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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杉科:一群古老、高大而又美丽的大树

  我的小读者们,现在我们进入的是杉科领域。它们是非常古老的一些物种。在多少亿年至几千万年前,它们曾经广泛分布在北半球。并且,在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地层中也发现了它们的化石。现存的杉科植物有9属16种,都是在很久以前繁盛过的杉科植物的残遗种。15种分布在北半球,1种在南半球。杉科中最著名的是巨杉,又名世界爷,分布在美国加里福尼亚州西海岸。1986年我们访问美国的时候,特意到一家森林公园去看这种世界爷。那些巨杉实在是高大之极,最高的竟有一百几十米。在我们中国,杉科植物有5属8种。

  水松:一种生活水中的很美的杉科大树我把水松放在杉科的最前面,是因为想和前面的刺柏连接起来。它们两种针叶树,共同的特点之一,就是都喜欢长期生活在水湿的环境中。简单说,就是喜欢泡在水里。

  在地球上,水松只分布在我国南方各地。它们大量的采取散生在林中的方式,纯林十分罕见;我十分有幸,在福建屏南县看到一小片天然分布的水松纯林。德国的一位学者,知道屏南有这样一小片水松林,特地写信给他的中国朋友,请求给他拍摄一组照片,供学术研究之用。

  这是在低山丘陵地带的一块山间沼泽地,由高处流下来的条条细流,汇入这块平地,保持着一年四季的水分供应,并且把多余的水排到下游去。我们正好在初冬里的一天来到这里。我们看到,这一片水松林林相很好,每株高度在15--20米之间,通直而高大。从外貌看,有点儿像是松树,叫它水松不是没有道理。天不很冷,水松的叶子大部分红了,但还没有全红,留下一些绿梢。到旧历腊月,那些绿梢也都变红了,而且更冷的时候会全部落下。县林业局一位技术干部告诉我们,从果实和种子看,同松科大致相差不多,但它门没有被划入松科,而被划入了杉科,主要有两条根据:一是你砍掉它的主干,它还会再生出主干来,这种再生能力,杉科有,松科没有;杉科植物树皮上的纹路是一条直线由上而下,而松科植物的树皮多数像鱼鳞、瓦块。

  初冬季节,水松林地面上的水草开始发黄,样子像是比较干燥,但我用脚一试,鞋子马上湿掉。呀,那里面有很多的水呢。这一下我的印象就牢固了。什么印象?就是那水松真的是常年生活在水里的,拨开厚厚的水草,我们看到,地面上长着又像竹笋又像牛角似的红红的东西,人说那是水松的呼吸根。水松能够在沼泽地上长得这样好,呼吸根是起了很大作用的。我记得,南方海岸红树林里,有一些树木是靠呼吸根进行呼吸的,桑科的众多榕树也是有呼吸根的;针叶树的呼吸根,我是第一次看到。在我看来,水松用创造呼吸根的办法,使得自己在沼泽地上扎下了根,实在是很聪明呢。

  水松的叶子也比较奇特,它们竟然有三种形状,一种近似圆柏,一种近似柳杉,另一种则谁也说不好像那种叶子。

  我们对水松周围的环境进行观察,看到在沼泽地四周地势较高的山坡上,分布着十分高大的柳杉,还有一些马尾松。它们在沼泽地边上,也都生活很久了,可就是不肯向沼泽地再迈进一步。不是它们不想,而是它们不具备这种本领。于是,水松成了沼泽地上唯一的英雄好汉。什么叫英雄好汉?别个办不到的事情,它办到了,别个无法克服的困难,它克服了,这大约就可以算是英雄好汉的了。人是这样,树木也应该是这样。请问,唯一能够征服沼泽地的树木,还不够英雄好汉么?不用说常年,就是把你在沼泽地里泡上一天你受得了么?泡一个小时你受得了么?人不行,树也不行。上千上万种树木里,只有水松行,那么它不是沼泽地上的英雄,谁是呢?

