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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财产公证:婚前小人,婚后君子

  洛家人虽贫苦却相亲相爱的情景让她感觉到家和亲人的味道,一无所有的洛程深深打动了冉欣眉,而洛程送给她的求婚礼物竟然是份婚前财产公证书。他用男人的尊严告诉她--婚前小人,婚后君子。

  (一)

  冉欣眉的计划被表哥方厉的和好事件打得七零八落。

  她始终觉得,自己对洛程的了解知之甚少,特别是财产,她不知道对方收入究竟来自哪里,更不知道洛程是否有婚房。这些问题很俗,可是没办法,冉欣眉自认为自己就是一个世俗女子,需要烟火才能吃饱饭的普通人,可是让她亲口问出这些问题,又觉不妥,想来想去,她决定让肖琳帮忙去问,不管怎么说,肖琳是洛程名正颜顺的嫂子。

  肖琳自然了解并支持她的想法,换作过去,不用冉欣眉来求,她就会把这些事麻利地给办了。可时下形势不同,洛程是洛达的哥哥,问了洛程就等于问了洛达,两兄弟一通气,到底怎么回事,一分析就会一清二楚,对冉欣眉和肖琳都不利。况且,肖琳对自己的第二段婚姻十分谨慎,生怕中间再出什么风波,这样的事自然能往外推就往外推。

  “欣眉,不是琳姐不帮你,实在是难以开口,虽说我是洛程的嫂子,可毕竟中间隔着个洛达,我也不方便问……”

  肖琳的一再推辞让冉欣眉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夫妻。想起过去肖琳和刘浩天的离婚大战,她曾恐惧过婚姻,那是怎样一种阵式,闹得不可开交,打得你死我活,缘份到了尽头着实令人齿寒;可如今再看肖琳和洛达的婚姻,虽说婚前因为财产也曾闹过意见,可婚后的日子却过得彼此珍惜,连初婚的人都羡慕他们的柔情蜜意,更重要的是,肖琳汲取了前段婚姻的失败经验,力求将这段婚姻经营圆满,为了这份圆满,就连说句话都要再三斟酌。

  冉欣眉终于明白,夫妻就是如此奇怪的一对组合,相互对垒的时候如同仇敌,相互珍惜的时候如同亲人。

  显然,正享受幸福的肖琳给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冉欣眉一脸失望地告别,心里纠结着无数的问题,知道自己喜欢上了洛程,虽然这种感情淡淡地,但对方的聪明和豁达,还是深深打动了她的心,只是,她更明白,做为女人来说,要嫁一个男人就要了解他的一切,包括财产状况。

  可是,这么现实的问题,就像一把市侩的刀子,吐出来,便会伤人无数。更何况,洛程的脾气向来直来直去,若是再发生争执,那这场感情又将是无疾而终。

  冉欣眉的心突然收紧。想起和洛程相处的这段日子,对方身上的乐观与豁达深深地打动着她,经历过那么多争执的两个人意外携手走到一起,这本身就是妙不可言的缘份,若失手打碎这美好的一切,那将是多么地遗憾。以洛程的脾气,万一知道自己跟他计较着财产的多寡,那他势必会认为自己在做一场交易。冉欣眉给了自己一个小时的时间来做定夺,她需要确实自己想要的究竟是精神上的安稳,还是由物质带来的安稳。

  爱情就是爱情,婚姻就是婚姻,它们不是交易,交了筹码上去的人,结局只会伤人伤已。

  冉欣眉突然觉着害怕。想了半天,她终于弄明白,自己跟普通女人没什么不一样,甚至跟那些相过亲的男人也没什么两样,都一样的现实。扯着生活的旗子,打着爱情的幌子,向所谓的婚姻前进。而婚姻究竟是什么,自己究竟需要怎样的婚姻,根本没弄明白!

  冉欣眉的心铺成了平整的纸张,却被劈成两半,一半写着现实和务实,另一半写着爱情和真诚。问题一直纠结着,似懂非懂,却并不点透,这层纸一直存在心中,她不能说破,却又如此渴望点破,说与不说之间,矛盾又挣扎。

  洛程再约她一起吃饭的时候,冉欣眉便没了胃口。

  以为自己定的餐厅不合冉欣眉的胃口,丢下一桌子饭菜,洛程拉起她往另一家餐厅走去,坐定后又点了一桌子她喜欢的菜,不论凉热,统统要了来。冉欣眉看着满桌子的食物,突发感慨:“这么浪费,你把自己当大款?”

