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阅读页

第一章 礼记(3)

  “译文”太庙之内,真可谓竭情尽慎了!主人亲自牵着祭牛,进入庭中,而大夫帮着捧制币告神。到了杀牲之后,主人又亲捧着毛血供祭于室中,大夫随之献酒。到了荐腥(献腥)过后,主人亲自宰割牲体,以汤煮得半熟,供在堂上,夫人又献酒。在这行礼过程中,卿大夫伴随着主人,而国之命妇(受有封号之妇人)则伴随着主妇,大家既虔敬又忠诚,并且殷勤地一献再献,仿佛看到祖先们在欣然享用祭品似的。起初,牵牲进来时,在庭中告神;继而供献毛血时,又在室中告神;后来又进煮熟的牲体时,再次在堂上告神。三次在三个地方告神,似乎还没有找到神位之所在。因此把祭品供在堂中,又在大门外行了祊祭(门外之祭),因而说:神在这边抑或在那边呢?行礼本来具要一献罢了,增为三献,就显得更文了;增至五献,就更清楚了;到了七献,就无异敬之如神了。大飨,其王事与?三牲、鱼、腊,四海九州之美味也。笾豆之荐,四时之和气也。内金,示和也。束帛加璧,尊德也。龟为前列,先知也。金次之,见情也。丹漆、丝纩、竹箭,与众共财也。其余无常货,各以其国之所有,则致远物也。其出也,《肆夏》而送之,盖重礼也。

  “译文”在太庙中举行大飨,这是天子之事,因而祭用三牲鱼腊(干肉),四海九州的美味,无不皆备。笾豆(古礼食器)所献者,则为四时和气所生的食物。各国诸侯来到,钟鼓齐鸣迎之入庙,表示共同合作的意思。诸侯入庙,捧着制币,外加玉璧,献于祭堂之上,表示其崇敬恩德。在堂下则陈列着各地进贡的物品,陈列之序,龟独在前,因它能预知吉凶。金在其次,因它是人情所同欲。自三牲以下至丹漆等物,皆侯邦所贡,一并陈列,表示天下公共所有之物。至于辽远的属国,贡品没有一定,要看他们出产的情形,这是用来招致远物的意思。到了祭祀完毕,又奏起《肆夏》的乐章以送别各地的诸侯,以示增重礼节。祀帝于郊,敬之至也。宗庙之祭,仁之至也。丧礼,忠之至也。备服器,仁之至也。宾客之用币,义之至也。故君子欲观仁义之道,礼其本也。君子曰:甘受和,白受采,忠信之人,可以学礼。苟无忠信之人,则礼不虚道。是以得其人之为贵也。

  “译文”天子亲自祭祀上帝于南郊,这是最虔敬之礼;宗庙之祭,包括全族,事亡如事存,这是最有仁德之礼;送死以明器,而不以生人实物殉葬,则是最仁智之礼;朝聘燕享所用的币帛,多寡有度,是最富厚意之礼。所以,君子要观察理解仁义的内涵,礼就可以作为根据。有才德的人曾说:甘甜之味为众味的根本,可以调和百味,白色为众色的基础,可以承受众色;引喻明礼,忠信则为一切礼仪的精神基础。所以只有崇尚忠信的人,才可以学礼;如果没有那样的道德修养和精神基础,而只被动地跟着做,那就不是礼了。所以说礼之行贵在得人,有了忠信之人,礼才能发扬光大。孔子曰:“诵《诗》三百,不足以一献。一献之礼,不足以大飨。大飨之礼,不足以大旅。大旅具矣,不足以飨帝。毋轻议礼!”

  “译文”孔子说:“纵使诵诗三百篇之多,而尽言语之长,但没有学过行礼,就连一献之小礼也不了解;学得一献之礼,还不了解大飨之礼,学到大飨之礼,仍还不够了解大旅(祭五帝)之礼;大旅的规模算是完备了,对祭祀上帝之礼却仍有些茫然。如此看来,礼是不可妄加议论的啊!”子路为季氏宰。季氏祭,逮暗而祭,日不足,继之以烛。虽有强力之容,肃敬之心,皆倦怠矣。有司跛倚以临祭,其为不敬大矣。他日祭,子路与。室事交乎户,堂事交乎阶。质明而始行事,晏朝而退。孔子闻之,曰:“谁谓由也而不知礼乎?”

  “译文”子路是鲁国大夫季孙氏家里的总管。季孙氏举行庙祭,都是天没亮就开始,进行了一整天还没有祭完,还要夜以继日,点烛继续进行。即使有强壮的身体,虔诚的精神,也会因时间过长而疲惫不堪。因此,许多执事的人们都拖着绵软的腿,东倒西歪地来应付各项仪式,实在太不虔敬了。另有一天,子路主持祭事。在室内举行正祭时,他先叫人把室外应办的祭品都准备好,到门前交与室内的人端着去献尸(尸在室);正祭毕,邀尸在堂,举行傧尸之礼时,照样由堂下的人在台阶上,交与堂上的人,送去招待那做尸的。从天将亮到傍晚,就什么礼都行过了,而不必继之以夜。子路权礼之宜,略烦文而全恭敬。所以孔子听说后,称许说:“谁说仲由不懂得礼呀!”

  大传

  《大传》是《礼记》中的第十六篇,解释的是从天子到庶民的“合族之道”,以及以嫡长子继承为核心的宗法组织及制度。礼:不王不。王者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诸侯及其大祖;大夫士有大事,省于其君,干袷,及其高祖。

  “译文”礼,没有王位者则不行宗庙之祭。王者宗庙大祭,因它及祖之所自出,谓之追享,以其祖配之。诸侯之祭,须推及始得封国的那个祖先。至于与他同祖先的支族庶子为大夫士者,要比诸侯简省,最多只能联合其同高祖以下的族人,祭祀其高祖为止。牧之野,武王之大事也。既事而退,柴于上帝,祈于社,设奠于牧室。遂率天下诸侯,执豆笾,逡奔走,追王大王父、王季历、文王昌,不以卑临尊也。上治祖祢,尊尊也;下治子孙,亲亲也;旁治昆弟,合族以食,序以昭穆,别之以礼义,人道竭矣。

  “译文”牧野之战,是周武王一生的紧要事件。当这场战争获胜之后,武王就退而祭告于上帝,祈祷土地之神,并临时在牧野搭起祖庙祭祀祖先。那时,他率领各地的国君,大家端着祭祀用品,谨慎而匆忙地追随他崇拜他的祖先。但他的祖先本非王者,所以便追尊古公掸父、季历、西伯昌为王,以期避免后辈大于前辈。这样订立上代祖祢的顺序,是尊重辈分的大小;订立后代子孙的顺序,是珍视血统的传承;从旁又订立亲堂兄弟的关系,联合同一血统的支族,会食于宗庙之中,排列父辈子辈的宗法昭穆位置,而制定彼此之间最合于礼的礼节,而做人的道理尽在其中。圣人南面而听天下,所且先者五,民不与焉。一曰治亲,二曰报功,三曰举贤,四曰使能,五曰存爱。五者一得于天下,民无不足、无不赡者。五者一物纰缪,民莫得其死。圣人南面而治天下,必自人道始矣。立权度量,考文章,改正朔,易服色,殊徽号,异器械,别衣服,此其所得与民变革者也。其不可得变革者则有矣,亲亲也,尊尊也,长长也,男女有别,此其不可得与民变革者也。

