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一家前来拜访,冉欣眉意外得知,表哥方厉的婚事也因财产问题搁浅,她这才知道,原来这个社会已经变了样,面对现实,男人女人都学会了如何防身,感情早就退居到了二线……
(一)
一个失恋,一个失婚,两人女人此情此景相遇,确实有些欲语还休。
肖琳脸上的憔悴依然在,那是一个失婚女人不可磨灭的悲哀,失去婚姻,如同一只蜗牛失去了背上的壳,再坚强,也总还是疼痛的。而冉欣眉也一样,爱与不爱不是她跟陆子航纠缠的细节,倒是一套房产让她终于看清自己的所爱原来并不值得。
倒是孩子没有那么多烦恼,一直吵嚷着要玩,看到冉欣眉便开心地叫:“冉阿姨,你上次答应带我去游乐场的,今天去好不好?”
“这个周末好不好?我们跟妈妈一起去。”冉欣眉低下身去安慰。
孩子天真地点头:“周末让爸爸也去吧,周末他就不用工作了。”
本是一句孩子的童真话,却惹得肖琳立即恼了:“爸爸,爸爸,他都不要我们娘俩了,你这孩子还惦记人家做什么!”
看得出,肖琳心里还是有气的。婚姻不是爱情,说散了,大不了拍拍P股一走了之,展开新恋情的时候没人愿意记起过去的伤害,婚姻是件琐碎的事,风筝一样,就算断了线,也必有风的牵扯,总在不经意间将你扯回来,又疼又痒地挠你一下。
看着肖琳如此气愤,冉欣眉赶紧安慰:“琳姐,别这样,还只是个孩子嘛。再说了,就算离了婚,刘浩天不也是她爸爸吗?朵朵又没错。”
肖琳不屑地撇嘴:“他还有资格做父亲?狗一样的,见了骨头就走,这样的男人连起码的廉耻心都丢了,还指望他能记得朵朵?都说是婚是离了,财产也分了,孩子是离不掉分不开的,却不知道,走了离婚这条路的人,没几个愿意再跟对方有牵连的,就算为了孩子,也不希望再见到对方!肯再见面的人,除了逼至无奈,便是迫不得已,如若不然,还离个什么婚?离了,就是过不下去了,离了,就是打死也不想再见到对方!”
这番话惹得冉欣眉眼泪盈盈。自己没走到这一步,不知离婚会带走一个女人如此大的痛苦,但毕竟也是受过感情的伤,自然知道感情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
“那……你打算不让朵朵再见他?”
“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也听到了,孩子对他是难以割舍的,我何尝想做刽子手?随朵朵去吧,谁让她姓刘呢。”肖琳叹着气,脸上溢满一个中年女人的憔悴,看到冉欣眉也是一人在街上走,便不忍问了句:“你跟陆子航怎样了?瞧你刚才好象笑了,有好消息?”
刚想修补别人的伤疤,却不料,自己的伤疤揭开来之后也是鲜血淋淋。冉欣眉苦笑着摇头:“彻底分了。”
“就是因为房产证的事情?”
“房产证只是一个导火索,其实做为新时代女性,我对婚前财产不排斥,起初以为我妈她能接受不了,没想到从开始我妈就没说过半个‘不’字,所以我也慢慢接受了女方出房款的事实。但是让我没料到的是,陆家太欺负人,我还没进门呢,不仅算计了财产,还算计起家产,正闹着分家产呢,那场面岂是一个‘壮观’了得!只差没拿出刀子,将一个陆字劈成两半,这才叫公平!我越来越弄不明白陆家是个怎样的家庭,但有一点我看清了--我跟陆子航不合适,他表面的憨厚老实其实就是骨子里懦弱无能!跟这样的男人过一辈子真够窝囊!所以……”话没说完,冉欣眉便觉得丢脸极了,不忍,将脸转向别处。
肖琳听了她的话,久久没回应。
冉欣眉无奈地笑:“说这些,只能让你更堵心,算了,不说了吧。”
同为伤心人,怎能不了解对方的痛?肖琳无可奈何地叹息:“这世道,越来越现实!想起我们的上一代,他们的爱情多单纯,有一个共同的生活目标就是最大的幸福,什么房子车子连想都不用想……市场经济一来,爱情也市场化了,就像一只待人宰割的羔羊,赤裸裸地摆到了肉摊上,明码标价,高声叫卖!你说,标了价的爱情还叫爱情吗?叫卖式的婚姻还叫婚姻吗?可笑!”
