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日夜晚,大批日军士兵闯入金陵大学校舍,当场强奸妇女30人,有几名妇女甚至被六人轮奸,在安全区其他一些地方,当晚也发生同样的事情。
另一支日军来到一个收容所,宣称有6000名解除了武装的中国军人进入了安全区,必须把他们搜索出来。于是青壮年人人过关,穿军服的,当过兵的,自是在劫难逃。即使是平民百姓,只要手上有茧,肩上有趼,也难逃厄运。日本兵把他们从人群中抓出来,甩绳子缚着,每100人圈在一起。国际委员会的委员们正在煤油灯下召开会议,听到报告,拉贝带着委员们急忙赶了过来。他气喘吁吁地向日本军官交涉、争辩着,但是无济于事。费区在队伍中急忙地穿来穿去,他想寻找到昨天向他交枪的四个小个子广东士兵,他们是怀着满腔报国之志来到抗日前线的,壮志未酬,实在不愿意放下武器,说话时眼睛里还燃着熊熊的火焰。还有一个大个子的北方军官,他曾满怀惆怅地向费区倾诉了战败后的痛苦和遗憾,那一双深深凹陷的失望的眼睛,令他毕生难忘。他想找到他们,哪怕再看上一眼,哪怕稍稍表示一下自己无能为力的痛苦和遗憾。但是他找不到他们,也许他们早已被圈进被缚的人群中间去了,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死神的咆哮和狰狞。
1300多人被全部捆绑完毕,日本人命令他们排着长队向马路上走去。刺刀的寒光在星月下闪耀着,没有叹息,没有哭泣,1300多人在马路上缓缓地移动,只有痛苦和悲哀深深地压在人们的心底。
费区突然拔腿向前奔去,不顾日军的吆喝和阻拦,拼命往前挤。朦胧中眼睛倏然一亮,他终于看到了那几个熟悉的影子,是的,是他们,就是他们!那几个小个子广东兵!费区挨了过去,并且大声嚷叫起来,向着日本士兵拼命打手势,试图解救他们。日本士兵不但没有理睬,而且把他往外推。
几个小个子广东兵被费区的声音惊动了,他们转过头来,费区明显地感到,他们的目光是那样地绝望和痛苦,不觉心中涌上一阵深深的痛楚,他在路边愣愣地站着,悲痛难言。
一会儿,不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机枪扫射声,夹杂着人们的呻吟、惨叫和怒骂声。拉贝气得浑身发抖,觉得自己受了欺骗和愚弄,而他又欺骗了别人。下午的许诺还在耳边回响,晚间的安全区却充满血腥、屠杀和狰狞。他气得右手握拳在空中拼命地挥动,一边大声地吼叫着:“骗子!可耻的屠夫和骗子!”
12月16日,情况愈趋恶化,大批日军涌入安全区内,四处搜捕和屠杀解除武装的中国军人和平民百姓。
鼓楼五条巷4号难民区内,中国军民石岩、陈肇委、胡瑞卿、王克林等数百人,被日军搜捕驱集在大方巷广场上,以机枪射杀;
在傅佐路12号,平民谢来福、李小二等200余人,被日军押往大方巷塘边枪杀;
在中山北路前法官训练所旧址,平民吕发林、吕启云、张德智、张德亮、张德海等100余人,被日军捆绑拖至四条巷塘边,用机枪集体射杀。
……
安全区内,到处是机枪疯狂的吼叫,屠刀罪恶的血腥;到处是妇孺悲惨的呼号,老人痛苦的哀鸣。刽子手狞笑着,肆意宰杀着国际的准则,人类的公理、道义和良心。
大胖子拉贝带领国际委员会的委员们,四处奔走交涉,但日军当局的答复却是:难民区内隐藏着两万名解除武装的中国军人,皇军必须统统将他们搜捕出来。
六千名上升到两万名,这意味着更大的搜捕和屠杀将接踵而来!
傍晚,拉贝拖着沉重而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广州路小桃源10号的住宅。这里收容了几百个难民,住宅的屋顶上,纳粹党旗帜高高地飘扬;宅院的大门上,日本军方的布告写着赫然的禁令。然而,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当他跨进院门之后,两个日本士兵的丑态立即闯入了他的眼帘:一个正在洗劫财物;另一个解开裤子正压倒在一个姑娘的身上。拉贝感到热血往头上直涌,脸孔涨得通红,他大声吼叫着:“滚出去!给我滚出去!”一边挥动着粗大的手臂。
日本士兵慌忙回过头来,看见手臂上那威严的国社党图案的臂章,赶紧爬了起来,提起裤子光着P股往门外逃窜。拉贝挡在大门口,愤怒地指点着:“从哪里进来的,你们从哪里出去!”日本士兵乖乖转过身子,从围墙上爬出了院子。
回到房间,拉贝正准备坐下来休息,侍役进来报告说,白天来了几个日军,劫走了一辆汽车,留下一张条子,上面写着:“谢君厚礼,日军佐藤。”
余怒未息的拉贝,怔怔地望着这张条子,金丝眼镜后面,那蓝色的眼睛蕴含着无尽的疑惑、忧虑、愤怒和惋惜,良久,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短短几天,他对自己祖国的盟友日本的军队,已经是彻底地失望了,这哪里像一支军队啊,简直是一群强盗和土匪!
安全区内,日军暴行不断,国际委员会逐日进行记录,拉贝便每天带着国际委员会的公函和暴行记录,前往日本大使馆和日军司令部,进行交涉和抗议,但收效甚微。
一天,有人来报告说,古平岗发现两个军用仓库,是中央军撤退时丢下的,里面尽是些硝磺、子弹还没处理,该怎么办?拉贝一听急了,对一个大个子临时工招了招手。那个工人立即走了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拉贝问道。
“我叫袁存荣。”
“袁存荣,你是中国人,有一件对你们中国人很重要的事情,叫你干,你敢不敢干?”
“什么事情,你讲吧!”袁存荣点点头。
拉贝神情严肃地说:“在古平岗发现了两个军用仓库,是中央军撤退时丢下的,全是硝磺、子弹,要是给日本人拉去了,又要杀死你们多少中国人啊!你敢去把它破坏掉吗?”
袁存荣连声说:“去,去,我这就去!”
拉贝又问:“你知道怎样破坏它吗?”
袁存荣摇了摇头。
拉贝拍了拍袁存荣身上的大褂,告诉他说:“你要用褂子兜上一兜硝磺,然后用手在地上撒一条长线,记住,线要撒得长长的,然后点上火柴。”
晚上,袁存荣乘着夜幕,七弯八拐,绕过日军岗哨,来到古平岗公园。摸进仓库,借着窗外朦胧的月色,他看到两个仓库满满的全是硝磺和子弹。袁存荣按照拉贝教授的方法,用大褂兜上许多硝磺,撒了一条长线,然后小心翼翼地点上火柴。人还没动就听见轰然一声,屋顶起来了,砖瓦、木板炸飞了,火苗往上直冲,袁存荣爬起身拔腿就跑,身后传来了子弹噼里啪啦的爆响声。
拉贝那沉重而焦虑的脸上,露出了短暂而难得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