪,寺人官孟张夺走了它,郤至用箭射杀了他。晋厉公说:“季子(即郤至)欺负我。”厉公将作难,胥童曰:“必先三,族大多怨(1)。去大族不逼(2),敌多怨有庸(3)。”公曰:“然。”氏闻之,欲攻公,曰:“虽死,君必危。”至曰:“人所以立,信、知、勇也。信不叛君,知不害民,勇不作乱。失兹三者,其谁与我?死而多怨,将安用之?君实有臣而杀之(4),其谓君何?我之有罪,吾死后矣!若杀不辜,将失其民,欲安得乎?待命而已!受君之禄,是以聚党(5)。有党而争命,罪孰大焉!”

  “注释”(1)多怨:指仇家多。(2)不逼:公室不受逼迫。(3)敌多怨有庸:杜注谓意为讨伐多怨的敌人容易建立功劳。(4)君实有臣:指臣子是从属于君王的。(5)聚党:聚养宗党。

  “译文”晋厉公准备发难,胥童说:“一定要先对付郤锜、郤犨、郤至这三郤,郤氏宗族大而且怨恨他们的人多。除去了大族公室就不受逼迫,敌方怨恨他们的人多就容易成功。”晋厉公说:“对。”郤氏一族听说以后,郤锜想要攻打晋厉公,说:“即使死了,也一定会让国君遇到危险。”郤至说:“人所以有成就,是由于有信用、智慧、勇敢。有信用就不能背叛国君,有智慧就不会危害百姓,有勇敢就不会发动变乱。失去了这三个,谁还会支持我们?叛乱败死又会招来更多怨恨,还用它做什么?国君确实拥有臣下,杀了他们,能说国君什么?我们有罪过,我们已经死得晚了!如果杀了没有罪的人,将会失去百姓的支持,国君想要获得安定,能够吗?听候命令就是了!接受了国君的俸禄,靠它来聚集党羽;有了党羽而抗争君命,罪过还有比这更大的吗!”壬午,胥童、夷羊五帅甲八百,将攻氏。长鱼矫请无用众(1),公使清沸助之(2),抽戈结衽(3),而伪讼者。三将谋于榭(4),矫以戈杀驹伯、苦成叔于其位(5)。温季曰(6):“逃威也(7)!”遂趋。矫及诸其车,以戈杀之,皆尸诸朝。胥童以甲劫栾书、中行偃于朝。矫曰:“不杀二子,忧必及君。”公曰:“一朝而尸三卿,余不忍益也(8)。”对曰:“人将忍君。臣闻乱在外为奸,在内为轨。御奸以德,御轨以刑。不施而杀,不可谓德。臣逼而不讨,不可谓刑。德刑不立,奸轨并至。臣请行。”遂出奔狄。公使辞于二子,曰:“寡人有讨于氏,氏既伏其辜矣。大夫无辱(9),其复职位。”皆再拜稽首曰:“君讨有罪,而免臣于死,君之惠也。二臣虽死,敢忘君德。”乃皆归。公使胥童为卿。

  “注释”(1)无用众:指不必动兵。(2)清沸(tui):也是厉公的宠臣。(3)结衽:互相揪住对方。衽,衣襟。(4)谋:会商讼事。榭:台上屋,听讼所在,相当于公堂。(5)驹伯。苦成叔。位:坐处。(6)温季:至。(7)逃威:欲逃于无罪而被杀。(8)不忍益:不忍心再加杀戮。(9)无辱:不要将被劫持这件事当做耻辱。

  “译文”壬午,胥童、夷羊五(即夷阳五)率领八百名甲士,准备攻打郤氏。长鱼矫请求可以不动用众多的人,晋厉公就派另一位男宠清沸魋辅助他,两个人抽出戈,互相揪住衣襟,伪装成争讼的人。三郤准备到楼榭上去会商讼事。长鱼矫用戈在座位上杀死了驹伯(即郤锜)和苦叔成(即郤犨)。温季(即郤至)说:“我想要在因为无罪而逃跑的时候被杀死!”于是就快步走出来。长鱼矫在他的车辆那里追上他,用戈杀死了他,把三个人的尸体都陈列在朝廷中示众。胥童率领甲士在朝廷中劫持了栾书和中行偃。长鱼矫说:“不杀死这两个人,忧患必定要降临到君王身上。”晋厉公说:“朝廷上已经陈列了三位卿的尸体,我不忍心再增多了。”长鱼矫回答说:“别人却会忍心杀了君王。我听说变乱发生在国外叫做奸,发生在国内叫做轨。抵御奸用德行,抵御轨用刑罚。不施恩惠而杀人,不能称作德行。受臣下逼迫而不讨伐,不能称作刑罚。德行和刑罚不树立,奸和轨就会一起来到。我请求离开。”于是就出逃到狄人那里。晋厉公派人向栾书和中行偃二人解释,说:“我讨伐郤氏一族,郤氏既已认罪处死了。不敢屈辱了大夫们,还是恢复了官位吧。”二人都再拜叩头说:“君王讨伐有罪过的人,而使臣下免于一死,这是君王的恩惠。我们二位臣下即使死了,也不敢忘记君王的恩德。”于是就都回去了。晋厉公让胥童担任了卿。公游于匠丽氏(1),栾书、中行偃遂执公焉。召士,士辞。召韩厥,韩厥辞,曰:“昔吾畜于赵氏,孟姬之谗,吾能违兵(2)。古人有言曰:‘杀老牛,莫之敢尸(3)。’而况君乎?二三子不能事君,焉用厥也!”闰月乙卯晦(4),栾书、中行偃杀胥童。民不与氏,胥童道君为乱,故皆书曰:“晋杀其大夫。”