  “译文”圣明的人,站在统治者的地位,必先注重五项事情,而民众的事还不在内。这五项是:第一叫订立亲属关系,第二叫酬报有功的人,第三叫选拔贤能,第四叫任用有能力者,第五叫审察所宠爱者。这五件事若能圆满做到,则人民富足而无不满意。这五件事如果一件有差池,则人民都无从保全性命。所以圣明的人,站在统治的地位,首先就是从人与人的关系做起。制定度量衡,考订文献,改订历法,变更所尊重的彩色,使用不同徽章旗号,改良用具武器,区别等级和职业不同者的衣服,这些事情因时代不同,都可以跟人民变换或加以改良。然而家族血统的关系,社会组织的关系,年辈的大小,男女的区别等,则是不可跟人民变革的。同姓从宗,合族属;异姓主名,治际会。名著,而男女有别。其夫属乎父道者,妻皆母道也;其夫属乎子道者,妻皆妇道也。谓弟之妻妇者,是嫂亦可谓之母乎?名者,人治之大者也,可无慎乎?四世而缌,服之穷也;五世袒免,杀同姓也;六世,亲属竭矣。其庶姓别于上,而戚单于下,昏姻可以通乎?系之以姓而弗别,缀之以食而弗殊,虽百世而昏姻不通者,周道然也。

  “译文”凡是同姓的人,都追随着他们的嫡长子,会合成一个族属。至于异姓的人,则靠称呼而订立其彼此之间的关系。称呼既经标明,则男女就有了区别。凡是一个异姓的女子嫁给一个属于“父”辈的人,则她应属于“母”的一辈。如果嫁给儿子一辈的,则她应属于“媳妇”一辈。如果称呼弟的妻子为媳妇,那么也可以称呼哥哥的妻子为“母亲”吗?那样人伦可就大乱了。所以“名分”是人伦之治的重要环节,能不审慎对待而掉以轻心吗?人们对于同高祖的族人,只穿缌麻的丧服,缌麻则是丧服中的最后一级。对于五服以外,五世同祖的人之丧,只需袒(脱去上衣)免(扎发,用布缠头)示哀,这是要逐渐减轻同姓的关系。对于六世同祖的人,可以说是族属的关系已经没有了。这许多支族,由他们的上代开始分枝,后代就没有了亲情,与异姓的人相似,照理说是可以通婚的。但是既属同姓,在大祠堂里又以父子兄弟的辈分在一起聚餐,因此周代订立制度:只要是同姓的人,就是远到一百世代,也不可以通婚。服术有六:一曰亲亲,二曰尊尊,三曰名,四曰出入,五曰长幼,六曰从服。从服有六:有属从,有徒从,有从有服而无服,有从无服而有服,有从重而轻,有从轻而重。

  “译文”表示亲戚关系的丧服制度,大略分为六种:第一种是依血统关系之亲疏而订立的;第二种是依社会关系,因人能力之大小而订立的;第三种是因名分而订立的;第四种是为女子而订立的,因女子既是自己家里的人,后来又变为异姓家里的人,这就有出入;第五种是为夫成人者之丧而特别制订的;第六种则是为间接的关系而订立的,叫做“从服”。从服的制度,也可约为六项:第一项是属从,例如儿子为母亲的家族服丧;第二项是徒从,例如臣子为国君的家属服丧;第三项本来有服而变作没有服,例如贵人之子怕犯禁忌,不能为其岳父岳母服丧;第四项是本来没有服而变作有服,例如贵人的媳妇要为她丈夫的外兄弟服丧;第五项是本来应戴重孝,但因非亲属而减轻,例如丈夫不能为妻子的父母戴重孝;第六项是从轻服而加重,例如公子之妻要为公子的大母而加重丧服。自仁率亲,等而上之至于祖,名曰轻。自义率祖,顺而下之至于祢,名曰重。一轻一重,其义然也。君有合族之道,族人不得以其戚戚君,位也。

  “译文”循着人们天性中的恩情,愈是接近于自己的就愈亲热,如此逐级往上推去,到了愈远的祖先,恩情就愈轻。但循着理智的判断,没有祖先便没有自己,如此一代一代地顺下来推算,到了父亲的祠堂,则愈早的祖先就愈重要。这里面一轻一重,在宗法庙祭的意义上必然如此。宗法社会,国君等于嫡长子,同姓从宗,所以国君可以统领全族。然而同族的人却不能利用宗法关系来对待国君,把他看作自己的子弟。这一点,则是根据社会地位确定的。庶子不祭,明其宗也。庶子不得为长子三年,不继祖也。别子为祖,继别为宗,继祢者为小宗。有百世不迁之宗,有五世则迁之宗。百世不迁者,别子之后也;宗其继别子之后者,百世不迁者也。宗其继高祖者,五世则迁者也。尊宜故敬宗;敬宗,尊祖之义也。有小宗而无大宗者,有大宗而无小宗者,有无宗亦莫之宗者,公子是也。公子有宗道,公子之公,为其士大夫之庶者,宗其士大夫之适者,公子之宗道也。绝族无移服,亲者属也。

  “译文”庶子不祭祖的原因,是期望使宗法制度严明。庶子不为嫡长子服三年斩衰丧服,就因为他不是继承祖称的人。以庶子为祖的,继承庶子者则为大宗,而继承庶子之子辈的则为小宗。大宗历百世而不迁易,小宗传至五世就要迁易,那就是继承高祖以下的一个支系。历百世而不迁易的,是庶子为祖的嫡系--其唯一的大宗;庶子的嫡系世秩绵延,历百世而不迁易。继承高祖以下的小宗,传至五世则必迁易。这就是尊祖必敬宗,敬宗即尊祖的道理所在。族谱中,有一种是只有小宗而没有大宗(宗法以始祖之嫡长为大宗,其他为小宗)的公子(指诸侯的嫡子以外的同母弟及不同母的兄弟);又有一种是只有大宗而没有小宗的公子;还有一种是上既没有宗统而下又没有统属的公子。公子有宗道的,是公子的国君,可以替那些做士大夫的异母兄弟,立个同母弟为他们的宗子(嫡长子),那就是公子的宗道,如同上文所说的。《仪礼丧服传》说道:族属已断绝的,遇有丧事,就不施及丧服了。只有族属关系亲近的,才相统属为一宗。自仁率亲,等而上之,至于祖;自义率祖,顺而下之,至于祢。是故,人道亲亲也。亲亲故尊祖,尊祖故敬宗,敬宗故收族,收族故宗庙严,宗庙严故重社稷,重社稷故爱百姓,爱百姓故刑罚中,刑罚中故庶民安,庶民安故财用足,财用足故百志成,百志成故礼俗刑,礼俗刑然后乐。《诗》云:“不显不承,无于人斯。”此之谓也。

  “译文”循着人们天性中的恩情,愈是接近于自己的就愈亲热,这样逐级往上推去,直至极远的始祖。循着理智的判断,没有祖先就没有自己,这样一代一代地顺下来推算,直至父亲的祠堂。因此可证,每个人的天性都是爱其所亲。由于爱其所亲,推而上之,也就是尊崇其始祖了。尊崇始祖并扩及同祖发展下来的宗族,也就是敬宗。心中有此敬爱的亲情,所以能团结自己的族人。族人富有凝聚力,所以宗庙的事便极庄严。要维护宗庙的庄严,则须保重自己的国土。保重国土,免遭侵犯,就得爱护百姓。而要切实爱护百姓,刑罚就必须公正无私。刑罚公正,百姓才能安居乐业。百姓安居乐业,生产发展,则财物富足。财物富足,百姓的许多美好愿望才能实现。一切美好的愿望都能实现,则礼俗便有了规模。礼俗已具规模,然后人人都可安乐享福了。《诗经周颂清庙》上说:“周文王能发扬光大而承继先人的事业,所以永远有人喜欢他那样伟大的人物啊!”说的正是这个意思。

  学记

  《学记》是《礼记》中的第第十八篇,是中国古代也是世界上最早的一篇专门论述教育、教学问题的论著。据郭沫若考证,作者为孟子的学生乐正克。《学记》系统而全面地阐明了教育的目的及作用,教育和教学的制度、原则和方法,教师的地位和作用,在教育过程中的师生关系以及同学之间关系。发虑宪,求善良,足以闻,不足以动众。就贤体远,足以动众,未足以化民。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学乎!