  同刺柏一样,水松的木材也最不怕水湿,不怕水的长期浸泡,是一种可以做桥梁等重要用途的优质料材。它的根材轻松,浮力大,是做救生圈、木塞和斗笠的好材料。它的枝叶可以入药。

  水杉:古老的走向世界的美丽的大树我们现在终于要去看水杉了。水杉属植物在上白垩纪(约1一亿年前)曾经广泛分布在北美、西欧、俄罗斯西伯利亚、日本北部和中国东北地区。第三纪的时候,分布区扩大,约有10多种。第四纪冰川以后,绝大部分灭绝,只留下一种,分布在重庆万县、石柱,湖北利川,湖南龙山、桑植。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湖北利川小河自然保护区,世界上唯一的以水杉为对象的自然保护区。

  水杉的发现时间是20世纪40年代,这个科学信息在国际植物学界引起了一场很大的震动,它被认为是中国科学界的伟大贡献,是20世纪最大的科学发现之一。你大约会问,为什么其它地方的水杉属植物都灭绝,单单留下现在这一种呢?告诉你,我也是带着这个问题访问小河自然保护区的。

  小河是湖北西部万千条沟谷中的一条,一进入这条沟谷,高耸云天的大水杉就进入我的视野。开头只看到一两株,如同鹤立鸡群一般,高高地矗立在众树之上。接着,单株的,几株或十几株在一起的,20--30株在一起的,到处都显示着它们那高大、通直和圆满的特性。它们是针叶树这个庞大阵营中的大英雄。在我国南方有一种“英雄树”,叫做木棉。木棉跟任何树木长在一起,都会比别个高出很大一截,这是我多次亲眼看到的。可以说,水杉比木棉的英雄气概更加强大有力。

  很快我就发现,这条沟谷,由高到低,到处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山溪,而这些大水杉几乎都站立在山溪的两旁。不但水分充足,而且排水良好。看样子,水杉不能没有水,但也不愿意泡在水里,就是说水多了也不行。有一些水杉长在很高的山上,实际上那里的水分也很充分,很潮湿的。一般喜水的大树都愿意长在阴坡,而这里的阳坡上也矗立着许多水杉大树,就是说阳坡的水分条件也是不错的。你看,这里的水杉为什么会留下来,不是已经很明白了么?一句话,就是它们喜欢湿润,而这里正好是很湿润的。

  在沟谷下部,奔流着一条比较大的绿色的山溪,在山溪两侧有一条很好的公路,比较平坦的一些地方,分布着一些村落。就在村落里和道路两旁,竟然也矗立着一些高大的水杉。这就说明,整个小河地区的环境条件,对水杉来说都是很适合的。

  然后,我们向高处望去,就看到这里的周围群山环抱,西北有齐岳山,东北有福宝山,那一道道山岭,不是一层,而是很多层,造成了一道道屏障,把来自北面的寒风挡住了,使得第四纪冰川没有办法危害到这里。你知道,要是有冰川危害,这些水杉是无法抗拒的。

  水杉是一个速生树种。我在全国各地多次看到,那一片片人工营造的水杉林,很快就高达20--30米的高度。在河南桐柏县城,我看到两株40--50米高的大水杉,它们是20世纪70年代栽种的,20年间长了这么高,平均每年在两米以上。这是我看到的人工栽培条件下最高大的两株水杉,也是生长速度最快的两株水杉。

  水杉很美。它在秋冬季节最美,它们的叶片在落地之前,满树鲜红。在利川境内的许多条公路两旁,水杉所造成的红色景观,搞得满天红光闪闪,给金色地球天增加了一种鲜艳的色彩上的同伴。我多次观察过秋天的金钱松,那一片金黄世界让人陶醉,水杉的鲜红世界是可以同金钱松比美的。

  小河自然保护区有将近1万亩的面积。胸径40厘米的水杉大树有5746株,胸径1米以上的大水杉约百株左右。结实的水杉有3200株。保护区建立了100亩的水杉种子园,加上许多农民也在培育种苗,每年由这里运出的水杉种苗数量高达几十万株。新中国成立后的几十年中,在我国大地上,水杉至少已经发展到几十亿株其中大部分苗木出自小河。有一个实例:在江苏邳县,180公里的公路两旁,栽种了8行水杉,成为当地一大特色景观;那里还栽种了5000亩人工水杉林;在四旁栽植了水杉200万株。

