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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辑 鲜花与微笑(三)

  为生者举行的葬礼

  诺尔决心离家出走,他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这个与自己没有共同语言的女人,在此之前,是他们的持续的战斗,毫无感情的婚姻生活,让诺尔崩溃到了极点。

  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脾气太坏了,每天里要发一百次脾气,自己的妻子偌兰一直劝告自己:脾气就像火山一样,迟早会带来一场大的灾难。但诺尔依然喜欢这样,个性是天生带来的,这也是自己的长处,面对已经结过婚的孩子,他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因此好长时间里,儿子杰克与儿媳妇麦琪总是躲自己远远的,但他感觉这种状况十分好,因为自己高高在上的威严已经牢牢确立在家庭中。

  诺尔这次离家出走,其实就是为了给全家人一个教训,在刚刚过去的三天时间里,家里爆发了一场规模较大的战争,一向温驯的偌兰,说诺尔不可理喻,她故意点燃了导火索,然后儿子过来时,儿子居然数落自己的不是,说什么父亲你总是在主观做事,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等等,就连麦琪,自己平日里一直不愿意沾惹的儿媳妇,也向着偌兰,一件事情的结尾不可能没有台阶,一记耳光是诺尔送给偌兰的最后礼物。

  诺尔决心去找自己相好的,一个叫米艺的小姐,他们有过交往,并且米艺曾经提出过愿意嫁给自己,当时诺尔以念着偌兰为由搪塞了米艺,但送给了她许多钱。

  米艺十分高兴地接待了他,他喝了许多酒,给米艺数落自己家庭的悲哀,米艺听到悲伤处,也听着掉眼泪,诺尔让米艺评价一下偌兰,是不是自己错了,或者就是偌兰在无事生非。

  米艺半天无语,说喝酒吧。酒入愁肠,诺尔与米艺搂抱着睡在一起,这样子他捱过了半个月时光。

  米艺问诺尔,你是否真的想忘掉偌兰,与自己真心真意过日子,如果是这样,你要改掉你的脾气,大男人的脾气。

  诺尔试着改了几天,但没有效果,米艺干脆不理他了,说让他走,这儿是个不安全的地方,她不希望有人说三道四的。

  诺尔说不想走,自己是真心的,米艺却突然间问道:真心的,你睡梦中老念着偌兰的名字,你不要再骗我了。

  是这样吗,诺尔扪心自问,自己的心里竟然还给偌兰留着一块巨大的空间,她有旧伤,在这样一个秋日缠绵的天气里,旧伤是否已经复发?他这样想着,便有些语噎,米艺将他赶出了家门。

  当诺尔疲惫不堪地走进家门时,老远便听到一阵哭泣声,走近了才知晓,家里在办丧事,好晦气,谁死了?

  巨大的相片挂在棺材上面,偌兰,她刚刚死于旧伤。

  儿子杰克与儿媳麦琪,哭的像个泪人一样,教堂里早已经派了人过来,他们正在念着赞美诗。

  诺尔一把抓住杰克问道:你的母亲,死于何病?

  杰克一把推开了诺尔的手:问你自己吧,你离家出走后,母亲每日以泪洗面,觉得对不起你,不该数落你,几十年都忍过去了,为何到现在忍无可忍,父亲,在你的天空里,从来都是自己的影子,没有将母亲摆在合适的天平上,她只是你坏脾气的发泄对象罢了。

  不对,我错了,我彻底知道错了,诺尔疯狂地搂着棺材,痛苦不已。

  有人在广播里念着偌兰生前的事迹:偌兰女士,生前并不伟大,只是做了些平凡的事情,她一直在家里照顾老人、丈夫与孩子,在诺尔父亲病重期间,苦苦守候323天时间,帮诺尔尽了孝道,且在守候期间两次晕倒;

  偌兰为诺尔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夭折,使她身心受到巨大的伤害,但她从未喊过苦累,在心里觉得对不起丈夫,因为他们相爱时,她曾经答应过他要帮他生一大群孩子,但她没有完成任务;

  偌兰多病,却从未将自己的病痛示给他人,她的许多病已经接近晚期,但坚持着做家里需要做的任何事情,医院的检查单可以证明她的坚强与贤慧,她可以说是世界最伟大的妻子之一;