  “注释”(1)匠丽氏:据《晋语》等载,晋厉公卒于翼,所以匠丽氏当在翼地。(2)违兵:不肯用兵。孟姬谗杀赵同、赵括时,晋侯、栾氏、氏皆参与进攻赵氏。见成公八年。(3)尸:主。(4)闰月:闰十二月。

  “译文”晋厉公到另一位男宠匠丽氏的家中游玩,栾书和中行偃于是就在那里抓起了晋厉公。召士匄前来,士匄推辞了。召韩厥前来,韩厥也推辞了,说:“当年我被收养在赵氏家里,孟姬(即赵庄姬)诬陷他们时,我都不敢用兵。古人有一句话说:‘杀死老牛的时候,没有人敢出来主持。’又何况是国君呢?你们不能事奉国君,又哪里用得着我!”闰月二十九日,阴历晦日(此月为小月,所以晦日是二十九日),栾书和中行堰杀死了胥童。百姓不支持郤氏,胥童引导国君作乱,所以《春秋》都记载为:“晋国杀死了他们的大夫。”既不表示晋国杀死郤氏和胥童有理,也不表示郤氏和胥童无罪。(成公十七年)

  晋立悼公二月乙酉朔,晋悼公即位于朝。始命百官,施舍已责(1),逮鳏寡,振废滞(2),匡乏困,救灾患,禁淫慝,薄赋敛,宥罪戾,节器用,时用民,欲无犯时。使魏相、士鲂、魏颉、赵武为卿(3);荀家、荀会、栾黡、韩无忌为公族大夫(4),使训卿之子弟共俭孝弟;使士渥浊为大傅,使修范武子之法;右行辛为司空(5),使修士之法;弁纠御戎(6),校正属焉(7),使训诸御知义;荀宾为右(8),司士属焉(9),使训勇力之士时使。卿无共御(10),立军尉以摄之。祁奚为中军尉,羊舌职佐之,魏绛为司马,张老为候奄;铎遏寇为上军尉,籍偃为之司马,使训卒乘亲以听命;程郑为乘马御,六驺属焉,使训群驺知礼。凡六官之长,皆民誉也。举不失职,官不易方,爵不逾德,师不陵正,旅不逼师,民无谤言,所以复霸也。

  “注释”(1)已责:免除对国家所欠债务。责,通“债”。(2)振:起用。废滞:指被废黜而闲居的人。(3)魏颉:魏颗之子,谥文子。(4)荀家、荀会:皆荀偃之族。韩无忌:韩厥之子。(5)右行辛:贾辛,领右行,故以为氏。(6)弁纠:即栾纠。(7)校正:主马官。(8)荀宾:荀偃之族。(9)司士:诸卿的车右。(10)卿无共御:卿即各军主帅、辅佐,原均有固定的御者,此时取消。祁奚:字黄羊。魏绛:魏子。张老:张孟。候奄:主斥候之官。铎遏寇:复姓铎遏,名寇。籍偃:即籍游。程郑:荀氏别族。官不易方:谓官守其业,无相逾易。

