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强的方敏宜拉上许厚生去做了财产公证,两个老人偷偷登记并旅行结婚去了。一直犹豫是否结婚的冉欣眉收到富二代胡映泉的复合信息,对比之下她坚定地选择了洛程,并把蜜月旅行改成母亲旅行的路线……
(一)
冉欣眉没想到,洛程是真的生气了。
众目睽睽,长途车里的目光一瞬间都聚集到他们身上,有好事者还会小声询问几句,冉欣眉歉意地一一点头致意,然后小心地扯了扯洛程的衣角,示意他小点声,可洛程并不领情,脾气像潮水一样暴涨,毫不避讳,几乎在冲她吼:“冉欣眉,我要跟你讲清楚,我没时间跟你玩感情游戏,更没时间陪你一一清点财产!我要的是个安分本分能过日子的妻子,不是一个时时处处跟我计较财产勾心斗角的情人!一个男人愿意把你带回家里去见父母,足以说明他的诚意,做为女人你应该明白,我对你绝对是动了感情的!”
“好啦,我知道了,咱能不能别在车上说这些?”冉欣眉小心地制止。
洛程却不领情,甩开她,继续说:“让你逼得我憋不住!今天咱俩把话就在这儿说清楚,你究竟要的是怎样的婚姻?是像我父母那样相濡以沫,还是要‘不求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如果是后者,对不起,我不奉陪!”
洛程不管不顾地批评,让众人将目光投向了冉欣眉,似乎也都听明白了,认定她是一个物质女人,如此一来,冉欣眉坐不住了,怕被大家再误,赶紧小声地再请求:“洛程,能不能别在这里讲这些?太丢人!”
“丢人的是我!我把一颗心从胸膛里捧出来让给你,你却把它糟蹋了!”洛程气哼哼地丢下一句话,掉头看向窗外,不再理她。
冉欣眉心慌意乱。仿佛雷阵雨,刚刚还晴空万里,如今便是倾盆大雨,她知道是自己刚才的不屑惹着了洛程,可实在是无心之语,眼下的形势是,洛程将自己彻底误会,看对方生气的神情,她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洛程,你真的误会我了,对于你的诚意我感动,我也不是那种非物质不爱也不嫁的女人,只是生活很现实,需要考虑的问题也太多,就像你母亲那样,虽说表面上她大度又善良,可背后流了多少泪藏着多少委屈,这些你知道吗?我喜欢你的母亲,她身上有中国女性传统的美德,哪怕是面对自己丈夫的前妻也能做到如此包容,算得上伟大,可是洛程,时代变了,五六十年代讲究共同劳动共同拥有,七八十年代要求各自发挥自力更生,现在是二十一世纪,需要的是公平公证!就像你说的那样,婚前小人,婚后君子,当下已经没人敢拍着胸口保证一辈子只爱一个人,一生只结一次婚!所以,对于婚前财产自然是慎之又慎,你是80后,这点事应该能想明白吧?”冉欣眉的话越说越直接,而洛程的脸色也越来越抑郁。
“照你这样说,结婚之前先要做好离婚的打算?”他冷冷地反诘。
冉欣眉不得不耐心地解释:“以防万一,总比到时闹得鸡飞狗跳要好得多。别人不知道,琳姐的事你是清楚的,她当初离婚时只差没把房子劈成两半,到了那种境地,寒不寒心是其次,财产之争纠扯起来没完没了,倒是更伤人!如果婚前财产做好分配,有法律撑腰,这一切麻烦是不是可以避免?”
这番话说完之后,洛程回头看她,盯了半天,表情由不解到失望,最后完全陌生,不识一般,最后轻轻吐出一句:“如果我有千万身价,你也会要求婚前财产公证吗?”
越解释,误会越深。冉欣眉语结,无法回应,洛程却盯着她不放:“冉欣眉,你为什么不正视我的问题?”
此时,冉欣眉心里早已经翻江倒海。不是不想回答,而是她觉得跟洛程之间还是欠缺了解,明明只是一个问题的讨论,说到最后,两人依然能吵起来,这种感觉就像两个孩子在玩过家家,痛快的背后总带着些许遗憾。而且,洛程的这个问题让她想起一个人,胡映泉。当初也曾想问这个男人,如果自己身价比他还要多,他会不会隐富?
之所以没问,冉欣眉是觉得双方爱得不深,诚意不够,胡映泉有隐富和财产态度只是那场感情结束的一个借口,问与不问,已然不重要,所以她毅然分手,且不再给对方复合的机会。而这无非在表明她的一种态度--财产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婚姻里需要坦诚和感情。
回头看看一脸愤懑的洛程,冉欣眉突然觉得累了。好多话,她不想说了,思想上无法相互认同的两个人,说得越多,误会越多。
很显然,洛程一直在等待她的回答,见她不理会,忍不住追问:“怎么不回答我?”
