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阅读页

第九回 惠莲亡金莲初捷 西门喜瓶儿怀孕

  西门庆晚夕回来,进了金莲房中,只见金莲云鬟不整,睡损香腮,哭得眼红红的,赶紧坐在床沿边,问其所以。金莲便把来旺儿酒醉扬言杀主之事,诉说一遍,然后说道:“这可是好些人亲听亲见。思想起来,你背地图要他的老婆,他还背地要你家小娘子,你的皮靴儿没反正,那厮杀你便该当。可这事与我何干?连我也要杀。天有早晚,人无后眼,只怕暗遭他毒手。”

  “谁和那厮有首尾?”西门庆问道。

  “你休问我。”金莲说道,“只问那上房里的小玉便知了。这奴才欺负我不是一遭儿了,说我当初怎的用药摆杀汉子,你娶了我来,亏他寻人情搭救出我性命来。好在奴还没生一男半女,若是生下儿长下女,教这奴才这样说:‘你家娘,当初在家不得地时,也亏我寻人情,救了她性命。’这般说了,在你脸上也无光了。你便没羞,我更成不得,要这命做什么?”

  西门庆听了,一句不劝,走到前边,问了小厮来兴儿,果然如此。又走到后边,问小玉,与金莲说的一句不差。西门庆心中大怒,把雪娥打了一顿,幸好月娘劝住,说不定打个半死。叫人剥了她的头面首饰衣服,只准她伴着家人媳妇上灶,不许她见人。又使玉箫叫了宋惠莲来,私下问她白天的事。

  “阿呀!”惠莲倒不把这事看大了,说道,“爹你老人家没的说,他可是没有这个话,我就替他赌了大誓。他就贪酒,哪敢七个头八个胆背地里骂爹。又吃纣王水土,又说纣王无道,他靠什么过日子?爹,你不要听人言语。我且问爹,听见谁说这个话来?”

  西门庆闭口无言。

  惠莲再问。

  “来兴儿告诉我的,说他每日吃醉了,在外风里言风里雨骂我。”西门庆只得说出。

  惠莲说道:“是他。来兴儿因爹叫俺这一个出去买办,说俺们夺了他的口食,赚不到钱使,挟下这仇恨儿,凭空捏造出来。拿这血口喷他,爹就信了?他有这个欺心的事,我也不饶他。爹,你依我,不要教他在家里,免得和他合气。给他几两银子本钱,教他远走他乡做买卖去。他出去了,早晚爹和我说句话儿也方便些。”

  西门庆听了,满心欢喜,说道:“我的儿,说的是,我本想叫他为蔡太师送银两上东京,看见他才从杭州来,累得很,想叫来保去。既你这样说,明日还是打发他去好了。等他从东京回来,又教他领一千两银子同主管往杭州贩买绢绸丝线,做买卖,你意下何如?”

  惠莲当然高兴,说道:“爹若这等才好。休放他在家里,要使得他马不停蹄才好。”

  说着,西门庆见旁边无人,搂住她亲嘴。惠莲先递舌头伸进他口里,两人咂做一处。咂了好一阵,惠莲说道:“爹,你许我编髻,怎么还不替我编?这时不戴,何时戴?只教我成天戴这头发壳子儿。”

  “不打紧,到明日拿八两银子往银匠家替你拔丝去。只怕你大娘问,怎么回答?”

  “不打紧,我自有话打发她。只说问我姨娘家借来戴戴,怕怎的!”

  第二日,西门庆坐在前厅叫过来旺儿:“你收拾收拾,赶后日三月二十八日起身,去东京送银两与蔡太师。回来后我还会打发你再去杭州买卖。”

  来旺听了,心中大喜,应诺下来,自去准备。

  来兴儿打听得知,又来告诉金莲。金莲听了,急匆匆往花园去找西门庆,下了台基,正撞见西门庆,她把西门庆叫到屋里。

  “你打发谁去东京?”

  “来旺儿。为盐客王霁云干事送银两给蔡太师。乔大户所托,得赶紧办了,好把人放出来。”

  “看你糊涂!我说的话,你就是不依,倒听那奴才淫妇的话,她是护着她的汉子。那奴才害主之心非是一日儿了。左右破着把老婆丢与你,拐了你的银子去。你就等着吧。丢了自己的是白丢,难为人家一千两银子,不怕到时你不赔。他老婆无故只是为了你?你留他在家不好,你就打发他出去做买卖又好在何处?你若要他这奴才老婆,不如先把奴才打发他离门离户,剪草不除根,萌芽依旧生。你把他除了,你也不耽心,他老婆也死心塌地归你。”

  西门庆被金莲一说,又是别一番恍然大醒。当即变了卦儿。

  次日早上,那来旺儿收拾行李,伺候装驮垛,要起身上东京。可等到日中,还不见动静。这时,西门庆出来,叫过来旺儿,说道:“我夜间想来,你才打杭州来家,没几天,又教你往东京去,忒辛苦了。不如叫来保替你去罢了。你先歇息几日,过几天,我在家门首生意里寻一个与你做罢。”说了,又叫来保来交代进京的事儿。

  来旺心中不快,哪里敢说个不字,只得应诺下来。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美差给了别人。