  “怕你跟着我饿瘦了。”洛程半开玩笑。

  换作过去,这种甜言蜜语就是冉欣眉的开胃菜,可此时她实在没心情,每次看到洛程,总有一种想把事情说明白的冲动,却总是说不出任何实际有用的话来,总怕张了嘴,对方便会抬脚走人。

  “你有心事?”洛程见她半天不语,凑过来问,一脸关切。

  冉欣眉的脑子里灵光一闪,心想这是个时机,不是自己要说的,是他要问的,只要把话说得委婉一些,想必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心事倒真有一桩……”她故意停了一下,看看洛程的反应,接着说:“前天我一个同学跑来跟我诉苦,说她的男朋友坚持婚前买房,表面没明说,但其实就是想表明房子是他的婚前财产,以后出个什么意外,也跟我同学无关。这件事让我心里真不舒服……”

  说了一半,冉欣眉又停下来,看着洛程,此时,对方脸色温和,瞧不出一丝变化。于是,她试探着问:“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洛程本来以为还有下文,可听到一半,冉欣眉将问题如此轻易就抛了出来,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似地,笑得很淡然:“呵呵,爱情和财产,就如同手心和手背,对于现在的婚姻来说,少了哪一块都是遗憾的,都是有缺失的。”

  冉欣眉没弄明白对方话里意思,静静地看着洛程,期待他的解释。

  洛程却将话锋一转:“欣眉,如果你是你的那个同学,你会怎么想?”

  “我?”冉欣眉被对方问住。能说什么呢?婚前财产这回事看起来是公平的,免得日后打麻烦,可真执行起来就是自私的,毕竟,没有谁愿意在进婚姻之初就想到了离婚之争!可是,不打算又能怎么样?感情好时你是我的,我是你的,只恨不能穿一条裤子;感情没了,别说夫妻做不成,连朋友都行不通!如此现实,早做打算又有什么错呢?

  一瞬间,不知为何,冉欣眉竟然想起过去相亲的那些男人,个个精明如鼠,都把婚前财产看得比命比感情还重!

  “我倒觉得财产公证是条路子。”想起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她毫不犹豫地说。

  (二)

  “财产公证?”洛程显然没料到冉欣眉会这样回答自己的问题。这让他记起了两人的初识,当时肖琳和方厉正面临这个财产问题,彼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没争出个所以然来,没料到,几经辗转,同样的问题竟摆在了自己面前。

  洛程的笑容凝在了脸上,表情讪讪地,冉欣眉知道,自己的直接伤着了对方,不得不解释:“洛程,你别多想,我们只是就事论事。我和你……都不是有钱人,不存在这个问题。”

  “那么,你对婚姻是怎样看的?你想要怎样的生活?你对未来的老公有什么要求?”洛程看着冉欣眉,将问题一一抛出来,想来,这些问题在他心里也纠结了许久。

  冉欣眉将问题一一消化的同时,在心里也提醒自己,今天这场谈话是自己和洛程能否走下去的关健。

  “说实话,婚姻对女人来说是件辛苦的事,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太多,我们需要避心里的风雨,也需要避身上的风雨,所以对男人要求就高了些,希望自己能够找到一个精神强大、物质富庶的,只是,这世上能为女人撑起这样一片天的男人太少太少,所以就有了‘平淡才是真’的说辞,也有了‘男人平等,女人也可以养男人’的论调,可是洛程,我要问问你,平淡一辈子你愿意吗?让女人养你甘心吗?”冉欣眉适时将问题抛给洛程,对方一脸沉思状,她知道,这些问题他回答不了,毕竟男人也是人,也有实力不足、不够坚强的时刻,于是她接着说:“你问我想要怎样的生活?这个问题给十个女人回答,十个女人会说出一样的答案--现实安稳就够了。不要以为女人是多么现实的动物,我们想要的无非就是一个安稳和踏实,一个能让女人生活安稳、心里踏实的男人就是好男人!这也是我对未来老公的一个基本要求!其实,每个人选择另一半都是带着要求的,所不同的是,有人喜欢看外表,有人讲究更多的是内在,我想要的另一半就是能带得出去,还能带得回来,心在我这儿,这就够了。”