  “译文”二月乙酉朔,晋悼公在朝廷上即位,就开始命令百官布施恩惠于百姓,减免他们的劳役,免除债务,恩惠还施及鳏寡之人,起用被废黜而闲居日久的贤人,救济贫困,援救灾难,禁止邪恶,少征赋税,宽赦罪过,节约器用,在农闲时才使用农民,个人主观的欲望不去侵占农时。派魏相、士鲂、魏颉、赵武担任卿;荀家、荀会、栾黡、韩无忌担任公族大夫,让他们教育卿的子弟恭敬、节俭、孝顺、友爱;派士渥浊担任太傅,让他学习范武子的法度;右行辛担任司空,让他学习士的法度;弁纠驾驭战车,校正官归他管辖,让他教育御者们明白道义;荀宾担任车右,司士官归他管辖,让他教育勇敢有力的武士们待时而用。卿没有固定的御者,设立军尉兼管这些事。祁奚担任中军尉,羊舌职辅佐他,魏绛担任司马,张老做候奄官;铎遏寇担任上军尉,籍偃担任他的司马,让他训练步兵车兵,相互和睦并听从命令;程郑担任乘马御,六驺归他官辖,让他教育他们明白礼仪。凡是各部门的长官,都是百姓赞誉的人,举拔的人不失职,做官的人谨守世业,爵位不超出德行,师的长官不冒犯军队的将佐,旅的长官不逼迫师的长官,百姓没有指责的话,这就是晋悼公再次称霸于诸侯的原因。(成公十八年)卷九襄公祁奚请老祁奚请老,晋侯问嗣焉(1)。称解狐(2),其仇也,将立之而卒。又问焉,对曰:“午也可(3)。”于是羊舌职死矣,晋侯曰:“孰可以代之?”对曰:“赤也可(4)。”于是,使祁午为中军尉,羊舌赤佐之。君子谓:“祁奚于是能举善矣。称其仇,不为谄。立其子,不为比(5)。举其偏,不为党。《商书》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其祁奚之谓矣!解狐得举,祁午得位,伯华得官,建一官而三物成(6),能举善也夫!唯善,故能举其类。《诗经》云:‘惟其有之,是以似之。’祁奚有焉。”

  “注释”(1)嗣:替代之人。(2)解狐:解扬族人,食邑于解,故以之为氏。(3)午:祁午,祁奚之子。(4)赤:羊舌赤,羊舌职之子,字伯华。(5)比:勾结偏私。(6)一官:一个部门的官员,指中军尉。三物:三件事,指得举、得位、得官。

  “译文”祁奚请求退休,晋悼公问谁来接替他,祁奚举荐解狐,而解狐是祁奚的仇人,晋悼公准备任命解狐时他却死了。晋悼公又问祁奚,祁奚回答说:“祁午也可以胜任。”这时羊舌职死了,晋悼公说:“谁可以接代他?”祁奚回答说:“羊舌赤也可以胜任。”因此,晋悼公就派遣祁午担任中军尉,羊舌赤担任辅佐。时人君子认为祁奚在这种情况下能够推举贤人,举荐他的仇人而不是谄媚,推荐他的儿子而不是自私,推举他的属下而不是结党。《商书》说:“不偏私不结党,君王之道平正无私。”这说的就是祁奚吧。解狐得到举荐,祁午得到任命,羊舌赤得到官位,建立一个官职而成全三件事,这是由于能够推举贤人的缘故。唯其有德行,才能推举类似他的贤人。《诗经》说:“正因为他具有美好的德行,所以他的后代世嗣其官。”祁奚就是这样的人。(襄公三年)魏绛戮扬干之仆晋侯之弟扬干乱行于曲梁(1),魏绛戮其仆。晋侯怒,谓羊舌赤曰:“合诸侯以为荣也,扬干为戮,何辱如之?必杀魏绛,无失也!”对曰:“绛无贰志,事君不辟难,有罪不逃刑,其将来辞(2),何辱命焉?”言终,魏绛至,授仆人书(3),将伏剑。士鲂、张老止之。公读其书曰:“日君乏使,使臣斯司马(4)。臣闻师众以顺为武,军事有死无犯为敬。君合诸侯,臣敢不敬?君师不武,执事不敬,罪莫大焉。臣惧其死,以及扬干,无所逃罪。不能致训(5),至于用钺。臣之罪重,敢有不从,以怒君心?请归死于司寇。”公跣而出,曰:“寡人之言,亲爱也;吾子之讨,军礼也。寡人有弟,弗能教训,使干大命,寡人之过也。子无重寡人之过,敢以为请。”晋侯以魏绛为能以刑佐民矣,反役(6),与之礼食(7),使佐新军。张老为中军司马,士富为侯奄。

  “注释”(1)乱行:扰乱军队行列。曲梁:在鸡泽附近,应是当时的会盟之地。(2)辞:表白,解释。(3)仆人:接受官员奏章的官。(4)斯:同“司”,担任。(5)致训:给予教育训导。(6)反役:自行役而回,指从鸡泽回国。(7)礼食:公食大夫之礼。设于庙。