  回到房中,怒火烧心的来旺只是灌酒。醉倒之后,口中便胡说起来,扬言要杀西门庆。宋惠莲骂了他儿句:“你咬人的狗儿不露齿。是言不是语,墙有缝,壁有耳。灌了黄汤,挺你的觉吧。”打发他上床睡了。

  次日,惠莲走到后边,找到玉箫,请她去请西门庆。两人在厨房后墙底下僻静处说话。玉箫替他俩观风。

  “爹,你这个人!你原是教他去,怎么转了靶子,又教别人去!你是个毬子心肠,滚上滚下;灯草拐捧儿,原拄不定。到明日给你盖个庙儿,立起个旗杆来,就是个谎神爷。我再不信你说话了。我那样和你说了一场,就没些情分儿?”惠莲生气地说道。

  西门庆笑道:“倒不是这样说。我不是也叫他去?只是怕他东京蔡太师府中不熟,所以才改叫来保去。留下他,家门首寻个买卖与他做吧。”

  “你对我说,寻个什么买卖与他做?”

  “我教他搭个主管,在家门首开酒店。”

  惠莲转怨为喜,与西门庆分手回到屋里,一五一十,说与来旺听。夫妻俩单等西门庆示下。

  果然,没隔多久,西门庆使人叫来旺近前,指着桌上六个包儿说:“孩儿,你自从杭州回来,辛苦得很。教你往东京去,恐怕你蔡府中不十分熟,所以教来保去了。今日这六包银子三百两,你拿去搭上个主管,在家门首开个酒店,月间寻些利息孝顺我,也是好处。”

  来旺连忙扒地下磕头,领了六包银两,回到房中,告与老婆说:“他倒拿买卖来窝盘我,今日与了我这三百两银子,教我搭主管,开酒店做买卖。”

  惠莲说道:“怪贼黑囚,你还怪道老娘说‘一锹就撅了井’?也得慢慢来,这不今日也做上买卖了?你安分守己吧,休再吃酒,口里六说白道的。”

  来旺笑了笑,叫老婆把银两收进箱中,说道:“我去街上寻伙计去了。”

  走到街上,寻了一日,到天黑时也没寻到个伙计主管,反倒吃得大醉来家。惠莲生着气,打发他睡下。

  睡下没多大一会,约是一更天气,只听得后边一片声喊叫“赶贼”。惠莲忙推来旺儿醒来。来旺儿酒还未醒,楞楞睁睁扒将起来,就去取床前防身哨棒,要出房门去后边赶贼。

  惠莲阻止道:“不可!夜晚了,须看个动静,你不可轻易去。”

  来旺醉眼一睁:“养军千日,用兵一时,岂可听见家中有贼不去赶的!”不顾惠莲再劝,拖着哨棒,大叉步出了房门走入仪门里面。

  只听见有人在叫:“贼往花园中去了!”

  来旺又转身在花园中赶去。赶到厢房中角门首,只见黑暗中一条凳子抛了过来。来旺让脚不及,绊倒在地。又听“咣啷”一声,一把刀子落在身边地上,不等来旺起身,左右闪过四五个小厮,大叫捉贼,一齐向前,把来旺儿捉住拉了起来。有一个小厮把刀拾了起来。

  来旺挣扎着嚷道:“我是来旺儿,来赶贼,如何颠倒把我拿住了?”

  众人也不答话,一步两棍打到厅上。来旺的酒全醒了,只见大厅上灯烛辉煌,西门庆高坐于上,喝令教拿上贼来。

  来旺跪在地下,说道:“小的听见有贼,进来捉贼,如何倒把小的拿住了?”

  旁边站着的来兴儿将地上拾起的刀子送了上去。西门庆见刀大怒,骂道:“众生好度人难度,你这厮真个杀人贼!我见你杭州来家,辛苦一场,教你领三百两银子做买卖,如何夤夜进来要杀我?不然,拿这刀子做什么?取过来我看。”说着,从来兴儿手上接过刀来灯下观看,是一把背厚刃薄扎尖刀,锋霜般快。越加愤怒,喝令左右:“给我押到他房中,取我那三百两银子来。”众小厮随即押去。

  惠莲虽知房外有事,却见来旺被押进来,放声大哭,对小厮们说道:“他去捉贼,为何被捉?”又对来旺说道:“我教你休去,你不听,这下受冤中了人家拖刀计了。”听说要银子,打开箱子,取出那原封不动的六包银两来,交给小厮们送到厅上。

  西门庆在灯下打开观看,内中只有一包银两,其余都是锡铅锭了。大怒,问道:“如何抵换了我的银两?银子去哪里了?趁早实说。”

  来旺哭道:“爹抬举小的做买卖,小的怎敢欺心抵换银两?”

  西门庆说道:“你还要杀我哩!刀子现在,支吾什么?”又叫来兴儿在面前跪下,作为旁证。

  来兴儿问来旺儿:“你前日不是在外对俺众人扬言要杀爹,怪爹不与你买卖做?”