  冉欣眉的一番话让洛程沉思了半天,他深知,这番话说得委婉,却句句坦诚。这份坦诚既务实又真切,可是,他更明白,自己离冉欣眉安稳又踏实的要求,甚远。

  所以,他只好沉默。

  “洛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但请你理解,我没别的意思,如果这些实话伤着了你,那我跟你道歉……”冉欣眉不无担心,同时也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冒失,自己的坦然当成了利器伤害了对方。

  洛程摇头,嘴角咧开一个微笑:“理解,我理解。”

  冉欣眉本能地想听下文,对方说到这里却停了,这让她充满了疑惑,怕对方将自己直接往物质篮子里一放,从此贴上拜金女的标签,不得不解释:“我的那些经历都跟你说过吧?这世上现实的何止女人,你们男人也一样……当然,换个角度想,这也不叫现实,应该说是面对现实。社会在发展,观念在转变,这是没办法的事。”

  “欣眉,那你相信这世上有真的感情,有单纯的爱情吗?”洛程突然问。

  “有句话说--理想的婚姻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现实的婚姻是,有钱人终于眷属。虽然武断,但……”冉欣眉本能想说,当下哪来的单纯的爱情,可想了想,又觉不妥。

  “我只问你,信与不信?”洛程固执地再问。

  冉欣眉一时之间僵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如果说自己相信,那之前跟陆子航之间的分手是为了什么?如果说不相信,那此时跟洛程之间的纠葛又因为什么?

  “我……不知道。”她不得不推托。

  “那我就让你知道!我要让你明白,什么叫真感情!我要让你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能用物质衡量的!你跟我来!”洛程说着,突然激动起来,上前拉过冉欣眉便往外面走,冉欣眉以为对方会带自己去一个多浪漫的地方,然后间接跟自己说明爱情的美好,却不料,洛程直拽着她往长途车站走去!

  “洛程,你放开!你这是要把我带到哪里?西藏?乡下?还是直接贩卖人口?”冉欣眉挣扎着,想要挣脱洛程,因为她看到,对方从出了餐厅之后,一直不说话,表情阴沉得可怕。

  上了车,冉欣眉的心才一点点安下来。

  车到的地方她没去过,但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是洛程的老家。

  虽说此时去他的老家有些唐突,但冉欣眉却突然安静下来,她觉得,女人要了解一个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去他的老家,见他的父母,听老人讲他过去的故事,无论美丑,照单全收,回头细细品味,这不仅是一种乐趣,更是一种无上的收获,通过男人的家庭来了解他的一切,再好不过。

  一路上,沉默的洛程也终于开了腔,他给冉欣眉讲自己父母的故事,表情开始一点点缓和:“欣眉,见过我的父母以后,你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感情。我的父母历经无数的苦难才走到一起,如果他们的故事还不能打动你,还不能让你相信感情这回事,那我们就……”

  话说到这里,冉欣眉本能地抬头看看洛程,她知道,对方这是在警告自己,过于看重物质,总有一天会被感情所惩罚,她想解释,可迎着对方的目光,突然又觉得无话可说,毕竟,洛程不同于以往的相亲对象,那些人计较甚至算计,可洛程一直是坦荡的,光明正大的,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若自己一味对比下去,那只能让洛程更加生气。

  “也许你知道了,我和洛达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比我大了整整十岁。可你不要以为,十年前我的父母不相识,错了,他们不仅认识,而且比起洛达的母亲,我的母亲更爱父亲!他们在一个村里,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若不是爷爷当年非逼着父亲娶洛达的母亲,他们也不会经历这么多波折……可没办法,当年洛达的母亲家里富裕,带了很多嫁妆,父亲被爷爷以死相逼,这才娶了她,婚后两人过得并不幸福,经常打呀闹的,而我的母亲每次听到他们打架,心就会悬起来,既盼望着他们不和,又怕他们再打下去会伤害到彼此,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十年,直到洛达十岁那年,他的母亲为了钱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后来的事不用我说你也明白,洛达的母亲毫无音讯,我母亲就嫁给了父亲,他们结婚时不仅一无所有,还要背负给爷爷治病欠下的巨额债务,而我在一年后又出生了,那时的生活压力可想而知……还好,一切都挺了过来,母亲不仅救活了一个家,还把洛达抚养长大,这也是为什么洛达对我那么好的原因所在,他总感觉自己欠母亲的,想在我身上报答!”洛程深深地陷在了回忆中:“过去那些苦日子是你们不能想像的,最饿的时候能吃顿饱饭对我来说就跟过年一样,别人有新衣穿,我却只能穿哥哥的,大号改小号,小号打补丁……那时候的母亲常说一句话--一家人不怕穷,只要心齐,就一定能幸福起来。我一直记着这句话,直到自己恋爱了,也把它当圣旨,以为两个人心在一起就能幸福,却不料,时代变了,人心自然不一样了,所以我的初恋失败了……我的初恋女友最终嫁给了有钱人,这是我初恋的结局,你一定没想到吧?呵呵,我理解她的选择,但并不认同!有钱不等于就能幸福,可我还是祝福她,希望能遇上个好男人,就像你说的那样--生活安稳,心里踏实……”