  “译文”晋悼公的弟弟扬干在曲梁扰乱军队的行列,魏绛杀了他的驾车人。晋悼公发怒,对羊舌赤说:“会合诸侯是光荣的事,扬干却受到这样的侮辱,还有什么侮辱比这更大?一定要杀掉魏绛,不要耽误了。”羊舌赤回答说:“魏绛绝无二心,事奉国君不避死难,有了罪过不逃避刑罚,他大概会来当面陈述的,何必劳动君王发布命令呢?”话刚说完,魏绛就到了,把上书交给晋悼公的仆人,准备伏剑自杀,士鲂、张老阻止了他。晋悼公读他的上书,上面说:“往日君王缺少供使唤的人,让下臣担任司马的职务。下臣听说军队的兵众服从军纪叫做武;在军事事务中,宁死也不触犯军纪叫做敬。君王会合诸侯,下臣岂敢不敬?君王的军队不武,办事的人不敬,没有比这再大的罪过了啊!下臣畏惧触犯死罪,所以处理了扬干,罪责无可逃避。下臣不能教导好全军众人,以至于动用了斧钺。下臣的罪过很重,岂敢不服从惩罚来激怒君王呢?请求下臣在自杀之后再将尸体交付司寇行刑。”晋悼公光着脚就跑出来说:“寡人的话是出于对兄弟的亲情;您执法讨罪,是按军法从事。寡人有弟弟,却没有能够教导他,而让他触犯了军令,这是寡人的过错,您不要再加重寡人的过错了。谨敢以此作为请求。”晋悼公认为魏绛能够用刑罚来治理军队,会盟回国后,对他行公食大夫之礼,并派他为新军的辅佐。张老担任中军司马,士富担任候奄官。(襄公三年)魏绛论和戎无终子嘉父孟乐如晋(1),因魏庄子纳虎豹之皮(2),以请和诸戎。晋侯曰:“戎狄无亲而贪,不如伐之。”魏绛曰:“诸侯新服,陈新来和,将观于我,我德则睦,否则携贰(3)。劳师于戎而楚伐陈,必弗能救,是弃陈也,诸华必叛(4)。戎,禽兽也,获戎失华,无乃不可乎?《夏训》有之曰:有穷后羿。(5)”公曰:后羿何如?对曰:昔有夏之方衰也,后羿自迁于穷石(6),因夏民以代夏政(7),恃其射也,不修民事而淫于原兽。弃武罗、伯因、熊髡、圉,而用寒浞(8)。寒浞,伯明氏之谗子弟也(9)。伯明后寒弃之(10),夷羿收之,信而使之,以为己相。浞行媚于内而施赂于外,愚弄其民而虞羿于田,树之诈慝以取其国家,外内咸服。羿犹不悛,将归自田,家众杀而亨之,以食其子。其子不忍食诸,死于穷门。靡奔有鬲氏。浞因羿室,生浇及,恃其谗慝诈伪而不德于民。使浇用师,灭斟灌及斟寻氏。处浇于过,处于戈。靡自有鬲氏收二国之烬,以灭浞而立少康。少康灭浇于过,后杼灭于戈,有穷由是遂亡,失人故也。昔周辛甲之为大史也,命百官官箴王阙,于《虞人之箴》曰:‘芒芒禹迹,画为九州,经启九道。民有寝庙,兽有茂草,各有攸处,德用不扰。在帝夷羿,冒于原兽,忘其国恤而思其牡。武不可重,用不恢于夏家。兽臣司原,敢告仆夫。’《虞箴》如是,可不惩乎?于是晋侯好田,故魏绛及之。

  “注释”(1)无终:山戎国名,地流无定,此时住山西境内。其君称“子”,名嘉父。孟乐:无终使臣也。(2)魏庄子:即魏绛。(3)携贰:背离。贰:有二心。(4)诸华:对诸戎而言,指中原诸侯。(5)有穷:部落名,居今河南洛阳。后羿:有穷之君。(6):今河南滑县。穷石:即穷谷,在洛阳市南。(7)“因夏民”句:当时禹之孙大康淫放失国,夏人立其弟仲康。仲康弱,卒后子相立,后羿代相,号为穷。(8)寒:部落名,居山东潍县。寒浞以部落为氏。(9)伯明:寒部君王。后寒:人名。(10)夷羿:夷为羿之氏,或谓种族。虞:同“娱”。田:田猎。穷门:穷国国门。靡:夏臣。有鬲氏:部落名,居今山东德州市。斟灌:部落名,地今在今山东范县。斟寻氏:部落名,居今河南偃师县。过:部落名,成今山东掖县。戈:部落名,地在今河南境内。后杼:少康子。辛甲:本为纣臣,后事周为公卿,封长子。箴:诫谏。虞人:掌田猎之官。芒芒:远貌。经启:经略开通。攸:所。德用不扰:德指人与兽的本质。用,因。句谓人与兽需求不同因此而互不干扰。冒:贪。牝鹿。牡:公兽。此以牡泛指禽兽。重:累次。用:因此。恢:廓,大。兽臣:即虞人。