  偌兰曾经知道自己的丈夫对自己不公,却没有像其它女子选择与丈夫决裂,而是给丈夫充足的时间考虑这件事情,她曾经多次找过那个小姐,而那个小姐也与她和解,在感情方面,偌兰牺牲了自己的爱情,赢得了整个家庭的完整。

  我的天呀,自己做下的所有龌龊事情,偌兰竟然全都知道。在氤氲的悼词中,诺尔疼的晕过多次,但他坚持不去休息,他要陪偌兰走过最后一程。

  牧师走了过来,问诺尔还有什么心愿?明天偌兰的遗体便会下葬。

  不,我不让她走,我对不起她,牧师,您能否再向上帝请求一次机会,将偌兰还给我,我们相濡以沫了五十余年,我不能够让好这样容易地从我身边离开。

  可是,诺尔先生,据我所知,你的脾气坏透了,她就是再回来,你也还会将她气走的,长痛倒不如短痛。

  我,我会改掉我的坏脾气,我不会再酗酒,我不会再像个赌棍一样徘徊在赌场里,我如果改不掉,就枉为一个男人。

  牧师笑笑,说道,那要看你的造化了,如果过了今晚,她不能够醒来,那明天只有继续举行葬礼啦!

  半夜时分,哀乐骤停,棺材里传出一阵骇人的声响,牧师对着棺材说道:

  亲爱的偌兰女士,您听到您丈夫的呼唤了吗,您愿意回到阳间吗?

  随着棺材盖子的挪动声,偌兰像一只燕子一样从棺材里飞了出来,来到诺尔面前。

  这一切就像梦一样,偌兰真的复活了,诺尔欢呼雀跃,他感谢上天原谅了自己的过错。

  丧事成了喜事,大家拍手称快,祝贺他们夫妻团聚,家人团圆。

  诺尔果然兑现了承诺,一心一意地陪偌兰过日子,直到二十年后,偌兰先她一步永远地离开了人间。

  杰克与麦琪将一大笔钱送给了那个牧师,感谢他为生者举行的葬礼,震撼了父亲的心灵,让他回头是岸,牧师却只留下很少的一部分,并且答应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诺尔再次见到米艺时,已经是半年后了,米艺的身旁有一位帅气的小伙子,他们有说有笑的,没有给诺尔留下任何幻想。

  最珍贵的项链

  好像熬中药一样,他们的爱情终于迎来了“七年之痒”,望着眼前这个木讷、偏激、贫穷、不会疼人的他,她有时候感觉自己好像处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到了该做出选择的时候啦!!

  回想起过往的岁月,她搞不清楚如何阴差阳错的走进了他的怀抱,然后服服帖帖地做了他七年的女人,七年里,他的语言少的盛不满一个菜筐,从不会温柔对她说声我爱你,为了他们的将来,他拼命的工作,然后将钱一分一毫的装进她日渐羞涩的口袋,但时代发展的太迅猛了,无论他如何如之何,他的小跑仍然追不上物价的飞涨和时间的无情。

  结婚时,他曾经承诺她在结婚七年时会买一幅项链给她,但结婚纪念日已经过去好久了,仍不见他有所表示,她忍气吞声的流泪,想自己的过去和将来,想命运的多舛和无奈。

  终于,她下定决心要向他要一幅项链来,自己袋子里有的是钱,但她总想着自己在他的心里究竟有多重的位置,所以,这个项链必须他亲自去买才行。

  为了避免张口的羞涩,她写了张纸条放到他的书桌上,然后那晚她住在了单位的单身床上。

  第二天下班回家时,他正好在家,他从怀里拿出一本书交给她,上面写着《爱情故事》的字样,她一脸的不高兴,一本破书就想打发七年的爱情吗?什么爱情故事呀,那些都是一些无聊的作家为了挣钱的骗人把戏而已,她愤怒的将书扔到了柜子里。

  她曾经想着要离开他,但一想到孩子,她便摁下了汹涌澎湃的心海,她想着,忍一忍,也许就是一辈子吧,他依故如我,她依然天天生活在颓废和忧伤里。

  日子一晃过去了无数个春露秋霜,他们老了,干不动工作了,孩子们出去谋生了,突然有一天,他跌倒在地板上,拉到医院时,医生检查说得的是脑瘫,第一次,她为了他掉了眼睛,他们的感情虽然分分合合,但他总算对得起孩子和整个家,他分分秒秒的不停止奋斗才有了现在的生活和孩子们的未来。