  “译文”引发思虑,广求善良,只能做到稍有声誉,还不足以感动群众。亲自就教于贤者,体悉远方的利病,虽能感动群众,但还不足以化育人民。君子如果志在化育人民,造成良好的风俗,一定要从教育入手。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是故古之王者建国君民,教学为先。《兑命》曰:“念终始,典于学。”其此之谓乎。

  “译文”宝玉的质地虽然美好,但不加磨琢,就不会成为器皿;人虽为万物之灵,若不学习,也不会通晓道理。所以古代王者建设国家,治理人民,以兴办教育作为首要任务。《尚书兑命》说:“从始至终,要经常想着学习。”讲的就是这个意思。虽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虽有至道,弗学,不知其善也。是故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故曰:教、学相长也。《兑命》曰:“学学半”。其此之谓乎。

  “译文”虽然有美味好菜摆在那里,如果不亲口尝一尝,就不能知道它的味美;虽然有最好的道理,不去学习,不能知道它的奥妙。所以深入学习之后才知道自己知识的贫乏,教书育人之后才知道自己多有困惑。知道自己知识不足,然后能自我反省;知道自己多有困惑,然后能自我奋勉。所以说:教和学相互发生作用,教育别人,也能增长自己的学问。《尚书兑命》说:“教育别人,能收到学习一半的效果。就是这个意思。”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比年入学,中年考校。一年视离经辨志,三年视敬业乐群,五年视博习亲师,七年视论学取友,谓之小成。九年知类通达,强立而不反,谓之大成。夫然后足以化民易俗,近者说服而远者怀之,此大学之道也。记曰:“蛾子时术之。”其此之谓乎。

  “译文”古代教学的地方,一家之中有“塾”,一党(古时五百家为党)中有“庠”,一遂(一万二千五百家为遂)中有“序”,一国中有“学”(国子学)。每年都有新生入学,隔一年举行一次考试。入学一年考经文的句读,辨别志向所趋;三年考查学生是否专心致力于学业,爱好与同学朋友探讨学问,切磋琢磨;五年考查学生是否广学博览,亲敬师长;七年考查学生在学术上的见解和择友的眼光,这时候叫做小成;九年知识渊博通达,能触类旁通,临事心明不惑,不违背师训,这叫做大成。这时才能够化育人民,移风易俗,附近的人都心悦诚服,远方的人都来归附,这是大学教育的途径。古书说:“蚂蚁时时学习衔泥,然后能成大垤(大的蚁封)。”就是这个意思。大学始教:皮弁祭菜,示敬道也。宵雅肄三,官其始也。入学鼓箧,孙其业也。夏、楚二物,收其威也。未卜不视学,游其志也。时观而弗语,存其心也。幼者听而不问,学不躐等也。此七者,教之大伦也。记曰:“凡学,官先事,士先志。”其此之谓乎。

  “译文”大学开学的时候,士子穿着礼服,以藻祭祀先圣先师,表示尊敬道术;学习而歌《诗经小雅》中《鹿鸣》、《四牡》、《皇皇者华》三篇,是要以涖官事上的道理去引导学生;先击鼓召集,然后打开书箱,是要学生对学业恭顺;苦荼和荆条用以警戒学生怠忽,使之收敛威仪;夏天未禘祭(宗庙四时祭之一)以前,天子不去学校视察,是要使学生得有悠闲以发展志向;教师常常观察学生,但到必要时才加以指导,是要使学生主动自觉;至于年幼的学生,只听讲而不乱发问,则因学习须循序渐进,不能逾越。这七项,是教学的大道理。古书说:“凡学习做官,先学管理事情,要做学者,先坚定志向。”就是这个意思。大学之教也,时教必有正业,退息必有居学。不学操缦,不能安弦;不学博依,不能安《诗》;不学杂服,不能安礼;不兴其艺,不能乐学。故君子之于学也:藏焉,修焉,息焉,游焉。夫然,故安其学而亲其师,乐其友而信其道,是以虽离师辅而不反。《兑命》曰:“敬孙务时敏,厥修乃来。”其此之谓乎。

  “译文”大学顺着时序而施教,施教都必有正常科目,学生课余及休假时,都有课外研究。学习的方法,如果不学《操》、《缦》这些小调子,指法不纯熟,弹琴就弹不好;学不通音韵比喻,就不能理解《诗经》;不学洒扫应对,行礼就行不好;不兴革技艺,就不能激发学习兴趣。所以君子对于学习,要藏之于心,表现于外,甚至休息或游乐时,都念念不忘。这样,才能潜心学习,亲敬师长,与同学相处欢洽而信奉真理。因此即使离开师长和朋友,也不会违背道义。《尚书兑命》说:“恭肃谦逊,奋勉不息,进修之益,如水之源源而来。”讲的就是这个意思。今之教者,呻其毕,多其讯,言及于数,进而不顾其安。使人不由其诚,教人不尽其材,其施之也悖,其求之也佛。夫然,故隐其学而疾其师,苦其难而不知其益也。虽终其业,其去之必速。教之不刑,其此之由乎?

  “译文”如今的教育者,手持书本,且吟且视,重在口授,心无所得,故意找些难题考问学生。又多讲些名物制度,使人不懂。但求多教,不考虑学生是否晓会,教学既无诚意,又不度量学生的材性高低及其学习能力如何;施教违反情理,要求也乖戾不合人情。这样,使得学生以学为患而厌恶师长,但觉学习很苦很困难,而不知究竟得到什么好处。虽然勉强读完了书本,但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教育之所以不能成功,其原因正在这里啊!大学之法,禁于未发之谓豫,当其可之谓时,不陵节而施之谓孙,相观而善之谓摩。此四者,教之所由兴也。

  “译文”大学进行教育的方法,问题还没有发生就加以防范,叫做预防,在适当的时候学习,叫做适时,不超过学生的接受能力而进行教育,叫做合乎顺序,互相参观学习,吸取对方的长处,叫做观摩。这四点,就是教育成功的原因。发然后禁,则格而不胜;时过然后学,则勤苦而难成;杂施而不孙,则坏乱而不修;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燕朋逆其师;燕辟废其学。此六者,教之所由废也。

  “译文”坏习惯已经弄成,就产生抵触情绪,而不易接受教育。适当的学习时期过了才去学,即使勤奋刻苦,也难有成就。杂乱地进行教育而不合乎顺序,只能陷入混乱的境地而不可收拾。不和同学在一起切磋研讨,便会落得学识浅薄,见闻不广。结交品德不好的朋友,就会违反师长的教诲;同坏朋友谈不正经的事,就会荒废学业。这六项是导致教育失败的原因。君子既知教之所由兴,又知教之所由废,然后可以为人师也。故君子之教,喻也。道而弗牵,强而弗抑,开而弗达。道而弗牵则和,强而弗抑则易,开而弗达则思。和、易以思,可谓善喻矣。

  “译文”君子知道了教育振兴的根由,又知道了教育衰落的原因,然后才可为人师表。所以君子的教育重在启发晓喻,善于引导而不强迫;对待学生刚正严肃,但不抑制其个性的发展;适当启发;而不尽其说(将结论和盘托出)。善于引导而不强迫,使学生感到师长和悦可亲;教师刚正严肃而不抑制,则学生能够自由发展;适当启发而不说尽,能使学生思而得之,从而养成思考的习惯。使学生感到态度温和可亲又能主动思考,这才称得上是善于晓喻了。学者有四失,教者必知之。人之学也,或失则多,或失则寡,或失则易,或失则止。此四者,心之莫同也。知其心,然后能救其失也。教也者,长善而救其失者也。