  说到这里,洛达的眼睛渐渐湿润,过往那个开朗活泼的人,突然成了回忆里的主角,所有情绪涌上心头,连冉欣眉这个听众都感觉心疼,忍不住伸手过拉住他,轻声安慰:“一切都过去了,再说,你父母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吗?别再想了,我理解。”

  “如果生活能像童话一样,结尾都是‘从此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的话,那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反正风雨之后都会见彩虹,那么还计较什么呢?可总有些人生不得志,总有阳光不拐弯的时候,也只有到这种时刻,才能看出什么叫真感情,才能知道什么叫感情无敌!”洛程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可惜的是,我父母的故事远远没的结束,他们刚送走了贫穷,另一轮考验又突然来袭!所有人都说人生对他们不公,可他们却还是……坚持。”

  “又发生了什么事?”冉欣眉一脸着急。

  洛程将目光投向窗外的风景,许久才说:“等到了家,你就看到了。”

  一句话,说得冉欣眉心里七上八下,不踏实。

  (三)

  经历三个半小时的长途跋涉,冉欣眉终于看到了洛程从小生活的村子,民房新旧错落,青砖绿瓦,衬上农家院里鸡鸭的喧闹,倒显出难得的宁静。

  踏进洛家门的那刻,冉欣眉紧张地不知如何应对,有一种丑儿媳见公婆的感觉,还好,门口没有人,洛程推开门将她带走院子,绕过一张石桌,走进内屋去,一进屋,光线就暗了下来,农家房子矮,窗户小,加上四壁都贴满了年画,显得家里更加灰蒙蒙的。

  刚进屋地,就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坐在炕头上掰着玉米,见到有人进来,老太太放下手中的活儿,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们,脸上表情怪怪地,严肃中带着敌意,仿佛进来的不是亲人而是敌人。

  “你们真是贼心不死!说过这房子没你们的份儿,还跑回来做什么!”老太太张嘴就骂,叫嚣的架势把冉欣眉吓得后退几步,一脸不解地看向洛程。

  洛程倒没显出多吃惊,反而十分耐心地劝老太太:“大妈,我说过了,我不要这房子一分一毫,连片儿瓦也不要!”

  听到洛程喊老太太‘大妈’,冉欣眉便诧异了,这哪是一个儿子对母亲的称呼,而老太太半是清醒半是糊涂的叫骂,也让她怀疑,神经是不是出了问题。

  “胡说!不跟我抢房子,你带媳妇回来做什么?”老太太指指冉欣眉,一脸敌意。

  洛程不得不解释:“回来看我父母,也看看你。”

  “鬼才信你们的好心!连达儿都跟我做对,带着媳妇回来惹我生气!哦,对了,达儿家的怎么跟照片里的模样不一样?不会是他随便找了个什么女人来骗我的吧?”老太太一脸紧张地看向洛程,声音突然软下来:“我只有达儿这一个儿子,如果他再骗我,那我还活着做什么哟,呜呜……”

  “大妈,你想多了,真的,我们都没那意思,这里也欢迎你回来住。”

  “欢迎?哼,你爸的眼睛像刀子,恨不能将我当成苹果里的蛀虫,一刀下去就剜掉!可他忘记了,我好歹在城里呆过二十多年,也是懂法律的,我是受法律保护的,回来要房子也是正大光明的!”

  “大妈,你这是何必呢?”

  “啥必不必的,我需要房子,需要安身之处,不然死了连埋我的祖坟都没了,你懂吗?你不懂!”老太太咬牙切齿地说。

  这番话说得冉欣眉更吃惊了,这是哪跟哪儿,正要问洛程,就听到院门推开,有人说话着进了屋,一男一女,声音都不年轻,话却说得热闹,女的问男人:“海哥,晚上想吃啥?我给你做!”男的一脸幸福地回:“你做啥都中吃,都喜欢!”