  他日夜守在床头,他的口齿不伶俐,说不清话语,她摇摇头任眼泪肆意横流,他健康时不爱说话,现在病了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给她听,但时间无情的给他们开了个玩笑,他的话,她听不懂呀。

  那天,她回家找一件他旧时的衣服,忽然间在柜子的最底层竟然翻到了一本书,书已经显黄了,是那本《爱情故事》,结婚七年时他送她的礼物,她拿起书翻阅起来,忽然从里面掉下一张纸条来,上面写着:货款已经一次性缴清,凭条者可以直接去爱得森饰品总店提取一条项链,日期是他赠她书的日期。

  她顿足捶胸的骂自己的疏忽,骂他的不苟言语,原来,他对她的爱已经深藏了好些年,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天使的灵指

  这是一条窄长的小巷,除了风以外,能够与这座庙堂相伴随生的,也许只有那几片如褴褛般飘荡的红色标语,它们像一些腐烂的尸体一样散发着另一种血雨和腥风。

  偶尔会有几个红卫兵吆喝着摇摆着闯过去,他们会低下头,看看脚下跪着的一位瞎眼老人,当他们的声音传到他的耳畔时,他总会如履薄冰地颤栗,眼前堆放的几袋花生米也好像受了伤一样的被他紧紧地搂进怀里。

  他们走后,老人又恢复了原来的姿势,有几个好心人悄无声息的围了过来,丢下几个钱,然后拿一袋花生米,也许这是他每天所应该得到的最低回报,但这是命运的安排。

  她手里端着饭偷偷摸摸地过来了,清汤多,稠食少,她已经尽力了,听到她的声音,他好像一堆火被人突然点燃了,他抓起碗来,拿起筷子就吃,没吃两嘴,便嘴里大骂她,你个老不死的,想要饿死我呀,整天里清汤寡水的。

  她悄无声息地聆听着,从不敢在他的面前有一丝一毫的放肆,她听他将心中所有的苦水倒完后,收拾完碗筷,左右徘徊着瞅上两眼,发现确实没有目标后,再将碗筷送回去。

  夜晚时分,远处有几声抑扬顿挫唱诗般的低吟,让一些自叹命运的人时常会想起天堂的存在,几条风钻过窄小的弄巷,挤进腐烂不堪的庙堂里。

  她搀扶着他,鬼鬼祟祟地,他们转过几条年久失修的大柱子,来到一堆垃圾面前,在垃圾的旁边,竟然放着一座崭新的钢琴,她示意他坐下,用无声的语言告诉他键盘所在的位置。

  他的手一粘了钢琴,仿佛中了魔一样的灵活,继而,悠扬的琴声传遍了整座庙堂,有些音符,会调皮地钻过庙堂简陋的空间,不可一世地闯进路人的耳朵里,每逢此时,她总是心神不宁地,眼前飞舞着刀枪剑戟的阴影,好像所有的兵器不可收拾般地扎在他的身上。

  这是他们每天的必修课,他会因为钢琴上有些杂质而大骂她的名字,说她在作践艺术,她眼泪流满脸颊,低着声回答他下次她会注意的,每次结束时,她总会小心翼翼地收拾钢琴,然后用一个大蓬布将钢琴盖好,害怕有杂质和灰尘会飞进钢琴的键盘里,他总是千叮咛万嘱托的。

  又一天的生活开始了,他依然在监控中卖自己的花生米,只是夜幕降临时,他总会如愿以偿地实现自己的艺术梦想。

  那天下午,她看到几个人拐进了庙堂里,不大会儿,他们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她急匆匆地跑进去时,却发现钢琴散了架似的瘫在地上,她眼里闪现着星光,庆幸地是,钢琴腿虽然坏了,但键盘却依然坚强,她试了试音,觉得音符还可以,她忙不迭地用一些砖头将钢琴支起来,但结果却以失败而告终,她一直忙到太阳下山了,依然未能完整地将钢琴竖起来,但糟糕的是,他们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