“这年头,女人要有丰满的胸脯,男人要有丰满的腰包,除此之外,再无商量。所谓的爱情,所谓的婚姻,信任度越来越低!”冉欣眉附和着。
“市场经济嘛,男人没赚着钱女人着急,男人赚着了钱女人后悔。其实说来说去,全是钱闹的,拿钱衡量的一切永远没有公平,没有钱算计的世界也许才有安宁吧。”肖琳再感慨。
冉欣眉本想夸奖对方一句睿智,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心里明白,女人之所睿智,都是让现实逼出来的,都是男人逼出来的,不伤害怎懂得!可是,现实却摆在眼前,肖琳终于离婚了,而自己也终于分了手。
“离婚之后,你有什么打算?一个人带着孩子很辛苦的。”
“带孩子辛苦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可相亲的苦,怕是你无法体会的!”肖琳耸耸肩,无奈地说:“不瞒你说,我今天就是带着朵朵来相亲的,对方条件不错,是个教授,就是年龄大了些……”
肖琳的话还没说完,冉欣眉便打断了:“琳姐,你这是在气刘浩天还是在跟自己较劲?刚离婚就……你就不能平静一下再……”
她一脸的认真倒惹得肖琳失笑:“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在赌气呢?我父母也这么说我,仿佛离了婚的女人必须守上三年寡才能开门迎客似地,凭什么?我跟刘浩天冷战那么久,别人不知道,你是看到的,这样一个无情无意的男人,我还有必要为他守贞节吗?呵呵,真是可笑!不说什么追求幸福的权利,只说以我肖琳的条件,什么样的男人找不着,我还用得着赌气?”
被肖琳如此一说,冉欣眉倒觉得自己想得有些多余,赶紧道歉:“我真不是这意思,只是觉得太闪了,这年头虽说闪是大趋势,但总还是有些不适应。”
肖琳再笑:“呵呵,其实你也应该早些开始新恋情,说实话,女人过了三十就如同昨夜黄花,风一吹就落了,趁还能在枝头上招摇,赶紧择个高枝儿嫁了吧。”
“若再遇上一个陆子航,那我真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活下去。”冉欣眉心有余悸。
“爱情是一场角力赛,跟不上另一半的脚步你就要遭到淘汰;婚姻是一出演不完的戏,没有耐心演下去你就要退场。是可怕,但没办法,这是事实。可当下的婚姻需要的是现实,现实就是一场财产的较量,说穿了,婚前财产就是男人跟女人一场无声的较量,谁多谁少不是问题所在,关健要看谁不计较,如果不幸遇上一个计较的人,那你也只能做好迎战的准备,千万别免战,免战的结果就像我一样,连离婚都如此狼狈不堪!做为女人,更有理由去较量!”肖琳像一个好斗战士,高昂着头,无比亢奋。
冉欣眉表情落寞,在心里还是愿意相信爱情的美好,却不料,这一路走来,好辛苦。
“较量归较量,可还是要打赢一个对手,然后嫁给他。谁让我们是女人呢?婚姻逼女人,年龄也逼女人,唉……”不知何故,刚刚兴奋起来的肖琳,突然也落寞。
(二)
肖琳的话让冉欣眉一时半刻还是接受不了。
有过情伤的女人,再面对新感情,心里总还是有些忌讳的。
可正如肖琳所说的,自己已然逼近三十,这个年龄的女人就算不承认自己是剩女,可在别人眼里也还是剩下的。男人剩了,就算不优秀也会被说成打拼事业,若女人剩了,却只会让人流短飞长。
在男女没有真正公平的社会里,除了财产数目是真实的以外,别的都是假的。
突然感伤。冉欣眉觉得,这就是现实,就像肖琳说的那样,感情也被市场经济化了,除了货币能带给它流通,人已经变得微乎其微,不再重要。可是,日子不还是要两个人过吗?谁又能天天对着一张孔方兄的脸去说‘我爱你’呢?
至少,冉欣眉不喜欢如此。
然而,陆子航不合适宜的电话还是打破了她心中对爱情唯一一丝憧憬。对方在电话里唯唯喏喏了半天,亦始,冉欣眉以为他又要重演那套道歉合好的把戏,却不料,对方吐出来的话差点让她吐血身亡!