  水杉由20世纪40年代起,就迈开双脚走向世界。1947年,水杉传入美国。1948年,水杉进入欧洲。1950年,进入日本。到目前,它已经在四大洲的70多个国家和地区扎下根来,南到美洲的阿根廷,北到欧洲的挪威、芬兰,足迹踏满全球。美国的学者们对水杉进行了深入的比较研究,他们的结论是:水杉是生长最快的树种之一,其速度不低于著名的红杉和巨杉(世界爷),而在幼龄期,它比两者都长得快。在日本,水杉同金松、雪松一起,被列为三大园林树种之一,广泛栽植。

  小河自然保护区接待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客人,包括专家学者和大自然爱好者。1994年8月,由美国华盛顿跨过万里太平洋,风尘仆仆地来了母子二人,说1947年他们就在家门口栽种了一株水杉,如今早已是高极了的参天大树。他们想到水杉的故乡来看看,这里的水杉是怎么一个模样。他们看了几天,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因为我将在另一部书中详细介绍水杉王,这里就不讲了。

  杉木:栽培树种名列第一足迹遍及南方大地关于杉木,我们首先应该知道,它的故乡在我国南方,杉木的人工栽培历史已在千年以上。在《中国主要树种造林技术》这部重要著作中,杉木被列在了第一位。杉木生长快、产量高、材质好、用途广,所以得到大面积的推广。在全国商品材中,杉木占有1/5-1/4的分量。面对这样大规模的人工造林,你会问,现在还能够在野外看到杉木的天然林么?我在下面会说到这个问题的。

  在我几十年的记者生涯中,至少有一半左右的时间在南方度过。我始终关怀着林业建设,注视着大地上的山林变化。几乎在每一个省份的低山丘陵地带,我都看到,除了一定数量的马尾松林,覆盖着无边无沿的杉木人工林,从广东、广西到河南、陕西,杉木林占领着整个亚热带的低山丘陵地带。1973年夏天,我们乘坐一辆吉普车,10天之内几乎跑遍江西全省,看到至少几百座山头上,覆盖着连绵不断的人工杉木林,那特大面积的郁郁葱葱的山林景色,实在是十分动人。

  许许多多的人在试验研究加快发展杉木林的方法。在浙江开化,林业局长告诉我,20世纪90年代,全县营造了100万亩杉木速生丰产林,创造了10--20亿元的财富。我访问了开化的一位林业专家周天相,他试验成功了一种很好的育苗方法,就是把杉木根部发出的萌芽培育成种苗,用这种苗木造林,比一般苗木生长速度高40--80%。这种萌芽育苗法,早已迅速推广到全国,在杉木人工林的营造上作出了贡献。理所当然的,他获得了省里的一等奖和国家的三等奖。

  为了防治病虫的危害,人们想出了许多办法。在湖南张家界国家森林公园,我看到一片杉木和檫木的混交林。檫木需要伙伴,它们的纯林长不好,在混交林里,它们就长得很好。杉木也是一样,它的纯林有病害又有虫害,一混交,病也没有了,虫也没有了。所以,这种混交林的方式,在南方有了比较普遍的推广。在大别山西北麓河南罗山县境内,有一个董寨自然保护区,这里的5万亩马尾松天然林和1.5万亩人工杉木林、1千亩水杉林,用益鸟招引的办法消灭了虫害,保护了林木正常生长。我看了他们的马尾松林,也看了他们的杉木林和水杉林,长势都很良好。他们在树上挂了许多瓷制的鸟巢,招引益鸟来消灭害虫。在杉木人工林,我问这里是不是有杉天牛?人们告诉我,的确有,但没有造成灾害。原因是,猫头鹰吃杉天牛的成虫,啄木鸟吃杉天牛的幼虫。把它们吃掉了,就造不成灾害了。