  她顾不了许多了,跑到外面招呼他时,他却早已经暴躁如雷,他怒吼着,你是不是死了一回了,刚才跑哪去了,我的嘴都叫麻了。她用一贯的沉默告诉他生活中还有另外一种天籁。

  那夜,当他端坐在钢琴前时,无助的她准备着接受他如风雨雷电般犀利的叫骂,但从他的脸上,她读到了活着的另外一种支撑,她不忍告诉他生活是残酷的,这架钢琴也许是他唯一的梦想,如果梦死了,躯体不会活着的。

  她急中生智托起钢琴的一角,好歹刚才的努力没白费,另四个角已经稳固地用砖头竖了起来,他问她,你躲在下面做什么?她尴尬地回答着,我鞋带开了。

  她的手臂麻木不仁的,但她不能动,如果一动,就会影响他的心情,他就会怀疑他的钢琴受到了破坏,这钢琴可是他的命呀。

  那晚她回到家里,感到胳膊酸疼的厉害,她一夜痛的无眠,梦中有无数个小鬼拖住钢琴不放手,她死乞白赖的求他们无果,她猛地惊醒,窗外已经是一片骄阳。

  为了躲避麻烦,她将钢琴放进了垃圾里面,上面盖了许多的稻草,但他是惜琴如命的,如果让他感觉到自己的钢琴受到了伤害,他会不惜生命与他们抗争的。

  她花了几天的工夫修钢琴的腿部,终于工夫不负有心人,虽然看起来难看些,但它还是像他一样坚强地挺立起来,她每天在太阳下山时,将钢琴从稻草垛丛中挪出,尽管这已经超出了她的力量范围,当他的脸上泛起久违的笑时,她总会心满意足的笑笑,算是对自己一天辛劳的最好奖赏。

  她晕倒在路边时,没有人通知他,当他知道情况时,已经为时已晚,她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他没有听见她最后的话,他除了哭以外就是骂她,骂她的命贱,天生就是受苦的命,眼看着太阳就要出山了,生活也要苦尽甘来了。

  他夜晚一个人去找那架钢琴,他摸索着翻遍了所有的角落,竟然没有找到自己心爱的钢琴,他无奈的摇摇头,这次意外的失落竟然没有给他致命的打击,他知道,这是她的早走提醒了他对生命的安然态度,她会在天堂里保佑他身体康健的。

  没有音乐的日子里,他无助过,失落过,他看不到阳光,看不到生活,看不到日子是如何沿着自己的手指移向另一个手指,然后便是苍海桑田。

  几年间,日子一天天好起来,由于接受了救助,他的眼睛竟然好转起来,本来是受了刺激,本无根本上的致命伤害,他在一个黎明突然看到了满天的曙光。

  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拄着一把拐杖,颤颤微微的走向庙堂,那些如蓝色骷髅般残存的标语已经荡然无存了,满世界都洋溢着一种和谐的春风。

  在庙堂的一角,他突然看到一大堆稻草的下面好像压着一个锈迹斑斑的物体,他挣扎着挪开它们,一个破烂不堪的布下面,赫然放着一架接近毁损的钢琴。

  他费了好大劲才将它挪了出来,这是怎样的一幅场景呀,几根斜斜的木头,努力地支撑着整个架体,木头与木头之间,钉了许多条钉子,他仿佛看到两只血淋淋的手,整个庙堂里落满了锤子的声音。

  他突然间老泪纵横,抚摸着键盘,他好像还能够感触到她的温度,她的勤劳和体贴,她无微不至的爱。

  有一双灵指从庙堂的缝隙间垂了下来,轻轻地摁动着钢琴,瞬间,整个世界都在哭泣。

  一辈子的谎

  18岁那年的夏天,阳光柔软地像他的心情,他路过一家庭院门前时,看到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扎着漂亮的马尾辫,她就坐在有台阶的屋檐下,看着远方出神,他成为她眼里的风景,之后的许多天,他都有事没事的经过那家庭院,他的腰里多了把铜鼓吆喝着做为掩饰,其实是为了看她。

  20岁那年,他的父母没有遵从他天方夜谭式的爱情宣言,硬是将一个本村的,朴实地像棉花一样的女孩嫁给了她,尽管他以绝食来威胁,但还是没有拗过岁月的捉弄和命运的安排。

  他和她如同木头般地过了几年,行过周公之礼,等到孩子出世后,他对她更是平淡地如同小桥流水,他的脑海里时常会闪现出那个像梦像诗一样的场景,他曾经无数次地去过那家庭院,但那里早已是物是人非,门可罗雀的地板上残存着一层层的茅草在向天空诉说着他的哀愁。