这次换冉欣眉将头偏向一旁,不看他,心乱如麻,她不想在这个时刻这个场合再跟洛程争论,可是,座位背后却突然有人参与进来,一个男中音不无歉意地说:“不好意思,你俩的谈话内容我全听了,能不能让我说几句?”
两人同时回头,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正微笑着看他们,得到认同,中年男人清了清嗓子,这才说:“其实你们说的财产问题,我也遇着了,呵呵,确实很伤感情。就说我吧,前些年没钱,一谈恋爱就被女方追问房子车子票子,烦了,索性不谈,去努力赚钱,等钱有了吧,突然又弄不明白对自己好的女人是为了钱还是为了人?前后矛盾中,我就一直这么拖着,直到现在还单身呢。说起来惭愧啊,人没有钱的时候想法很单纯,觉得有个人知冷暖就够了,有了钱以后却往往藏起了真心,会在财产和感情之间左右徘徊……要我说呢,这婚前财产公证倒是挺好,可惜的是,正如这小兄弟讲的一样,有钱的一方想公证,没钱的人一方不想公证,这一来二去呢,感情在争吵中就没了……这就是中国国情吧,还没开放到认同这种新生事物,呵呵。”
中年男人的一番话似乎是在为刚才的争执做总结,说得冉欣眉和洛程皆沉默。一路上,两人再无语,心里却扑腾得厉害,都明白,财产问题已经成了婚恋的必须,谁也无法逃避,可是再想想跟对方刚才的争执,又觉得心中不快,索性,谁也不理谁。
(二)
回了家,冉欣眉才发现,自己手里一直握着洛程那张财产明细表,随手扔在茶几上,跟母亲打招呼。
方敏宜正在镜子前面试衣服,见女儿回来,满脸喜色地问:“这位衣服怎样?富贵牡丹做底,够大气吧?”
冉欣眉本以为母亲会责备自己私自跟着洛程去他家的事,却不料,母亲不仅不关心,而且满面春风地关心起服饰来,本来就因为和洛程的争执没个结果而心烦,如今见母亲如此反常,她不禁埋怨:“哎呀,妈,过去你连穿件职业装都要求全素,今天弄得这么喜庆,是一时兴起吧?”
“不是一时兴起,是一时需要。”方敏宜兀自对着镜子比量着衣服,乐此不疲。
满腹心事的冉欣眉只好敷衍了事:“漂亮,挺好的。”
听出女儿一副心不在嫣,方敏宜这才注意到问题的严重性,放下衣服,凑近了看女儿:“小媚,出什么事了?洛程家里人对你不好?还是你不满意他们家?”
“都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跟妈妈说说,想急死我呀,这孩子。”
“新瓶装旧酒,还是老问题。”冉欣眉有气无力地说。
方敏宜自然明白女儿所指,心里不无担忧:“年轻人谈场恋爱是够累的,要感觉,要责任,还要财产……虽说婚前谈财产有些伤人,可时下这形势已然如此,你也应该审时度势,顺应一下潮流,别太把它当回事,对方想公证那就公证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见母亲没弄明白自己的意思,冉欣眉不得不打断:“妈,错了,这次不是对方跟我计较财产,是我跟他计较。”
“什么?”方敏宜大大的吃惊,她以为女儿又遇上另一个陆子航。
冉欣眉肯定地点头:“洛程非旦不计较,而且主动将财产明细表填好,表示他的一切全是我的。你看,这是他给我的。”边说边递给母亲那份明细表,继续说:“他倒敞亮,把所有都给我。”
方敏宜看了看明细表,欣慰地笑了:“洛程这孩子真不错,人家敢把将来的财产都归你,也就表明,他想跟你实心实意地过一辈子呢,真是不个大度的好孩子!”
见母亲如此夸洛程,冉欣眉不仅不感动,反而一脸无奈:“妈,他没财产,所以才不计较!就算他不计较,可我还计较呢!”
“你计较什么?你不也一样,一无所有吗?”方敏宜不解地回敬:“小眉,妈妈之所以相中洛程这孩子,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个坦诚的好男人。一个好男人不在乎有多少财产,在乎的是他的心。心若正,以后赚再多钱也会归你管,舍得给你花,心若不正,就算财产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冉欣眉沉默。
方敏宜不放心地再劝:“小眉,你的思想不对劲儿,过去你反对财产公证,甚至对陆家人的算计极其反感,如今怎么倒了向?人家洛程不计较,你倒计较上了?这可不好!”
