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阅读页

第一章 大学

  《大学》导读

  《大学》原本是《礼记》中的第四十二篇。作者不详。原文篇幅不长,由于它在儒家思想发展史上的突出地位,使其备受学者重视。宋代学者把它从《礼记》中抽出来,与《论语》、《孟子》、《中庸》相配合,到朱熹撰《四书章句集注》时,便成了“四书”之一。

  按朱熹和宋代另一位著名学者程颐的看法,《大学》是孔子及其门徒留下来的遗书,是儒学的入门读物。所以,朱熹把它列为“四书”之首。朱熹又认为收在《礼记》中的《大学》本子有错乱,便把它重新编排了一番,分为“经”和“传”两个部分。

  其中“经”一章,是孔子的原话,由孔子的学生曾子记录,是全书基本的观点;“传”十章,是曾子对“经”的理解和阐述,由曾子的学生记录。这样一编排,便有了我们今天所见到的《大学》版本。《大学》就是“大人之学”。

  “大人”有两种含义:一是指成年之人,可以在社会上立足,因此需要知书明理,通晓人生之道;二是指充实而有光辉的伟大人格,可以在社会上表现道德芳表,修己治人,风动草偃,以平天下为最高目标。这两种含义并不冲突,却有先后顺序。所以《大学》主张:“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

  《大学》的内容,通篇贯彻一个中心思想:修己以安民。也就是说将人生哲学和政治哲学熔为一炉。全书融伦理、哲学与政治于一体,着重阐述了个人修养与社会政治的关系,提出了被宋儒称为“三纲领”和“八条目”的理论思想。其中心思想,可以简单概括为:大学之道三纲领:明明德、新民、止于至善八条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三纲领”和“八条目”是儒家实现“内圣外王”的根本方法。“内圣”意即“内求于己”,也就是“八条目”所说的“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外王”表示“外用于世”,指的是“八条目”中的“齐家、治国、平天下”。

  孟子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正是表达了“内圣外王”的精义所在,其主要的思想源自于《大学》的经。本书以朱熹《四书章句集注》为底本。分“经”、“传”两大部分。传下又分十章,分述“三纲领”“八条目”。各段文字均按原文、注释、译文三个方面予以解读,并加上了朱熹的批注提示,以〔〕注出,尽可能准确地反映《大学》的精义和儒家思想的精华。

  大学章句序大学之书,古之大学所以教人之法也。盖自天降生民,则既莫不与之以仁义礼智之性矣。然其气质之禀或不能齐,是以不能皆有以知其性之所有而全之也。一有聪明睿智能尽其性者出于其闲,则天必命之以为亿兆之君师,使之治而教之,以复其性。此伏羲、神农、黄帝、尧、舜,所以继天立极,而司徒之职、典乐之官所由设也。三代之隆,其法寝备,然后王宫、国都以及闾巷,莫不有学。人生八岁,则自王公以下,至于庶人之子弟,皆入小学,而教之以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礼乐、射御、书数之文;及其十有五年,则自天子之元子、众子,以至公、卿、大夫、元士之适子,与凡民之俊秀,皆入大学,而教之以穷理、正心、修己、治人之道。此又学校之教、大小之节所以分也。夫以学校之设,其广如此;教之之术,其次第节目之详又如此;而其所以为教,则又皆本之人君躬行心得之余,不待求之民生日用彝伦之外。是以当世之人无不学,其学焉者,无不有以知其性分之所固有,职分之所当为,而各俛焉以尽其力。此古昔盛时所以治隆于上,俗美于下,而非后世之所能及也!及周之衰,贤圣之君不作,学校之政不修,教化陵夷,风俗颓败。时则有若孔子之圣,而不得君师之位以行其政教,于是独取先王之法,诵而传之,以诏后世。若《曲礼》、《少仪》、《内则》、《弟子职》诸篇,固小学之支流余裔。而此篇者,则因小学之成功,以着大学之明法,外有以极其规模之大,而内有以尽其节目之详者也。三千之徒,盖莫不闻其说,而曾氏之传独得其宗,于是作为传义,以发其意。及孟子没而其传泯焉,则其书虽存,而知者鲜矣!自是以来,俗儒记诵词章之习,其功倍于小学而无用;异端虚无寂灭之教,其高过于大学而无实。其他权谋术数,一切以就功名之说,与夫百家众技之流,所以惑世诬民、充塞仁义者,又纷然杂出乎其闲。使其君子不幸而不得闻大道之要,其小人不幸而不得蒙至治之泽,晦盲否塞,反复沈痼,以及五季之衰,而坏乱极矣!天运循环,无往不复。宋德隆盛,治教休明。于是河南程氏两夫子出,而有以接乎孟氏之传。实始尊信此篇而表章之,既又为之次其简编,发其归趣,然后古者大学教人之法、圣经贤传之指,粲然复明于世。虽以熹之不敏,亦幸私淑而与有闻焉。顾其为书犹颇放失,是以忘其固陋,采而辑之,闲亦窃附己意,补其阙略,以俟后之君子。极知僭踰,无所逃罪,然于国家化民成俗之意、学者修己治人之方,则未必无小补云。淳熙己酉二月甲子,新安朱熹序。

  “译文”《大学》这部书,是古代大学(古时“大学”指代“经学”。)教书育人的纲要和准绳。从上天创造人类开始,就已经没有不赋予每个人以仁、义、礼、智的本性。然而每个人的天资和智慧存在着差别,加之人与人在邪情私欲上有差别(有的人邪情私欲强一些,有的人相对弱一些),因此,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了解并保全上天在造人之初所赋予人的善良和理性的本性。一旦有聪明睿智且能保全其本性的人出现于民众中间,则上天一定会让他做万民的领袖,让他治理和教化民众,以恢复人类在被创造之初所具有的善良和理性的本性。这就是伏羲、神农、黄帝、尧、舜之所以承受天命而为万众领袖和楷模的缘由,也是那些教化民众的官职之所以设立的原因。