  在一些自然保护区,我一直努力寻找着杉木天然林的踪迹。在福建省建瓯县境内,有一个万木林自然保护区,那是600年前明代地主杨达卿,用以工代赈的办法造起来的600亩杉木林。600年后,在我们眼前出现的是600亩常绿阔叶林。杉木林的影子一点儿也找不到了。那些高大的樟木、罕见的鄂西红豆树,那些更高大的观光木,还有一些特别大的藤本,等等,几百种植物在这里繁衍生息,可就是没有杉木,一株也没有。就是说,整个一个连锅端。这是600年间发生的最大变化:杉木人工林消失了,常绿阔叶林出现了。这就是自然界的一个规律。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在人工杉木林起来之后,常绿阔叶树长了起来;常绿阔叶树的生活能力,比杉木强大得多,它们很快把杉木压在下面。杉木是一个阳性树种,它们离不开太阳,当它们被阔叶树遮住阳光之后,就渐渐死去了。所以,在我看来,万木林是一个大课堂,让我们看到自然界的变化规律。

  这种叫做演递规律的自然现象,我在江苏宜兴的龙池自然保护区,看得更加清楚。因为这里的演递现象刚刚开始。这是一片高大的人工杉木林,在它的下部,分布着许多种常绿和落叶树的幼树,主要树种有冬青和山胡椒。这些阔叶树中的强者,将来总有一天肯定会超过杉木,把杉木压在下面,最后占领这块阵地。这是一个正在演递中的过程,是很有趣的。我想,这里也是一个课堂呢。而且,在龙池,人们告诉我,在马尾松林中,也有许多杉木幼树在旺盛生长,说明在有些情况下,杉木可能会超过马尾松的。

  然而,我仍旧在努力寻找杉木天然林。我想看看杉木天然林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请教过许多位林业专家,他们也不知道杉木天然林哪儿有。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做“可遇不可求”,就是说,你特意求往往求不到,但是你不求却可能遇到。这样的事情我经过多了。那一次,我在湖南炎陵桃源洞自然保护区,去看一种稀有的华榛林。山林里高大的树木很多,吸引我不断地停下来观察,兴致越来越高。突然间,我感到眼前的情况有一点儿异样。我在边看边想,呀,这些大树会不会是杉木呢?我回想起在很多地方看到过的大杉木,特别是朱熹墓地上的那十几株,还有一株又一株的杉木王,它们的一个共同特点是特别通直圆满,高耸天际,皮肤红红的,由上而下的分布着长极了的纵纹。同我眼前的大树相比,简直是一模一样。我招呼已经跑到前面的那位技术人员,请他回来看看。他回到我面前,我向他一请教,他马上肯定了我的看法。也就是说,我真的找到了杉木天然林。我过细地观察着。它们成小片的分布在针阔混交林中。有些小片,相当密集。它们挺拔高大,30--40米的最多,20--30米的较少,还有少数高50--60米的。为什么说它们是天然林,而不是人工林?你看,主要是它们高矮不一,大小不齐,像是几代同堂;而人公林的特点之一,就是很整齐,一样大小,不会差很多。人工林也不会这样密集。我想,它们很可能是中国大地上现存的唯一一片杉木天然林。我只能这样说,因为我真的不知道别的地方是不是还有。我告诉这位技术人员,我找了多少年,今天才在这里看到了一个面积并不很大但却是天然分布的杉木群体,应该好好的把它们保护起来。

  在江西九连山自然保护区,我十分注意地观察了针阔混交林,特别是混交林中马尾松和杉木的表现。我看到,在混交林中,马尾松表现很好,高大挺拔,占领着林冠最高层;杉木的表现比马尾松还要好些,它们圆满通直,高耸于林官之上,还形成了一些小片纯林。一位年长的工程师告诉我,从林业经营的角度看,这样的混交林是生产力比较高的。它的优点还在于,混交林不会发生病虫害。这样模式,正是许多专家长到的混交林的模式。当然从自然规律看,这种混交林是一种过渡的形式,一旦混交林中的阔叶树超过杉木和马尾松,肯定会像福建万木林那样,两种针叶树(杉木和马尾松)在林中逐渐消失。

  杉木也是很美的。有一种被人叫做黄沙的杉木,嫩枝和新叶黄绿色;因为叶片尖而硬,有人叫它铁杉。它们不怕旱。一种叫做灰杉的杉木,嫩枝和新叶蓝绿色,并且枝叶上像是撒了一层白粉,美极了。还有一种杉木名叫线杉,叶子薄而柔软,枝条下垂,所以又叫软叶杉和柔叶杉。这样一些杉木,肯定是上等观赏树种。