  冉欣眉越听越糊涂,这时洛程一个箭步迎了上去:“爸,妈,你们又干活去了?年纪这么大,说过不让你们再去辛苦的,我跟我哥能养活你们,你看你们……”

  “不累,电视上不是说了吗?常活动才能健康长寿,呵呵。”男人从进院门起,就一直笑着,脸庞的皱纹开得像菊花。

  “程儿回来了?难得回来一趟,妈给你做好吃的。”女人立即说。

  冉欣眉终于明白了,这才是洛程真正的父母。上前羞答答地打了招呼,仍一脸迷惘,正要问洛程家里那个老太太是哪位,这时老太太已经跟了出来,见到洛程的父母就开始叫骂:“洛大海,乔秀兰,你俩别装勤劳!我还没瞎没死呢,装什么恩爱?给谁看的?想早点把我气死,你们图个清静是吧?我可告诉你们,这次房子的事不说明白,我就不走了!看你们能把我怎样!”

  洛程的母亲乔秀兰身材娇小,皮肤晒成小麦色,但声音却极清亮:“大姐,我跟海哥商量过了,房子的事我们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今天程儿带着朋友回来的,能不能和平地吃碗饭?”

  洛程的父亲洛大海则一脸愤懑:“达儿他妈,别让孩子难堪,不管起样,程儿也叫你一声大妈不是?”

  老太太被说得无语,气哼哼地转身进了屋。

  看到这一幕,冉欣眉便理解了洛程在车上的说的那句‘等到了家,你就看到了’,如今看来,洛家二老遇上的这个老太太不简单。

  可无论她怎么想,都不会想到,这个老太太竟然是洛程父亲的前妻!也就是洛达的母亲!原来,洛达的母亲当年去了外地,嫁了人,重新过起了日子,老了却被对方的子女赶了出来,无处容身,辗转寻回了洛家。到了洛家才知道,洛大海早就成了家,且跟洛程的母亲,也就是乔秀兰过得幸福无比,这让她心生嫉妒,听到近来郊区拆迁可以分到新房,于是便跑回来,嚷着喊着要跟洛大海分家产!

  一对夫妻经历了千般难,万般苦,好不容易将两个儿子拉扯大,本应该享受从容晚景,却又回来一个失踪二十多年的前妻!如今复杂的情形,旁人看看就够头痛的了,更何况身处其中的两个老人。

  冉欣眉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趟来得不是时候,至少这将是一场难以平静的见面。

  (四)

  当天晚上,洛程的母亲乔秀兰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魔术一般地变出一桌子菜,洛大海既心疼又满足地跟冉欣眉介绍:“你伯母最能干了,一样菜就能做出满汉全席呢,不信你看,这三盘全是蘑菇,辣炒,油炸,清蒸,呵呵……”

  听得出老人对自己的妻子相当满意,可一想到屋内还有一个不愿意出来吃饭的老太太,冉欣眉就一脸担忧,将目光投给洛程,他也一脸无奈地摇头。

  乔秀兰在厨房忙着做最后一道菜,冉欣眉坐在桌前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洛大海默默地抽着汗烟,不时跟洛程说着家里的事,说到屋内的前任妻子时,他大声地叹气:“唉,如果不是你妈她人善,我早就不让这个女人在家呆了……可想一想,你妈说也得也对,她毕竟是你哥的生身母亲,我们也不能做得太绝……”

  “是的,那样做,大哥会难堪。”洛程附和着。

  洛大海再叹气:“也为难你大哥了,刚结婚,带那么好一个媳妇回来,竟然让自己的母亲骂跑了……”

  “她连自己的儿媳妇也骂?”洛程不可置信地问。

  洛大海点头:“说这儿媳不守妇道,非说人家跟照片不一样,说是整容啥的,唉,她还真能联想,以为嫁了个郊区农民,自已就成了城里人,嘴里一套一套的,什么整容,什么财产均分,什么法律保护,我跟你妈实在是……忍无可忍!”