  在夏、商、周三代兴盛的时期,各种教育制度和教学设施都很完备,从王宫、京都到乡间,到处都有学校。八岁大的孩子,上自王公大臣的公子,下到平民百姓的子弟,都会进入小学学习。小学主要教孩子们待人接物的礼节、算术、礼乐等文化知识,以及骑射等技艺。等孩子们长到十五岁的时候,从可继承帝位的太子和国君的其他儿子以及王侯、大臣、官员的正妻所生的儿子,到平民百姓中的优秀子弟,都可以进入大学。大学的教学内容服务于国家的政治,以使受教者穷理、正心、修己、掌握治人之道为目的。当时的学校教育,在大学、小学的教学目的和教学内容等方面划分得非常清楚。学校设立的范围如此广泛,教育方法的顺序和内容如此详细明了;而教学的内容,又都以人君自己的经验、心得为根本,并不追求民众日常伦理知识之外的东西。因此,当时的人没有不去学习的。这些学习的人,没有不了解人的本性的,也没有不明白自己的职责所在的,这样,每个人都会恪尽职守。这就是古代兴盛时期,政治修明于上、民风淳朴于下,而后世赶不上的原因所在。等到周朝衰落之后,君王不再贤明,上述的教育制度和教学方法也不再推行,教化随世事的变迁而改变,民风民俗也逐渐败坏了。当时即使出现了像孔子这样的圣人,也得不到君师(领袖)的地位来推行他的政教学说,于是孔子只好通过私人办学的方法来推行先王之法。他广招弟子,把先王之道传授给他们,再由弟子传授给后人。

  像《曲礼》、《少仪》、《内则》、《弟子职》等篇,都是小学的教学内容。而这一篇《大学》,则是在小学教育完成的基础上,向人们传授大学教学方法的,是儒家学说的纲领和基础。《大学》研究的对象非常广泛,规模也很庞大,涉及的内容非常详细而有条理。孔子的三千多名弟子都听过孔子的讲解,但只有曾子理解了其中蕴涵的真义,于是就将它撰写成书,传于后世。孟子去世后,大学的教学传统消失了。虽然《大学》这部书还在,但明白其真义的人太少了。从此以后,普通的学者着力于诵读记忆词句文章,虽然花的工夫比小学多很多倍,但却没有用处;异端虚无寂灭的教化,看上去比大学高明,但并没有多少实际内容;其他权谋术数,一切以追求功名利禄为目的的说教,以及百家众技之流,都是一些蛊惑人心、充塞仁义的说教,又杂乱纷呈地并行于世。这一切都使君王、大臣无幸听到大道的精要;也使普通百姓无幸享受到政治修明带来的恩泽。政治昏暗不明,教化受到阻塞,日积月累,难以消除。

  到了五代十国的时候,教化已经衰败、混乱到了极点!天道循环往复,到了宋代,君王圣贤,政教修明,于是出现了河南程氏两位先生。二人继承孟子的传统,开始推崇《大学》并将其发扬光大。他们将流传下来的古书加以删减,取其真义,重新编纂成书。这样,古代大学的教育方法、圣贤学说的宗旨精要又出现在世上了。虽然朱熹我不够聪明,但也幸运地从我的老师那里学习了程氏的学说。我觉得程氏的书仍存在一些缺点和疏漏,于是便忘记自身的不足,将此书重新编纂,有时也将自己的见解和看法写入书中,以弥补书中不完备之处,等待以后的学者加以修正。我知道自己这样做有僭越之过,难逃罪责,但对于国家教化百姓、改良风俗,以及学者修身养性、治国安邦,则不一定没有帮助。

  南宋孝宗淳熙己酉二月甲子,新安人朱熹作序。

  《大学》“经”篇

  “程子提示”子程子曰(1):“大学》,孔氏之遗书(2),而初学入德之门也。”于今可见古人为学次第者(3),独赖此篇之存,而论(4)、孟次之(5)。学者必由是而学焉,则庶乎其不差矣。

  “注释”(1)子程子:前一个“子”,意为夫子、老师;后一个“子”,是对古代男子的尊称。程子指程颐,字正叔,后世学者尊称为伊川先生,北宋著名哲学家、教育家。他与其兄程颢皆为北宋理学的奠基人,世称“二程”。(2)孔氏:指孔子。(3)次第:次序。(4)论:即《论语》,是孔子言行的汇编。(5)孟:即《孟子》,是孟轲及弟子的论著。

  “译文”夫子程颐先生说:“大学》是孔子遗留下来的典籍,是学习修身立德的知识的开始。”如今要想看到古人做学问的先后次序,特别要依赖这篇《大学》的存在,其次才是《论语》和《孟子》。学习知识的人若是从《大学》这本书学起,那就差不多了,不会有错的。大学之道(1),在明明德(2),在亲民(3),在止于至善(4)。知止而后有定(5),定而后能静(6),静而后能安(7),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8)。物有本末(9),事有终始(10),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右经一章,盖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凡二百五字。其传十章,则曾子之意而门人记之也。旧本颇有错简,今因程子所定,而更考经文,别为序次如左。凡千五百四十六字。〕