  “译文”学习的人往往有四种过失,教育者一定要清楚地知道。这四种过失是:或则贪多务得,不求甚解;或则偏爱某一科目而所知太少;或则把学习看得太容易而不肯深入思考;或则遇到困难就停止不进。这四种缺点,是由于学习的人的心理素质各有不同。教育者必先了解其心理,然后才能补救其过失,而使之自觉改正。教育的目的,从根本上来说,就是发展学生的优点而补救其过失。善歌者使人继其声,善教者使人继其志。其言也,约而达,微而臧,罕譬而喻,可谓继志矣。

  “译文”善于唱歌的人,能使人沉醉在歌声中而神游于美妙的境界;善于教学的人,能使人继承他的志向而求得成功。教师的语言简约而通达,含蓄而精当,少用比喻也容易明了,可说是善于使人继承其志向了。君子知至学之难易,而知其美恶,然后能博喻,能博喻然后能为师,能为师然后能为长,能为长然后能为君。故师也者,所以学为君也。是故,择师不可不慎也。记曰:“三王四代唯其师。”此之谓乎。

  “译文”君子知晓求学的深浅次第,各人品性材质的不同,然后能因材施教,广博譬喻而不拘一途。能博喻,然后才能做老师;能做老师,才能做官长;能做官长,才能做国君(国君即一国之师)。所以学做老师,就是学做国君。所以选择老师不可不审慎。古书说:“虞夏商周四代,对老师的选择都很慎重,认为师道立则天下治。”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吧?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是故君之所不臣于臣者二:当其为尸,则弗臣也;当其为师,则弗臣也。大学之礼,虽诏于天子无北面,所以尊师也。

  “译文”为学的正确途径,就是很难做到的尊敬老师。老师受到尊敬,然后真理才受到尊重;真理受到尊重,然后人民才懂得尊重知识,严肃地对待学习。所以君主不以对待属下的态度对待臣子的情形有两种:其一是在祭祀中,臣子做尸的时候;其二是做君主老师的时候。大学规定的礼法,天子入大学听课,讲授的臣下不必北面居臣位,这就是为了表示尊敬老师。善学者,师逸而功倍,又从而庸之。不善学者,师勤而功半,又从而怨之。善问者,如攻坚木,先其易者,后其节目,及其久也,相说以解。不善问者反此。善待问者如撞钟,叩之以小者则小鸣,叩之以大者则大鸣,待其从容,然后尽其声。不善答问者反此。此皆进学之道也。

  “译文”善于学习的人,使得老师轻松而学习效果反而加倍,学生得力于老师的启发,都归功于老师。不善于学习的人,老师虽严加督促,效果却只得一半,学生都埋怨老师教导无方。善于发问的人,像砍伐坚硬的木头,先从纹理较顺的部位开始,而后及于硬节,功夫到了,木头自然脱落分解;不善于发问的人,方法刚好相反。善于答问的人,有如撞钟,轻轻敲打,钟声较小,用力敲打,钟声则大,撞钟又需从容而有节奏,钟声才会余韵悠扬。不善于发问的人则与此相反。这都是学有进益的方法。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必也其听语乎。力不能问,然后语之;语之而不知,虽舍之可也。

  “译文”学问没有根底、缺乏独到见解的人,就没有资格做老师。一定要因势利导,学生不提问,能盲目解答吗?学生心里有疑难,而没有能力表达,老师才加以指点;老师指点后,学生仍然不明白,只好暂时放弃指导,以待将来。良冶之子必学为裘,良弓之子必学为箕,始驾马者反之,车在马前。君子察于此三者,可以有志于学矣。

  “译文”好的铁匠的儿子,大概也能补缀皮衣。好的弓匠的儿子,大概也能制作簸箕。刚学驾车的小马都先拴在车后,而车就在它面前。君子观察这三件事,就可以立定学习的志向了。古之学者,比物丑类。鼓无当于五声,五声弗得不和;水无当于五色,五色弗得不章;学无当于五官,五官弗得不治;师无当于五服,五服弗得不亲。

  “译文”古代的学者,能够比较事物的异同而汇为一类。例如,鼓的声音并不相当于五音之任何一种音,但是五音迭奏,没有鼓声调节就不够和谐悦耳。又如,水的颜色并不相当于五色之任何一色,然而五色的配合没有水为之调匀就难以鲜明。至于学者,并不相当于官署的任何一种官职,然而任何一种官职,没有经过学习的人就不能胜任。再如,老师不是人伦关系中的任何一种亲属,但是任何亲属倘没有教师的教诲也就不懂得人伦关系了。君子大德不官,大道不器,大信不约,大时不齐。察于此四者,可以有志于学矣。三王之祭川也,皆先河而后海,或源也,或委也,此之谓务本。

  “译文”君子说:伟大的德,不偏治一种职业而醉心于做官。伟大的道理,不局限于一种事物。最大的信实,不必见之于盟誓。恒久的天时,也不是全是暑天或全是冬季。如果了解了这四种情形,就能立下大志潜心向学了。夏商周三代王者之祭祀河川,都是先祭河而后祭海。河是水源所由来,海是河水汇聚处,先本而后末。这就叫做务本。

  乐记

  《乐记》是《礼记》第十九篇,据说是汉儒将先秦诸家有关音乐的言论编纂而成的。其中阐述了音乐与政治的关系,音乐的社会功能,以及音乐的美感认识。其深厚的美学思想,对两多千年来中国古典音乐的发展有着深刻的影响,并在世界音乐思想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旄,谓之乐。乐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是故,其衷心感者,其声噍以杀;其乐心感者,其声以缓;其喜心感者,其声发以散;其怒心感者,其声粗以厉;其敬心感者,其声直以廉;其爱心感者,其声和以柔。六者非性也,感于物而后动。是故,圣人慎所以感之者。故礼以道其志,乐以和其声,政以一其行,刑以防其奸;礼乐政刑,其极一也,所以同民心而治道也。

  “译文”凡是乐音之初起,都是由人的心理活动而产生;而人的心理活动,则由于受到外物的刺激。人心受到外物刺激--人心感于物,情动于中,故形于言而为声。因反应不同,所发的声音也彼此不同,由不同的声音相应和,也就有了清浊高下之变;因变而形成一定的格调,进而成歌诗,则谓之音。比照成曲调的歌诗,而配合以乐器以及跳舞用的道具,则是所谓乐了。依上所述,可知所谓乐,是由声音构成的,而乐音的本源,是由人心之感物而生。所以心里起了悲哀的反应,则发生焦急而低沉的乐音;起了快乐的反应,则发生舒缓而从容的乐音;起了喜悦的反应,则发生昂奋而爽朗的乐音;起了愤怒的反应,则发生高急而近于猛暴的乐音;起了恭敬的反应,则发生虔诚而高洁的乐音;起了恋爱的反应,则发生温存而和婉的乐音。这六种反应,并不是人的天性有此不同,而是由于不同的外物刺激而引起的。有什么样的刺激便有什么样的反应,因此古代圣王非常重视人们所受的刺激。所以用礼诱导人心,用乐调和人声,用政令规范人们的行为,用刑罚防止社会的邪恶。礼、乐、刑、政终极目的是一致的,都是用来齐一人心而实现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是故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声音之道,与政通矣。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徵为事,羽为物;五者不乱,则无滞之音矣。宫乱则荒,其君骄;商乱则陂,其官坏;角乱则忧,其民怨;徵乱则哀,其事勤;羽乱则危,其财匮。五者皆乱,迭相陵,谓之慢。如此,则国之灭亡无日矣。郑、卫之音,乱世之音也,比于慢矣。桑间、濮上之音,亡国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诬上行私而不可止也。