  柳杉:速生而又美丽的杉科大树我每次看到柳杉,都被它们那美丽的树型所征服。在杉科大树中,单讲美丽的程度,柳杉应该是无可争议的冠军。不用说它的挺拔高大,那是英雄好汉必不可少的条件。我只说它的枝叶,像是一条条松鼠的尾巴。我曾用松鼠的尾巴形容陆均松的枝叶,跟柳杉相比,陆均松的松鼠尾巴比较短,而流沙的松鼠尾巴要比陆均松长得多。你闭上眼睛想一想就知道,那满树的长长的绿绿的松鼠尾巴,是一种多么奇特的情景?柳杉的生长速度又很快,在人工林里,最快年生长量1.5米上下。它们能爬高,在浙江西部,它们最高上到海拔1000米;在福建北部,最高上到海拔1400米;在云南中部,它们上到海拔2400米。在平原和低山丘陵区,它们也长得很好。它们的木材有广泛的用途。特别是它们能够吸收空气中的二氧化硫,对净化环境很有意义。正是这样,它们在《中国主要树种造林技术》一书中,被排在第二位,仅次于杉木。

  正如我在南方看到许许多多大面积杉木人工林一样,我也同时看到许多大面积的柳杉人工林。区别在于,杉木不能爬高,而柳杉是会爬高的。我记得那是在重庆江津的大圆洞森林公园,一下车,由我们身边开始,向四周群山望去,满眼都是碧绿绿的高大美丽的柳杉人工林。它们排列的非常有秩序,无论你从那个角度看,都是成行的。它们的树冠像是一座座绿色的塔。它们的高度在20--30米之间,胸径40--50厘米。从栽种到现在,只过去20年,就出现了面积五千亩的林海。我深深的做着呼吸,把废气吐出来,把欣羡氧气吸进去,那种舒畅的感觉,跟在原始林里一样。是的,他们设不得砍,而是要用这林子开展旅游。这个主意我看很好。

  在四川峨眉山,在我们向着高处攀登的过程里,看到了大面积的天然林的林海。但是,林业人员告诉我,在新中国的五十多年里,林业部门在峨眉山上营造了五万亩人工林,其中主要是柳杉林。这五万亩柳杉人工林,已经成为峨眉林海的组成部分,同天然林浑然一体了。一路之上,我注意观察,看到一片片一块块的柳杉,它们十分美丽而高大,枝叶繁茂的很,好像本来就生长在峨眉山的,一点儿也不像是外来的客人呢。从宏观上看,人工林的痕迹是很难找到的。特别在山路两旁,大量采用柳杉做行道树,给古老的峨眉山增加了光彩。

  我们现在去浙江天目山,看看那里世界著名的柳杉林。在我们之前,许多专家学者都来这里考察过,他们中的多数是专门看柳杉的。那一年,日本京都大学的古月隆兴教授来考察天目山的柳杉。他早年在美国留学,从一位教授那里看到中国天目山柳杉的材料。因为日本也有柳杉,所以古月隆兴想,中国和日本的柳杉会不会是同一个种,是不是由日本传到中国的。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教授专程由日本跑到天目山自然保护区来。那天下午3点钟,一到天目山,马上进山考察。一进柳杉林,见到那些大柳杉,教授就又抱又量,忙个不停。开始,在五里亭以下,那些400年以上的柳杉就让教授十分高兴;五里亭以上,900多年的柳杉让教授兴致更高;到达老君殿附近,那些1500年的大柳杉让他受到了极大的震动。这位身体强健的教授,一个小时跑了十里山路,直到山顶的老君殿。教授高兴地对人说,日本没有这样大的柳杉。回国以后,他写文章介绍中国柳杉,不再认为中国柳杉和日本柳杉是一个种了。