  “译文”无终国的国君嘉父派遣孟乐去到晋国,依靠魏绛的关系奉献了虎豹的皮,以请求晋国和戎人各部讲和。晋悼公说:“戎狄不认亲情而且贪婪,不如进攻他们。”魏绛说:“诸侯新近顺服,陈国刚刚前来讲和,都将观察我们的措施,我们有德他们就亲近我们,不然的话就会背离我们。如果对戎人用兵的话,一旦楚国进攻陈国,必定不能去救援,这就是丢弃陈国了,中原诸国一定背叛我们。戎人不过是禽兽,得到戎人而失去中原,恐怕不可以吧!《夏训》有这样的说法:‘有穷的后羿。’”晋悼公说:“后羿怎么样?”魏绛回答说:“从前夏朝刚刚衰落的时候,后羿从地迁到穷石,依靠夏朝的百姓取代了夏朝政权,后羿仗着他的射箭技术,不致力于治理百姓而沉溺于田猎,弃用了武罗、伯因、熊髠、尨圉等贤臣而任用寒浞。寒浞,是伯明氏的奸邪子弟,寒君伯明在位的时候弃用了他,后羿收留了他,信任并且使用他,作为自己的辅佐之臣。寒浞在里边对后羿的妻妾献媚;在外边广施财物,愚弄百姓而使后羿专以田猎为乐;扶植了奸诈邪恶的人来取得了后羿的国和家,外部和内部都顺从归服。后羿还是不肯悔改,从田猎的地方回来时,他家中的手下把他杀了,煮熟让他的儿子吃,他的儿子不忍心吃,又被杀死在穷国的城门口。靡逃亡到有鬲氏。寒浞接收了后羿的妻妾,生了浇和豷,仗着他的奸诈邪恶而对百胜不施恩德。派浇带兵,灭了斟灌氏和斟寻氏。让浇住在过国,让豷住在戈国。靡从有高氏那里聚集这两国的遗民,推翻了寒浞而立了少康。少康在过国灭掉了浇,后杼在戈国灭掉了豷,有穷氏从此就灭亡了,这是由于失去贤人的缘故。从前周朝的辛甲做太史的时候,命令百官每人都规诫天子的阙失,在《虞人之箴》里说:‘邈远的夏禹走过的国土,分为九州,开通了九州的大道,百姓有寝有庙,野兽有丰茂的青草,各得其所,他们因此互不干扰。后羿身居帝位,贪恋着打猎,忘记了国家的忧患,想到的只是大小野兽,田猎不能无度,不然就不能恢宏夏后氏的国家。主管打猎的虞人,谨以此规劝君王的左右。’《虞箴》这样说,难道能不引以为训而停止田猎吗?”当时晋悼公喜欢田猎,所以魏绛提到这件事。公曰:“然则莫如和戎乎?”对曰:“和戎有五利焉:戎狄荐居(1),贵货易土,土可贾焉,一也;边鄙不耸(2),民狎其野(3),穑人成功,二也;戎狄事晋,四邻振动,诸侯威怀,三也;以德绥戎,师徒不勤,甲兵不顿(4),四也;鉴于后羿,而用德度,远至迩安,五也。君其图之!”公说,使魏绛盟诸戎,修民事,田以时。

  “注释”(1)荐:草。荐居,逐水草而居。(2)耸:惧。指无警。(3)狎:习。此指安心。(4)顿:坏。

  “译文”晋悼公说:“然而,没有比跟戎人讲和更好的办法了吗?”魏绛回答说:“跟戎人讲和有五点好处:戎狄逐水草而居,重视财货而轻视土地,他们的土地可以自由买卖,这是一;边境不再有所警惧,百姓安心在田野里耕作,耕种的人可以获得好收成,这是二;戎狄事奉晋国,四边的邻国震动,诸侯因为我们的威严而慑服,因为我们的德行而受到安抚,这是三;用德行安抚戎人,不必劳师动众,武器不加损坏,这是四;以后羿为鉴而使用道德法度,远国前来顺服而邻国受到安抚,这是五。还望君王考虑。”晋悼公听了很高兴,派魏绛会盟各部戎人,又致力于治理百姓,按照时令去打猎。(襄公四年)郑子驷从楚纾民冬,楚子囊伐郑(1),讨其侵蔡也。子驷、子国、子耳欲从楚,子孔、子、子展欲待晋(2)。子驷曰:“周诗》有之曰:‘俟河之清,人寿几何?兆云询多,职竞作罗(3)。’谋之多族(4),民之多违,事滋无成(5)。民急矣,姑从楚以纾吾民(6);晋师至,吾又从之。敬共币帛以待来者(7),小国之道也,牺牲玉帛,待于二竟(8),以待强者而庇民焉。寇不为害,民不罢病(9),不亦可乎?”子展曰:“小所以事大,信也。小国无信,兵乱日至,亡无日矣。五会之信(10),今将背之,虽楚救我,将安用之?亲我无成,鄙我是欲,不可从也。不如待晋。晋君方明,四军无阙,八卿和睦,必不弃郑。楚师辽远,粮食将尽,必将速归,何患焉?舍之闻之,‘杖莫如信’。完守以老楚,杖信以待晋,不亦可乎?”子驷曰:“诗经》云:‘谋夫孔多,是用不集,发言盈庭,谁敢执其咎?如匪行迈谋,是用不得于道。’请从楚,也受其咎。”乃及楚平。