  “译文”凡音乐的缘起,都是出于人心。人心感于物,情动于中,便表现于声。声成文理和节奏,便是乐。所以,太平盛世的乐安详而又愉快,即因其政治宽和。乱世的乐怨叹而愤恨,即因其政治的乖戾。亡国的乐充满悲哀和愁思,即因其人民之流离困苦。由此可见,人心哀乐之感,由于政治的得失,则音乐显然与政治相通。假是以五音之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微为事,羽为物,五音协调而不乱,就不会奏出不和谐的声音。如果宫音乱,则乐声荒散,是知由其国君之骄恣所致;商音乱,则乐声倾颓,是知由其官常败坏而国家倾危;角音乱,则乐声充满忧愁,可知人民愁怨而其国隐忧四伏;徵音乱,则乐声哀伤,可知百事烦苦而勤劳无功;羽音乱,则乐声给人以危迫感,可知物资短缺而国用匮乏。如果五音皆乱而交相侵犯,则形成一种令人不忍听的乐音;叫做“慢”。政治混乱到这种地步,国家也就临近灭亡了。古代郑卫地方的音乐,便是乱世的音乐,近似于“慢”。从前师涓从濮水上听到的音乐,本是殷纣亡国之乐。当时政事荒散,人民流离,欺骗君上,贪欲行私,而且恶性发展不可制止。凡音者,生于人心者也。乐者,通伦理者也。是故知声而不知音者,禽兽是也;知音而不知乐者,众庶是也。唯君子为能知乐。是故审声以知音,审音以知乐,审乐以知政,而治道备矣。是故不知声者,不可与言音;不知音者,不可与言乐;知乐,则几于礼矣。礼、乐皆得谓之有德。德者,得也。是故乐之隆,非极音也;食飨之礼,非致味也。《清庙》之瑟,朱弦而疏越,壹倡而三叹,有遗音者矣;大飨之礼,尚玄酒而俎腥鱼,大羹不和,有遗味者矣。是故先王之制礼、乐也,非以极口、腹、耳、目之欲也,将以教民平好恶,反人道之正也。

  “译文”凡乐音,都是生于人心的;音乐,是与人伦物理相通的。所以,只懂得听声而对音乐缺乏审美感的,便是禽兽;只懂得声音而不懂得音乐效用的,是缺乏文化教养的凡人。只有君子能懂得音乐的效用。因此,从分辨乐音而懂得声音符号的作用,从分辨声音符号的作用而懂得音乐教育的道理,从分辨音乐教育的道理而懂得音乐设施的道理,这才能有一整套治国安民的办法。所以不会分辨声音的,不可和他讨论乐音;不懂乐音的,不可和他讨论音乐。如果懂得音乐的作用,差不多就也懂得礼治的意义了。如果深知礼和乐的意义,就可称为有德之君。因为“德”的意思,就是礼乐的心得啊!所以最隆盛的音乐,不见得就是最悦耳的音乐;最盛大的飨宴,也不见得就是最讲究的酒席。例如周代大祭,伴奏《清庙》乐章所用的乐器--瑟,只有朱红色的弦和稀疏的瑟底孔,而且只有一人唱诗三人和声,弹的唱的都极简单,其目的显然不在求音乐的好听。又如大祭享之礼,把水(玄酒)放在首位,而礼器里盛的是生肉生鱼,羹汤也没有调味,可知其目的也不在于口味的甘美。因此,可推知先王之制订礼乐,目的不在于满足人们口腹耳目的欲望,而恰好相反,是要用音乐教导和陶冶人民,使之明辨是非,爱憎分明,而回归到先圣王指引的人生的康庄大道上来。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物至知知,然后好恶形焉。好恶无节于内,知诱于外,不能反躬,天理灭矣。夫物之感人无穷;而人之好恶无节,则是物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有淫作乱之事。是故,强者胁弱,众者暴寡,知者诈愚,勇者苦怯,疾病不养,老、幼、孤、独不得其所:此大乱之道也。是故先王之制礼、乐,人为之节。衰麻、哭泣,所以节丧纪也;钟鼓、干戚,所以和安乐也;昏姻、冠笄,所以别男女也;射、乡、食、飨,所以正交接也。礼节民心,乐和民声,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礼、乐、刑、政四达而不悖,则王道备矣。

  “译文”人的天性,本来是好静的,因受到外物刺激而趋向于动;但这动,并非人的本性,而是感情的冲动,也就是欲。因此外物和那能动的心智相接触,便表现为爱或憎两种欲念。如果那爱憎的欲念没有节制,而所接触的外物又一直在引诱着,此时倘不自我反省,以理智控制其冲动,则天生的理性就将泯灭不存。本来外界之物在不断地刺激着人,如果人们随其刺激而作爱或憎的反应而不以理性加以制裁,就等于人的心智随物迁化,而受物欲的支配。所谓人随外物而迁化,也就是灭绝天生的理性而醉心于人欲的追求。于是使萌生种种违反正道的诈伪的心计,做出贪欲无度的为非作歹的事情。因此,强者胁迫弱者,多数欺压少数,智者诈骗愚者,勇武者欺负怯懦者,生病的人得不到照顾,老幼孤独者流离失所,这实际已走上大乱的邪道。所以,为了防止造成大乱的局面,先世圣王制定礼乐,替人们规定行为的法度。例如因其哀死而丧期无数,故为衰麻哭泣之数以节之;因其好逸乐而不能和顺于义理,故为钟鼓干戚之乐以和之;因其有男女之欲而不知其别,故为婚姻冠笄之礼以别之;因其有交接之事而或失其正,故为射乡食飨之礼以正之。用礼来调节人们的性情,使之行而无过不及;用乐来调和人们的声音,使之言而无所乖戾;用行政的力量督促人实践,而不游闲怠惰;用刑罚的力量促其守法,而防止恣肆越轨。礼乐刑政,从四方面发生作用,四方面又并行不悖,这便臻于王道政治了。乐者为同,礼者为异。同则相亲,异则相恭。乐胜则流,礼胜则离。合情饰貌者,礼、乐之事也。礼义立,则贵贱等矣;乐文同,则上下和矣;好恶著,则贤、不肖别矣;刑禁暴,爵举贤,则政均矣。仁以爱之,义以正之,如此,则民治行矣。

  “译文”音乐的性能在于和同(人心同),礼仪的性能在于区别(礼有尊卑贵贱的不同)。因其和同,同声相应,故能使人相亲近;因其别异,贵贱有等,故能使人相敬。然而过分强调乐,则容易使人沉湎忘返;过分讲究礼,则使人隔阂而不亲。礼乐之行,目的乃在于保持人们正当的感情,并将这感情表现于仪表。如果有了一定的礼仪,自然会显出贤才君子高贵,不贤而无能者卑贱的等级;有了同声相应的音乐,自然会显出居上位的与在下位的感情之交流;有了明确的好恶标准,自然会显出贤与不肖者的区别了。不肖的,禁之以刑;贤良的,举之以爵。赏罚公平,则政治也就修明了。一面以仁心来施爱,一面以礼仪来保持其爱心,这样就会实现民治的理想了。乐由中出,礼自外作。乐由中出,故静;礼自外作,故文。大乐必易,大礼必简。乐至则无怨,礼至则不争。揖让而治天下者,礼、乐之谓也。暴民不作,诸侯宾服,兵革不试,五刑不用,百姓无患,天子不怒,如此,则乐达矣。合父子之亲,明长幼之序,以敬四海之内;天子如此,则礼行矣。