  “爸,大妈她也不容易,你就别埋怨了……”洛程看一眼屋内。

  “她不容易那是她自找的,可你妈呢?她太善良,虽说一切能忍,可我知道,心里委屈哩!”洛大海心头地看看正在厨房里忙活的乔秀兰,一脸疼惜。

  洛程无言以对,只好将目光投给冉欣眉,冉欣眉这才注意到,自己从进门一直坐着,连厨房门都没进过,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媳妇的贤惠模样,于是慌忙起身进了厨房,乔秀兰正下着面条,见她进来立即嚷:“油烟味太熏人,你出去,出去等着吃,别弄脏衣服呢。”

  乔秀兰的个子不高,跟冉欣眉站在一起,刚到她的肩膀,模样虽端庄,身材却瘦小得可怜,但言语里透着热情,就连丈夫的前妻回来抢家产,她也始终微笑示人,这是一个地道的中国传统女性一,贤惠,大度,看着她,冉欣眉便觉得赧颜,想起自已对财产的那种计较和算计,便面红耳赤。

  乔秀兰回头看着站在原地一直不动的冉欣眉,一脸心疼:“孩子,真对不住,程儿没提前打招呼,不知道你要来,要是知道,我一定会备一大桌子好吃的,这次真是委屈你了,下次再来,我不会再委屈你的。”

  虽说自己的母亲已经够贤惠,但眼前瘦瘦小小的乔秀兰却让冉欣眉感动得无言以对。她不知道,这个瘦小的女人是如何撑过那段想爱不能爱的年华,也不知道她是怎样跟丈夫一起度过了那些贫苦无助的岁月,更无从知道她面对屋内那个叫嚣的前妻,又将如何处置?可是,她还是被乔秀兰感动了,她身上的那种热忱犹如火种,不仅照亮了洛家人,还照亮了自己这个外来者。在冉欣眉眼里,她认定这个勤劳能干的女人一定会是个好婆婆。

  “伯母,您忙了一整天,太累了,还是我来帮忙吧。”她真诚地肯求,却被乔秀兰拒绝了,对方把她推出厨房,依然一脸爽朗地笑。

  “我能应付,马上开饭,你稍等,去,坐着。”

  拗不过乔秀兰,冉欣眉只得坐回去,桌前的洛家父子显然已经对话完毕,两个大男人便立在那里,无话可说,面对一桌子的好菜,二人的眼睛是闪亮的,看得出,乔秀兰的手艺不错,洛程不止一次地拿起筷子,又不止一次地放下,目光贪婪,却并未动筷子。这个动作让冉欣眉看得清清楚楚,她不禁想起自己在家的情形,总是母亲正坐着饭菜,她已经谗得不得了,将筷子伸进锅里解下谗,总被母亲笑是没规矩的丫头,但总是一个该说说,一个该吃吃,不会像洛程一样,只敢看,不敢动筷子。

  终于,乔秀兰端着面条从厨房走出来,依然一脸笑容:“你们吃,快吃。”说着,边往屋内走去,显然,是给屋里的老太太送饭的。

  很快,乔秀兰从屋里出来了,笑着拿起筷子招呼冉欣眉:“孩子,吃,多吃。”她这一发话,洛家父子才动起筷子来,洛程吃得很欢实,嘴里呼噜得不成样子,冉欣眉丢个白眼过去,心情复杂。刚才这些细微的动作已经表白,洛家表现看是普通的农家,其实规矩大得很,而乔秀兰看似普通农妇,实则在洛家地位重得很。

  越是如此,冉欣眉心里越犯嘀咕,看看屋内安静一来的老太太,再看看饭桌前偶尔低声私语的洛家二老,她便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吃完饭,冉欣眉争着帮忙洗碗,她的表现得到了洛程的表扬,临睡着,洛程跑进她屋里,没完没了地说话,其实,不论他说什么,冉欣眉都明白,这只是想宽自己的心,或许在洛程心里,他已经开始后悔带自己到家里来。想到洛家刚刚发生的一切,她便不免担心起肖琳来,于是,问洛程:“琳姐到你们家来时也是这种情况吗?”

  “大妈是最近才来的,我哥婚后带着嫂子来,也遇上了。之前我哥结婚时给大妈寄过照片,所以她才说嫂子变了样,呵呵,这老太太,记忆力够好的。”

  “琳姐还真是好样的,这种事一点风儿也没露过,不过也真难为她了,刚过门竟然有了俩婆婆……”冉欣眉说到这儿,突然意识到说错了话,赶紧转了话题:“老太太张嘴闭嘴要分家产,你们家有什么家产分吗?房子?我看也值不了几个钱,她这是何必呢?”