“妈……”冉欣眉欲言又止:“妈,就是经历的那些事让我心寒,所以……先说陆家吧,一家人个个算计,逼着我从不接受到接受同,可最后怎么样?受不了只能分手。然后就是那几个相亲的对象,看着个个斯文得要命,可一旦接触,每个人都像刺猬似地,生怕走进婚姻就失去了自己的家产,哼,过去的男人怕失去自由,现在的男人怕失去身家,市场经济,他们也懂得与时俱进!我不是想不开,也不是看不明白,可我始终觉得,婚姻需要感情,哪怕是一点点好感,可他们却用事实告诉我--感情路上,财产同行!而且财产似乎比感情还要重要,先把它安排好了,处置得当了,才能把感情提上日程!妈……你说,我还能相信男人吗?还能相信感情吗?”
说到悲愤处,冉欣眉的眼角湿润开来,想起过往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忍不住满腹唏嘘,接着说:“我知道洛程是真心我,我也喜欢他,可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一说到婚姻,还是忍不住就想起财产这件事!我的本意不是要跟他在婚前就把家产分清楚,我只是突然间想到了……妈,其实在我心里,还是相信感情的,只是现实让我害怕,我不知道应该相信他,还是更相信自己?我不知道应该相信现实,还是相信爱情?我更不知道,女人嫁的究竟是一个男人还是一种生活?我真的不知道……”如同一个受伤的小雁,冉欣眉无力地偎进母亲怀里,瑟瑟发抖:“可我知道,若在财产和爱情之间选择,我还是渴望爱情更多一些……妈,你相信我吗?”
“傻孩子,妈妈当然相信你!可这些话,你说给洛程听了吗?”方敏宜跟着热泪翻滚。
冉欣眉缓缓摇头:“他那么冲动的一个人,一会热一会冷,一会像个作家似地玩深沉,一会像个孩子似地讲不通道理,我不知道跟他如何解释……”
“天下没有沟通不了的道理。小眉,听妈妈的话,去跟洛程好好谈谈,只要你认同这个男人,相信他的品质是好的,那妈妈就支持你!什么财产,什么家当,全让它见鬼去吧,不提!你记着一句话--钱可以买到一切,却买不来感情!做人,就算凡事都算计,但对婚姻不能算计,婚姻是什么?是一条绳上栓着的两个人,同命运共呼吸,不是隔岸相望的两朵花,招摇得再美也没用,心不在一块儿!”方敏宜轻拍着女儿的背,耐心地安慰。
她的这番话,让冉欣眉静静安静下来,不时地点头:“妈,你说得对……”话说了一半,又似记起什么,抬头看母亲,问:“妈,你变了。”
“我哪里变了?”方敏宜不明就里。
冉欣眉看看母亲,脸色光润,心知这是爱情的力量,忍不住说:“过去你告诉我,爱情是精神的,婚姻是物质的。如今你却把婚姻说成了战友一般的感情,还同呼吸共命运呢,呵呵,要我说,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许叔叔功不可没,终于把你的思想给转变了。”
“这孩子……过去吧,妈妈说的话可能重了些,也有些偏颇,那是因为你那不争气的父亲!凭心而论,有时候我想起你跟小陆那些事,我就觉得挺对不住你,那时如果妈妈多劝几句,或许你们也能成,可惜的是,我一心恨着你父亲,心里有心结,所以在房产证这个问题上很坚持,怕的是将来有一天你也遭遇跟我同样的事情……后来认识了你许叔叔,他说--你不计较婚姻,婚姻才会不计较你。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再说了,我们都老了,不像你们年轻人那么能折腾,我们要的只是一个能相互陪伴的晚年,安安稳稳,平平安安就成……”方敏宜耐心地解释着,说到这儿,看看女儿的脸色,确认对方已经安静下来之后,又试探着说:“小眉,你对妈妈跟许叔叔这件事是不反对的,对不对?”看到女儿一个劲儿点头,便笑了:“那妈妈就放心了。”
“妈妈能找到好归宿,我自然一百个支持!不过做为情场老手,我可得劝劝你这个新人--爱情有风险,投入需谨慎!他们许家那俩儿女不是善类,小心伤着你……”想起许家儿女在财产上的态度,冉欣眉不免不母亲担心。
方敏宜爱怜地拍拍女儿的手:“放心吧,我们老年人不计较那么多,相信他们会理解,实在把妈妈逼急了,我也不是善类呢,呵呵。”
知道母亲在开玩笑,冉欣眉只得跟着笑,这一笑,倒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虽然洛程没有电话来,但看看那张财产明细表,还是宽慰了许多。
(三)