“欣眉,我们真的继续不下去了,分手是对的,我尊重你,只是……有些东西我想还给你,当初我送你的东西也请你还回来好吗?我记得我送过一条水晶手链给你,我妈还送了一只家传的玉手镯……你送我的西装,领带,还有你家阿姨送给我妈的面料,也请来拿回去吧,好合好散,对不对?”陆子航在电话里絮叨半天,帐却算得分厘不差,以至于冉欣眉还没回味过来怎么回事,对方已经把约会定点好了。
当拿着一包东西赶去约会地点时,陆子航早就等在了那里,对方不仅没有半点挽留之意,还十分认真地检查起当初送给冉欣眉的物品,一边清点一边点头,仿佛旧时地主爷回来收租似地,认真又苛刻。
冉欣眉终于看不下去了,一边将包里的东西丢给他,一边拿起他带来的那个包,随手扔进了路旁的垃圾筒里,东西太多,筒太小,一瞬间里面的东西滚到了地面上,领带随风飘荡开来,上面金利来的标志在阳光下份外刺目。
“瞧瞧你,不花钱的东西吗?说扔就扔了,真是的。”陆子航显然不舍,一边追一边责备。
这让冉欣眉觉得好笑:“我买的不是吗?我自己的东西,我愿怎样就怎样,你管得着吗?”话说到这里,心也突然放下了。如果说过去对感情还有一丝留恋,那现在对于过去这段感情,她不仅没有留恋,相反还有一种厌恶感。没料到,自己会爱上这样一种男人。想来,是爱的不够,所以一个算计,一个计较,想来,是真的没有深爱过,不然,怎会连分手都这般决绝。
转身离开时,冉欣眉连个华丽丽的背影也不想留下,不值得,招手拦了出租车,绝尘而去,且暗暗在心底告诉自己,新的恋情可以开始了!
回了家,脸色依然愤懑的冉欣眉还是把母亲方敏宜吓了一跳,上前摸一把女儿的额头,心疼地问:“不舒服?”
冉欣眉忍着眼里的泪,本想还母亲一个坚定的笑容,却还是忍不住,小溪澎湃。
“妈,我跟陆子航彻底完了!从明天开始我要再谈恋爱,找个有钱有势的男人,管他是瘸是病还是瘫子,只要有钱只要不跟我算计财产,我就嫁!”
这话是赌了气的,做为母亲岂能听不出来?方敏宜慈爱地笑笑,抚了女儿的长发,一脸心疼地劝:“傻孩子,妈妈理解你的心情,想再恋爱是好事,妈妈支持。但是带着赌气去恋爱,对你不公平对人家也不公平,这是不对的。”
“有什么不对?我是自由人,想跟谁恋爱就跟谁恋爱!让他们陆家看看,别以为我冉欣眉除了那个窝囊的陆子航就再找不着好人家了!”
“又是气话。”
“…纵然是气话,也是被他陆家气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代更比一代会算计。”
“忘了过去吧,本来你俩在各方面就相差悬殊,当初觉得那孩子老实,如今看来,老实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既然可恨,那就让他过去吧,咱不理他就是了。”方敏宜心疼地再劝。
“妈,我现在就想开始恋爱,我要看看,这天下的男人是不是个个都这么计较!”
“傻孩子,这是现实问题,估计没几个不计较的。”
“总有不计较的,我相信!妈,隔壁李婶不会专门给人介绍对象吗?赶明儿让她帮我介绍几个,我要重新开始!”
“当真?还是赌气?”方敏宜自然希望女儿重新开始,却又有些担心。
冉欣眉深吸一口气,肯定地点头:“当然是真的,我冉欣眉岂是一棵树就能吊死的。”
“这倒是可以,你李婶那天还唠叨着,说有个什么条件合适的,我当时倒没细听,那改天我过去问问?”方敏宜试探。
“明天就去问嘛,人家肖琳都开始相亲了,我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听女儿如此说,方敏宜也不再争执。其实内心里,做为母亲来讲,她更心急女儿的婚事,眼见着奔三,早谈感情总是有几分胜算的,所以第二天就急冲冲跟媒人探口风去了,这一探还真遇上了合适的,说是有一个自己做IT公司的,年龄比冉欣眉大三岁,未婚,正合适。回来说给冉欣眉听,她倒是愣了,显然没了昨天的利落,方敏宜不放心地追问:“怎么?昨天跟妈妈开玩笑呢?”