  我们一路走一路看,那些让许多人激动的大柳杉,当然也让我们激动。它们高极、直极,威武雄壮,人在树下只会感到渺小。它们是天目山寺庙里的和尚一代代栽种下来的,最近的一次栽种是在1958年,最早的是在1500年前了。我们实在是应该感谢这些高僧,而且应该向他们学习。在一个密度很大的柳杉群落,我们停留了下来,它们是树型最高、积材量最大的一群。每一株高度都在50米以上,株距很近,不到100米的长度内,竟然有几十株。

  有没有不足之处,有没有什么教训呢?有的。一句话,对高僧们给我们留下的大柳杉,我们爱护的不够。那年乾隆皇帝来天目山,封一株大柳杉为“大树王”,不知道什么人传出话来,说大树王的树皮能治病,于是大家就都来剥。结果,好端端的一株大柳杉,就这样活活地被剥死了。现在,这株死去的大树王还没有倒下,成为今天的活教材,树旁的说明牌向大家介绍了大树王死的经过,告诉我们树皮是不能剥的。这件事发生在旧中国,我们记住这个教训也就是了。

  还有一个教训发生在1983年8月24日。一个过路人把吸剩下的烟头顺手扔进了一株大柳杉的树洞,于是着起火来。由里向外烧,整个一株大柳杉变成了一根大红蜡烛。许多人跑来救火,从小溪边提水来往火上浇。救了一天,也没有把大柳杉救活。幸好是抢救得及时,否则,就不止是一株大柳杉,而是要烧掉更多的林子。我们在这里看到,被火烧的大柳杉残骸,仍然立在路旁,同时一块木排上详细记载着大柳杉被烧死的经过。这件事情也成为活教材,它告诉人们,一个火星就会毁灭一株大树。

  在我看来,这种用反面教材来教育大家的办法,也应该说是不错的。不该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就应该努力把坏事变成好事。

  如果说,天目山的柳杉是历代和尚栽种的,最初是人工林,后来才成为天然林;那么,我在浙江庆元百山祖自然保护区所看到的,就是从开始就是柳杉真正的天然林。好多好多面山坡上和沟谷中,高大美丽的柳杉,高高的耸立在林冠之上。它们多数是散生在林内,但因为它们过于高大,其它树木显得太小,又在它们的树冠之下,所以,在大家眼中,这里好像是柳杉的天下了。看样子,柳杉也可以说是英雄树,它们总是要超过跟它们生活在一起的伙伴的。这种性格就是力争上游的性格,挺招人喜欢呢。

  当然,柳杉天然林不止一处。在江西武夷山自然保护区,我们看到了一片柳杉天然林,挺拔高大,郁郁葱葱。我们在林中寻找大树,它们实在太多,都是那么高,又那么大,不相上下。但我们还是找到一株最大的,它竟然高达40米,好雄伟哟!!这片柳杉天然林,比不上天目山的那么高大,却也是价值不小呢。

  秃杉:一种最值得歌颂的最高最美的大树我爱大树,爱杉科所有的大树,但最爱的是杉科中的秃杉。它们同样是很古老的树种。在整个地球上,它们只分布在我国。分类学家把它们划入台湾杉属。这个属有两种植物,一种叫台湾杉,只分布在台湾;另一种叫秃杉,分布在内地的云南、贵州和湖北的一些地方。秃杉分布区狭窄,数量稀少,全国仅存大树6000--7000株,所以被列为国家一级保护植物。叫人高兴的是,这种珍稀植物的人工繁殖已经取得成功,正在向更广大的地区扩展。

  你大概一听“秃”字就有点疑问,认为这个名字不雅。我也是刚刚听到时感到不好。本来,它的名字当中的那个秃字,是一个繁体字--木字旁加一屠字。在文字改革过程中,这个难认难写的字被秃字代替了。实际上,秃杉不但不秃,反而很美。秃杉的枝条是平行的,或者略有弯曲,枝条上排列着十分均匀地下垂着的针叶,就像是高大美女披着一层又一层的绿纱。而在幼年时期,它们和著名的观赏树种--雪松,竟然可以不分高下呢。