  “注释”(1)大学之道:即大学的宗旨。“大学”是相对于“小学”而言的,古人八岁入小学,主学识文应对之事,十五岁入大学,学习做人以及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2)明明德:前一个“明”是动词,意思是表明、彰显;后一个“明”为形容词,意为光明的、美好的、善良的。德:德性。明明德:意为人应该通过教化,通过自身修习,使自身的美好品德重新显露、发扬出来。(3)亲民:“亲”,朱熹作“新”讲,指革新除旧的意思。民:是指天下的人。亲民:即“使民革新”之意,是说天下的人不但要自明其德,还要推己及人,使之去其旧污,做一个“新民”。(4)止于至善:达到至善的境地。止:达到、做到之意。至善:是指“明明德”与“新民”达到的最完美形式,即最善。(5)知止:能够知道所应该达到的至善的境界。定:定向,志向。(6)静:指心静,不浮躁,没有杂念。(7)安:安稳,心态平和。(8)得:得到、获得,指达到至善的境界。(9)物有本末:指事物有根本和末节,也用来比喻事物的先后、主次关系。

  (10)终始:结局和开端。知所先后:知道和把握道德修养的先后次序。治:治理。国:指各诸侯国。齐其家:管理好自己的家庭。齐:整治。家:此不是指平常人家,而是指卿大夫的家。修其身:修养陶冶自身的品德。修:修理、修正使之更加美好。正其心:端正自己的内心。诚其意:指心意诚实不自欺。诚:诚实。意:意念,即内心的思想倾向。先致其知:首先使认识达到极致。指充分发挥思想意识的作用。致知:认识事物的规律,获得认识。格物:探究事物的原理,即通过与事物的深入接触,从而获得事物中所蕴涵的深刻道理。格:达到,至。知至:认识明确。即对事物的道理有了根本的认识,并非指绝对真理。庶人:百姓,平民。壹是:全部,一切。一说“专一”。本乱:自身的道德修养败坏了。末:这里指“齐家、治国、平天下”。否矣:不可能。厚:尊重、重视。其反义为“薄”,即淡薄、轻视的意思。未之有:即“未有之”,没有过。右:前面的,古代书籍为竖排,从右至左,所以“右”为在前之意。盖:大约,大概。曾子:即曾参,字子舆,孔子著名弟子。传:即传记,此处为解释经文的文字。

  《大学》第二章至十一章为传。错简:古代的“书”是写在竹简上按次序串联编成的,竹简前后次序错乱即为错简。后用来形容文字颠倒错乱。简:指竹片。因:依照,根据。

  “译文”《大学》的根本宗旨,在于彰显出人们自身内在所固有的完美德性,然后用这种完美德性来教化民心,使他们弃旧图新,从而达到最完美的境地。知道自己所要达到的完美境地,内心才能够有明确的志向;有了明确的志向,才能够做到内心宁静而不妄动;内心不妄动了,才能够达到安稳的心态;有了安稳的心态,才能够行事思虑周密;行事思虑周密,才能够使自己达到最完美的境地。任何事物都有根本和末节,任何事情都有其开始与终结,只有知道这其中的先后次序,那么才能接近于《大学》所讲的道理了。自古以来,那些想要把自身的美好德性彰显于天下的人,都首先要治理好自己的国家;想要治理好自己的国家,先要管理好自己的家庭;想要管理好自己的家庭,先要提高自身的道德修养;想要提高自身的道德修养,先要端正自己的心志;想要端正自己的心志,先要使自己的意念真诚;想要使自己的意念真诚,就要先获得知识;要获得知识就要推究事物的根本道理。推究事物的根本道理之后,才能达到认识的透彻;认识透彻之后,才能达到意念的真诚;意念真诚之后,才能做到内心的端正;内心端正之后,才能够提高自身的修养;提高自身的修养之后,才能使家庭安定;家庭安定之后,才能使国家得以治理;国家治理好之后,天下就可以太平了。从天子到百姓,无一例外都要以修养自身作为根本。如果一个人自身道德修养败坏,却想要做到治理好家庭、国家,以致使天下太平,是不可能的。应该重视的却轻视它,应该轻视的却格外重视,(这样想获得成功),是从来没有的。

  〔前面是经文的一篇,大概是孔子的言论,由曾参口述的;共二百零五字。以后十章的传是曾参的见解,由曾参的学生记录下来的。旧书中多有文字错乱颠倒的地方,现在依照程子的校正,重新考证经文,按以下章节确定次序。共一千五百四十六字。〕

  《大学》“传”篇一、明明德《康诰》(1)曰:“克明德(2)。”《大甲》(3)曰:“顾天之明命(4)。”《帝典》(5)曰:“克明峻德(6)。”皆自明也。〔右传之首章,释“明明德”。〕

  “注释”(1)《康诰》:《尚书周书》中的一篇。周公平定武庚的叛乱后封康叔于殷地。康诰:是周公封康叔时所作的文诰。(2)克明德:原句为“惟乃丕显考文王,克明德慎罚”,是赞扬周文王的话。克:能够。明:彰显。德:德性。(3)《大甲》:《尚书商书》中的一篇。大:音tai。(5)顾天之明命:原句为“伊尹作书曰,先王顾天之明命,以承上下神祇”,是商代大臣伊尹告诫大甲的话。意为要重视此上天所赋予的光辉使命。顾:重视。明命:光辉的使命。(5)《帝典》:即《尧典》,《尚书虞书》中的一篇。(6)克明峻德:原句为“帝典曰若稽古帝尧……克明俊德,以亲九族”。峻:也作“俊”,意为广大、崇高。(7)皆:都是,指上面所引的几段文字。

