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白长吉不是在那节骨眼上回来,天花疫情还真控制不住,控制不住那后果很严重,不堪想象。严重的不仅仅是这一件事,白长吉那时不回,刘锡吾和齐满年突起的对峙还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好像被谁掐算了,白长吉回了。当然,他没空手,他带来了一些西药和疫苗。
在曲头,他通过教堂找到当局。有人说,你疯了,他们正到处找你,你还自己找上门去?
“我不能见死不救!”他说。
“我得找他们谈谈。”他说。
他叫县上把各路要员和驻军的长官名流乡绅都请了来。
“我不能见死不救。”他跟他们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么几个字,他说话的声音很大,他把每个字都弄成掷地有声的石头。
他们愣愣地看着他。
“谁都是上帝的羔羊,应该有理由接受上帝的拯救。”他这么说。
他看见他们中的一些人眨巴着眼睛。他听到他们中有人用茶碗盖刮碗沿的声音,然后是吮吸茶水的声音。那间大祠堂的厅堂里很安静,那么多耳朵静悄悄地支着。
“天花疫情严重,病毒不分红的白的,说什么时候过来就过来了,病毒也不分贫富贵贱,说上你身就上你身了。”白长吉郑重其事地对那些人说。
然后,他就说天花的症状,他说得有些夸张。
“……背痛肩胛痛……寒战,抖得像筛糠额头上燃炭样烫手……”
“啧啧……”有人啧着。
他拍拍额头,然后拍拍胳膊拍拍肩背肚子……
“起一身的斑疹,三两天变为疱疹,然后起脓,脓血邋遢……逐渐干缩结成痂,痂皮日后脱落,留下一脸麻子……”
“天花上了身,十之八九丢命哟……没丢命的,也人不人、鬼不鬼的了……”
“啧啧……”众人都啧着。
他们啧后,想着白长吉说的每个字,脸就白了,他们往那边看了一眼,隔山就是那地方,那地方正流行天花。他们觉得一场风就会把那些瘟魔吹过来,然后粘连到他们的衣上脸上发梢上。
他们互相看了看,那些县衙里的人,那些民团的老总,他们都是一方富豪,有一家老小,他们好不容易置办的田产屋宅没让“赤匪”给打了分了,很可能就要被那瘟魔给收了灭了哟。
睁只眼闭只眼。他们想。
得过且过,得让人处且让人。他们想。
就算是做场善事哟。他们想起白长吉说的这句话。就是,就算做场善事积点阴德哟。他们想。
白长吉说:“那我做我想做的事情了哟,那我把东西拿走了那我走了哟……”
他们互相看了看,都默不作声。最后还是县长说出他们想说的那句话。
县长说:“我什么也没听到我什么也没看到……你们谁听到了谁看到了?”
众人连连摇头。
“没有没有……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他们说。
“一方平安事大呀!”事后他们中有人这么说。
“保百姓命事大呀。”事后他们说的话冠冕堂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