骑虎难下。冉欣眉只好去相亲。相亲那天打扮了很久,从衣服到头饰,再到脸上的粉扑颜色,无一不用心,直到见面时间逼近了,这才出门,可走出门去又转了回来,问方敏宜:“妈,你说,这个男人会不会张嘴就跟我算明帐呢?”
“相信对方,也就是相信自己,时间来不及了,快去吧。”方敏宜故作轻松地打发走女儿,自己心里却觉得堵得慌。为女儿的前一段恋情的失败,为当下现实的人们默默悲哀,同时,自己还有一段纠缠不清的黄昏恋没有解决,她也需要好好想想,何去何从。
(三)
到了约好的咖啡馆,冉欣眉远远就看到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男士,模样还算周正,身材稍稍有些发福,见到冉欣眉,对方立即站起来,很有礼貌地冲她打招呼,冉欣眉倒是第一次见识相亲这种形式,感觉还挺新奇,只是坐定了才发现,对方实在不是自己中意的模样。圆脸,胖身子,加上两只大大的眼镜框,像一只刚爬上岸的企鹅,太招笑,忍不住一乐,她这一笑,倒让对方赧颜起来,左右看看,小心地问:“冉小姐,哪里不对么?”
“哦,没,没有,只是觉得这里的音乐很好听。”冉欣眉扯了个谎,心里仍觉得好笑。
“我叫黄淇良,今年36岁,研究生毕业,机械工程师,过去因为学业忙,后来因为工作忙,所以婚事就搁置下来……”对方说到这里,静静地看着冉欣眉,期待听到她的自我介绍,没想到,冉欣眉对相亲的套路根本不熟练,还在等着对方介绍下去呢,冷不丁看到对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反而显得紧张起来。
“我相对简单些吧,29岁,设计,学历本科,跟您比差了点儿……跟前任男朋友谈了两年,刚分手,原因就不说了吧,反正观念不同,就算走到一起也未必有好果子。”
“能说说你对爱情和婚姻的一些看法吗?”对方紧跟着问,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时间。
冉欣眉没料到黄子淇会问这样的问题,心想,这男人倒还真是学术型的,初次见面就讨论爱情和婚姻,可自己应该如何回答呢?说得天花乱坠,对方会认定自己不够成熟,说得过于简单,又怕对方会笑话自己不够内涵。想来想去,她来了个反问:“那,您觉得呢?”
其实,这就是聪明的回答了。一个问题如果自己没把握回答好,那就把它抛回去,一来尊重问题,不至于将很美好的问题回答得过于鳖脚,二来也算救了自己,如果说什么都是错,莫如把犯错的机会抛给对方,至少还有回旋的机会。
黄淇良对于冉欣眉的反问倒没觉得不快,而是很迅速地回答:“在一起一天上街拉手是激情,在一起一年上街拉手是恋情,在一起五年上街还能拉手就是感情,若在一起十年上街拉手就是亲情,在一起三十年后还拉着手上街那才是爱情;同样,婚姻亦始。”
绕了半天,冉欣眉才弄明白,眼前这位研究生不仅是学术型的人才,还是浪漫派的代言人,她不由得在心中暗叹,想来是个没经历过爱情磨砺的男人,若一个男人有过真正伤筋恸骨的恋爱,心早就不会如此纯净。
“黄先生的意思是,爱情和婚姻都需要由浪漫走向现实吧?其实,真正的爱情和婚姻在我眼里就是一起快乐的过日子,烟火夫妻的日子。”
“冉小姐,我真正的意思是,爱情和婚姻都需要坚持,冠军之所以成为冠军不仅因为他跑得快,更重要的是他坚持跑完了全程,这是一种坚持也是一种精神。婚姻就是一条路,需要坚持跑完,难道不是吗?”