  “译文”《尚书康诰》上说:“周文王)能够彰显人本有的德性。”《尚书大甲》上说:“成汤)应该重视此上天所赋予每个人的使命。”《尚书帝典》上说:“若稽)能够发扬崇高的德性。”这都是说要由自己弘扬原有的美德。〔前面一段是传文的头一章,解释的是“明明德”。〕二、新民汤(1)之《盘铭》(2)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3)。”《康诰》曰:“作新民(4)。”《诗》(5)曰:“周虽旧邦(6),其命惟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7)。〔右传之二章,释“新民”。〕

  “注释”(1)汤:即成汤,商朝开国之君。(2)《盘铭》:成汤刻在沐浴器皿上用来警示自己的文辞。盘:盥洗或沐浴时用的托盘。铭:铭刻在青铜器皿上用以警示、颂德、纪念的文辞。(3)苟:假如、倘若。新:一是指洗去身体上的污垢,焕然一新;二是指品德修养上的弃旧图新。(4)作新民:原句为“己,汝惟小子,乃服惟弘王,应保殷民。亦惟助王宅天命,作新民。”意为振作精神,做一个新的人。作:振作、鼓励。(5)《诗》:即《诗经》,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汉代儒家把它奉为经典,始称《诗经》。(6)旧邦:周过去是一个古老的诸侯邦国,故称旧邦。(7)无所不用其极:无处不尽心去追求完善。极:顶点。

  “译文”商汤在浴器上刻着警示自己的箴言说:“假若自己能够有一天把习染的污垢洗净,焕然一新,就应该在新的基础上,天天不断去除旧,使自己天天焕然一新。”《康诰》上说:“要鼓励人们除旧布新。”《诗经》中说:“周朝虽然过去是旧的诸侯邦国,但是文王却能够承受天命,自我更新。”因此,君子无论处在何时何地,都应该努力达到尽善尽美的境界。〔前面一段是传文的第二章,解释的是“新民”。〕三、止于至善《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1)。”《诗》云:“缗蛮黄鸟,止于丘隅(2)。”子曰(3):“于止(4),知其所止(5),可以人而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6)。”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诗》云:“瞻彼淇澳,绿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终不可兮(7)。”如切如磋者,道学也(8);如琢如磨者,自修也(9);瑟兮僩兮者,恂慄也(10);赫兮喧兮者,威仪也;有斐君子,终不可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诗》云:“於戏!前王不忘。”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右传之三章,释“止于至善”。〕

  “注释”(1)“邦畿(ji)千里,惟民所止”句:出自《诗经商颂玄鸟》,是一篇宗庙祭祀时歌功颂德的诗,主要叙述了殷商祖先如何因德性修养而受命于天的故事。邦畿:古代诸侯分封的国家。畿:国都周围的地域。止:居住。(2)“缗(min)蛮黄鸟,止于丘隅”句:出自《诗经小雅缗蛮》,是行役二人对唱的诗。缗蛮: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丘隅:多树的山。止:栖息。(3)子:即孔子。(4)于:叹辞。(5)其:它,指黄鸟。(6)“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句:出自《诗经大雅文王》。穆穆:仪态美好、态度端庄恭敬的样子。文王:即周文王。姓姬,名昌,西周开国之君周武王的父亲,是孔子认为的古代圣贤之一。缉:即继续。熙:光明之意。敬:恭敬谨慎。止:至、停止。(7)“瞻彼淇澳”句:出自《诗经卫风淇澳》,是赞美卫武公品德高尚,学问广博的诗篇。瞻:看望,注视。淇(qi):水名,在今河南省北部。澳(yu):水边的弯曲处。猗猗:植物茂盛的样子。斐:文采。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古代冶骨器和冶玉石器的工艺,比喻人研究学问和磨炼品性的功夫。切:切割;磋:磨光;琢:雕琢。瑟:庄重。僩(xian):胸怀开阔。赫:显耀。喧:通“煊”,盛大的样子。(xuan):忘记、遗忘。(8)道学:相互辩论、研习以增长学问的方法,后来称之为“道问学”。(9)自修:自我反省。(10)恂慄(xun li):形容因恐惧而发抖,这里指谦恭谨慎的样子。威仪:仪表威严。道盛德至善:指君子的道德高尚达到了至善的境地。“於戏,前王不忘”句:出自《诗经周颂烈文》。是成王祭祀祖先时戒勉诸侯的诗歌。於戏(wuhu):叹辞,呜呼之意。前王:指周文王和周武王。贤其贤:前一个“贤”字作动词,意为尊贵、敬重;后一个“贤”字为名词,指贤明的君子。亲其亲:前一个“亲”字作动词,意为亲爱、亲近;后一个“亲”字为名词,指亲属、亲族。小人:这里指后世的百姓。乐其乐:前一个“乐”字为动词,意为以贤王之乐为快乐;后一个“乐”是名词,安乐、快乐之意。利其利:前“利”字为动词,意为获得利益或得到实惠;后一个“利”是名词,利益的意思。此以:因此,所以。没世:一辈子,终身。