  来旺儿气得半句话也答不上来,张口结舌。

  西门庆说道:“既然赃证刀杖明白,叫小厮与我把这厮锁在门房内,明日写状子送到提刑所去。”

  话刚说完,只见宋惠莲云鬓蓬松,衣裙不整,走来厅上,对着西门庆“扑通”跪下,说道:“爹,此是你干的营生!他好意进来赶贼,却把他当贼拿了,你的六包银子,是我收的,原封儿不动,平白怎么就会抵换了?如此这般活埋人,也得有个天理。他为什么?你又因他什么?打与他顿,又要剌剌着送他去哪里?”

  西门庆见了她,回嗔作喜,说道:“媳妇儿,不关你的事,你起来,他无理胆大,非是一日,现藏着刀子要杀我,你是不知道。你自安心,没你的事儿。”转头对来安儿道:“去,好好儿搀扶你嫂子回房去,休要吓了她。”

  惠莲跪在地上不起来:“爹,你好狠心,不看僧面看佛面。我这样求你,你就不依依我?他吃了酒,讲了句不好听的话,却并无此心。你竟当真?”

  西门庆急了,教来安儿扶她起来,劝着,拉她回房去了。

  挨到天明,西门庆写了柬帖,叫来兴儿作见证,令人揣着状子,押着来旺儿往提刑院去,罪状是酒醉持刀,夤夜杀主,抵换银两。

  这里人刚走,吴月娘匆匆走到前厅,向西门庆再三劝解:“奴才无礼,自可家中处分便了。休要拉剌刺地出去,惊动官府做什么?”

  西门庆听言,二目圆睁:“你妇人家晓什么道理!奴才用心杀我,你却还要我饶了他?”

  月娘一脸通红,回到后边,对玉楼几个人说道:“如今这屋里乱世为王,九尾狐精出世。不知他听信了什么人的言语,平白无故地把小厮弄出去,这般没有的昏君行货!”

  惠莲听了,跪在月娘面前哭泣。

  月娘劝道:“孩儿,你起来,不消哭。你汉子没有死罪。贼强人,他吃了迷魂汤了!俺说话不中听。”

  玉楼也劝道:“你爹正在气头上,待后慢慢地俺们再劝劝他,你安心回房去罢。”

  在来旺儿还未到提刑院时,西门庆已先差玳安,下了一百石白米的帖儿与夏提刑和贺千户。二人受了礼,心中有数,待来旺儿被押到时,坐厅审讯。不管来旺儿是真话还是假话,夏提刑判定是人赃俱在,铁证如山,喝令左右选大夹棍上来,先将来旺儿夹了一夹,又打了二十大棍,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最后吩咐狱卒,带下去收监。

  来兴儿来家回复西门庆,西门庆满心欢喜,吩咐家中小厮:“铺盖饭食,一律不许与他送去。夹打之事,休要对你们嫂子说。只说衙门中一下儿也没打他,监几日便会放出来的。”

  来旺儿走后,宋惠莲头不梳,脸不洗,黄着脸儿,裙腰不整,倒靸了鞋,只是关闭房门哭泣,茶饭不吃。西门庆慌了,使了丫环仆妇再三进房劝慰她,告诉她,不几日便可放回来。惠莲不信,使小厮来安儿送饭进监去,回来问他,说是衙门官一下儿也没打,一两日便来家,惠莲方才不哭了,每日只是淡扫蛾眉,薄施脂粉,出来走动。

  这日,西门庆从她房门前走过,惠莲在帘内叫道:“房里无人,爹进来坐坐。”

  西门庆抽身进房。

  惠莲问几时放回来旺儿。

  西门庆笑道:“我儿,你放心。我看你面上,写了帖儿对官府说,也不曾打他一下儿,只监他几日,压压他的性儿,过一两日便放他回来,还教他做买卖行不?”

  惠莲上前,搂抱住西门庆脖子,说道:“我的亲达达,你好歹看奴的面,奈何他两日便放他回来。随你教他做买卖还是不教他做买卖。出来后,我教他把酒断了,随你使他往哪去,他敢不去?再不,你若嫌不方便,替他寻上个老婆,他也罢了,我终究不是他的人了。”

  西门庆高兴:“我的心肝,你这话就对了。我明日买了对过乔家房,收拾三间与你住,搬过去,咱两个自自在在玩乐。”

  惠莲说道:“那可好!亲亲,随你作主便是了。”

  话说到这,二人性起,关了门,云雨求欢。原来这宋惠莲夏月间常不穿裤儿,只单吊着两条裙子,遇见西门庆在那里,便掀开裙子就干。过后,她将自身佩带的白银条纱挑线四条穗子的香袋儿,里面装着松柏儿,挑着“冬夏长青”;玫瑰花蕊并交趾排草,挑着“娇香美爱”八个字,把与西门庆。

  西门庆心中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与她誓共死生,向自己袖中掏出一二两银子,与她买果子吃。又再三安抚她:“不消忧虑,莫忧坏了身子。我明日写帖子,对夏大人说,就放他出来。”说完,西门庆恐有人来,连忙起身出去了。

  惠莲得了西门庆此话,心里宽松多了,不仅神色恢复,而且走到后边对众丫环媳妇,词色之间,未免轻露。

  玉楼从丫环口里得知,转来告诉金莲。金莲不听便罢,听了忿气满怀,双腮添红,说道:“真个由她,我就不信,这是我今日与你说,若教那贼奴才淫妇与西门庆做了第七个老婆,我就把潘字吊过来!”