洛程的电话是在第二天早上打来的,经过一夜休整,两人都冷静下来,特别是冉欣眉,经过母亲的一番教导之后,又辗转了半夜,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对洛程不够真诚,所以态度上自然软了些,她告诉洛程:“以后不再提财产这茬儿。”以为对方会赞赏自己几句,却不料,洛程在电话那头急切地告诉她:“不提不行,我父母来了,在我哥这里坐着呢,看样子跟财产有关,你快来吧。”
半是诧异半是惊讶地挂了电话,冉欣眉的脑子里突然闪出一幅画面,很久远的老电影,剧情却跟此时差不多,那时的主角是陆子航,对方也是在电话里通知她--父母要跟她这个还未进门的儿媳妇分家产。
如今主角换了,主题却一样。就像一场生命轮回,自己刻意回避是没有用的。
冉欣眉很矛盾,吃不准洛家二老下一步棋会怎么走,毕竟跟洛程还未过婚姻那一关,自己终究是个外人,去了又如怎样?况且,洛程的嫂子是自己最好的姐妹,面对洛家二老已经够尴尬,再面对肖琳,她觉得更是不妥。
几经犹豫,冉欣眉决定不去。说给母亲听,方敏宜却反对:“如果你想跟洛程有发展,那就应该去。人家让你过去,也就是没把你当外人,是当成了洛家一分子。”
“可是妈,我怕再重复过去那一段历史,我怕了。”
知道女儿说的是陆家分家那一幕,那段经历像一块小伤疤,看似痊愈,不经意捅开,却又是鲜血淋淋,看到冉欣眉如此惊慌,方敏宜心疼地劝:“小眉,妈妈理解你,但是,你也应该知道,婚姻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两个家庭也是有关联的,想跟洛程有进展,你就必须接受他的家庭。”
其实,这些道理冉欣眉不是不知道,可她实在无法跟母亲张口,关于洛家那些事。想起洛程父亲的前妻,她隐隐觉得,这次洛家父母的突然到来,定没那么简单。
果然。
到了洛达家里时,气氛很尴尬,连开门的肖琳都满面愁容。看到冉欣眉来了,肖琳赶紧冲她挤眼睛,小声说:“都来了。”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冉欣眉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洛程上来握过她的手,一脸真诚地说:“欣眉,昨天的事,对不起。本来今天不打算让你过来,怕你……可我又觉得,这是我们必须面对的,你能理解吗?”
冉欣眉点点头:“昨天我们都不太理智,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可是今天这阵势……究竟怎么了?伯父伯母来得这么急?”
洛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目光示意客厅里坐满的一群人。
客厅里,乔秀兰和洛大海都来了,坐在正中的还是洛达的母亲,花白头发的老太太今天打扮很时髦,比乔秀兰穿得带劲,绿花上衣衬上黑色宽腿裤,很抢眼。更抢眼的还是老太太的话,知道来的是自己亲生儿子的家,说话也格外硬气,看到冉欣眉到了,便颤微微地起身,当仁不让地说话。
“人齐了,那我们开始吧。今天把大家都叫来,其实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关于老家房产的事。房子要拆了,房子和地加起来,洛家能得四套楼房,我想要一套,不为别的,只因为当年我跟洛大海没离婚,而且洛达是我的亲生儿子。”
老太太的话刚落地,第一个反对有人就站了出来,洛达忍无可忍地劝自己的母亲:“妈,能不能别闹了?什么房子也有你的?当年是你不要这个家不要我们的,如今都过去二十多年了,突然回来,又突然要分家产,你不嫌丢人吗?如果就是养老的事,那我认了,毕竟你生过我,可这房子,绝对不行!”
看到自己儿子反对,老太太便嘤嘤地哭了:“达儿,你这孩子真没良心!我这是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了你吗?人家是亲生的,你是我亲生的!四套房产呐,我不要一套,全让人家占了,你还有什么便宜可得?”
老太太的话很直接,让洛大海坐不住了,他十分生气地跳起来,跟自己的前妻争辩:“你别太过份!当年抛家舍业不要我们父子的人是你!如今跑回来争房产的还是你!你到底有没有点廉耻心?不怕丢自己的人,也不怕丢孩子们的面子哩!这房子绝对没你的份儿!”
听到洛大海如此说,老太太突然笑了,声音颤微微地:“洛大海,这些话是你俩昨天商量的吧?是她指使你说的吧?哼,别忘了,我跟你当年还没离婚呢,她插足我的婚姻,我都不计较,如今我只想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份家产,你俩就坐不住了?真是天地不公,人心不古!”