  “译文”《诗经商颂玄鸟》上说:“国都附近方圆千里,是百姓所居住之处。”《诗经小雅缗蛮》上说:“唧唧喳喳的黄鸟儿,喜欢停息在那多树的山上。”孔子说:“啊,黄鸟都知道它应该栖息的地方,人怎么可以比不上鸟儿呢!”《诗经大雅文王》上说:“仪态美好、态度端庄恭敬的文王,发扬自己光明正大的美德,恭敬谨慎地达于至善的境界。”作为国君要始终做到仁爱;作为臣子要始终做到恭敬谨慎;作为人子要始终做到孝顺;作为人父要始终做到慈爱;与国人交往要始终做到坚守诚信。《诗经卫风淇澳》上说:“看那淇水弯弯的岸边,碧绿的竹子多么茂盛。有一位有文采风流的翩翩君子,讲求学问就如同切磋骨器,修养德性就如同雕磨玉石。他的仪态庄重而坚毅,品德光明而坦荡。这样有文采的风流君子,让人永远也不能忘记。”“如切如磋”是说君子精研求学;“如琢如磨”是说君子磨炼品性;“瑟兮僩兮”是说君子态度谨慎;“赫兮喧兮”是说君子仪表威严。“有斐君子,终不可兮”,是说君子的品德高尚,已达到了尽善尽美的境界,人们当然难以忘记他。《诗经周颂烈文》上说:“呜呼!前代贤王的美德,让人一辈子难以忘怀啊!”那是因为后世的贤王都能效法前王,尊重前王那样的贤明君子,亲近前王那样的亲人;百姓则享受到前王给他们带来的快乐,又能得到前王给予的恩泽。因此,前代贤王永垂青史,人们终不会忘记他们。〔以上一段是传文的第三章,解释的是“止于至善”的含义。〕四、本末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1)”无情者(2),不得尽其辞(3)。大畏民志(4),此谓知本(5)。〔右传之四章,释“本末”。〕

  “注释”(1)“子曰”句:出自《论语颜渊》。听讼:断狱,判案。犹人:指和别人一样。听:法官断案,不能仅凭一面之词。(2)情:指真实情况。(3)尽其辞:尽情陈述虚诞不实之词。(4)民志:民心。(5)知本:知道道理的根本。

  “译文”孔子说:“听取诉讼或审理案件,我同别人的没有什么不同。所不同的是,我想做到的是让人们没有诉讼案件发生!”要使那些隐瞒实情的人,不敢在公堂上编造谎言来控告别人,要使人们都有敬畏民心的意识,做好自身修养,这就叫做知道根本。〔以上一段是传文的第四章,解释的是“本末”。〕五、格物致知此谓知本(1),此谓知之至也(2)。〔右传之五章,盖释格物、致知之义,而今亡矣(3)。闲尝窃取程子之意以补之(4),曰:“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至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帷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也。是以《大学》始教,必使学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5),则众物之表里精粗(6)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此谓物格,此谓知之至也。”〕

  “注释”(1)此谓知本:这一句与上文重复,程子认为是“衍文”。(2)知之至:认识的极致、最高境界。(3)亡矣:遗失了,缺失了。(4)闲:近来。尝:曾经。窃:私自。(5)豁然贯通:猛然领悟、融会贯通其中的道理。(6)表:指事物的表面现象。里:指事物的本质。精:指大的道理。粗:指浅显的道理。

  “译文”这就是认识根本的道理,也就是达到了认识的最高境界了。〔上面一段是传文的第五章,原来是用来解释“格物致知”的含义的,但原文现今已经遗失了。近来我私自采取了程子的意思,尝试把它补充起来:“所谓致知在于格物的意思,是说我们想要达到认识的极致,在于根据每件事物而极力探求它其中的道理。因为人的头脑是灵敏的,没有一个不具有认识事物的能力;而天下的事物也无不包含着自身道理。只是对于这些道理我们还没有穷尽,所以认识才不全面。因此,《大学》首先就教导学习者,对于天下的事物,一定要根据自己已经认识的道理,再进一步深入探求,以达到认识的极致。如果不断努力,长期坚持,就会豁然领悟,融会贯通其中的道理。到那时,一切事物的表象与内涵、微观与宏观,没有认识不到的,而我们的认识也就没有不明白的了。这就叫做认识事物,这就叫做认识的极致。”〕六、诚意所谓诚其意(1)者,毋自欺也(2)。如恶恶臭(3),如好好色(4),此之谓自谦(5)。故君子必慎其独也(6)。小人闲居为不善(7),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8),揜其不善(9),而著其善(10)。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右传之六章,释“诚意”。〕

  “注释”(1)诚其意:使意念诚实。意:意念,念头。诚:使动用法。(2)毋(wu):不要。(3)恶恶臭:前一个“恶(wu)”是动词,意为讨厌、厌恶。后一个“恶(e)”,臭,污秽的意思。(4)好好色:前一个“好(hao)”为动词,意为喜好、喜欢。后一个“好(hao)”为形容词,美丽、漂亮的意思。色:女色、女子。(5)谦:通“谦(qie)”,满足、满意。(6)慎其独:即慎独,谨慎独处。(7)小人:相对于“君子”而言,自身修养不高的人。闲居:这里指独处之时或没有人的时候。(8)厌(ya)然:遮遮掩掩,见不得人的样子。厌:堵塞,掩藏。(9)揜:通“掩”,掩藏、掩饰。(10)著其善:把好的地方显露出来。著:使之显露、明显。何益:有什么好处。诚于中:心中意念真诚。其:通“岂”,难道不。严:令人畏惧。富:财富。德:道德修养。润:滋润,引申为修饰、装饰。胖(pan):安适舒泰之意。

  “译文”所谓使意念诚实,就是说不要自己欺骗自己。就像厌恶污秽的臭气,就像喜欢美丽的女子,这就叫做自己求得满足。所以有道德的人,必须谨慎地对待自己独处时的行为。不注重修养的人在没有人看见的时候,容易做不善之事,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当遇到有道德的人时,他们就会遮遮掩掩的,将自己不好的方面掩藏起来,而将好的方面显露出来。别人看自己,就像看到了他的肺肝一样,那么掩饰又有什么益处呢?这就叫人的内心意念真诚,一定会在外表上表露出来。所以有道德的人必须谨慎地对待自己在独处时的行为。曾子说:“当一个人被很多双眼睛盯着,很多只手指着,这难道不是严峻可畏的事情吗?”财富可以用来装饰房屋;道德能够用来修身养性;胸襟开阔,才会使身体安适舒坦。所以有道德修养的人必须使自己的意念真诚。〔上面一段是传文的第六章,解释的是“诚意”。〕七、正心修身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1),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2),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3),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4),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右传之七章,释“正心修身”。〕