  玉楼劝道:“你也就算了吧,汉子没正经,大姐又不管,咱们能走不能飞,能说到哪去?”

  金莲不服:“你也忒不长进,要这命做什么?活一百岁杀肉吃?他若不依我,破着这条命,拼兑在他手里,也不差什么。”

  玉楼笑道:“我是小胆儿,不敢惹他,看你有本事和他缠。”

  到了晚夕,金莲来到花园中的翡翠轩书房,见西门庆正使小厮去叫陈经济来写帖子,蓦地走到面前,手儿搭伏着书桌儿问道:“你要写什么帖子?送与谁家去?”

  西门庆难以隐讳,只得如实说了:“来旺儿责打他几下,放他出来吧,写帖给夏大人说说。”

  金莲叫住小厮:“先不要叫陈姐夫来。”然后坐在西门庆旁边,说道:“你空占着个男子汉的名儿,原来是个随风使舵、顺水推船的行货子!我说的那些话你是不依了,倒听那贼奴才淫妇的话儿。随你怎样逐日沙糖拌蜜与她吃,她还只是疼她的汉子,依你如今把那奴才放出来,你也不好要他这老婆了。放在家里不荤不素,当做什么人儿看待?想要她做你的小老婆,奴才又在眼前,待要说是奴才老婆,你现把她逞得恁没张致的,在人跟前上头上脸的,就算你另替那奴才娶一个,你要了他的老婆,往后倘若你两个坐在一块,那奴才走来跟前回话做什么的,见了有个不气的?老婆见了他,站起来是,不站起来是?先不先只这个就不雅相,传出去休说六邻亲戚笑话,只家中大小也不再把你放在眼里。正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既要干这事儿,为何做了泥鳅怕污了眼,不如一狠二狠,把奴才结果了,你就成天搂着他老婆也放心。”

  只这几句话,又把西门庆的念头翻回来了。还是去叫了陈经济来写帖子与提刑所,教夏大人严刑拷拶。又多送财物与提刑所上上下下,对来旺儿那厮用刑只要重不要轻。

  那来旺儿叫天不应,呼地不灵,有冤无处伸,求情无钱使,几次打下来,不成模样了。好在提刑所有个当案的孔目阴骘先生悯念,在狱府中能说上几句话,看顾了他。又设个法子,论个递解原籍徐州为民。这天,提刑官当厅押了一道公文,差了两个公人,从监中取出被打得稀烂的来旺儿,钉上枷锁,上了封皮,即日起程,解往徐州。来旺儿想到这一去,不知何日回转,想顺便绕回西门宅,见一面媳妇,拿点钱物,换身干净完全的衣服。于是哀告两个公人:“两位哥哥在上,我打了一场屈官司,身上分文没有,衣衫褴缕。要凑些脚步钱与二位。望二位可怜,押我到我家主家处,见我的媳妇,讨出衣服变卖,支谢二位。”

  二位公人情知讨钱不到,见他那副可怜样,押得他来到门首。西门庆得知,使出五六个小厮,一顿棍赶得远远的。来旺儿见不到媳妇,只好来到卖棺材的丈人家。岳父宋仁打发了他一两银子,又与两个公人一吊铜钱、一斗米。来旺儿对着岳丈作了揖,低着头,哭哭啼啼离了清河县。

  这事宋惠莲哪里知道,每日只盼着来旺儿回家,托小厮送去的饭,仍由小厮吃了。问西门庆,西门庆只说:“这两天就放人。”

  惠莲信以为真。

  一日,惠莲闻听风言风语,说是来旺儿被押出来在门首讨衣服钱物,不知怎的又被押走了。惠莲几次问众小厮丫环,大家又不说。正看见另一个小厮钺安跟着西门庆的马来家,叫住打听:“你旺哥在监中好么?几时得出来?”

  钺安已被问了好几次,都按西门庆的吩咐哄了过去。这下再问时,泪水在眼眶里闪闪的,自己只得直说了:“嫂子,我实说了罢了,俺哥这时早到流沙河了。”便把实情全告诉了惠莲。

  惠莲目瞪口呆听完一切,跑进房去,闭了房门,放声大哭:“我的人呀!你在他家干坏了什么事来?吃人算计。你做奴才一场,好衣服没曾挣一件,今日被人坑得远离他乡,命好苦也!你在路上死活未知,存亡未保,我如今合在缸底下一般,怎么晓得?”

  惠莲哭了一阵子,取了一条长手巾,拴在卧房门楹上,踩着杌子,将头伸了进去,悬梁自缢。

  仆人来昭妻一丈青住在惠莲隔壁,正在家做针黹,听着她哭,忽不闻动静,转而是喘气声音,忙出来扣她的门。不见有应,慌了手脚,叫来小厮平安儿拉开房门,同一丈青一道,将惠莲解救下来,取姜汤撅灌。吴月娘闻讯,领着李娇儿、孟玉楼、西门大姐、李瓶儿众人都来看视。