  “译文”音乐是内心的表现,礼是外貌的表现。音乐生于内心而主和,和则情意安舒,所以静;礼则表现于外而主序,序则威仪交错,所以文。盛大的音乐必然是平易的,最大的典礼必然是简单的。乐教通行,人们的情思都表达出来,再没有什么郁结于心的怨恨;礼教流行,人们行为都遵循同一的规范,不再有什么言行上的冲突。古语说:揖让(禅让)而治天下,实际就是指这礼乐的政治。要使国泰民安,没有暴民作乱,远近的邻国都来朝拜,不需诉诸军事行动,也不必动用各种刑罚,而百姓无所忧虑,夫子无所不满,这就是乐的通行。普天之下,团结父子之亲,认清长幼之序,万众敬爱天子,这就是礼流行四海之效了。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和,故百物不失;节,故祀天祭地。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如此,则四海之内合敬同爱矣。礼者,殊事合敬者也;乐者,异文合爱者也。礼、乐之情同,故明王以相沿也。故事与时并,名与功谐。

  “译文”盛大的音乐具有自然的和谐,隆重的典礼也具有自然的顺序。因乐和谐,故能兼容万物而不失其本性;因礼有秩序,故虽包罗万象而又有其显明的区别。例如祭天、祭地之事,明处则用不同的礼乐,暗处则有不同的鬼神。这样,既和同而又有秩序,使得天下之人,天下的人便会相敬相爱了。换言之,礼的仪式有种种不同,但其目的皆在于相敬;乐的歌舞也有种种不同,但其目的皆在于相爱。由于礼乐的目的在于使人们互相敬爱,所以历代英明的领导者无不以礼乐维系人群生活。所以他们制定的礼乐,必与时代和功业相适应,事与时并。如唐虞之时,则有禅让之事;夏殷之时,则有放伐之事。名与功偕,功成作乐,故历代乐名,皆因所立之功而名之。故钟、鼓、管、磬、羽、龠、干、戚,乐之器也;屈伸、俯仰、缀兆、舒疾,乐之文也。簋、俎、豆、制度、文章,礼之器也;升降、上下、周还、裼袭,礼之文也。故知礼、乐之情者能作,识礼、乐之文者能述。作者之谓圣,述者之谓明。明圣者,述作之谓也。

  “译文”钟鼓管磬等乐器和羽斧干戚等舞具,只算是乐的用具;屈伸俯仰的姿态,进退快慢的动作,只算是乐的情状。簠、簋、俎、豆,其大小规格及华饰等,只算是行礼的用具;升降上下,周旋袭裼(礼盛者以袭为敬,礼不盛者以裼为敬)等等,只算是行礼的情状。所以懂得礼乐效用的人便能创制新的礼乐;而只记得行礼和举乐情状的人,则只能复述旧的礼乐。能创制者叫做圣,仅能复述者叫做明。所谓明圣,即指复述和创制而言。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群物皆别。乐由天作,礼以地制。过制则乱,过作则暴。明于天地,然后能兴礼、乐也。

  “译文”乐,是表现自然的和谐;礼,是表现自然的顺序。乐因和谐故能化生万物,礼因有秩序故能区别万品。乐本于天籁而起,礼则因后天的需要而作。礼逾越秩序则紊乱,乐逾越和谐则暴戾。乐者天地之和,礼者天地之序,认清这一点,才能创制礼乐。论伦无患,乐之情也;欣喜欢爱,乐之官也。中正无邪,礼之质也;庄敬恭顺,礼之制也。若夫礼乐之施于金石,越于声音,用于宗庙社稷,事乎山川鬼神,此则所与民同也。

  “译文”歌辞和音节协调而不相害,是乐的内情;欣喜欢爱,是乐的形貌。中正无邪,是礼的实质;庄敬恭顺,是礼的情态。这些都是深知礼乐的人所特深重的。至于将礼乐播于钟磬,发为声音,而用于宗庙社稷的祭祀或山川鬼神的崇拜,则与庶民共同实行。王者功成作乐,治定制礼。其功大者其乐备,其治辩者其礼具。干戚之舞,非备乐也;孰亨而祀,非达礼也。五帝殊时,不相沿乐;三王异世,不相袭礼。乐极则忧,礼粗则偏矣。及夫敦乐而无忧,礼备而不偏者,其唯大圣乎?

  “译文”王者有功于世,才始作乐;政治稳定,才始制礼。所以功绩愈大,政治愈稳定者,其礼乐必愈加完备。单用干戚的武舞,那不算是完备的乐;仅知熟烹的祭祀,也并未洞晓礼的本意。五帝的功绩各异,所以他们各不沿袭前代的乐名;三王的时代不同,所以他们也不袭用前代的礼制。极意于乐,耽于娱乐,则有沉迷忘返之忧;粗制之礼,或失中正无邪之质。然而真能做到虽敦厚于乐,而无乐极悲来之忧,礼备具而无偏粗之失,那样恐怕只有深晓礼乐的大圣人了吧?天地高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兴焉。春作、夏长,仁也。秋敛、冬藏,义也。仁近于乐,义近于礼。乐者敦和,率神而从天;礼者别宜,居鬼而从地。故圣人作乐以应天,制礼以配地。礼、乐明备,天地官矣。

  “译文”造化示人以自然的礼制,天在上,地在下,万物散处而品类不局,礼则依其不同的分际而行。从性质来看,天地万物,流动不居,齐同而变化,乐则依其变化之实况而生。如天地四时:春生夏长以施展为仁,秋收冬藏以收敛为义。仁近于乐,义近于礼。乐是用以强调和同的作用,循其施展的本性跟天地一样流动,礼则用以区分其适当的性质,按其收敛的本性跟大地一样凝定。所以圣哲们作乐以应天,制礼以配地。像这样的礼乐达到既明且备的地步,也可说是天地各尽应尽的职分了。天尊地卑,君臣定矣。卑高已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小大殊矣。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则性命不同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如此,则礼者天地之别也。地气上齐,天气下降,阴阳相摩,天地相荡,鼓之以雷霆,奋之以风雨,动之以四时,暖之以日月,而百化兴焉;如此,则乐者天地之和也。

  “译文”天尊,高高在上;地卑,平列在下,而君臣的关系亦因之而定。高低成列,则贵贱也就各有其位了。动者常动,静者常静,或大或小,情形显然不同。动物以其类相聚,植物以其群区分,因其禀性不同,所以其性命也有明显的差异。像这样,表现于天的诸现象,于地的诸形体,而礼即据其差别而制。地气上升,天气下降,天地阴阳互相摩荡,鼓动以雷霆,滋润以风雨,周流以四时,照耀以月月,为着天地阴阳之合同努力而化生万物;如此一来,乐即与天地之合同而化相通。化不时则不生,男女无辨则乱升,天地之情也。及夫礼、乐极乎天而蟠乎地,行乎阴阳而通乎鬼神,穷高极远而测深厚。乐著大始,礼居成物。著不息者天也,著不动者地也;一动一静者,天地之间也。故圣人曰礼乐云。

  “译文”合同而化,倘不得其时,也不会生,有如男女没有区别而至于混乱,和而有别,可说是天地的常情。至于礼乐,则根据天地的常情,而无远弗届,无微不至。乐显示着最初的动机,礼则寄托于已成的形体。显示那不休止的动,就是天;显示那凝定的静,就是地。有动又有静的,则居于天地之间。这就是圣人所说的礼乐。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夔始制乐以赏诸侯。故天子之为乐也,以赏诸侯之有德者也。德盛而教尊,五谷时熟,然后赏之以乐。故其治民劳者,其舞行缀远;其治民逸者,其舞行缀短。故观其舞知其德,闻其谥知其行也。《大章》,章之也;《咸池》,备矣;《韶》,继也;《夏》,大也;殷、周之乐,尽矣。