面对黄淇良一本正经的问题,冉欣眉突然觉得坐立难安,感觉自己不是来相亲,是来参加爱情婚姻大论战的,自己面对的也不是相亲对象,反而是一个情感专家,正咄咄逼人地追问学生的作业。
“那个……黄先生阅历丰富,我对这些还真没研究,呵呵。”她只好谦虚地回,并希望对方能够看到自己的为难相,然后停止这样的追问。
却不料,黄淇良正在兴头上,岂能罢休?见冉欣眉被自己问得招架不住,甚至露出几分得意。
“做为女人,你们希望的都是爱情里的玫瑰呀浪漫呀,根本想不到婚姻里的可贵和现实。但我是男人,男人相对理智,自然想得全面一些,至少我明白,开始,爱情就是一件浪漫的事,而婚姻,却是一件庄严的事。”黄淇良还是希望继续讨论下去。
冉欣眉看看对方,圆脸上一双倔强的小眼睛,正冲她眨呀眨,闪着无限挑战的光芒,这会她算是看明白了,为什么眼前这个男人36岁依然未婚,甚至连恋爱都少得可怜,原因是他喜欢辩论,且喜欢追着辩论,这样好战的男人做另一半确实欠考虑,毕竟没哪个女人愿意选一个问题篓子回家,那样会让自己变成十万个为什么。但相反,如果只把他当成好玩的辩论玩具,怕也不失为一种乐趣。索性,放下负担,跟他来了个抗衡。
“黄先生说的是实情,但女人也会考虑一二,至少做为女人我明白另一个道理,那就是--男人许女人一纸婚约,不仅仅是爱情,更是一份责任。履行一份责任,往往要比一句空洞的承诺对婚姻更有效。”
“好男人给予女人的都不仅仅是一纸婚书,但做为女人也应该知道,选择男人是一种智慧,有时候遇人不淑不能说明是男人不好,只能说明女人过于追求浪漫而忽视了男人的本质。”黄淇良咄咄相逼。
冉欣眉岂能听不出对方话里的意思?这是明着挑衅自己,告诉自己睁大眼睛看看,坐在你面前的男人可是货真价实的好男人,如果你看不到我的好,那你就损失大了。
可是,面对如此自负的男人,冉欣眉确实不感兴趣,女人需要的只是一个踏实的肩膀,而非一张好斗的嘴巴,哪怕这张嘴巴底下掩藏的是一颗慈悲的心。
“男人在表达誓言的时候,或许是真诚的,但能否信守誓言,怕没有一个男人对自己的誓言有绝对的信心吧?话满则过,中正平和。我更相信细水长流。”冉欣眉毫不客气地将对方的自负打落回去。
没料到冉欣眉会是如此尖锐的女子,黄淇良愣了一下,转瞬笑了:“呵呵,那么,冉小姐是否相信,我能给你一份细水长流的日子呢?”
刚刚的辩论已经好感顿失,如今谈这些完全就是亡羊补牢。
冉欣眉将目光投向咖啡馆的落地窗外,心里正想着离别措辞,却竟然看到,窗外的马路上,陆子航正跟另一个女子挽着手小心翼翼地过十字路口,他的手环过女子的腰,模样亲昵,不用问,自己开始新生活的这刻,对方也已经奔赴了新彼岸。
爱情,哪怕离别时哭个你死我活,真分了,也没看哪个会过不下去,渭泾一分明,人便两岸生。
心里涌起小小的伤感,不是还爱,只是想起了跟陆家闹的那些纷争,冉欣眉突然觉得在陆子航身上浪费两年时间实在不值,过去还盼对方有个真情意,可分手一出口,对方不仅追回了礼物,还立马开始了新恋情。这世道,何为感情?
而这头,不明就里的黄淇良还在追问:“我哪里不合适冉小姐么?”
冉欣眉将目光一点点收回来,虽不看对方,却回答得坚定:“不,哪里都合适,让我们……慢慢了解吧。”
(四)
和黄淇良好不容易道了再见,冉欣眉拖着一身疲惫往家赶,她不敢想这场恋情走下去,自己将面临怎样的境地,只是觉得,至少对方没跟自己提起过财产和房款这些现实的问题,已然满足。
经历过跟陆子航那段失败的恋爱,她没感觉多伤感,但是见识过陆家人的精明之后,自己也学会了打量婚前财产。
原来,算计也是会传染的。
一身索然地回家,门还没打开,就听到一阵喧哗,开了门才知道,是舅舅一家来坐客,表哥方厉也跟着来了,见到冉欣眉一脸惊喜地嚷:“哟,大美女回来啦!”
“不争气的漫画家来啦!”
冉欣眉不客气地回敬立即招来了母亲的训斥:“小眉,这么大了,跟表哥说话还这么没礼貌呢!”