  一丈青正扶着她坐在地下。她只顾哽咽,哭不出声来。仆人贲四娘子也来帮着扶持、劝慰。月娘叫着她,她口吐涎痰不答应,月娘说道:“原来是个傻孩子。有话只顾说,如何寻这条路起来?”又问一丈青:“灌了些姜汤与她吃不?”当听说已经灌了,点点头,令玉箫扶着她,自己蹲下身子,亲切地叫道:“惠莲孩儿,你有什么心事,叫了出来,不妨事。”问了半日,惠莲哽咽一阵,放大声,双手拍掌哭了起来。月娘说道:“这才好了。”吩咐玉箫和一丈青扶她上床,她执意不肯。月娘众人又劝了一会,回后边去了,留下贲四娘子同玉箫相伴惠莲在房里。

  月娘众人刚去,西门庆掀帘子进来,见惠莲还坐在地下哭泣,令玉箫:“你扶她床上去吧。”

  玉箫说道:“刚才娘教她上去,她不肯。”

  西门庆心疼地说道:“好强的孩子,冷地下冰着你。你有话对我说,如何这等拙强。”

  惠莲难过地摇着头,说道:“爹,你好人儿!你瞒着我干的好勾当儿!别说什么孩子不孩子!你原来就是个杀人的刽子手,把人活埋惯了。害死了人,还看出殡的!你成日间只哄着我,今日也说放出来,明日也说放出来,我只以为真的好好儿出来,你要递解他,也和我说声儿,暗暗不透风,就解发远远的去了。你也要合个天理!你就干下这等绝户计,把圈套儿做得成成的,只瞒着我。你要打发,两个都打发了,如何留下我做什么?”

  西门庆笑道:“孩儿,不关你事。那厮坏了事,难以打发你,你安心,我自有办法。”吩咐玉箫:“你和贲四娘子相伴她一夜儿,我使小厮送酒来你们吃。”说完,往外去了。

  贲四嫂劝了许久,扶了她上床坐着,和玉箫将话儿劝解她。

  西门庆到前边铺子里,向伙计要了一吊钱,买了一钱银子的酥烧,拿盒子盛了,又买了一瓶酒,使来安儿送到惠莲屋里,惠莲见了,一顿好骂:“贼囚根子,趁早与我都拿了去,省得我摔一地。”想想,又骂道:“大拳打完,又拿手来摸挲。”

  来安儿说道:“好嫂子,收了罢了。我拿回去,爹又要打我。”说完放在桌子上,走了。

  惠莲跳将下来,拿起酒,就要摔下去,被进门来的一丈青拦住了。一丈青来叫贲四嫂回去烧饭,贲四刚从外头办事回来,还没吃饭哩。

  晚夕是玉箫伴惠莲一块睡。玉箫劝道:“宋大姐,你是个聪明人,趁早这么一个妙龄之时,一朵花初开,主子爱你,也是缘当相投。你如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守着主子,强如守着奴才。他去已是去了,你如此烦恼不打紧,一时哭得有好歹,却不亏负了你的性命?常言道: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往后贞节也轮不到你头上。”

  惠莲只是哭,每日饭粥不吃。西门庆得知又令潘金莲亲来对她说,也不依。金莲恼了,向西门庆说道:“贼淫妇,一心只想她汉子!千也说一夜夫妻百夜恩,万也说相随百步也有个徘徊意,这等贞节的妇人,你拿什么拴得住她的心?”

  西门庆只说了一句:“你休听她胡说。”然后坐在前厅,把众小厮家人都叫到面前来审问:“你们有谁对来旺媳妇说了来旺递解的事?趁早说出来,我一下也不打他,不然,每人三十板子,即与我滚出去。”

  谁也不出声,一会儿,画童跪下说道:“小的不敢说。”

  “你说不妨。”

  “那日小的听见钺安跟了爹马来家,在夹道内,嫂子问他,他走了口,对嫂子说了。”

  西门庆仔细一看,钺安不在,心中大怒,连声使人寻出钺安儿。

  钺安听到西门庆问话时,便溜出躲进了潘金莲房里,跪在金莲面前求五娘救命。

  金莲听了原委,说道:“怪道囚根子唬得鬼也似的。我说什么了不得的事,这般惊天动地,原来还是为了那奴才淫妇。”又对钺安说道:“你在我这屋里,不要出去。”

  西门庆见叫不到钺安,在前厅暴跳如雷,一连使了两次小厮来金莲房里寻他,都被金莲骂了回去。落后西门庆自己一阵风走来,手里拿着马鞭子,问:“奴才在哪里?”

  金莲不理他。

  西门庆绕屋走了一遍,从门后拉出钺安来要打。金莲上前,一把夺过马鞭,掠在床顶上,说道:“没廉耻的货儿,欠脸做个主了!那奴才淫妇想她的汉子上吊,你心里又羞又急,也别拿小厮们来煞气。关小厮哪门子事儿?”西门庆听了,气得眼睁睁的。

  金莲对钺安说:“你往前头干你的营生去,不要理他,他再打你,有我哩。”

  那小厮赶紧朝前跑去。西门庆叹了一口气,走了。

  潘金莲望着离去的西门庆,心生一计。她来到后边,见了雪娥,说道:“这话本不该我说,那来旺儿媳妇也太神气了些。你知爹为啥打发她汉子?她告诉爹,说你要了她汉子。爹这才恼了,下狠心递解了来旺。前日爹打你那一顿,剥了你的头面衣服,都是她告知的。”