  “注释”(1)子囊:楚国令尹。(2)子驷、子国、子耳、子孔、子(jiao)、子展:都是郑卿。(3)职:主要。竞:争。主要的乃争为网罗。(4)多族:多种。(5)滋:益,有利。(6)纾:缓和。(7)共:通“供”,供给。(8)竟:通“境”,边境。(9)罢:通“疲”。(10)五会:指晋侯、郑伯相会之事:鲁襄三年会于鸡泽,五年会于戚,又会于城棣,七年会于,八年会于邢丘。舍之:子展。杖莫如信:可倚靠者莫如信。完守:完城以坚守。见《诗经小雅小珉》篇。孔:甚。集:成就。执其咎:担负其罪过。匪:彼。迈:远。彼行远谋:出行而远谋于外人也。(fei):即子驷。

  “译文”冬季,楚国的子囊进攻郑国,是为了讨伐郑国入侵蔡国一事。子驷、子国、子耳想要顺从楚国,子孔、子、子展想要等待晋国救援。子驷说:“周诗》有这样的话:‘等待黄河澄清,人的寿命能有几何?卜兆的词语的确太多,其中主要的都在争相为自己结成网罗。’主意太多,百姓多数不能跟从,事情更难成功。百姓危急了,姑且顺从楚国以缓和百姓的苦难;等晋国军队来到,我们再顺从他们。恭恭敬敬地供给财货以等待别人前来,这是小国所应当做的,用牺牲玉帛,等在两国的边境上,以等待强有力的国家并以此保护百姓。侵略之人不为祸害,百姓不疲劳困乏,不也是可以的吗?”子展说:“小国所用来事奉大国的,是信用。小国没有信用,战争和祸乱会每天都有,很快就要灭亡了。与晋国五次盟会的信约,如今却打算背弃,即使楚国救援我国,又有什么用呢?与晋国亲近无法成功,楚国又只想把我国作他们的边境,不能听子驷的话。不如等待晋国救援。晋国的国君正当贤明的时候,四军完备无缺,八卿和睦无间,必然不会抛弃郑国。楚军从遥远之地而来,粮食将要吃完了,一定会很快回去,有什么可怕的?我听说,‘没有比信用更可以倚靠了’。完缮守备以使楚军气衰,倚靠信用以等待晋军,不也是可以的吗?”子驷说:“诗经》说:‘出主意的人很多,因此不能有所成就,发言的人挤满庭院,谁敢承担罪过?就好像一个人出行而向远方的外人求取主意,因此很难找到正确的道路。’请顺从楚国,由我来承担罪责。”于是郑国就和楚国讲和。(襄公八年)魏绛谏晋侯居安思危郑人赂晋侯以师悝、师触、师蠲,广车、车淳十五乘(1),甲兵备。凡兵车百乘,歌钟二肆及其磬(2),女乐二八(3)。晋侯以乐之半赐魏绛,曰:“子教寡人和诸戎狄,以正诸华。八年之中,九合诸侯,如乐之和,无所不谐。请与子乐之。”辞曰:“夫和戎狄,国之福也。八年之中,九合诸侯,诸侯无慝,君之灵也,二三子之劳也,臣何力之有焉?抑臣愿君安其乐而思其终也!《诗经》曰:‘乐只君子,殿天子之邦。乐只君子,福禄攸同,便蕃左右,亦是帅从(4)。’夫乐以安德,义以处之,礼以行之,信以守之,仁以厉之(5),而后可以殿邦国,同福禄,来远人,所谓乐也。《书经》曰:‘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敢以此规。”公曰:“子之教,敢不承命。抑微子,寡人无以待戎,不能济河。夫赏,国之典也,藏在盟府,不可废也,子其受之!”魏绛于是乎始有金石之乐,礼也。

  “注释”(1)师悝、师触、师蠲:都是乐师之名。广车、车:都为兵卒。淳:全,即两偏俱全。(2)镈(bo)磬(qinɡ):都是古代乐器,前者为大钟,后者为玉石制的矩形乐器。(3)女乐(yue)二八:奏乐之女有十六人。(4)亦是,语助词。帅从即率从。(5)厉:同“励”,勉励。