众人皆笑。
冉欣眉跟方厉差了一年,从小感情就要好,方厉的记者本来干得好好的,却突然喜欢上漫画,经常拿她做模特画漫画人物,然后用各种涂料把画像上的她涂成五颜六色,这时候的冉欣眉便会嘻闹着上前叫打,就算如今都长大成人,也依然会闹成一团。
跟舅舅打了招呼,冉欣眉兀自拉了方厉到一旁说话,看到对方晒得黑瘦,便不免心疼:“表哥,你最近又写生去了吧?跟你说过,漫画这东西靠的是积累,跟风景呀山水呀没多大关系,你一个半路出家的和尚还当取洋经当成佛祖啦?真想一辈子画下去?赚钱吗?”
“哎,赚不赚钱我乐意,我喜欢,我坚持。”方厉知道冉欣眉在跟自己开玩笑,回答得自然也不客气。
冉欣眉将削好的苹果塞进方厉嘴里:“我今天叫板叫得累了,赶紧塞上你的厉嘴!”
方厉必定已经听姑妈讲过冉欣眉去相亲的事,按他对表妹的了解,定是不成的,若是能成,她早就脸上笑开了花儿,如今再听这些抱怨,心里更加确定几分。
“不喜欢就甩了,再找,我的表妹可是如花似玉,还怕没人要?”
“得,这种甜言蜜语你还是省回家哄表嫂去吧。哎,对了,你不是定在下个月结婚吗?怎么有时间跑到我们家来了?送罚款单?我可告诉你,我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没钱。”
冉欣眉故意把话说得没心没肺的,本是逗着方厉玩的,却见对方突然沉默了,面容倦怠,眼神里透着伤感。这才注意,几天不见,表哥整个人瘦了一圈不说,连表情都透着忧郁。这一发现,她便急了。
“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方厉掩饰着。
冉欣眉自然不信,再追问,对方这才叹了口气:“婚事怕不成了。”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房子是贷款的,人家说了,贷款的房太累,不想跟着受罪,还说什么,婚前买的房不属于她,她没有还贷的义务。你听听,这是要跟我过日子的女人应该说的话吗?恋爱三年多,没想过她会如此现实!”方厉的话透着无奈,也透着愤懑。
冉欣眉听明白了一切,张了张嘴,却不知应该如何安慰。想起自己刚刚告吹的婚事,心里的悲凉也齐齐涌了上来,自己本是一个溺水之人,哪来的力气去救别人?可看着表哥难过,她又觉得很心疼,只好草草地安慰:“好好商量嘛,毕竟你们是有感情的。”
“感情?感情在现实面前已经不值钱喽。”方厉再感慨。
这又让冉欣眉想起自己跟陆家的纷争,不知怎地,就记起了陆家老大媳妇那张叫嚣的脸,恨不能将整个家劈成两半,她扛起另一半转身就走,那才叫利落。想来,这样的女人还真不少,可怎么想,都觉得表嫂还算是个明理的人。
“表哥,我感觉洪小梅是个好女人,三年前你一无所有时,人家没嫌你,两年前你把记者工作都辞了,人家也没说什么,当你准备去学漫画,所有人都觉得你脑子不清楚,连我都说你进了水呢,可人家洪小梅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你。这样的女人,不会因为房贷的事就……是不是她家里人的意思?”
“不管是她的意思,还是她家里的意思,总之在这件事上我们有分歧,这段感情就不再纯粹!”方厉愤懑,在他追求真实的个性里,感情更需要真实地对待,不带一分一毫的虚假。
“你们有认真谈过吗?我是说坦诚布公地谈一次。”冉欣眉提醒道。
方厉冷笑着摇头:“让我一个大男人坐下来跟一个女人说,我付不起全款,求求你跟我一起还贷款?至于的吗?娶不起老婆我可以不娶!何必在她面前丢这份人!”