  雪娥并不十分相信金莲的话,不过,这几句却使雪娥愤满心中。

  金莲又走到惠莲房里,先安慰了两句,然后说道:“这事还不知怪谁哩。你知不知那孙雪娥在后边骂你不?说你是蔡家使喝了的奴才,积年转主子养汉。若不是你背养主子,你家汉子怎会离了家门?说你眼泪留着些洗脚后跟。”

  惠莲知道金莲的手段,听了这话,也得恨雪娥七分。

  四月十八日是李娇儿生日,院中李妈妈并李桂姐都来与她做生日。吴月娘留她们同众堂客在后厅饮酒。西门庆则去了别人家赴席。宋惠莲吃了饭,早晨在后边打了个晃儿,进了自己房里,倒头直睡到日头沉西。雪娥整天忙得发急,一次两次使丫环来叫,只是不见人出来。雪娥心里不高兴,走到她房里来叫,说道:“嫂子做王美人了,怎么这么难请?”不见惠莲答理,雪娥又说道:“嫂子,你若是想你家旺官儿也不是这般思想。早思想好了,不是你他也不得死,还会在西门庆家里。”

  这几句话可是了不得,惠莲听了,便把这些日子的窝火与那金莲挑火全点着,翻身跳将起来,对雪娥说道:“你莫名其妙走来浪声颡气!他便是因为我弄出去了,你为什么来?你挨了打了,被撵得不容上前了,心里难过?大家都将就些罢了,何必撑着头儿来寻趁人?”

  雪娥听罢,心中大怒,骂道:“好贼奴才养汉淫妇!如何大胆骂我?”

  惠莲不快不慢地反嘴说道:“我是奴才淫妇,你是奴才小妇!我养汉养主子,强如你养奴才!你倒背地里偷我的汉子,还来自家掀腾。”

  这几句又分明戳到雪娥的心上,雪娥怎不急?二话不说,见宋惠莲不提防,抢步上前,一个巴掌打在惠莲脸上,立时显出手掌印儿。

  惠莲捂住脸,说道:“你如何打我?”说完,一头撞过去,将雪娥撞倒。

  两人揪扭在一起,打得通通直响。来昭妻一丈青听见动静进来劝解,把雪娥拉起往后边走去,两个人仍骂不绝口。

  吴月娘走来一人一扁担般地骂了两句:“你们都没些规矩儿,不管这里有人没人,弄得宅乱家反。等你主子回来,看我对你主子说不说。”又见惠莲头发散乱,说道:“还不快梳了头,往后边来哩。”

  惠莲一声儿不答话,待月娘去后,倒插了门,哭泣不止。哭到掌灯时分,趁众人都忙着堂客吃酒不注意时,寻了两条脚带,拴在门楹上,照上次的样,自缢上吊。没人觉察,三魂七魄全归了阴曹地府,亡年二十五岁。

  堂客吃完酒,月娘送李妈妈、桂姐出来,走到惠莲门首过,不见有动静,心中生疑。送走李妈妈儿俩,回转来叫她的门不开,慌了手脚,还使小厮打窗户内跳进去,才知真情。忙割断脚带,解卸下来,撅救了半日,再难回过气来。月娘慌了,连忙使小厮来兴儿骑上马往门外请西门庆来家。雪娥更是又慌又急,怕的是西门庆来家拔树寻根,怪罪于己,在月娘房里跪在月娘面前,教休提吵架之事。

  月娘见她唬得那等腔儿,心中不忍,说道:“当时你俩少说一句不就没事?现在才知怕哩。”

  一更时分,西门庆才到家,月娘只说:“还是思想她那汉子,哭了一日,不知何时寻了短见。”

  西门庆看着惠莲的尸体,只得说道:“没福!”随即差家人递了一纸状子,报到县主李知县手里,只说本妇因家请堂客吃酒,管银器家伙,失落了一件银盅,恐家主查问责难,自缢身死。同时送去三十两银子。李知县自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胡乱差了一员司吏,带领几个仵作来看了看,了结了差事。西门庆使小厮买了一具棺材,讨了一张红票,教贲四、来兴儿送到城门外地藏寺,给了火家五钱银子,吩咐多架些柴薪,发火烧毁。

  火还未点着,宋惠莲的父亲、卖棺材的宋仁已得知消息,走来拦住,高声喊冤,说是女儿死得不明不白,定是西门庆强奸不成,置于死地。老头高声叫道:“我家女儿贞节不从,才遭威逼身死。我还要上告抚按,谁敢烧化尸首?”那几个堆柴点火的火家谁敢惹此是非,各自散去。贲四、来兴儿只得把棺材停在寺里,来家告知回话。

  西门庆正在家中忙着。原来,来保刚从东京回来,在卷棚内回西门庆话:“到了东京,先见禀事的管家下了书,然后引见太师,太师看了揭贴,把银两收进去了,交付明白。太师吩咐,不日写书,马上差人下与山东巡抚侯爷,把盐客王霁云等十二名寄监者尽行释放。太师府大管家翟叔要我上复爹,太师寿诞是六月十五日,好歹教爹上京走走,他有话和爹说。”西门庆听了,满心欢喜。

  这时,贲四与来兴儿走来,站立一旁。西门庆教来保去乔千户家回话放盐客事儿,然后问贲四:“你们烧了回来了?”

