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在东莞十八年

第十九章 回家的路到底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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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年底，我拿到了公司开给我的所有的广告提成，从邮局给家里寄了二万元，是给弟弟建房用的。准备回家过个好年，因为离家近，所以我并不急着去排队买票或者电话订票。

　　谁知，2008年1月，一场50年不遇的特大冰雪肆虐南中国，波及全国，能源告急、电力告急，交通告急，生活告急……

　　我一直喜欢雪，因为自己是下雪出生的，名字中还带一个“雪”字，向来对雪是心之向往的，那白雪皑皑的世界，银妆素裹的装扮，把世界都变得洁净无暇，如果再穿上一身大红或者玫红色，在雪地里拍照留影，那是我最向往的。我一直都想有个大雪天，在雪地里穿上心爱的红色棉袄，或者红色披肩什么的，张开双臂手捧着漫天飞舞的雪花，那该多浪漫多诗意啊！

　　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南方下雪还会下成灾难的。今年，真是让我大开眼界看了一次稀奇。但是，看到这雪白的世界，连路上都结了冰，这次我无法高兴起来，这雪的破坏力也太大了吧，我回家的路也被暴风雪阻挡，听南昌的朋友QQ告之我，说北来的车一到南昌就走不动了，到处堵车，到处封路，简直无法通行。好在我们从东莞走，到吉安就算是到家的了，路上肯定要堵车的。虽然从吉安到永新文竹还有一百多里的路程，但我依然认为只要车到吉安就是自己的地盘了，当然认为是到家了。同事王敏一家也是自己开车回湖南老家的，知晓京珠高速难行，都绕道说要途经江西路段再过湖南走回家的，我家在赣中南的吉安，属于幸运的那种回家人了，家里没受多少灾难，但有好多京珠线上的车分流到吉安来了，堵车是难免的了。陈香是长沙人，想回家，家里却不让她回，因为家里受灾了，天天晚上没电，路上也难行，她父母担心，不让她回家，认为留在东莞过年会更好一些的。

　　2月3日始起，开往各地的火车票已停售。20万人滞留广州市，每看一次电视新闻，让我的心都揪紧了，心惊肉跳的，心想万一哪个地方挤破一个缺口的话，好多人就会有可能被活生生踩死的机率，那天下午3点，我走在路上，天空飘起了小雨，异常寒冷，送杂志到常平，路过东莞火车站东站，本想去看一下有没人退票的，自己也好顺便捡一张到时好回家去，但见黑压压的人群从车站广场一直延续到一路之隔的常平汽车站，执勤民警见状立即手拉手地连成人墙，将通向广场区域卡成三四个闸口，一波一波地逐批放行，并架起大批铁栏杆进行分流。听说，那天的东莞东站滞留旅客已超过3万人。还安置了不少滞留的旅客住在附近的学校。当地新闻报道，截止至28晚，东莞东火车站滞留旅客将达到9万人。一看这阵式就知道，今年铁路春运形势非常严峻，为近年来春运困难之罕见。

　　我想，我的家乡，我还能回去么？政府这时通过电视发布倡议书，号召新莞人留莞过年，可是我能留莞不回吗？我的女儿和儿子两个人，拿了“三好”学生奖状，还眼巴巴地等着我去奖励他们呢！我每年只回一次家，就是想和家人过个团团圆圆的春节。如果留莞，过了春节，那就是又要呆一年了，这哪还有我回家的份呀，每年的春节对我来说，就是回家看看父母，看看孩子，跟家人聚聚，给她们回家买些新衣服、给点压岁钱，让他们感受到我无处释放的母爱。于是同事们在办公室里喊口号：即使暴风雪再大，天再冷，我也要回家。有些人为了求一票而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拿到票了，又回不了家，比如我的同事马业军，他是湖南常德的，在公司做业务，买了1月24日的火车票，从广州上车的，想请假，上司不批他的假，说广州市已经有20万了，你去就是加你多你一个在车站走不了呢，我批你不是害了你，你每天上班安心工作吧，现在年底了又没业务可跑了，你上网看新闻呀收集资料什么都行，工资照拿。反正还有一个星期就放假了，到时你要走也行。这等领导已经够意思了，可没法走的马业军归心似箭，他也认为上司讲的有理，可他在办公室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叫他不要急，等公司放假，雪也不下了，车站人也少了，再回去。再说我也是要回的嘛！急也没用的。再说东莞、广州的火车站可在十日内可全额退票还免费送你上班的地点，这已足够让人安心工作了。