“人心不古的,是你!我告诉你,这事没商量!你不是喜欢张嘴闭嘴说法律吗?好,就让法律决定哩!我们上法院,成不成?”洛大海怒目以视,显然,他对这个前妻半点好感也不存在。
听到法律这个字眼,老太太不笑了。显然,这个经历颇多的女人心中明白,真走到法律这份上,怕也没自己的好,于是,泪水便开始哗哗地落,一边哭一边诉苦:“当年我是一时糊涂,可如今我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才回来的呀,达儿孝顺,认我,可我这个当妈的也总得为孩子争取一点东西吧?再说了,我也不是完全没资格争房子,当年嫁进洛家我也是带了一大笔嫁妆,没有我们娘家的资助,你们洛家哪有今天呀,你这没良心的洛大海……呜呜……真是人走茶凉,你这样待我,平日里还不知是怎样待我的儿子呢……”
老太太的这番哭闹,显然打动了亲生儿子洛达。他上前扶起她,张了张嘴,再说不出半句埋怨的话,而肖琳自然跟丈夫是站在一起的,也伸出手来拉了老太太一把,三个人站在一起,仿佛一个阵线,齐刷刷地看向洛大海和乔秀兰。
洛大海一边叹气一边看乔秀兰,显然,面对前妻,他已经黔驴计穷。
乔秀兰喜欢笑,即使面对这种场合,还是微笑示人,不疾不徐地说:“这件事,可以商量,大姐回来这一闹,倒让孩子们难堪。本来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却牵扯到你们,我们这些做父母的,不对哩。”她的话一说出口,便让冉欣眉感觉温暖,从心底里欣赏这个准婆婆。
却不料,老太太不买帐,突然甩开众人扑向乔秀兰,伸手过来就要打,动作快又狠,瞬间就把乔秀兰拽进了手里,一边捶一边骂:“你这种女人就是妖精,话说得中听,心里比谁都精明哩,你今天不给我房子,我就跟你没完!”
乔秀兰一边躲一边尖叫,众人慌了,上前将两人拉扯开来,洛达和肖琳扯着老太太,洛程和冉欣眉扯着乔秀兰,再相看,俨然就是两个小队伍,中间就像隔出了一条银河,双方站在对岸,气氛立时尴尬起来。而最尴尬的当属洛大海,儿子都是亲生的,这阵式他自然很为难,却不得不硬撑着,说:“我们是这样打算的,四套房子给你们两家一家一套,我和你妈住一套,租一套,有了租金,就不需要你们的养老钱了,可是……”说到这里,他狠狠地剜了前妻一眼,接着说:“可是你又回来了!秀兰说了,多的那套不租了,给你住着!这下你满意了吧?”
这番话不仅让老太太安静下来,众人也觉得奇怪,谁也不会想到,乔秀兰会让步到这种地步。冉欣眉不解地跟洛程交换目光,回头再看肖琳时,却见她和洛达一脸喜色,一头愁来一头喜,这阵式让冉欣眉突然意识到,自己此时和肖琳正身处两个阵地,她是老太太亲媳妇,自然心疼自己的婆婆,而自己爱的是洛程,自然不希望乔秀兰受委屈。
冉欣眉上前拉过乔秀兰的手,低低叫了声“伯母”,一副心疼模样,乔秀兰仿佛心有灵犀,拍拍她的手微笑着回应:“闺女,别担心我,我想得开哩,不就是一套房子吗?要是能换来全家高兴,那就给她吧,过日子求得就是一个平安,平安是福哩。”
一席话说得冉欣眉差点没流出泪来,在乔秀兰面前,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渺小,曾经那些因为财产而计较的往事如今想来,是那么可笑,有了对比才知道,财产是身外物,真正的幸福跟财产毫无关联,完全取决于自己的心,心越宽广,幸福就越厚重。
(四)
送走洛家的三个老人,一场纠纷也算落了地。
洛程一脸歉意地跟冉欣眉道歉:“真对不起,还没进我们洛家门就遇上这种事,够丢人的。”
冉欣眉宽容地笑笑:“我不介意。”
“真的吗?”洛程不放心地看着她。
冉欣眉再笑笑:“真的。我倒觉得很有收获,特别是你妈妈,我感觉她真伟大!一个女人面对旧情敌,不仅做到了宽宏大量,而且还愿意帮助她,很让人感动。”
“欣眉,其实叫你来,是我妈的决定。她说--这事必须让小眉知道,因为她将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而且要分出去的是一套房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所有家庭成员都有参与的权利。”
洛程的话更加深了冉欣眉对乔秀兰的好感,她不得不赞叹:“你妈豁达又聪明,不过我知道,就算我反对,她还是会给老太太一套房子。因为还有洛达!以她的脾性,宁可委屈你这个亲生儿子,也不会委屈洛达,是不是这样?”