  贲四不敢言语。来兴儿向前附耳低言,把宋仁拦尸告状一事说了。西门庆听罢大怒,骂道:“找死!这等可恶!去,把你姐夫叫来写帖儿。”

  帖儿写好,西门庆差来兴儿送与李知县。李知县即差两个公人,一条索子把那宋仁拿到县里,反问他个打网诈财、倚尸图赖之罪。当厅一夹二十大板,打得鲜血顺腿淋漓。写了一纸供案,再不许到西门庆家缠扰。又责令地方火甲,同西门庆家人一道,即时将尸体烧化。

  那宋仁哪受得住这种刑罚,拖着两腿棒疮回到家中,心中着了重气,偏又染上时疫,不上几日,断气身亡,去追自己的女儿去了。

  宋惠莲的事儿了毕,西门庆着手准备蔡太师的寿礼,又使小厮把陈经济叫来,将寿礼物品放在花园卷棚里封尺头。准备就绪,打包完毕,派了来保同吴主管择定五月二十八日押着生辰担离开清河县,上东京去了。

  转眼进了六月三伏天,天气十分炎热,西门庆早晨起来,见暑气蒸蒸,出不得门,便散发披襟,在花园中翡翠轩卷棚里看着小厮们打水浇灌花草。看了一会儿,沿着树荫散步,只见潘金莲和李瓶儿两个手携手笑嘻嘻地走来,都穿着白银条纱衫儿,密合色纱挑线穿花凤缕金拖泥裙子,瓶儿是大红蕉布比甲,金莲是银红比甲。只是金莲不戴冠儿,拖着一窝子杭州攒翠云子网儿,露出鬓儿,上粘飞金,粉面额上贴着三个翠面花儿,越显出粉面油头,朱唇皓齿。

  金莲见到西门庆,说道:“你原来在这儿看浇花儿哩!怎么还不梳头去?”

  西门庆说道:“你教丫头拿水来,我在这里梳头吧。”

  金莲对正在浇花的来安说:“你且放下喷壶,去屋里对丫头说,教她快拿梳子来,与你爹在这里梳头。”

  来安应诺去了。金莲忽然看见一盆瑞香花儿,开得十分烂漫,便伸手去摘。西门庆拦住道:“休动手,我每人赏一朵戴吧。”

  原来西门庆早发现这盆瑞香花开得好,把那旁边刚开头的摘下几朵来,浸在一只翠磁胆瓶内。

  金莲笑道:“我儿,你怎不早拿与娘戴。”伸手先抢一枝来插在头上。

  西门庆递了一朵与瓶儿。

  春梅送了抿镜梳子来,秋菊端着洗面水。西门庆递了三枝花给春梅,教送与月娘、娇儿、玉楼,说道:“就请你三娘来,教她弹回月琴我听。”

  金莲说道:“那你把孟三儿的花儿拿给我,等我送与她,让春梅去送大娘和李娇儿的去。不过,我替你去叫唱的,回来时得再把一朵花儿与我。”

  西门庆说道:“你去,回来与你。”

  金莲又改口了:“我的儿,谁养得你这般乖!你哄我替你叫了孟三儿。我不去了。你先与我花儿,我才叫去。”

  西门庆笑道:“贼小淫妇儿,这上头也掐个先儿。”于是又与她一朵。金莲把花簪于云鬓旁,往后边去了。

  翡翠轩内,只剩下瓶儿和西门庆二人,西门庆见她纱裙内罩着大红纱裤儿,日影中玲珑剔透,显露出玉骨冰肌,不觉性起欲浓,四顾无人,且不梳头,把瓶儿按在一张凉椅上,揭起湘裙,红裤初褪,倒鞠着隔山取火。干了半晌,精还不泄,两人曲尽于飞之乐。不想那潘金莲走到花园角门首,把花儿递与春梅给玉楼送去,悄悄蹑足回来,走在翡翠轩槅子外潜听。那西门庆与瓶儿两人正玩在兴头上,只听见西门庆对瓶儿说:“我的心肝,你达达不爱别的,爱你好个白P股儿,今日尽着你达达受用吧。”过了许久,又听见瓶儿低声叫道:“亲达达,轻点吧,不瞒你说,奴身上不方便。”西门庆轻声问道:“你怎么身上不方便?”瓶儿轻声说道:“我的亲达达,奴身中已怀临月孕。”西门庆高兴地笑道:“我的心肝,你怎么不早说?既有此喜事,你爹胡乱耍耍罢了。”于是乐极情浓,怡然感之,两手抱定其股,一泄如注。瓶儿在下,弓股承受其精。良久,听见西门庆气喘吁吁,瓶儿莺声软颤。

  金莲一心听欢,不知玉楼从后边过来,问道:“五丫头,在这里做什么?”

  金莲赶紧摇手儿。拉着玉楼悄悄地碎步快移,一齐走进轩内,慌得西门庆手忙脚乱。

  金莲问西门庆:“我去这半日,你做什么?怎么还没梳头洗脸呢?”

  西门庆说道:“我等着丫头取那茉莉花肥皂来洗脸。”

  金莲说道:“我不好说的,巴巴地寻那肥皂洗脸,怪不得你的脸洗得比人家P股还白。”

  西门庆听了,也不在意。梳洗完毕,与玉楼一同坐下,问玉楼:“你在后边做什么?月琴带来了不?”