  “我们这儿刚分了区,划了片,镇里开始规划,据说是能分几套楼房,老太太刚好被前夫的儿女们赶了出来,不知听谁说起分房的事,就赶了来,闹得没完没了!”洛程一脸无奈:“按理说,她失踪二十多年直接可以按死亡处理,法律上也说得通,可是……毕竟有我哥在,那是他的亲生母亲,这一点,是摆脱不了的,所以我妈说先让她住着吧,免得我哥操心……”

  听到洛程如此说,冉欣眉忍不住赞叹:“你妈真是个好人。”

  “那当然,我爸爸说了,娶妻娶贤,家业兴旺,可惜的是,好人多磨难,这老了老了……”洛程再次失语,回到家的他,不仅失去了先前的幽默和直爽,看到这种成成麻团的家事,想必他的心里也不好受。

  冉欣眉上前想安慰几句,听到有人敲门,随后,乔秀兰抱着一床新被子推门进来,依然笑声爽朗:“孩子,怕你睡不惯农村的床,硬着呢,我给你再铺一床新被,刚做的,干净着哩。”

  来不及拒绝,乔秀兰已经将被子铺到了床上,一边铺一边冲儿子说:“程儿,你去那屋陪陪你爸,我跟小眉聊上几句,去哩。”

  (五)

  冉欣眉无声地笑了。她知道,乔秀兰把自己当成了准儿媳,一定要说些三从四德的话出来,这不禁让她记起当初去陆家见老人时,陆家母亲说得天花乱坠,以至于自己差点嫁过去,若不是财产上出现问题,想必此时自己还生活在虚伪当中毫不察觉。想到这儿,她就笑不出来,心想,如果乔秀兰也说那些客套话,定是万万不接受的。

  可是,让冉欣眉意外的是,乔秀兰却主动揭起自己的伤疤:“孩子,你刚来就让你见到这种情形,真是对不住哩。我们家情况有些特殊,既然你看到了,我也不隐瞒,程儿有两个妈,一个是屋里的大妈,一个就是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不是想吓你,而是想告诉你,他大妈虽说有错,但毕竟老了,别说还有达儿在,就算没有,我们也不能不管她……小眉,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善良的闺女,我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至少知道‘与人为善,与已为善’,况且,她也真的不容易,我们不能那么做,做人要要讲点良心,也需要讲点道义,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乔秀兰的话是冉欣眉没料到的,以为她是来跟自己道苦水的,却不料,时时处处为别人考虑,而这个别人还是自己的情敌!

  “可是,伯母,我听洛程讲,她是回来跟你抢房子抢家产的,你真的不怕?”忍不住,冉欣眉小心提醒。或许是跟洛程走得近的缘故,或许时屋里的老太太实在不招她喜欢,所以,冉欣眉的心此时是向着乔秀兰的。

  “呵呵,不就是要套房子吗?如果房子能让她安下心来好好过日子,也值哩,至于家产,洛家也没什么东西让她抢,如果非要说到值钱的,那就当属海哥,那是她抢不去的!”乔秀兰自信地说完,又羞涩地低下头去。

  但冉欣眉却听得明白,乔秀兰是个只重感情不重物质的女人,哪怕有人已经磨刀霍霍地杀上门来要跟她抢,她也不畏惧,只要手心里握着自己想要的那份感情,这就够了。

  “伯母,听洛程说,你跟伯父苦了大半辈子,真的不后悔吗?”冉欣眉小心翼翼地问,她实在想知道答案。

  乔秀兰爽朗地笑了:“呵呵,苦不苦,不在于身体,而在于心里。海哥对我好了一辈子,我心里甜着呢,怎么会觉得苦哩?过日子这回事儿也一样,心里是舒服的是痛快的,饿一口冷一下,其实无所谓哩,真的。女人最需要的是什么,你想过吗?是爱哩,不是钱呀房子呀,那些是虚的,佛家说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但感情不一样,有人知冷知热,巴心巴肝儿地对你好,哪怕你哪天没了,这世上总有一个活着的人会惦记你,念叨你……孩子,咱们是女人,找男人不仅是过日子,还要了解他是不是真心疼你,懂吗?”