  35岁那年的冬天,他一觉醒来时,发现自己的眼睛有些模糊,直至后来,他看不到桌子、椅子,包括和他十余年相濡以沫的糟糠之妻,她过来看他,他神经质地大骂她的笨、傻和呆,又后来,她将他送到了医院的病床上,他每天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嘴角不停的流淌着口水,医生说,他的病完全治愈有些困难,需要长时间的心理治疗。

  她流着泪带着他回了家,她每天喂他吃药,喝水,然后讲故事给他听,他总是嘴里含含糊糊地,直至有一天,他突然说自己看到了那个小女孩,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他就坐在有台阶的庭院里。

  许多天后,人们看见一个扎着辫子的打扮的有些花枝招盏的女人进了他的家门,她径直走到他的面前,告诉他她就是那个可爱的女孩子,她还对他说,她听说了他暗恋她的故事,她愿意嫁给他,照顾他一辈子,他的神经竟然猛地醒了一半,他用手摸她的小辫子,清清晰晰地镶在头发的后面,摸她的手,摸她的眼睛,他说找到了,就是你。

  40岁的傍晚,扎着马尾辫的她搀着他坐在有星星的庭院里乘凉,她说就是在这个地方,我就坐在那个台阶前,你从那里走过时,我发现了你,你也发现了我。只是亏了原来的那个姐姐,是她求着我让我过来的,我感动于你的执著,她自愿退出,以成全我们俩个。

  45岁的那年冬天,他早上醒来时失去了知觉,她过来摸他的脉时,早已经潸然泪下。

  他的像前,一个女人去掉了二十年的浓妆,卸去了裹着小巧玲珑身材的旗袍,摘掉了掩藏了二十年的马尾辫子,人们惊奇地看到,一个饱经苍桑的女人,大声吆喝着抬起他的棺椁,走在最前面。

  斯图亚特王朝的水晶项链

  杰斯和艾姆婚后七年了,在这期间,他们的生活曾经每况愈下,但他们还是艰难地搀扶着走了过来,艾姆嫁过来时,她家为她陪了一条珍贵的水晶项链,这条项链价值连城,据说是斯图亚特王朝的珍品,艾姆的祖上是位古董商人,后来由于经营不善便倾家荡产,但这条项链还是一代一代传了下来,艾姆是父母唯一的女儿,所以,她有幸成为这条项链的继承人。

  在他们生活最痛苦的岁月里,艾姆曾经与杰斯商量要将这条项链出卖,但他们几经考虑后,还是觉得不能随便出售这项宝贵的爱情资源,这是他们弥足珍贵的爱情见证,所以,他们顶着各式各样的压力还是挺了过来,能够挺过来,当然是有了他们相濡以沫、举案齐眉的爱。

  幸运的是,在他们婚后七年时,他们的生活出现了转机,杰斯开了家像样的鲜花店,艾姆在城里的一家有名的公司工作,他们每月有了固定的收入。

  艾姆出差好些天了,她需要在外面呆上半个月左右的时间,这是她工作的需要,杰斯千叮万嘱的,让她凡事小心点,最好记清楚当地警察部门的电话号码,以便于有难时求助。

  但不幸地是,一件事情却突然发生了,这是杰斯回家后才发现的严重现实,他家失窃了,无耻的窃贼盗走了他们的衣物、一台收录机还有一些平时他们舍不得用的物品,他顿足捶胸的,觉得没有为艾姆看好这个家,但他马上反应过来,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卧室里,卧室里被翻地七零八落的,可见这里也是他们的目标之一,他打开床头柜,拿出一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来,他呆了,那条富可敌国的雅致项链果然不翼而飞,他痛哭流涕,真想马上把心中的痛苦告诉艾姆,他一个人实在无力承受这种致命的打击。

  但静下来想了想,他却觉得不能将这件事告诉艾姆,我必须在她回来之前,想办法找回或者再买一条项链放回原处,否则艾姆她会心疼的,她体质弱,心脏不好,如果让她知道了,她一定接受不了这种现实,要知道,这条项链可是她的命根子。