冉欣眉的话让洛程吃惊又诧异,他愣了足足三秒钟,这才说:“你真聪明!我妈确实是这样一个人!不过……我也站在我妈那边,没别的意思,只为了和大哥的感情。为了一套房子破坏三十年的兄弟情,不值得。”
洛程的话让冉欣眉欣赏。如果是过去,她或许会觉得对方傻,不懂得争取,可乔秀兰和洛程带给她的全是感动,看到洛家人没有在财产面前争得面红耳赤已然是欣慰,如今再听到洛程如此忠厚的一番话,她便认定,这是一个好男人。
“洛程,对不起,我过去不应该在你面前总提财产……我妈也批评过我了,她说--婚姻是一条绳上栓着的两个人,同命运共呼吸,钱可以买来一切,却买不来感情。我真诚地跟你道歉,希望你忘了……忘了过去我说的那些话,好吗?”冉欣眉真诚地道歉,让洛程意外又感动。
“我一定要当面感谢方阿姨,能去看看她吗?”
冉欣眉点点头:“当然,她和我一样欢迎,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我一会打电话跟我妈说,她一定高兴坏了,呵呵。”
两人握手言和,目光流转间,情意无止境,一切尽在不言中。
和洛程分开之后,匆匆赶到公司上班的冉欣眉和肖琳,却各怀心事。经历过财产之争的肖琳,不停地在冉欣眉面前夸赞乔秀兰,说:“她真是一个大度又公平的女人。”
冉欣眉听得出来,肖琳没有叫乔秀兰“妈”,连“婆婆”的称呼也省了,而且她夸得只是大度和公平,远非像自己一样,觉得乔秀兰是内在的伟大。
“琳姐,如果我们做成妯娌,会不会也有财产之争呢?”冉欣眉再次提及这个话题。她记得上次跟肖琳说起的时候,对方以百分百地肯定说不会,可事实上,如今走近了却觉得,远没那么简单。
果然,肖琳先是尴尬地笑了笑,说也说得无比圆润:“怕他们兄弟感情好,不舍得争呢,呵呵。”
话说得委婉,可想到当初两个老太太争执那刻,肖琳始终站在自己的亲生婆婆那头,洛达也一样,这番情形定格在冉欣眉脑海里,她甚至记得,当时洛程握自己的那只手天颤抖着,那种愤慨透过颤栗已经告诉她,连他对财产如此不上心的男人,都开始激动了,还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可是,冉欣眉没有直说,在财产这么敏感的问题上,能跟朋友讨论,也绝对不能跟亲人提及,说了会伤感情。所以,她转了话题,问肖琳:“跟洛达过得很好吧?看你都胖了呢。”
肖琳淡淡地笑了笑,表情不似刚结婚那会甜蜜,却依然很笃定:“可以吧。得到一个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失去了整个世界,这就是婚姻。我现在围着家庭转,只希望能平淡安稳地过下去。”
“幸福不就藏在平淡里吗?能过得安稳,就已经很让人欣慰。”冉欣眉半是羡慕半是鼓励。
肖琳看看她,很认真地收住笑,以过来人的身份劝:“欣眉,其实婚姻很简单,婚前或许会有纠结,比如家世,比如感情,甚至还有财产上的计较,但真正结了婚,只要你想好好跟对方过日子,没有过不下去的。其实,人字的结构就是相互支撑,只要你愿意,谁都可以给你幸福!”
“理是这么个理,可人不仅有要求,还有思想,往往是欲望无限,聪明人哪个舍得轻易走进婚姻呢?”
“聪明人都是未婚的,结婚的人很难再聪明起来。”肖琳肯定地说:“像我这样的笨蛋,是经历了一次失败婚姻之后才知道算计财产的,如果不是那段痛苦的婚姻,我想我还是学不会算计。可是跟洛达结婚以后,我又明白了别外一个道理,那就是--婚姻之前必须聪明必须算计,结婚之后却要学会糊涂学会放下。你懂我的意思吗?”
冉欣眉看看肖琳,对方的眼神很真诚,她知道,这是经验之谈,掏心掏肺,可她还是满腹质疑:“男人呢?他们婚前算计,婚后就放得下吗?”