  这番话从乔秀兰嘴里说出来,不知为何,就是让人听着舒服,冉欣眉频频点头,她越来越觉得,乔秀兰是个坦然又实在的女人,而她身上的这种品质也遗传给了洛程。

  “伯母,你放心吧,我会好好记着这些话的。”

  “好孩子……对了,你第一天上门来,我也没啥好送的,这只桃木梳子本是一对,送了一只给达儿家的,这只送给你!”乔秀兰边说边拿出一只桃木梳子,递到冉欣眉手里,并一再嘱咐:“避邪哩。”

  迎着乔秀兰真诚的目光,冉欣眉没有推辞,心甘情愿地收下来:“谢谢。”

  “我要谢谢你哩,程儿不比达儿,他实在但不够稳重,以后你包容他的地方多的是哩。”乔秀兰露出母亲特有的温和,娓娓说着洛程的点点滴滴,从小时候爬山摔断了脚,到后来大学毕业四处流浪,每说一处都半责备半骄傲,并从柜子里找出洛程之前出版的书,告诉冉欣眉:“但我儿子有一样好,有才哩。”

  冉欣眉这才想起,自己从没看过洛程的书。

  当晚,顾不得疲惫,她将洛程的书坚持看完,不过一本随行游记,却写得让她心潮澎湃,沿途风景美到极至,沿途百姓的生活也跃然纸上,最主要是,洛程还将当地贫困百姓的地址加以注释,呼吁有心人帮忙。最后的后记里,洛程真诚地写道:“我经历的不是一场旅行,也不是一个人的流浪,更像归家的孩子用行动在回报父老乡亲,帮助有困难的乡亲,是每一个赤子的责任,一人的责任轻若溪流,十人的责任可以流动,百人责任则可以浩荡,千人的责任必定汇集成海……”这段话深深打动了冉欣眉,她终于理解了洛程的流浪,确切地说,那不叫流浪,那是一场充满爱的旅行。

  这天夜里,冉欣眉失眠了。

  与环境无关,与心境有染。她感觉自己正一点点了解并理解洛程,过去看他是一个只喜欢斗嘴的不成熟的男人,如今看来是一场误会,他的流浪因为责任而变得令人尊重,他的好斗其实只是性格使然,爽朗并没什么不好,至少愿意说真话。相较于过去那些相亲对象,冉欣眉觉得,自己之所以一点点靠近并喜欢上洛程,也正是他身上的这种真诚的东西在感动着自己,牵引着自己。

  想得太多,脑子里过电影似地,想着跟洛程的相遇和相识,仿佛做了一个悠长的梦,醒来时已经临近中午。洛家人都静悄悄地,没一个人来叫醒她的,连洛程也一直在等她醒来。

  “干嘛不叫醒我?第一次来你家就这样,丢死人了。”冉欣眉嗔怪着。

  洛程笑:“我妈对你好呗,她说你累了,别叫醒。”

  听他如此说,冉欣眉在心里对乔秀兰又多了一层好感,洗了脸,吃了饭,要返回城里时,竟生出一丝不舍。老太太在屋里没出来,洛大海站在院门外,憨厚地目送,而乔秀兰始终微笑着,一直笑进了冉欣眉的心里。

  直到上了车,她还回味着乔家一家人的表情,觉得好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洛程见她笑了,也跟着笑了,神情一下子轻松起来,问:“喜欢我的家吗?”

  “喜欢。”

  “喜欢我吗?”

  冉欣眉没有直接回答,想了想,笑着说:“想得美!”

  洛程一眼就瞧出了她的心思,也瞧出她的心情大好,于是趁热打铁地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过来,冉欣眉以为他又在玩什么浪漫,笑着打开,可只看了一行字,脸上的表情便严肃起来。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婚前财产公证明细表。

  “你这是干什么?”冉欣眉吃惊地问。

  洛程一脸坦承:“婚前小人,婚后君子。我只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你,真爱不怕算计,但总有一方会高姿态地付出,你仔细看看它,就会明白我的诚意。”

  冉欣眉展开手中的明细表,只见在男方财产一栏里写着:所以财产(包括现在的,将来的)都归女方所有。

  看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全归我?你有多少财产?假大方。”

  说这话的时候,冉欣眉的表情流露出些许不屑,她认定洛程手头上没多少家当,却非要在自己面前摆出如此大的阵势,让她觉得有表演的成份。却不料,本是一句玩笑话,却惹急了洛程,见她如此不屑,他便火了!

  “冉欣眉!你能不能试着去看看别人的真心?不要一味盯着财产那点破事儿!选择一段婚姻,其实就是在选择一个人,一个能跟你过一辈子的人,而不是财产!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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