  “译文”郑国人赠晋悼公师悝、师触、师蠲等乐师,广车、车各十五乘,盔甲武器齐备。战车一共一百乘,钟磬两列,以及和它相配的镈和磬,奏乐的女子十六人。晋悼公把乐器、奏乐女子的一半赐给魏绛说:“您教寡人同戎狄各部落讲和,以整顿中原诸国。八年时间里,多次会盟诸侯,就好像和谐的音乐,没有什么地方不协调的,请您一起享用这些。”魏绛辞谢说:“同戎狄讲和,这是国家的福气。八年时间里,多次会盟诸侯,诸侯没有不顺服的,这是由于君王的威信,以及其他臣子的功劳,下臣何曾尽过什么力呢?下臣希望君王既安于享乐而又能想到它的终了。《诗经》说:‘快乐啊君子,镇抚天子的家邦;快乐啊君子,他的福禄和别人同享,星罗棋布的小国,也相率服从。’乐是用来巩固德行的,用义对待它,用礼推行它,用信保有它,用仁勉励它,然后能用来安定邦国,同享福禄,召来远方的人前来顺从,这就是所说的乐。《书经》说:‘居安思危。’想到了就有所防备,有了防备就没有祸患,谨敢以此规劝君王。”晋悼公说:“您的教诲,岂敢不接受训示?要是没有您,寡人无法对付戎人,也不能渡过黄河。赏赐,是国家的典章,藏在盟府,是不能废除的,您还是接受吧。”魏绛从这时起才有了金石的音乐,这是合于礼的。(襄公十一年)驹支不屈于晋十四年春,吴告败于晋。会于向(1),为吴谋楚故也。范宣子数吴之不德也(2),以退吴人。执莒公子务娄,以其通楚使也。将执戎子驹支(3)。范宣子亲数诸朝,曰:“来!姜戎氏!昔秦人迫逐乃祖吾离于瓜州,乃祖吾离被苫盖(4),蒙荆棘,以来归我先君。我先君惠公有不腆之田,与女剖分而食之。今诸侯之事我寡君不如昔者,盖言语漏泄,则职女之由(5)。诘朝之事,尔无与焉!与将执女!”对曰:“昔秦人负恃其众,贪于土地,逐我诸戎。惠公蠲其大德,谓我诸戎是四岳之裔胄也(6),毋是翦弃。赐我南鄙之田,狐狸所居,豺狼所嗥。我诸戎除剪其荆棘,驱其狐狸豺狼,以为先君不侵不叛之臣,至于今不贰。昔文公与秦伐郑,秦人窃与郑盟而舍戍焉(7),于是乎有之师。晋御其上,戎亢其下(8),秦师不复,我诸戎实然。譬如捕鹿,晋人角之,诸戎掎之(9),与晋踣之,戎何以不免?自是以来,晋之百役,与我诸戎相继于时,以从执政,犹志也,岂敢离(10)?今官之师旅,无乃实有所阙,以携诸侯,而罪我诸戎!我诸戎饮食衣服,不与华同,贽币不通,言语不达,何恶之能为?不与于会,亦无瞢焉!”赋《青蝇》而退。宣子辞焉,使即事于会,成恺悌也。于是,子叔齐子为季武子介以会,自是晋人轻鲁币,而益敬其使。

  “注释”(1)向:郑地,在今河南尉氏西南。(2)数:责问。(3)戎子:戎人首领。(4)苫盖:用草编成的覆盖物。(5)职:主要。(6)四岳:舜时四方部落首领。(7)舍戍:留下戍守的人。僖公三十年,秦、晋伐郑,秦与郑和,留下杞子等戍守。(8)亢:同“抗”,攻击。(9)掎(ji):拉住。(10)离(ti):疏远,违背。瞢(meng):惭愧。恺悌:和蔼可亲。