  杰斯稳了稳心神,他在努力回忆着项链的形态,好在印象中的某个大厦里找到类似的影子,但这条项链确实太别致了,没有哪个设计师的思维会与三千年前斯图亚特宫廷国师的设计理念相提并论,艾姆打来电话,问他还好吗?他努力抑制住内心的失落,强压悲痛告诉她,亲爱的,一切安然,旅途平安。

  还有十天左右的时间,他关了自己的鲜花店,寻遍了全城的首饰店,但遗憾地是,没有哪个珠宝商认识这种项链,斯图亚特王朝,好像是历史书里写下的年代,那太久远了,我们的故事没有那么绵长。

  在得到一系列残酷的回复后,杰斯坐了车去了邻城,邻城有一座南省最大的珠宝店,里面的珠宝商个个是珠宝界的精英,也许他们可以知道此珠宝的来源和存处,哪怕能够找到一只一模一样的赝品也好。

  罗伯特先生戴着眼镜,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斯图亚特水晶项链,我的天哪,在我这一生里,我只见过这种项链一次,我听说是斯图亚特王朝的王妃戴过的饰品,一共有十条,可惜这种项链已经是罕物了,我清晰地记得它华贵的姿态,它的粉碎般的介质,它的晶莹足以点亮所有人的眼睛;

  罗伯特先生欣喜若狂的样子,好像那条项链就摆在它的面前,杰斯描述说,真的,先生,我曾经拥有过,但它确实丢了,我能够回忆起它的原状,它的确像您描述的那样雅丽,但我的太太,她受不了这种打击的,所以,我想请你想想办法。

  罗伯特先生愁眉苦脸的样子,他说同样的产品是绝对没有的,除非造一条赝品,但你需要详细地向我们讲清楚这条项链的背景、颜色甚至于它的重量,这没问题。

  终于,在罗伯特先生的帮助下,杰斯拿回了一条几乎和原项链可以媲美的项链,只不过它们的才质有着根本上的区别,但只要不让艾姆发现,相信时间久了,会冲淡一切的苦恼的。

  这条假项链,花去了杰斯将近半年的工资,他早已想好了,会用零花钱逐步还上暂时的债务。

  艾姆在一周后回到了家中,她红光满面的,包里面装着许多件为杰斯买的衣物,杰斯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他真害怕艾姆会问起那条项链的问题,当然,他需要向她和盘托出家中失窃的经过,以及他们丢失的钱物,他是个诚实的丈夫,不愿意向她隐瞒任何的事实,当然,除了那条美丽的项链。

  艾姆不停地在胸衣画着十字,说这太可怕了,那些可怜的人呀,我们家徒四壁的,他们也真算找错地方了。

  杰斯接下来说,好歹,那条斯图亚特王朝的项链,它没有丢失,它现在还乖乖地躺在蓝色背景的绒盒里,不信我拿出来你看一下。

  艾姆的表现令杰斯不可接受,什么,什么项链,艾姆发疯似的从杰斯的手里抢过装项链的盒子,打开来,她惊讶万分,亲爱的,不会吧,出邪了,那条项链,我临走时装走了,不过我忘了给你说清楚,我想去华盛顿鉴定一下它的真材实料,这怎么又多出一条项链。

  杰斯无法自已的翻在床上,一张发票从他的手里飞出。

  当然,艾姆很快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委,她说,真对不起,亲爱的,是我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项链我拿走时该给你说声的。

  杰斯大哭起来,说上天给自己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他一番辛劳却得来这样的结果,他告诉艾姆,他花了将近半年的工资,只是为了编织一个善意的谎言,为了她。

  天哪,半年的工资,这可不得了,其实,我要告诉你,这条斯图亚特王朝的项链原来是个假的,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斯图亚特水晶项链,这是条祖辈子传下来的赝品,只不过是为了传承而已,它没有任何的价值。

  艾姆拥着杰斯痛哭起来。

  窗外霓虹闪烁时,艾姆突然对杰斯说,亲爱的,我们应该高兴才是呀,虽然上帝给我们开了个玩笑,但我们却真的拥有了一条斯图亚特王朝的水晶项链,不,应该是两条才是,一条是你,一条是我,我们有了这世上最珍贵的礼物,何惧所有的苦难。

  杰斯和艾姆将两条项链郑重地包起来,放在他们心爱的柜子里,相信半年后的一个黎明,他们会还清项链的债务,然后从从容容的迎接快乐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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