　　因为我手上没票，但就是大年三十日，我也是要回家过年的，我们公司2月4日开始放假，7日就是正月初一，反正吉安，很快就到，万一碰上个老乡开车回的，给点车费我也就可以回家了，我这么想着，心渐渐平静下来，安心上班吧，到了放假那天，自然就会冰雪消融的，这样想着的时候，也不惧大雪灾了。

　　每天早上六点半开始，我就打开电视机，关注央视的朝闻天下节目，每天看，每天都有感动的泪，电视里，路上还是一排排的车，贵州的山上，天寒地冻，援救队正在找山路去救围困在山里的人，各地的机场，飞机都停开了，火车站，还是黑压压的人群，我感觉自己还平安地在公司上班，再想想那些挤在人群中，即回不来公司，也回不去家乡，被人挤着，时时都有危险发生的农民工兄弟姐妹，看着那些武警战士组成的人墙，把人群分割成一块一块的，分批上车，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这是感动，危难中的感动，还有那个每天哑着嗓子发着高烧却依然支持不下火线，在京珠高速郴州段播报最新车流和灾情的央视女记者王涵，她的举动让我感动，好歹，我也是一名记者，我知道一个高烧的病人还在寒风中坚守，有多难，感同身受，她是好样的，是我的榜样。唐山市十三个工人成了自愿者在郴州冒着严寒抬电览线。温总理两度到重灾区湖南，与大家一起铲雪，亲自调度和指挥，这份沉甸甸的关爱鼓舞了人心，雪寒怎比人情暖；无畏万难，冰封难敌正道雄！

　　我想着回家，但我已经不再去想着要买票，也没再往火车站跑了，我要想别的路回家，同事老赵带着孩子，还有吉文他们一起回家了，在广州火车站安置的避风处站了整整一天一夜，终于上车了，还是因为带着孩子，民警给他们优先上的车，要回家的，就剩下我一人，还没有票，我不知道哪天才能回，也不知道能坐上什么车，好在我在东莞有不少老乡是做老板的，自己有车，说不定哪天我就能坐上他们的顺风车走了。安心工作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2月1日，老乡尹明跟我打来电话，他准备回家，问我那天回，我说放假再说，四号一定得想办法走。他说他的生意合作伙伴陈为风先生是吉安市人，反正也是老乡，他已经帮我联系上了，让我跟陈为风先生的车回去。我高兴极了，陈为风我也见过几次，算是认识，他让我赶紧跟陈为风电话联系，得到回复后，我开心极了，做事更有劲了，要知道，我跟他回家，坐的就是他的私人专车呢！这一路再难走，我都放宽心了。

　　2月2日，从电视中得到，吉安大雪，大通南北的吉安大桥上，冰雪覆盖，寸步难行，一班官兵在铲冰除雪，有个人父亲过世了，还有一个老母终年卧床，部队命令他回家守孝，他都没有回家，真是令人感动。这件事中，我也感到我家乡受的灾害不轻啊！

　　2月3日，天气转晴，东莞出太阳了，天气预报说江西也出太阳了，我一早去上班就看到一辆赣B 的江西赣州小车，她老婆坐在车里抱着孩子，老公手握方向盘，没准备马上就要开走的样子，好像在等什么人，看样子定是跟人一起回家过年的。我问：“老乡，你哪天回家过年？”他说：“我们在等一个老乡，一个小时后就开车回家，今天天气好，早点走，晚上就可以到家了，怕明天又要下雪了，我的车还可以顺路带多一个人，你要一起走么，你江西哪里？老乡。”我说：“我今天还要上班，明天回家，不过上完今天下午的班，晚上就可以走的了，但我还没有一点准备，对了，我也应该要在中午准备行李了，搭老乡的车回，万一人家提早走的话，我也好有个准备。”

　　那个老乡让我跟他一起走，我倒是很想走，因为赣州到吉安，就是一个小时车程，到了赣州再坐车都不难的，但我一要去邮局寄点钱回家，二是上午帮父亲买了一些猪大肠之类的下碟菜要处理了才好带回家，三是我还没有收拾行李？四是今天新杂志印出来了，要我负责接收，我不能不管这事就走了，不过还好，人家印刷厂说好了九点钟过来的，等到走到公司估计李芳也已经帮着接收了吧。今天是上班时间，因为是最后一个下午了，没事做的，都去准备回家的东西了，我提前几个小时走，倒是可以先跟打声招呼请个假就好了的，这个不是问题，一边想一边赶到邮局。