“婚前,男人希望女人视金钱为粪土;婚后,男人希望女人视粪土为金钱。他们还是会算计,但这种算计是为了让女人过得更好,让家庭走得更顺畅,这一点,做为一个好妻子,就应该相信自己的丈夫,婚姻里,信任比什么都重要。”肖琳肯定地说。
冉欣眉陷入沉思。她知道,自己需要学习的还太多太多,洛程也一样。可婚姻这东西没有试读版本,更没有机会演练,每个人都是摸着石子过河,幸运的一帆风顺,不幸运的跌落河中,湿了鞋,崴了脚,能坚持就坚持下去,不能坚持的只能挣扎着上岸。
(五)
中午,冉欣眉接到母亲的电话,方敏宜在电话里问了洛家财产的最终结果,听完整个过程,她很欣慰地告诉女儿:“这次你是找到了好人家,至少有个好婆婆,小眉,往后要多跟婆婆学习,一个好的家庭必先要有一个好女人来支撑。”
冉欣眉点点头,突然记起洛程晚上去家里的事,正要跟母亲讲,电话那头的方敏宜却接着说:“妈妈有点事,要出去办,可能这段时间照顾不到你,你在家乖乖的,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这种话在自己小时候常听到,不是母亲加班就是外出培训,可现在听来,却让冉欣眉觉得奇怪,明明母亲退了休,没有外出的机会,可这话怎么听怎么像要出远门。她想再问,方敏宜却匆匆挂了电话,着实令她迷惑,怎么想,都想不出母亲有什么大事要去办,再细想,便认定母亲的黄昏恋出现了问题,或许是许厚生的儿女又开始反对,所以母亲心里烦一个人跑到外地去散心?这样一想,她的心便七上八下的不安稳,索性请了假,赶回家去。
进了门,喊了几声妈,却无人应。冉欣眉便开始忐忑,找开家里所有的门统统找了一遍,最后冲进母亲的房间查看,整洁如新,瞧不出异样,可母女连心的感应让她觉得,母亲还是出了远门,且这一次走得诡秘。
心里不安,她记得过去母亲出远门必会给自己在冰箱前留言,嘱咐自己应该哪天吃什么,用什么,等她回来时,冰箱里的食物也基本告空。
再奔回厨房,冉欣眉发现,冰箱门上贴着一封信,取下来展开,她看得又哭又笑。
方敏宜在信里说:“女儿,原谅妈妈不辞而别,因为我实在不知应该如何跟你讲这件事……简单地说吧,我和你许叔叔登记了,现在是合法夫妻,正在前往云南丽江的旅途上,我们决定去过属于自己的日子,祝福妈妈吧,同时妈妈也祝福你,洛程是个好孩子,相信他会带给你幸福,但是你也要保证,不要总在人家面前提财产这件事,我们都是普通人,钱多钱少都注定过的是普通日子,有一个知冷暖疼自己的人,这才是最重要的。我和你许叔叔婚前是做了财产公证的,因为我们老了,只希望余生能平平安安地度过,这就是最大的福气。但你们跟我们不一样,你们还年轻,可以携手共同创造一切!婚前谁的多谁的少,说明不了什么,婚后过得幸福过得安稳,这才是最终目的……小眉,咱们是女人,女人嫁人看的是品质,是内在,相信妈妈一次,嫁给洛程吧,他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妈妈祝福你们!”
母亲的信写得不长,冉欣眉却看了无数遍,每看一次,就止不住有流泪的冲动。她知道,母亲这次是奔幸福去了,也相信,母亲这次一定会幸福。
悬着心终于放下了,冉欣眉在泪光中微笑,这时有电话打来,以为是洛程的,看都不看接起来,却发现是胡映泉的。许久不联络,再听对方的声音,竟有些陌生。
“欣眉,我们能不能再好好谈谈?”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我觉得有些话还是没说明白,我们之间存在误会,找个时间坐下来好好商量,好吗?”
听得出对方很诚肯,但冉欣眉却不想恋战。感情有时候就是这样,错过容易,想再拣拾回来却很难。所以,她很直接地告诉对方:“没什么好谈的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胡映泉在电话那头停了稍许,然后却笑了:“我知道你很优秀,一定有许多人追,但也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跟他公平竞争,可以吗?”
如此谦逊的话,换作过去,冉欣眉会觉得对方是个好男人,温和有礼又精干上进,可此时听起来却觉得虚伪。于是,毫不客气地回敬:“他愿意为我付出一切,这点是你比不了的,竞争还有必要吗?”
“我也可以啊,只要你给我机会!”胡映泉赶紧辩解。
“他愿意把自己现在的和将来的财产,统统归我,而且愿意为此做公证,你愿意吗?”冉欣眉抛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对胡映泉已经打了零分。因为她知道,愿意为女人付出一切的男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不在乎财产,显然胡映泉不是这样的男人。
正如她猜测的那样,胡映泉沉默了,许久才说:“他是不是跟你开玩笑?”