  “注释”(1)身:程颐、朱熹都认为这个“身”是“心”字,但也有学者认为这就是身体的“身”。忿懥(zhi):生气、愤怒。(2)好乐:喜好,欢乐。(3)忧患:忧虑,担心。(4)焉:代词,这里的意思。

  “译文”所谓提高自身的品德修养,关键在于端正自己的心志。当人心里有了愤怒,心志就不能端正;心里有了畏惧,心志就不能端正;心里有了特殊的喜好,心志就不能端正;心里有了忧虑,心志就不能端正。如果心神不集中,心灵就不受自己的支配。眼睛看着东西也如同没有看见,耳朵听着的声音也如同没有听到,嘴里吃着东西却没有辨出什么滋味。这就叫做修养自身品德在于端正自己的心志。〔上面一段是传文的第七章,解释的是“正心修身”。〕八、修身齐家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1),之其所贱恶而辟焉(2),之其所畏敬而辟焉(3),之其所哀矜而辟焉(4),之其所敖惰而辟焉(5)。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故谚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6)。”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右传之八章,释“修身齐家”。〕

  “注释”(1)之:同“于”的用法,意为“对于”。其:代词,自己的。辟:偏见、偏颇之意。(2)贱恶:轻视、厌恶。(3)畏敬:畏服、敬重。(4)哀矜:同情、怜惜。(5)敖惰:骄傲、懒惰。(6)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意思是说,人对于自己的子女总是偏爱的,因溺爱而不知道他们的坏处;人对于自己所种下的禾苗也总是偏爱的,因为偏爱而总是觉得自家的禾苗长得不够茂盛。硕:原意是大。这里是茂盛的意思。

  “译文”所谓治家在于修养自身的品德,是说人们对于自己所亲近喜爱的人往往会有偏爱,对于自己所讨厌的人往往会有偏恶,对于自己所敬畏的人往往会有偏敬,对于自己所同情的人往往会有偏护,对于自己所轻视的人往往会有偏见。所以说喜欢一个人,同时又知道他的不足,厌恶一个人,同时又知道他的优点,能做到这样的人天下少有啊!因此俗语说:“人们都不知道自己孩子身上的缺点,不满足于自家禾苗的茂盛。”这就是说人们不修养好自身的品德,就不能够治家使之和睦的道理。〔上面一段是传文的第八章,解释的是“修身齐家”。〕九、齐家治国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1)。孝者(2),所以事君也;弟者(3),所以事长也(4);慈者,所以使众也(5)。《康诰》曰:“如保赤子(6)。”心诚求之,虽不中(7),不远矣。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一家仁(8),一国兴仁(9);一家让(10),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其机如此。此谓一言偾事,一人定国。尧、舜帅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帅天下以暴,而民从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是故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故治国在齐其家。《诗》云:“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诗》云:“宜兄宜弟。”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国人。《诗》云:“其仪不忒,正是四国。”其为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也。此谓治国在齐其家。〔右传之九章,释“齐家治国”。〕

  “注释”(1)成教:把教育、教化成功地推广。(2)孝:孝顺,孝道。(3)弟:同“悌(ti)”,旧注说:善事父母日孝,善事兄长曰弟。(4)长:兄长,也可指上司、长官。(5)慈:慈爱,父母爱子女;使:役使、统治。(6)赤子:初生的婴儿。因其初生时肤色是红的,故称赤子。(7)中(zhong):完全符合。(8)仁:这里指仁爱,仁德。(9)兴:兴起,兴盛。(10)让:谦逊,谦让。贪戾(li):贪婪暴戾。戾:行为乖张。机:古代弩箭上的发动机关,意为关键。偾(fen)事:败坏大事。一人:指国君。帅:通“率”,率领、统帅。反:违反,违背,不一致。有诸己:自己有善的地方。诸:对于。无诸己:自己身上无邪恶的地方。藏:积藏。恕:即忠恕之道,儒家重要道德范畴之一。儒家认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意思是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也不去要求别人做,如此推己及人的品德即忠恕之道。喻:开异,使人明白。“诗》云”句:出自《诗经周南桃夭》篇,是西周末东周初祝贺女子出嫁的诗。夭夭(yao):美丽、姣好。蓁蓁(zhen):茂盛的样子。之子于归:指姑娘要出嫁到夫家了。宜其家人,一定使他的家人友好和睦。“宜兄宜弟”句:出自《诗经小雅蓼萧》篇,是一首谢恩祝福的诗。此句意为与兄弟友爱和睦。“其仪不忒(te),正是四国”句:出自《诗经曹风鸬鸠》篇,意为他的行为礼仪没有一点差错,就可以匡正诸侯国的人。仪:礼仪,这里指行为规范。忒:差错。