“这不叫丢人!这是正常沟通!你们有那么好的感情基础,我不相信洪小梅会不讲理地非让你拿上全款!再说,你一无所有时人家不嫌弃你,现在你的漫画已经有了市场,她更没理由放得下你!我是女人,我了解女人,这背后一定有事儿,你还是问清楚了再下结论,不然可会失去一段美好姻缘!”冉欣眉认真地做着分析。
方厉听了,倒没说什么。其实,内心里,他对洪小梅的感情还是极真切的,他也记得当年洪小梅对自己的那些好。
“欣眉,跟你说句实话,我是真的很爱洪小梅,因为她对我实在太好,总让我感觉无以回报,我甚至想,自己要努力地赚钱,赚很多很多钱,然后都交给她去享受,美容也好,逛街也好,哪怕她拿到大庭广众之下把我辛苦赚来的钞票随街洒了,只要她高兴,我也不会责备半句……可是,自从她跟我说起不想一起还房贷之后,我发现,那份单纯的爱已经没有了,朋友之间借钱伤感情,情人之间谈钱已经是忌讳,更何况还是一场利益分配!那种感觉就好象是一颗完整的心被她拿刀劈了两半,一半是她,一半是钱。她分不清爱的是哪一半,我也有些迷惘,所以,这样的爱情,我需要认真考虑。”
“爱情是精神的,婚姻是物质的。你要理解。”冉欣眉不得不搬出母亲的话来劝。
“哈哈哈……”方厉笑得很大声,故意掩饰自己的痛苦,却还是被冉欣眉瞧出了端倪。
“哥,婚前财产有纷争是常有的事,别太看重,这是当下流行的一个大趋势,你得学会正视它,接受它。”
方厉再摇头:“我正视?我接受?那你呢?你为什么跟陆子航分手?”
(五)
本是劝人的话,却被人当成了箭,折了回来,硬生生地射在心上,刚刚复合的伤口,不得不再次打开,缝合。
“哥,我跟你说句实在话,这些天我想明白,我根本不爱陆子航,就算没有婚前财产这些闹人的事儿,我跟他怕也走不下去。”
“那你当初为什么能坚持谈两年?又为何答应人家的求婚?”方厉一脸不解。
冉欣眉没有立即回答,蹙起眉毛仔细想了想,这才说:“如果我说,我是为了我妈,你信吗?”
方厉愣了一下。
冉欣眉淡淡一笑:“别人不知道,表哥你自然了解,我那不争气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到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是我妈一手把我拉扯大,为了让我吃好穿暖不受人欺负,她宁可再不嫁,蹉跎掉了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如今她老了,我大了,要出嫁了,她可以轻松地生活了,可那只是她的任务完成了,我的任务才刚刚开始,我要让我妈过得舒心、幸福,我不希望她一个人孤单地过日子。我要把她接到身边,保证能一起过得好,就要选择一个老实本分的男人,所以,我才答应了陆子航。他温顺,孝顺,不争不恼,我以为这样的男人能对我好,能对我妈好,所以就答应嫁了……如果非要问我爱不爱他,我只能说,习惯成自然,我知道他是个好人,而我也是善良之辈吧?两个好人或许没有太多激情,但一定会有很多幸福。”
“可你这是……你这是拿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做赌注!还好,你没嫁他!不然我姑妈知道了,就她那倔强脾气一上来,还不恨死自己!”方厉压低声音,生怕被客厅里的人听到。
冉欣眉轻轻摇头:“听到也不怕,已经散了。”
“不过,欣眉,我还是要说你,你这样是给了人家陆子航伤害!你不爱人家,却……娶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也是一件悲哀的事,做为男人,这也是最不能接受的事情!”方厉一本正经地劝说:“下次再恋爱,可不准再犯同样的错!”
“他也不见得爱我。”
“此话怎讲?”