　　邮局人很多，排长龙，年关了，那些不回家的人，个个都往家里寄钱，当然排长龙的了。我排了半个钟，还没轮上我，这时手机响了，传来了老乡陈为风的声音，他说汪洋你捡好行李没有呀，如果没有的话，赶紧收拾，吃过中饭，我们就往家走，要回家了，我好开心呀我说我在寄钱，待会回家收拾，12点钟吃过中饭到哪找你，我一定赶到，不拖你后腿。本想今晚去买个相机回家拍雪景，再买套衣服，这下只能穿旧的了，他说我还要去叫别人一起收拾回家的，你抓紧吧。

　　听到这，我心里乐开了花，刚刚平静的心一下子就变得飞翔起来，归心似箭啊！倾刻间就有了，这是难以形容的一种愉悦。从邮局出来，我买了点东西送朋友，赶紧跟老大邵总电话请假，说我没有买票，要搭老乡的顺风车提前走了。他说没问题，并祝我一路平安返家！我又和同事李芳、陈香打过招呼，因她们不回老家要留莞过年的，所以让她们两个帮忙守着办公室，给人家业务员来领新杂志，我就可以安心回家了。

　　86.

　　下午一点半，我们一行五人同坐一部车，陈为风的车其实是八座的，很大很高档的越野车，准时出发，我们吸取了前人在路上挨饿的经验，在车上买了好多梨子，苹果，一箱水，饼干，一些伊利优酸奶等准备在路上堵车的话，就不愁没东西吃。听陈为风说他还有一个朋友也回家，可他朋友的车走错路了，以他提前出发，还在他后面，一路上都要问路，他朋友走在他前面，半小时前就出发了，现在仍在东莞城区转圈，我们先上了莞龙路，又转莞惠线，再转粤赣高速公路，一路畅行，偶尔也堵一下车，排一下长龙，往交通服务中心打了不少路况的咨询电话，我和陈为风的手机都打掉一个电池了，因为知道前方路况，心里也有底的，第一天上路，总体来说，也还算是较顺利的。

　　这一路上，看见几起追尾交通事故，有一部车，全烂了，估计人也受了伤吧，我们到那的时候人早送走了，那些加油站旁的服务区，本来是服务的，结果变成堵车的发源地，因为很多加油站没油了，那些堵了几天的货柜车司机，车开到路上没有油了，就停在一边，堵车的长龙成了风景了。

　　天黑了，我们已经进入江西境内了，车上有个女孩是江西南康的，是陈为风先生的助理，在高速公路下面看得到的村子，却要拐二十几里弯路才能到她家，陈为风先生是一定要送她的员工回到家的，七拐八弯，陈为风的越野车倒是适合开这些乡间小路，只是路不熟，晚上又没灯看不到两旁的路，为了安全，开得很慢，十点多，就到她家的了。她家门前那段路是泥路，天黑路滑，女孩的爸爸、妈妈，哥哥，都出来接我们进去，又忙着给我们几个赶紧做饭，烧水，一到她家，就看到“刷刷”的在下冰雨了。不过没下半个钟，就没听到外面的刷刷声了。她家虽然简陋一些，但却非常有回家的感觉、有父母关爱的温暖。

　　吃过饭，洗脚，休息，我睡在女孩的床上，两人睡一头，两床被，那种温暖的感觉，是拿钱都买不到的，在他们家，我看不到有什么灾情，就是偶尔停下电，其它的，一切安然无恙。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就爬起来了，又是吃饭。她家里人对我们挺好的。临走时，陈总要给她员工的母亲一个红包，一来表表心意，二来我们这么多人半夜打扰人家，让人家忙前忙后地服侍我们，老人推来推去，就是不愿意收下。后来，我就说，老板给员工或家属发红包，那是广东的风俗，收下，他就一定会发大财的。这样说，善良的老人方才肯收下那个红包。