  “译文”所谓治理好国家首先要治理好自己的家庭,是指连自己的家庭都没有治理好,而能教育好别人的人,是根本不存在的。所以君子不走出家庭也能成功地把教化推广到全国。对父母的孝道,可以用来侍奉国君;尊敬兄长,可以推广应用于侍奉长官;爱护子女,可以推广应用来役使民众。《尚书康诰》上说:“爱护民众要像母亲养育自己的婴儿一样。”内心真诚地去考虑养育婴儿的要求,即使不能完全符合婴儿的心意,也不会相差太远。生活中还没有哪个女子是先学习抚养婴儿然后才出嫁的。如果国君在自己家里实行仁爱,整个国家就会兴起仁爱之风;如果在自己家里实行谦恭礼让,整个国家就会兴起谦让之风;如果国君贪婪暴戾,整个国家的民众就会犯上作乱。国家治乱关键就是如此。这就是说国君一句话可以败坏大事,国君仁爱一人就可以安定整个国家。尧、舜这两位古代明君用仁爱之心来治理天下,天下人也跟着奉行仁爱;桀、纣以贪暴来统治天下,天下人也跟着变得贪暴。国君号召人民实行仁爱而自己却嗜好暴虐,人民是不会顺从的。所以品德高尚的君子首先要让自己具备美德,然后才能要求别人也具有这种美德;先要求自己没有恶行,然后才能要求别人远离恶行。自身有不合乎恕道的行为,却去教导别人讲求恕道,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道理。所以要想治理好国家,首先要治理好自己的家庭。

  《诗经周南桃夭》上说:“桃花妖娆美丽,树叶碧绿茂盛;这个姑娘出嫁了,全家和睦又欢愉。”只有使自己的家人和睦相处,然后才可以去教育国人。《诗经小雅蓼萧》上说:“兄弟之间要友爱和睦。”只有兄弟之间友爱和睦,然后才可以去教育国人。《诗经曹风鸬鸠》上说:“他的行为礼仪没有一点差错,就可以匡正诸侯国的人。”他无论作为父亲,作为儿子,作为兄长,作为弟弟,行为都值得效法,然后人们都会去效法他。这就是治理好国家关键在于先治理好自己的家庭的道理。〔上面一段是传文的第九章,解释的是“齐家治国”。〕十、治国平天下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1),上长长而民兴弟(2),上恤孤而民不倍(3),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4)。所恶于上,毋以使下(5);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6);所恶于右(7),毋以交于左(8);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此谓之絜矩之道。《诗》云:“乐只君子,民之父母(9)。”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诗》云:“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10)。”有国者不可以不慎,辟则为天下僇矣。《诗》云:“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仪监于殷,峻命不易。”道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外本内末,争民施夺。是故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康诰》曰:“惟命不于常。”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楚书》曰:“楚国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舅犯曰:“亡人无以为宝,仁亲以为宝。”《秦誓》曰:“若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娼疾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寔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唯仁人放流之,迸诸四夷,不与中国同。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命也;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过也。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菑必逮夫身。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也,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孟献子曰:“畜马乘不察于鸡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彼为善之,小人之使为国家,菑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右传之十章,释“治国平天下”,凡传十章:前四章统论纲领指趣;后六章细论条目功夫。其第五章乃明善之要。第六章乃诚身之本,在初学尤为当务之急。读者不可以其近而忽之也。〕

  “注释”(1)老老:敬养老人,前一“老”为动词,赡养;后一“老”为名词,老人。(2)长长:敬奉长者,前一“长”为动词,尊敬;后一“长”为名词,长辈。(3)倍:通“背”,违背。(4)絜矩之道:规范民众的方法。(5)“所恶”句:厌恶在上者的行为,就不要用这种行为对待在下者。(6)从:对待。(7)右:右边人的行为。(8)交:对待。(9)“乐只君子,民之父母”句:出自《诗经小雅南山有台》,是祝祷周王得贤人的诗。乐:快乐,喜悦。(10)“诗云”句:出自《诗经小雅节南山》,是讽刺执政太师尹氏的诗。节:高耸的样子。维:语助词。岩岩:山石堆积高峻的样子。僇:通“戮”,诛杀。“诗云”句:出自《诗经大雅文王》。仪:当依《诗经》作“宜”。监:对照。峻:大。争民施夺:使百姓争夺、抢劫。悖而出:用无礼的语言对别人。悖而入:受到无理语言的回报。货悖而入:用不正当的手段得到财物。悖而出:被人用不正当的手段夺走。《楚书》:指《国语》中的《楚语》。舅犯:晋公子重耳的舅舅子犯。亡人:在外流亡的人。《秦誓》:《尚书》中的一篇。断断:忠诚专一的样子。休休:善良的样子。有容:心胸宽广。彦圣:有美行明德。啻:只。寔:实。之:指有美德技能的人。以:用。尚:大概。违之俾不通:阻碍他而不让君主知道。之:指嫉贤妒能之人。迸诸四夷:把他们摒弃到四方不开化的地方。先:使他首先得到任用。命:当据郑玄说作“慢”,怠慢。为:创造。疾:快。以财发身:以散财而使身名显扬。以身发财:不顾自身去追求财富。府库财非其财:府库中的财不归国家所有。孟献子:鲁国大夫。畜马乘:指用四匹马拉车的大夫之家。察于鸡豚:计较鸡猪一样的小利。伐冰之家:丧祭能使用冰的卿大夫之家。百乘之家:据有百辆兵车的卿大夫之家。宁有盗臣:还不如有偷盗的家臣。长国家:治理国家。务:致力于。自小人:受小人的引导。彼:指小人。善之:善于聚敛财富。小人之使为国家:如让小人治理国家。