这话问得冉欣眉又气又好笑,为对方的幼稚而笑,为对方那种质疑的态度而生气,她想辩解,却突然记起,自己曾经也以这样的语气嘲笑过洛程,将心比心,她终于明白了那天在长途车上洛程为何那般生气。自己的不屑只是导火索,真正的原因是洛程认定自己不相信他的诚意!
想到这儿,冉欣眉甚至来不及跟胡映泉说再见,迅速挂了电话,又迅速拨给洛程,对方接起电话的同时,她的话已经飞了出去:“洛程,对不起,我不应该说那样的话!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你一定要原谅我,好不好?”
洛程被她没头绪的话说得莫名其妙,想问,却听到冉欣眉传声筒似地,没完没了地唠叨:“我妈也批评我了,她说我不应该跟你计较,还说你是个好男人,还夸你妈是个好人呢,哦,对了,我妈去云南旅行结婚去了,和许叔叔度蜜月去了,真为她高兴,不过你今天吃不上她做的饭了,只能以后有机会了……”唠叨完了之后,冉欣眉觉得心里有些话却说不出来,拿着电话却又不舍得放下。
洛程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来的时候,她又觉得轻松下来:“要不,我们也去云南吧?我还一次没去过呢。”说这话的时候,一副甜蜜模样,她深知,自己这是变相地跟洛程求婚呢,如果对方接受倒好,要是不接受,或是来个搪塞之类的,一定是件很没面子的事。
还好,洛程很聪明,不仅接受,而且还大力支持:“好啊,两个老人去度蜜月,那我们就去提前度蜜月,俩蜜月一样甜蜜,哈哈哈……”
听着洛程笑得甜蜜,冉欣眉的心也彻底放下,想起两个人从相识到相处的这段日子,不禁感慨起来:“洛程,我过去一直在你面前提起财产,什么婚前的婚后的,好象我是个很算计的女人,其实不是的……我只是被现实所迫,所以才不得不务实,你真的要原谅我……”
“你这女人还真不解风情,我这头说蜜月,你那头又说财产,煞风景得很哦。”洛程在电话那头边吹口哨边嘻哈。
冉欣眉便急了:“我说正经的呢,你究竟在心里有没有怪过我?”
“你说咱们去云南是跟两位老人一起玩呢,还是分开来单独玩?要是一起呢,怕会妨碍人家新婚的甜蜜,要是分开呢,又怕咱俩天天腻在一起甜蜜,也没人管束……”
洛程嘻哈起来没个够,这让诚心道歉的冉欣眉急了:“你总是没个正形!再这样下去,我倒要怀疑你是不是个败家男人,如果是,那财产我一定要分清楚,婚前的婚后的统统我来管,你的明细表我一定签字,哼!”
“以前我以为管家婆只是一种软件,没想到复活了,你喜欢当就当好喽,我难得轻松……”斗起嘴来,洛程丝毫不让。
冉欣眉拿着电话气结,想放,又舍不得,只好撒开性子威胁:“洛程,你这人怎么这样呀?严肃十分钟,活泼半小时,典型的少儿幼稚好动综合症!”
“哈哈哈……这才是我理想中的老婆嘛,能跟我斗起嘴来,这才叫快乐,当初我喜欢你也就是欣赏你这张嘴嘛,天天死扛着多累呀。”洛程嘻哈着。
他的这番话让冉欣眉记起当初两人恋爱时,自己曾问过洛程一个问题--以前那些女人都被你斗败了吗?当时对方没正面回答,如今想来,确实是这样,没哪个女人天天面对这样一个活宝能不头痛的。
“难怪有女人被你打败,我看不是人家真败,是受不了你跑了。”她抱怨着。
洛程在电话那头笑得更大声:“哈哈哈……哪里是我斗败人家,是人家直接把我甩啦!”
冉欣眉无语,只得抱着电话喊:“不怕我再甩了你,就赶紧准备行李跟我去云南!唯一的条件就是严肃半小时,活泼十分钟,不许再跟我斗嘴!”话虽如此,她脸上的幸福却一圈一圈荡漾开来,希望自己和洛程沿着母亲的路,一起奔赴幸福。
经历了这么多的是是非非,看惯了这么多现实的爱情故事,冉欣眉越来越觉得,其实爱情是个非常简单的东西,或是一个眼神让你久久不忘,或是一句话彻底温暖了你的心扉,或是像自己这样,遇上一个像洛程一样简单又单纯的男人,他没有财产,也不计较财产,甚至可以将所有的一切交付给你……可就是如此简单的东西,在现实的红尘里被众生颠簸得可怜又可恨,在财产面前,算计当道,伤了人心,伤了亲情,更伤了感情。
楼下,洛程上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冉欣眉笑得打开门,迎接真正的幸福……
2010.08.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