  “译文”远古时代,舜弹五弦之琴而歌《南风》之诗,夔为乐官,始制乐赏赐诸侯。依此看来,天子之为乐,都是与人民有关系的。诸侯有德政,政教昌隆,物产丰足,精神物质的建设卓有成效,然后才赏以乐。因此,凡是治下人民劳困的,参加乐舞的人们就相对地减少了;治下人民安闲的,参加乐舞的人们也相对地增多了。所以,只需看参加乐舞行列的人数多少,就可以知道其功绩如何,就好像听见“谥号”一样,只要一听那谥号的好坏,便可知那人的行为如何了。黄帝的乐名《咸池》,是因为他使全民的生活进入了文明的境界。尧的乐名《大章》,是因为他发扬光大文明的生活。舜的乐名《韶》,韶就是继承的意思,因他能继承尧的功绩。禹的乐名《夏》,夏是大的意思,因他能扩拓九州。到了商周,商乐名《濩》,因其保护人民而革命,周乐名《武》,因其为推翻暴政而革命。前者创造人民的生活,后者保全人民的生活,是尽了人事,而乐亦尽于此。天地之道,寒暑不时则疾,风雨不节则饥。教者,民之寒暑也,教不时则伤世。事者,民之风雨也,事不节则无功。然则先王之为乐也,以法治也,善则行象德矣。夫豢豕、为酒,非以为祸也,而狱讼益繁,则酒之流生祸也。是故先王因为酒礼:壹献之礼,宾主百拜,终日饮酒,而不得醉焉。此先王之所以备酒祸也。故酒食者,所以合欢也。乐者,所以象德也。礼者,所以缀淫也。是故,先王有大事必有礼以哀之,有大福必有礼以乐之。哀、乐之分,皆以礼终。乐也者,圣人之所乐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风易俗,故先王著其教焉。

  “译文”依天地正常的道理,如果寒暑无定时,则易发生疾病,风雨不调顺,则成旱涝而至饥荒。教化恰如寒暑,不应时,则必损害世道人心。事功有如风雨,没有节度则难得成效。即此可知,先王的制乐,无不效法其政绩。政绩良好,也就可见其德行了。本来养猪、酿酒,都并非用以制造祸端,不过人事纠纷却因此而增多,归因于饮酒过量。所以先世圣王特地制订了饮酒之礼,使人喝一点酒要恪守许多礼节,这样,即使整天饮酒也不至于醉。这就是先王预防酒祸的措施。所以养猪酿酒,备酒食,其目的在于联络感情;制作乐舞,其目的是为了表现德行;规定礼节,其目的是为了制止越轨的行为。因此,先王遇有死丧之事,必有衰麻哭泣之节以适应哀思;遇有吉庆之事,也必有钟鼓琴瑟以适应其欢情。哀乐的限度,都归止于礼。音乐,是圣王所喜欢的,因为它可陶冶并改善人心,能够深入人心而移风易俗,所以先世圣王特别注重乐教。夫民有血气心知之性,而无哀乐喜怒之常,应感起物而动,然后心术形焉。是故志微噍杀之音作,而民思忧;谐慢易繁文简节之音作,而民康乐;粗厉猛起奋末广贲之音作,而民刚毅;廉直劲正庄诚之音作,而民肃敬;宽裕肉好顺成和动之音作,而民慈爱;流辟邪散狄成涤滥之音作,而民淫乱。

  “译文”人们虽然都有血气心知的本性,但人心无常,喜怒哀乐之情,往往因受外物刺激而引起反应。所谓感于物而动,情绪总有变化。从刺激反应的道理来考察,大体上可以看出:凡发出细微而低沉的声音的,其人必有无限的忧思。发出和谐平易、意义丰富而音节宽简的,其人必安详而满怀乐观情绪。粗犷而豪迈,发声既猛而收音又昂奋的歌声,其人必具有坚强而果决的性格。发出清明正直而又庄严诚恳的歌声,其人必有肃穆而虔敬的素质和心态。发出宽舒柔婉而又活泼和平的歌声,其人必充满着慈爱之心。至于发作过于怪奇散漫而又轻佻烦滥的歌声,其人必心志淫佚而污杂。是故先王本之情性,稽之度数,制之礼义,合生气之和,道五常之行,使之阳而不散,阴而不密,刚气不怒,柔气不慑,四畅交于中,而发作于外,皆安其位而不相夺也。然后立之学等,广其节奏,省其文采,以绳德厚,律小大之称,比终始之序,以象事行,使亲疏、贵贱、长幼、男女之理,皆形见于乐。故曰:乐观其深矣。

  “译文”因为乐与心理关系极为密切,所以先王作乐,必定根据人们的本性和情感,适当参考音律的度数,而规定其准则意义。既要求适合生气的和平,又须依循五行的流转,务使发扬而不流于飘荡,收敛而不至于郁结,刚健而不粗暴,柔婉而不怯懦。这样生气涵养于心而表达于外,四者皆恰到好处,而没有畸重畸轻的偏颇。然后,一面因人之才质而订立其进修的次第,增益其节奏,审查其音辞,以量度其品德和性格;一面音律度数的匀称,排列章节起讫的次序,以模拟其事功及品行才能。要使得亲疏贵贱长幼男女的伦常道理都具体地表现于乐,所以说,乐的观察,其中自有深奥的意义在。土敝则草木不长,水烦则鱼鳖不大,气衰则生物不遂,世乱则礼慝而乐淫。是故其声哀而不庄,乐而不安,慢易以犯节,流面以忘本,广则容奸、狭则思欲,感条畅之气而灭平和之德,是以君子贱之也。

  “译文”瘠薄的土地,长不出草木;常被搅动之水,养不大鱼鳌;阴阳时气衰竭,生物不得茁壮成长;社会混乱,则也只有邪恶的礼和淫佚的乐。因其淫佚,所以声音虽悲哀而不庄重;虽喜悦而不安详;过分宽闲的靡靡之音,使人沉迷于声色而失去理性;其音节缓慢的则包藏更多的邪恶的观念;音节急促的,则只能刺激人们的情欲。人们感受到的只是一股不平的情绪,而没有一点平和而协调的表现。这种乱世之乐,自然为君子所鄙视。凡奸声感人而逆气应之,逆气成象而淫乐兴焉。正声感人而顺气应之,顺气成象而和乐兴焉。倡和有应,回邪曲直各归其分,而万物之理各以类相动也。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比类以成其行,奸声乱色不留聪明,淫乐慝礼不接心术,惰慢邪辟之气不设于身体,使耳目鼻口心知百体,皆由顺正以行其义。然后发以声音,而文以琴瑟,动以干戚,饰以羽旄,从以箫管,奋至德之光,动四气之和,以著万物之理。是故清明象天,广大象地,终始象四时,周还象风雨;五色成文而不乱,八风从律而不奸,百度得数而有常;小大相成,终始相生,倡和清浊,迭相为经。故乐行而伦清,耳目聪明,血气和平,移风易俗,天下皆宁。

  “译文”凡是邪恶的声音刺激人心,就会引起悖逆的反应,这种反应化为具体的事实,就是淫佚之乐兴起的缘由。纯正的声音刺激人心,就会引起和顺的反应,这种反应化为具体的事实,就是和乐的来历。所以,在刺激与反应的一唱一和之间,乖戾的与乖戾相应,邪恶的与邪恶相应,曲的直的也各与曲直相应,而都恰如其分。有如万事之理,也都以其相类似者互相牵动。因此,有教养的人必然要抑制情欲而端正志向,比较其品类而后付诸实践。具体地说,首先就不敢以奸声乱色,留在视听之间,不让淫乐邪礼接上内心的欲念,更不敢以怠情傲慢和邪恶之气潜藏于身。要求自己的耳目鼻口心智百体,皆循顺正的方向而行事得宜。晓悟以上的道理,然后表达于声音而相和以琴瑟;武舞则动以干戚,饰以羽旄,并以箫管伴奏。发扬最高德行的光辉,引动那“阳而不散、阴而不密、刚气不怒、柔气不慑”之中和的四气,以显示万物的情理。所以这样的乐,清明象征天,广大象征地,终而复始象征四时,周回旋转象征风雨。虽则五色缤纷,却有条不紊;虽则八音杂奏,却和声协和。一切律调都有一定的节拍,高音与低音相辅相成,衔接紧凑,前阕既终而后阕又起。那里面,或唱或和或清或浊,互为纪纲,既有多样的个性,又有贯通的共性。所以乐的演奏,伦理井然,使人耳目为之一新,心气为之和平,以此效用,引人向善,移风易俗,则天下自然趋于安宁。故曰:乐者,乐也。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欲。以道制欲则乐而不乱,以欲忘道则惑而不乐。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广乐以成其教,乐行而民乡方,可以观德矣。德者,性之端也;乐者,德之华也;金石丝竹,乐之器也。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后乐器从之。是故情深而文明,气盛而化神,和顺积中而英华发外。唯乐不可以为伪。