  我是从人工林开始认识秃杉的。那是在云南腾冲境内的高黎贡山自然保护区,海拔2000米以上的山腰地带,一块高大而美丽的秃杉人工林出现在我们面前。人们告诉我,这里就是秃杉的故乡。秃杉的天然分布可以达到海拔2800米。寿命在2000年以上,最高达到75米。在针叶树中,它们可以同天山的雪岭云杉比美。我们看到的这块秃杉人工林,有785株大树,树龄60年,平均树高32米,胸径55厘米。如果按公顷计算,它们的蓄积量是1929立方米。这个数字,是人工林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因此,许多林业专家都要来这里开一开眼界。

  从我这个外行人的角度看,这片秃杉人工林有这样高的蓄积量,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它的密度很大。两株之间。远的相距几米,近的只有1米。这样的密度在针叶林中是很少见的。为什么可以这样密?我注意看,主要是它们的树冠比较窄小。树冠就是树的脑袋,一株树占的地方大小,全看树冠的大小。树冠小,占的地方就小,就可以距离很近,株数就可以加多,蓄积量就会高。

  在贵州苗岭山脉,人们把秃杉叫做“万木之王”。我们在苗岭北麓的雷公山自然保护区探访万木之王的时候,那天然分布的大秃杉,更是让人心醉。这里最大的一株秃杉,胸径高达2.2米,非常雄伟壮观。保护区内共有秃杉天然林35片,总面积2200多亩。胸径10厘米以上的约有5000株。同高黎贡山的人工林不同,雷公山秃杉的特点是,这里是一个宽松的环境,秃杉的株距很大,可以任意的伸长自己的枝条,所以树冠也就很大。我注意观察,有的枝条伸出7--8米长。这些秃杉大树,高大雄伟而又洒脱秀丽,充分表现着自己的风格。就我个人来说,我非常欣赏这种自由自由发展,而且只有在天然林里才能够看到这种充分的自由发展的景象。当然,这里也在营造秃杉人工林,那就只能很密,树冠也很小,这种密集的条件,逼迫它们朝高处发展,每年平均高生长1米上下。

  秃杉天然林里,大树不少,胸径1--1.5米的也有一些,甚至有胸径两米上下的。但是,我更关心的是秃杉天然更新的情况,也就是说他们能不能够自己繁殖后代。主人看我在林下寻觅,就扒开地面上的杂草,让我看几株出土不很久的幼小的秃杉苗,它们只有20--30厘米高呢。后来,我又看到许多中小的秃杉,1--2米高的,4--5米高的,甚至7--8米高的,都有。这就是说,在大自然中,秃杉是具有天然更新能力的。主人告诉我,秃杉的天然更新能力虽然不算很强,但它种子有翅会飞,也帮了大忙的。

  我第三次探访秃杉,是在湖北利川星斗山自然保护区。我们步行走进一条不很宽阔的支沟,沿着一条绿色的向下流着的山溪向上走。周围的环境十分安静,画眉鸟真多,唱的歌儿好听极了。已经是初冬,山间的野花还在怒放。中午时分,远远地看到大秃杉的树冠,虽然早已是浑身大汗,却也情绪大振。我们在一个叫花板的山村向一位大嫂要了水喝,就开始看秃杉。秃杉就分布在花板溪的两岸,有23株。再向上,楠木村附近,有15株。它们是山林中的大将军,高高地耸立在林冠之上。它们的胸径最小的80--90厘米,最大的在1--1.4米之间。高度呢,大约在30--40米上下。不要小看这几十株秃杉,它们的重要性至少不会低于水杉。

  让我更加高兴的是,在浙江天目山和河南鸡公山等地,我都看到了秃杉异地繁殖的成功。那些幼小的秃杉,在浙江、河南的山地上,已经长到几米高了,像是一群帮帮的小伙子了。而在重庆江津大圆洞森林公园,我看到了一片台湾杉的人工林。十几年中,它们已经长成7--8米高的不算小的树木了,一片葱葱莽莽,好不喜人。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台湾杉的人工林呢。台湾杉和秃杉是两兄弟,近年在重庆的酉阳就发现了秃杉,秃杉能够生活的地方,它的弟兄当然也能够很好的生活下去了。但愿在祖国大陆上,台湾的优良树种能够更多的推广开来。同样,大陆的优良树种也应在宝岛上扎下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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