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去留意嘴唇的存在-说:我想去死。干瘦女人如同在睡梦中一样用百合花束轻扇那几乎不存在的嘴巴的气息。浓密的头发下,那个嘴巴说:我也一样。随后,她抱着花走入阴凉,将花香留在我的黑色衣裙中。
墓碑上的遗像热了。
神父吃着整只鸡和奶油辣根。祖父说:阁下,那里还有猪肉。神父用刀叉吃着猪心、黑樱桃,喝着用糖和猪血做成的果汁,祖母说。他喝葡萄酒的当儿,一个热乎乎的屁穿过他的僧袍,盘旋在我的椅子周围,一股子发自胆囊的气味。祖父说:尊敬的阁下,那里还有烈酒。
墓碑上的遗像里有个圆圆的额头。
众人热烈地交谈着,嘴里塞满了食物。我看到嚼碎的肉泥粘在舌头上。马厩雇工把一捆草拖向马厩。妇女们木讷地坐在硬椅子上,嘴里嚼着蜗牛形面包卷和上面的糖霜。嘴角的唾液颜色犹如大街上的尘土。粮仓前,男人们坐在许多酒瓶当中,唱着士兵的歌,歌声穿越荒野与暮色,祖母说。母鸡们运动员般跑过院子。它们的毛竖立着,咯咯咯的叫声仿佛破锣嗓子。这天,公鸡们没有打鸣。它们张大嘴巴,仿佛在梦中。在充斥着无声阴冷的气味的咽喉里,它们啜饮着黎明,鸡冠耷拉在眼睛旁。
墓碑上的遗像里有一只白色的手。
新婚之夜祖父睡在我身边。透过院子里的黑暗我听见他那些马在呼气,祖母说。马的呼吸和祖父的呼吸一样,就好像有匹长着白色鼻孔的马钻进了祖父衬衣下的胸脯里。这是一匹胆怯的马,我的双手害怕触摸它的身体。我将辫子在脖子上缠了三圈,使它如蛇般缠绕在我皮肤上。我把辫子末梢放到耳后,说:游蛇,去找根血管畅饮吧。我的血脉苏醒了,当窗户发白时,你就不会再睡了。黎明时,祖父醒来。他骑到我身上。我感到肚子下面是一片坚硬的田地。祖父在他的这块地里忙活着,他耕耘着我。当他呼吸声逐渐急促起来,我明白:现在他要撒播黄瓜种子了。锦缎裹着我,面料泛着亚光。十字窗棂上嗡嗡地留下了第一批死去的苍蝇。鸡鸣打破晨雾,天亮了。祖父打着呵欠,将一张搭满衣服的椅子拉到跟前。他看看泛着光泽的金质怀表,在晨曦中走进他那些账本的阴影里,埋头于表格和雇工的精确统计数字中。祖父一言不发,怀着对丰收强烈的憧憬,守护着纸上的田地。
墓碑上的遗像里有一个卷成团的耳朵。
中午时分祖父清点他的母鸡。少了三只。它们迷路了,再也没有回来。三个炎热的日子过去了,我在粮仓后面发现了一只死鸡,祖母说。蚂蚁从它的嘴里钻出来。两腿间靠近尾巴的羽毛下,一根肠子挤了出来,肛门周围的肌肉已经撕裂。我想着已经在我身体里安营扎寨三天的黄瓜种子。我靠在粮仓上。
墓碑上的遗像里有一张黑色的嘴巴。
一个夏天和一个枯萎的秋天过去了,我的肚子在长大。我走啊走,但见不到大地。在屋子里那些死寂的下午,我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祖母说。我让指尖在蓝色的血管上滑动,在乳晕上画圈。镜前,我想起了教堂冷冰冰的穹顶里那最高的房梁上写的字:艰难困苦和身负重担的人啊,都到我的怀抱里来吧,让我看到你们、救赎你们。我在井的后面摘了一束玫瑰花,腆着大肚子的阴影,穿过空荡的村庄。教堂门开着。那些字很高,字的微光无法到达我身上。教堂前的菩提树下靠着一个梯子。阴影里,神父站在梯子最高一阶,像一只发育完全的大公鸡。看到我,他向空中伸出双臂,仿佛要振翅飞到教堂花园上空。他说:哦,年轻的女士,这是要去哪里?我回答:去公墓,阁下。神父微笑道:年轻的女士,死人不需要我们的照顾。尊敬的阁下,我们应该为死去的人祈祷,我结结巴巴地说。神父久久注视我的肚子,轻声说您没听见我的话吗?死人没有灵魂,年轻的女士。我望着空荡荡的梯子,回答:阁下,您这么说话是在作孽。我把玫瑰花束捧在肚子前。神父说:只有云才能升入天堂,年轻的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