  “译文”十四年春季,吴国向晋国报告被楚国战败的情况。我国的季孙宿和叔老、晋国的士匄、齐国人、宋国人、卫国人、郑国的公孙虿、曹国人、莒国人、邾国人、滕国人、薛国人、杞国人、小邾国人和吴国人在郑国的向地会见,这是为了帮助吴国商议对付楚国的缘故。范宣子责备吴国没有德行,因而拒绝了吴国人。抓了莒国的公子务娄,这是由于莒国派使者和楚国来往。晋国还准备抓戎人的首领驹支。范宣子亲自在临时布置起的朝堂上责备他。说:“过来!姜戎氏!从前秦国人在瓜州压迫驱逐你们的祖先吾离,你们的祖先吾离披着草苫,戴着荆棘帽,前来归附我们先君。我们先君惠公只有不多的土地,但还是平分给你们,来养育你们。现在诸侯事奉我们国君不如从前亲近了,这是由于泄漏了秘密,这应当是你们引起的,明天早晨会见的事情,你不要参加了!如果来参加,就把你抓起来!”驹支回答说:“从前秦国人依仗着他们人多,贪图土地,驱逐我们各部落戎人。惠公表明他的大德,说我们戎人各部落是唐尧时诸侯四岳的后代,不能被灭绝。于是赐给我们南部边境上的土地,那是个狐狸居住、豺狼嗥叫的地方。我们戎人各部落铲除那里的荆棘,驱赶走那里的狐狸和豺狼,居住在那里,做了先君不内侵不外叛的臣下,直到现在没有二心。从前文公和秦国攻打郑国,秦国人私下和郑国结盟,在那里安置了戍守的军队,因此就有了崤山的战役。晋国在上边攻打,戎人在下边攻打,秦国军队全军覆没,这实在是我们戎人出了大力的。这就如同捕鹿,晋国人抓住了鹿角,戎人各部落拖住了它的后腿,和晋国人一起摔倒了它。戎人为什么还不能免于罪责?从那时候以来,晋国的多次战役,我们戎人各部落都按时前往,和晋国人共同作战,以此追随执政的官员们,如同在崤山作战时一样,怎么敢违背?现在你们官府各部门的官员恐怕确实有些地方做得不够,因而使诸侯离异,却责备我们戎人各部落!我们戎人各部落饮食和服饰都不和中原国家相同,使者不相互来往,言语不相互通达,能做什么坏事?不参加会见,也没有什么可忧愁的!”于是诵了《诗经小雅》中的《青蝇》这首诗(叙述说:“平易的君子,不要相信谗言。”)而后退了出去。范宣子连忙向他致歉,让他参与会议事务,以成全自己“平易的君子不相信谗言”的美德。在这次会见上,子叔齐子(即叔老)担任季武子的副使,从这时候开始晋国人减轻鲁国的贡礼,更加敬重它的使者。(襄公十四年)荀偃马首是瞻夏,诸侯之大夫从晋侯伐秦,以报栎之役也。晋侯待于竟(1),使六卿帅诸侯之师以进。及泾(2),不济。叔向见叔孙穆子(3),穆子赋《匏有苦叶》(4)。叔向退而具舟。鲁人、莒人先济。郑子见卫北宫懿子曰:“与人而不固,取恶莫甚焉!若社稷何?”懿子说。二子见诸侯之师而劝之济,济泾而次。秦人毒泾上流,师人多死。郑司马子帅郑师以进,师皆从之,至于林(5),不获成焉(6)。荀偃令曰:“鸡鸣而驾,塞井夷灶,唯余马首是瞻!”栾曰:“晋国之命,未是有也。余马首欲东(7)。”乃归。下军从之。左史谓魏庄子曰(8):“不待中行伯乎(9)?”庄子曰:“夫子命从帅(10)。栾伯,吾帅也,吾将从之。从帅,所以待夫子也。”伯游曰:“吾令实过,悔之何及,多遗秦禽。”乃命大还。晋人谓之迁延之役。

  “注释”(1)竟:通“境”,边境。(2)泾:泾水,此处指泾阳附近的泾水。(3)叔向穆子:即鲁国叔孙豹。(4)匏有苦叶:《诗经邶风》篇名。穆子赋之,取匏可在渡水时作凭依之物意思,表示将渡河。(5)棫林:秦地,在今陕西泾阳。(6)不获成:指秦不肯屈服。(7)欲东:晋国在东,欲东即回国。(8)左史:官名,犹后代记室。魏庄子:魏绛。(9)中行伯:指荀偃。(10)夫子:荀偃。大还:全军撤退。迁延:拖拉而无成。

  “译文”夏季,诸侯各国的大夫们跟随晋悼公攻打秦国,为的是报复栎地那次战役。晋悼公在边境上等候,让六位卿率领诸侯的军队进入秦国境内。到达泾水,诸侯的军队不肯渡过去。晋国的叔向来见叔孙穆子,叔孙穆子诵了《诗经邶风》中的《匏有苦叶》这首诗(匏,即葫芦,对人没有别的用途,只能用来渡河,意思是鲁国想要渡河了)。叔向退回去准备船只,鲁国人和莒国人先渡了过去。郑国的子去见卫国的北宫懿子说:“归附别人而三心二意,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别人厌恶的了!对国家怎么交代?”北宫懿子认为他说得对。二人去会见诸侯各国的军队而劝他们渡河,于是军队就渡过泾水驻扎下来。秦国人在泾水上游投毒,诸侯军中士卒喝了河水死了很多。郑国的司马官子蟠率领郑国军队进发,诸侯的军队都跟随着他们,到达了棫林,秦国没有屈服讲和。荀偃下令说:“鸡叫时备好战车,堵塞水井,填平炉灶,都只看着我的马头行动!”栾黡说:“晋国发布的命令没有这样的。我的马头想朝向东。”就回晋国了,下军跟随着他。掌管随军记述的左史官对魏庄子说:“不用听候中行伯(即荀偃)的命令吗?”魏庄子说:“我们命令跟随统帅。栾伯(即栾黡)是我的统帅,我要跟随他。跟随统帅,就是为了遵从中行伯的命令。”伯游(即荀偃)说:“我的命令确实有过失,后悔又怎么来得及,现在再想作战只会多留给秦国俘虏罢了。”就命令全军撤回。晋国人称这次战役是拖拉而没有成就的“迁延之战”。(襄公十四年)师旷论卫人出其君师旷侍于晋侯。晋侯曰:“卫人出其君(1),不亦甚乎?”对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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