  “译文”要使天下太平,先要治理好自己的国家。这是说在上位的人孝敬自己的父母,在百姓中就会兴起孝道之风;在上位的人敬重兄长,在百姓中就会兴起敬爱兄长之风;在上位的人体恤爱惜孤幼,老百姓也就不会背其道而行。这就是君子推己及人的“絜矩之道”。如果厌恶上级做令自己厌恶的事,就不应用来对待下级;下级做了令自己厌恶的事,就不应用来对待自己的上级。前面的人做了令自己厌恶的事,就不应用来对待后来的人;后面的人做了令自己厌恶的事,就不应用来对待前面的人;右边的人做了令自己厌恶的事,不应以此来对待左边的人;左边的人做了令自己厌恶的事,不应以此来对待右边的人。这就是所说的“絜矩之道”。《诗经小雅南山有台》上说:“欢乐的君子,是天下民众的父母。”民众所喜欢的事情,他就喜欢,民众所厌恶的事情,他也厌恶,只有这样与民众同好恶的人才配称民众的父母。

  《诗经小雅节南山》上说:“那高大的终南山啊,层峦叠嶂多么险峻;高大威严的尹太师啊,人民都仰望着你。”统治国家的人,不可以不谨慎从事,稍有所偏颇,就会被天下人所诛戮了。《诗经大雅文王》上说:“殷朝还没有失去民心的时候,还能够符合上天的旨意。我们应以殷商的兴亡为教训,明白崇高的天命是不容易保持的。”这就是说,统治者得到民心的拥护,就会保有国家;失去民心的拥护,就会失去国家。因此,君子首先应该要谨慎地注重道德修养。有了道德,就自然能得到民众的拥护,有了民众拥护就自然能拥有土地,拥有了土地就能拥有财富,拥有财富就自然能供给国家的用度。所以,道德是根本;财富是末节。如果国君颠倒了道德与财富之间的关系,轻视道德,重视财物,就会与民争利,甚至强取豪夺。其结果是财富虽然聚集于国君,民心却离散了;如果财富分散于民众,那么民心就会聚集在国君的周围。因此,对别人说话不合道理,别人也一定会用不合道理的言语来回敬你;财富的聚散如果不合道理,也一定会被人以不合道理的手段掠夺走。《康诰》上说:“天命是无常的。”意思是说君主行善道就能保有天命,不行善道就会失去天命。

  《国语楚书》中说:“楚国没有什么宝,只是把‘善’当做宝贝。”舅犯也曾教导重耳说:“流亡在外的人没有什么可以当做宝贝,只是把仁爱当做宝贝。”《秦誓》上说:“如果有这样一个臣子,为人忠诚老实,没有其他本领,但他心胸宽广而能容纳人。人家有了技艺,就像他自己有技艺一样;人家有才有德,他心里就十分喜欢。不只是在口头上加以称赞,而是心里能真正容纳人。任用这样的人,一定能保护我的子孙和百姓,对整个国家是多么有利啊!如果别人有技艺,他就嫉妒、讨厌;别人有才有美德,他就设法排挤、压制,使别人不被任用,心里也不能容纳他人。要是重用了这样的人,就不能保护我的子孙百姓,也实在是太危险了!”唯有仁德的国君才能够流放这种嫉贤妒能的人,把他们驱逐到蛮夷之地,不让他们与贤能的人一起住在中原境内。这就是说只有仁德的人,能够喜爱好人,能够憎恨坏人。遇到了贤才却不能推荐他,即使推荐了也不能尽早地重用他,这就是怠慢了。遇到不贤的人却不能黜退他,即使黜退了却不能远离他,这就是罪过了。

  喜欢人们普遍所憎恶的人,憎恶人们普遍所喜欢的人,这就违背了人们公认的道义原则,如此一来,灾害一定会降临在自己身上。因此,在上位的君子要具有絜矩之道,必须凭借忠诚信实才能获得它。如果骄傲自大、恣肆放纵,就会失掉它。积累财富有一条重要的原则:从事创造财富的人多,消耗财富的人少,掌管财富的人勤快,耗用财富的人节俭,这样国家的财富就可以经常保持充足了。有仁德的人,散财于民使自身获得好的名声;没有仁德的人不惜以牺牲自身的名声来聚敛财富。从来没有听说过君主崇尚仁德,而百姓却不爱好道义的;也没有听说过坚持道义而事情办不成功的;没有听说过国库中的财富最后不属于君王的。孟献子说:“可以拥有一乘车的大夫之家,就不该去关注饲养鸡、猪这样的小事了;可以拥有凿冰丧祭权力的卿大夫家庭,就不必通过饲养牲畜来与民争利了;拥有百辆车乘和封邑采地的大国之卿,就不必豢养那些只顾聚敛财富的家臣了。与其有这样聚敛财富的家臣,还不如有一个会偷盗府库钱财的臣子。”

  这就是说,治理一个国家不能以财货为根本利益,而要以仁义为根本利益。作为一个治理国家的君王却成为专务聚敛财富的人,必定是误用小人了。小人虽善于聚敛财富,但使用这些奸佞之人去治理国家,那么天灾人祸将一并降临。(到了那个时候,)即使有贤能的人(愿意出来挽救),也没有什么办法了!这就是说,国家不应该以聚敛财货为根本利益,而应以仁义为根本利益。〔上面一段是传文的第十章,解释的是“治国平天下”。全篇传文总计为十章:前四章全面论述总纲的宗旨,后六章详细论述细目和应该着力之所在。其中的第五章阐述的是“至善”的要领。第六章阐述的是“修身诚意”的根本,对于初学者而言,实在是当务之急。读者不要因为浅近而把它忽视了。

  
更多

编辑推荐

1聚焦长征...
2聚焦长征--长征中的...
3红军长征在湖南画史
4中华传世藏书全元曲—...
5中华传世藏书全元曲—...
6中华传世藏书全元曲—...
7中华传世藏书全元曲—...
8中华传世藏书全元曲—...
9中华传世藏书全元曲—...
10中华传世藏书全元曲—...
看过本书的人还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