“他妈妈一提房款的事,他想都不想就转述给我,根本不考虑我是否会受伤害;房款的事我接受,可他妈妈又说房产证得写他们陆家人的名字,对此他依然不怒不争;老大回来分家产,他只是打个电话让我过去应战,仿佛这一切跟他没任何关系……试问,一个真爱自己未婚妻的男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吗?答案只有一个,他也只是觉得我某些方面适合与他,所以就将就着娶喽。”
“生活可以将就,爱情不能,婚姻更不能!”方厉若有所思。
冉欣眉点头:“还有呢,我们分手之后,他不仅收回送过我的东西,还将他妈妈送过我的玉手镯收了回去;还有今天,就在刚刚,我还忐忑地坐在咖啡馆里矛盾着,人家却已经牵了别的女人,在马路上卿卿我我。表哥,你说,是我薄情还是寡义?有时候,我们之所以计较,只能说是爱的不够,爱的不够,所以才要从财产上取得想要的公平。”
她的话让方厉无言以对。
“所以说,表哥,有感情基础的你们,还是能够挽救的,需要什么帮助,你尽管开口。”冉欣眉隐约听到客厅里,舅舅正跟母亲说着借钱的事。
方厉脸皮薄,自然不肯说出半个钱字,但冉欣眉却看明白了,他们是来借钱的。索性,也不再追问,而是直接取了自己的存折,递上去。
“这是我的私房,十二万,拿去吧,反正我用不上,把房贷先还上,然后再交个完整的钥匙给洪小梅,一切就雨过天晴,好日子还长着呢。”冉欣眉故作轻松地说。
方厉看了一眼递过来的存折,犹豫了一下,却挡了回来,态度比刚才的动作要坚决得多。
“正像你说的那样,我跟洪小梅既然有感情基础,那就没必要计较多与少,更别说只是几个房贷,就算我穷得要饭,她也应该在后面拄着拐棍不离不弃!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她就不是真爱我,与其费尽心思娶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回家,我方厉还不如单身一辈子呢!”话说完了,人转身回了客厅,拉起父亲就往门外走,两个正说着话的老人还没来及说到正题,方厉已经将父亲拉了出去,任冉欣眉和母亲两个人前追后赶,就是不回头。
关上门那刻,母女俩对望一眼,突然叹起了气。
“这世道,每个人都现实成了什么样儿!男人计较,女人计较,不就是那么一点钱吗?有了钱就能过好日子?没了钱就不能谈婚嫁?真是的!”方敏宜不满地叹息。
冉欣眉没接母亲的话,上前倒了水,递过去,然后低低地问:“舅舅他们是来借钱的吧?你给他了吗?”
方敏宜点点头:“嗯,说了,说是未来儿媳对贷款买房这事很介意,闹着不肯嫁过来,婚期已经定了,这一闹,怕要闹出笑话来,所以赶了几家亲戚,想借点钱把贷款还上,然后把媳妇再平平安安地娶进门。唉,真苦了你舅舅,这媳妇也是的,看着挺好的一个人儿,怎么也这般现实呢?”
洪小梅是来过家里的,对方不仅乖巧,而且眼里有活,总是帮忙收拾,很得方敏宜的心,甚至还一度说过,等方厉结婚时,她一定会送上一个超大红包,不为别的,只因为喜欢这个懂事的侄媳妇。如今看来,什么懂事不懂事全是装出来的。
“妈,要我说,这事也不能全怪洪小梅家人,将心比心,如果你的女儿嫁给有房贷压力的男人,你会同意吗?怕心疼还来不及呢,是不是?”冉欣眉劝母亲。
方敏宜愣了愣,却摇头:“你妈我是那样的人吗?如果是,当初就不会那么干脆地支持你掏那三分之一房款!当初觉得我思想还行,超点前,懂点法,可倒好,把自己女儿差点打折送出去了,却被人家原封不动退了回来。说得好听叫分手,说得难听点儿,以后提起这门婚事,陆家就会笑掉大牙!人家会说--瞧,当初那谁谁家的闺女带着房款要嫁过来,我们都不要呢。想想,这事闹得我心里就不舒坦!”
老人毕竟是老人,哪怕她思想境界再高,想到自己女儿受欺负,还是忍不住会唠叨,唠叨了半天,方敏宜才记起相亲的事。
“跟小陆彻底断了吧,不值得。”她一边劝一边看女儿的脸色,直到确认冉欣眉面部表情温和,这才接着说:“上次你问妈妈,为什么对婚前财产看得如此淡然,甚至在结婚前就告诉你‘婚姻是物质的’,其实是有原因的。在你提出结婚之前,陆小航主动跟我沟通过,说起婚前财产的事,直接了当地告诉我,房子需要两家一起来买……”
这道晚来的消息显然是冉欣眉所不能接受的,她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不识一般地责备:“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早说的话,我早就跟他分手了,还用蹉跎到现在吗?”
“当时你们感情还不错,做为母亲我能那样做吗?再说了,我早就说过房款无所谓,拿就拿呗,我们不计较……可谁知道他们陆家计较得这样厉害呢!不过还好,一切都过去了,妈妈说这些给你听,绝对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像陆小航那样的男人,分了就分了吧,咱不稀罕!好男人多得是!对了,今天相亲还顺利吧?听你李婶说学历挺高的,是不是?人怎样?能谈得来?”
先前陆小航的一些行为,加上母亲刚才的一番话虽说让冉欣眉彻底放下了陆小航,放下了跟陆家的恩恩怨怨,但关于相亲的一连串问题还是让她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含糊地点了下头,算是混了过去。可想到跟黄淇良的交往,还是觉得心里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