  “我在屋里替大姐姐穿珠花儿。月琴由春梅带了来。”玉楼答道。不一会,春梅拿着月琴走来,回话说花儿都送与大娘、二娘收了。西门庆令她安排酒来。一会儿,冰盆内沉李浮瓜,凉亭上偎红倚翠。

  玉楼问道:“怎不使春梅请大姐姐来?”

  西门庆说:“她又不饮酒,不消邀她去。”

  当下妻妾四人,西门庆居上坐,三个妇人两边打横。那潘金莲放着椅儿不坐,只坐豆青磁凉墩儿。孟玉楼好心叫道:“五姐,你来这椅儿上坐,那凉墩儿只怕冷。”

  “不妨事,我老人家不怕冷了胎,怕什么?”金莲说道。

  酒过三巡,西门庆教春梅拿过月琴与玉楼,又去取琵琶与金莲说:“你两个唱一套‘赤帝当权耀太虚’我听。”

  金莲不肯,说道:“我儿,谁养得你这么乖!俺们唱,你两口子受用快活。教李大姐也拿样乐器儿。”

  “她不会弹什么。”西门庆说。

  “她不会,教她在旁边代板。”金莲仍不肯。

  西门庆无可奈何笑道:“这小淫妇,单管咬蛆儿。”令春梅即时取了一副红牙象板来,教李瓶儿拿着。金莲这才同玉楼轻舒玉指,亮开娇嗓,弹唱起来。唱毕,西门庆每人递了一杯酒,那潘金莲不住地在席上呷冰水,或吃生果子。

  “五姐,你今日怎么只吃生冷?”玉楼问道。

  “我老人家肚内没闲事,怕什么冷糕么!”金莲笑着说道。瓶儿听上,脸上红一块,白一块。西门庆这才明白金莲刚才说的几句话,瞅了她一眼,说道:“你这小淫妇儿,单管只胡说八道的。”

  金莲回道:“哥儿,你的话少说几句吧。老妈妈睡着吃干腊肉,是恁一丝儿一丝儿的,你管她怎的?”

  正饮着酒,忽见东南云起,片刻风起云涌,四周天黑,雷声隐隐,电光闪闪,一阵大雨劈面而下。片刻,云过雨止,天外彩虹,西边透出日色来,花园内花草皆湿,风凉景清,令人舒心悦目。

  小玉丫头进园来请玉楼,玉楼说道:“大姐姐叫我,有几朵珠花没穿了,我去吧。”

  瓶儿也起身说道:“咱两个一块去,奴也要看姐姐穿珠花哩。”

  金莲见二人离去,站起身说:“孟三儿等我一等儿,我也去。”正要走,被西门庆一把手拉住了,说道:“小油嘴儿,你想躲滑儿,我偏不放你。”再一拉,险些把金莲摔了一跤。

  “怪行货子,看拉了我的胳膊。她俩都走去了,留我下来做什么?”

  “咱两个在这太湖石下,取酒来投个壶儿耍子,吃三杯。”

  “怪行货子,有亭子上不去投,在这里做什么?你不信,使春梅小肉儿,她也不替你取酒来。”

  西门庆不信,使春梅取酒来。春梅果真把月琴丢与金莲,扬长而去,金莲捧了月琴,弹了一会,说道:“我向孟三儿学会了几句儿。”弹着弹着,见太湖石畔石榴花沐雨盛开,折下一枝,插于云鬓之旁,戏言道:“我老娘戴个三日不吃饭-眼前花。”

  只这一句戏言,把西门庆引得性起,走上前,把她抱起放在花台上,将两只小金莲扛将起来,戏言道:“我把你这小淫妇,不看在世界面上,死了。”

  “怪行货子,且不要发讪,等我放下这月琴。”金莲把月琴顺手放下,说道:“我的儿,再来,再来呀!刚才你和李瓶儿捣去罢,没地摭嚣儿来缠我做什么?”

  
更多

编辑推荐

1心理学十日读
2清朝皇帝那些事儿
3最后的军礼
4天下兄弟
5烂泥丁香
6水姻缘
7
8炎帝与民族复兴
9一个走出情季的女人
10这一年我们在一起
看过本书的人还看过
  • 绿眼

    作者:张品成  

    文学小说 【已完结】

    为纪念冰心奖创办二十一周年,我们献上这套“冰心奖获奖作家书系”,用以见证冰心奖二十一年来为推动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贡献。书系遴选了十位获奖作家的优秀儿童文学作品,这些作品语言生动,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张品成  

    文学小说 【已完结】

    叫花子蜕变成小红军的故事,展现乡村小子成长为少年特工的历程。读懂那一段历史,才能真正读懂我们这个民族的过去,也才能洞悉我们这个民族的未来。《少年特工》讲述十位智勇双全的少年特工与狡猾阴险的国民党...

  • 角儿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石钟山影视原创小说。

  • 男左女右:石钟山机关小说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文君和韦晓晴成为情人时,并不知道马萍早已和别的男人好上了。其实马萍和别的男人好上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马萍从生理到心理是有一系列变化的,只因文君没有感觉到,如果在平时,文君是能感觉到的,因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