　　清晨，粤赣高速公路，车开到两里路远，又堵住了，只能慢慢爬行，前面有人告诉我们，他们昨晚上堵了一夜的车，没开两里路，我们因为住在南康的老乡家里，躲过了那一个难耐的夜，大家没受到过这种整夜堵车的累了，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吉安，开惯了越野车的陈为风，见这么好的路走不动，他心里急，想着早点回家，因为南康到吉安的路程平时走的话，只要二个半钟就到了，现在人家走了一晚上，还走不出几里路，陈为风决定开下去，赌一把，走105国道，一路风驰电掣般，开得很快，结果没想到，走了几十里路，105国道前面出了车祸，救援车没法过来，只好让所有的车都掉头，我们走了一上午，折腾得够呛，结果还得开回去，这时有人提议走323国道，从兴国县走，那条路有点偏，估计车少，走那边也许会好走，这时昨天走错路的老乡那部车还在我们离很远的后面去了，他们就转入了兴国县走那条323国道了，我们在他们前面，后来因为车多，不好转移，又走回原来的粤赣高速公路上了，在路上的一个车站加油时，等了近一个钟，很多司机都在聊天，商量着怎么走，有人说要走兴国县，我的老公秋锋也是跟我同一天的早上从河源上的车，他走325国道，那条路难走，也转了高速，在路上堵了一夜，一直发短信给我，要我不要重复他们走的路，车多，老堵路。那条路我们就不选了。有人说要走323国道，有人走要走105国道，有人说要走高速，我们选了走高速，结果高速上堵车，走兴国路线的人，下午四点就到吉安县的了，轻松地吃饭休息，而我们还堵在高速路作蚂蚁爬坡状，真急人。前面就是隧川路段的加油站那里堵车的，那些山上全是厚厚的雪，树上满是冰挂，很粗的冰挂，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厚的积雪。有的松树、杉树等被拦腰折断，看着心疼，隧川、泰和、万安，受灾严重，陈为风及时改变策略，走回105国道，结果天黑了，转了一圈，又回到高速路了，恰好有几个司机从高速路上下来了，说他们堵车太久了，饿了，跑下来吃过饭再上去。我们也跟着去吃饭。一个人炒了一个菜，大家累了一天，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了。

　　饭后稍作休息，这时，有个男孩说要走回去，找到那条岔路，说他认得路，刚才坐在车里没有看清楚，但我坚持要走高速了，我说，你们的方法都用完了，现在也天黑了，走下去也不认得路，万一国道出状况堵车的话，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挺麻烦。堵车也要堵在高速上了。这次我们集中精力，堵车就关掉油门休息，准备打持久战，谢天谢地，堵了一个多钟后，一路畅行，到吉安市火车站晚十一点，车行走在宽阔的六车道的青原大道上，两边的照明灯光，比东莞的城市还要美丽，我给了我兴奋，因为天天看电视，各地断水断电，我也最怕回家没电，这下好了，这么亮的光束，我想，我们吉安所有的城乡，应该是不会停电的了，我心里也开始亮堂起来了。

　　陈为风继续送车上那几个老乡回家，我家还有一百多里路的，我找不到村里人在火车站开的饭店了，就守在路边，等了部接人的车，恰好这部车到我镇路过，那个司机要了我八十元，就把我送到邻村，是家人打着手电把我接回家了。

　　本来，我可以直接让那个司机把我送到家门口的，可晚上路上看不清，走到以前的老路上了，没想到老路早坏掉了，我一年没有回家，居然成了这样的，司机不敢往前走，就撤回来把我放下，我说可以走另一条路回，这回司机不干了，还很凶，老是说我骗了她，我说镇上离我家二里路，他说他开到两里路了，怎么你还有一里路才能到家呢，这不是骗我吗？我欲哭无泪，因为我们说的两里路是估算的，不是坐车量过的，这条路都走了几十年了，我们都认为它只有二里呢？天黑，出租车上还有其他人，司机死活不肯再送我了，我只好下车给了他钱，气得往家里打电话让人来接我，电话是母亲接的，我说，我已经到了石砚村，在路口的屋檐下等，看不清路，让家人打个手电和雨伞来接我回家，在漫天的风里，黑压压的暗幕中，等来了秋锋照过来的一束光，他也是堵了一天的车，中午才赶到家里的，父亲的一声呼唤，适才的不快倾刻间烟消云散。我到家了，本来十个小时的车程，我走了一天二夜。这回家的路咋就那么漫长……

　　我知道，跟那些在广州火车站，在东莞东火车站，等了五天五夜甚至更长时间的人，还没有回家，我的这点堵车又算得了什么呢？车上坐了那么多人，可陈为风的车子，无论过桥过路加油都得要钱，却没要我们车上的人要一分钱。而且我送他的一盒腊味，他还是不受。我说送他父母，他还是不受，我的这个老乡，对乡亲的好，真是没得说。后来，我下车时悄悄地把那些腊味丢在了车上，要不要是他的事，这是我一点小小的心意。

　　“我们都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歌声深情而温暖，冰雪傲梅，抗击雪灾，万众一心，众志成城，破冰融雪……战天斗地的暖流，融化了冰雪，迎来了春天，也留下了一幕幕悲壮的场景，一曲曲撼人的战歌，冰雪已经过去，记忆永不忘却，大雪有痕，真情永驻。经历过大雪灾害的侵扰，方更懂得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生活，经历过患难的友谊，方见人间至诚的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