  “译文”所以说:乐是令人欢悦的。君子对于乐,喜的是由它激发理性,小人对于乐,喜的是由它满足欲望。以理性抑制欲望,则既得欣喜而又不至于乱;为欲望所支配而丧失理性,则将沉迷于声色而永无满足之日,也就是不知喜乐了。所以前面说过:有教养的人必然要抑制情欲而端正志向,拓广乐事以推行教化。乐教推行,则人人皆心向理性之路,如此即可看出理性的端倪。所谓德,就是理性的端倪;所谓乐,则是德的光华。至于金石丝竹制成的乐器,都不过是乐的工具。诗是抒发心志的语言艺术,歌是咏唱心志的声音,而舞则是那心志借姿态的表现。这诗、歌、舞,三者都以志为发端,以乐器为相合。因此,乐所表达的心志是幽深的,而形象是明白可感的;气氛是充满欢乐的,感化效用却是奥妙的。和顺的情感蓄积于中而光华则发之于外,内外相辅相得,可见只有音乐是不可作伪的。乐者,心之动也;声者,乐之象也;文采节奏,声之饰也。君子动其本,乐其象,然后治其饰。是故先鼓以警戒,三步以见方,再始以著往,复乱以饬归。奋疾而不拔,极幽而不隐。独乐其志,不厌其道;备举其道,不私其欲。是故情见而义立,乐终而德尊,君子以好善,小人以听过。故曰:生民之道,乐为大焉。

  “译文”乐,是心感于物而动,心动而有声;声,是乐的表象;文采节奏等,则是声的装饰品。君子感动其内心,喜悦其表象,因而乐于讲究那表象的装饰。例如大武之舞,首先要击鼓以警戒,三踏步而起舞。一阕既终,再循环往复,而舞到最后恰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动作极敏捷但不慌乱,表情极深刻但没有隐蔽。各个人都乐其所乐,而毫不厌弃其理性,一切循着理性行动,而毫不偏向于情欲。因此,挚情表现于外,义即随之确立;乐舞告终,而同时显出德行的崇高。君子以此愈增其好善之心,小人以此也可审辨其情欲之过。所以说:教化人民之道,乐是至关重要的。乐也者,施也。礼也者,报也。乐,乐其所自生;而礼,反其所自始。乐章德,礼报情反始也。所谓大辂者,天子之车也。龙旗九旒,天子之旌也。青黑缘者,天子之宝龟也。从之以牛羊之群,则所以赠诸侯也。

  “译文”乐有施与的性质,礼则有来的规定。乐,是欢娱其所自生的心情;而礼,则要探究其所从来的起点。乐是表明内在的美德,而礼则是报答恩情而回溯其来处的。所谓大辂,本是天子的车。龙旗九旒,本是天子的旗。甲缘青黑色的,本是天子的宝龟。随附的牛群羊群,则是天子用以报答有功诸侯的赠礼。乐也者,情之不可变者也。礼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乐统同;礼辨异。礼乐之说,管乎人情矣。穷本知变,乐之情也。著诚去伪,礼之经也。礼、乐天地之情,达神明之德,降兴上下之神,而凝是精粗之体,领父子君臣之节。是故大人举礼、乐,则天地将为昭焉。天地欣合,阴阳相得,煦妪覆育万物,然后草木茂,区萌达,羽翼奋,角生,蜇虫昭苏,羽者妪伏,毛者孕鬻,胎生者不,而卵生者不:则乐之道归焉耳。

  “译文”乐因情而作,所以其情不可变;礼据理而制,所以其理不可移。乐是合和人心的,礼是分辨人伦的。礼乐二端通贯了人情。穷究到心的本源而知声音的变化,这是乐的旨趣;发挥诚敬的而消除虚伪的行为,这是礼的常道。礼乐顺依自然的法则,以显示人性的光辉,升降上下的精神而凝结为精妙的乐情与具体的礼仪,统摄着父子君臣的行为的规范。因此,统治者能兴起礼乐,而自然的法则也将因而显明。天地阴阳之气互相混合而相偕,由其能吹煦保护而生长万物,然后草木才得以繁茂,蜷曲的萌芽拱出地面,鸟类借羽翼而飞,觡角生,蛰伏的虫豸复苏,鸟类孵卵,兽类怀胎,而且安全无失--胎生皆不至死在腹中,卵生者不至被裂于地上。乐的道理也正归属于这样的自然法则。乐者,非谓黄钟、大吕、弦歌、干扬也,乐之末节也,故童者舞之。铺筵席,陈尊俎,列笾豆,以升降为礼者,礼之末节也,故有司掌之。乐师辨乎声诗,故北面而弦。宗祝辨乎宗庙之礼,故后尸。商祝辨乎丧礼,故后主人。是故德成而上,艺成而下,行成而先,事成而后。是故先王有上有下,有先有后,然后可以有制于天下也。

  “译文”所谓乐者,并非专指钟吕、声律或弹唱、舞蹈等等,这些都是乐的末节,属于执事者的职掌。只懂得礼乐的末节者,例如乐师,虽然了解声律歌辞,但只能屈居下位,向人演奏。又如宗祝,虽然了解宗庙的礼节,但到行礼时,却只能伴随在神主的后面。商祝也是如此,尽管熟悉丧礼,但也只能问候主人。由此可知,凡是深明道理的应在上,只懂技艺的应在下;能将道理表现于行为的应居先,而仅靠手艺的应在后。先王明白哪个上哪个下,谁先谁后的道理,所以能为天下创制礼乐。魏文侯问于子夏曰:“吾端冕而听古乐,则唯恐卧。听郑、卫之音,则不知倦。敢问古乐之如彼何也?新乐之如此何也?”子夏对曰:“今夫古乐,进旅退旅,和正以广,弦匏笙簧,会守拊鼓,始奏以文,复乱以武,治乱以相,讯疾以雅,君子于是语,于是道古,修身及家,平均天下,此古乐之发也。今夫新乐,进俯退俯,奸声以滥,溺而不止,及优侏儒犹杂子女,不知父子,乐终不可以语,不可以道古,此新乐之发也。今君之所问者,乐也;所好者,音也。夫乐者,与音相近而不同。”

  “译文”魏文侯向子夏请教,说:“我穿戴礼服礼帽,衣冠楚楚地欣赏古乐,但却想睡觉;但是听到郑卫的音乐时,却精神饱满,不知疲倦。请问:古乐为什么会使人变得那样,而新乐又为什么会使人变得这样呢?”子夏回答说:“现在所说的古乐,那是群体的共同动作,他们
更多

编辑推荐

1聚焦长征...
2聚焦长征--长征中的...
3红军长征在湖南画史
4中华传世藏书全元曲—...
5中华传世藏书全元曲—...
6中华传世藏书全元曲—...
7中华传世藏书全元曲—...
8中华传世藏书全元曲—...
9中华传世藏书全元曲—...
10中华传世藏书全元曲—...
看过本书的人还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