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药

第四节 猫哪有不沾腥的时候？

　　“我要找到那个人……”林北放跟高合成说。他心里想的是，我不会给毕有康和诸葛逑泰丢脸。凡事总有个头绪，我能找到那根纱，扯出来就好了。

　　他走出了亭子，走到雨里。

　　高合成说：“你疯了，你让雨淋？”

　　林北放说：“淋淋好，也许淋淋就淋出点头绪来了。”他真在雨里走着，长堤很长，他走了一转回来，浑身湿淋淋的。

　　“理出头绪来了？”高合成问。

　　林北放说：“没有！”

　　“快把湿衣服换了，弄病了就麻烦了。”

　　“我饿了……”

　　高合成往那边看了看，当阳码头那有家馆子。“不然先吃饭，走。”换衣服？换个鬼哟。高合成想，哪有现成的衣服换。馆子是个好去处，一来馆子里有酒，喝点酒暖暖身体；二来去馆子里那灶火前烤烤是个办法。

　　他们走进那家馆子。

　　馆子里很多人，一些排客在那喝酒，声音嘈杂。是些排客，林北放觉得很奇怪，自从敌人封锁苏区后，水上走排的营生已经淡去许多，没有先前的那种热闹。没想到，到秋了，进入枯水季节，排客却活跃起来。他侧耳听了听，听出他们说的不是排客的事，他们说捕鱼。

　　排客说：“谁知道。人倒霉有时候盐缸也生蛆，说走运嘛突然就时来运转了。”

　　“怎么？”

　　“排客没排走了，不是没活路了吗？”

　　“那是……盐缸子也生蛆……”

　　“没排走了去打鱼哟……”

　　“那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吃你个鬼哟！”

　　高合成就大了嘴傻傻地看人家。

　　“也就是这几天突然地就时来运转了，小鱼小虾都能买个好价钱……”

　　“我说哩，我说下着雨还有人在河里。”

　　林北放看去，果然，雨雾里依然有渔人在捕鱼。灶里的火光映着他的脸，他脸有些红，他眨巴了几下眼睛，侧耳听着那几个男人的话语。

　　“哎哎……老检哎……你还喝呀，东屋里那个汪寡妇等不及了……”

　　“你这张臭嘴！你就晓得老子今天要去那？”

　　“今天你得了个好价钱哟，你能不去那……”

　　“我不去！”

　　“我不信……你老八有了点钱就塞那个洞了……你个猫也有不沾腥的时候？鬼信！”

　　林北放站了起来，他一直走到那几个男人身边。

　　“怎么就突然能卖个好价钱了？”他对人家说。

　　“谁知道，街子上有人收。”有人说。

　　“你管它哩，有人收就是……”有人说。

　　“在哪能收？”

　　“哪地方赶圩那几个人就在哪收，不过说不准，鬼知道他们收那些东西做什么……”

　　“哎哎，那伢，你蹲灶口做什么？来……喝酒……”林北放把还没烘干的衣服穿了起来，一把拉了高合成。

　　“当阳不是正赶圩么？”

　　“是哟是哟，”那男人说，“那两个人在镇东头社公庙的上马石旁哩。”

　　林北放有些亢奋，他一把拉起高合成：“走！我们走！”

　　高合成有些诧异：

　　“怎么了嘛？先吃饭先吃饭……民以食为天……”

　　林北放不管不顾，他猛地把高合成拉出门。

　　林北放跑了起来，他跑得很快，边跑嘴里边奇怪地嘟囔：“我看就是他们……”

　　“谁？谁……你说谁……”高合成也在林北放身后跑着。

　　林北放没回答他，只发疯地在堤上跑，他们跑过那道长堤。河道里，街镇上，人们都诧异地看着疯跑着的两个男人。

　　“谁……你说谁嘛……”

　　他们跑到那地方，圩场早散了。林北放揪住个男人说：“哎哎，看见收鱼的人了吗？”

　　“刚走！刚收摊哟……”有人往远处指了指。

　　他们在雨中又跑了很长一截路，跑得满身泥水气喘吁吁。但到底没看见那两个收鱼的男人。

　　“啊嗤……嗤……我看是从水路走的……我看是……”林北放扯着长气说。

　　“为什么……要……急了找他们……啊嗤……嗤……”高合成也喘了粗气说。

　　他们瘫坐在那些石头上，互相看了看。

　　“你这糊涂鬼！”林北放说。

　　“吔吔……你骂我？你为什么骂我！你个鬼伢……”

　　“你昏了脑壳这事还想不穿？”

　　“我想不穿……”

　　“不是有那句话吗？没有不沾腥的猫……”

　　“好吧好吧，木头脑壳一个……”

　　“你又骂我……”

　　“对付木头脑壳你就得说个明白……”林北放不喘了，他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神情。

　　“老鼠吃粮米不是？”林北放说。

　　“那是……”高合成说。

　　“猫吃老鼠不是？”

　　“这也问？有人杀猫想要老鼠成灾，然后老鼠和我们抢食……锡吾他说得很明白……”

　　“猫还吃什么……”

　　高合成被突然的一问愣住了，他张着眼看着林北放。

　　林北放大笑了起来：“哈，说你笨不是？猫吃鱼呀，那个男人说得对，猫哪有不沾腥的时候？”

　　“明白了吧？他们到处高价收鱼虾，他们往鱼里放毒药毒猫！这就是猫大批死去的原因！”林北放很得意，他以为高合成会猛拍一下膝盖猛醒的那么副样子，然后朝他跷拇指。可高合成没有，他只猛地站了起来，说了一句让林北放诧异的话。

　　“那你跑个什么？”

　　“嗯？”

　　“你差点坏了大事情……”

　　林北放云里雾里。

　　“你想猫又不是一个地方死，死那么多猫，他们派了不少人来，他们四处收鱼虾，你去抓这两个人，那不是打草惊蛇了吗？”

　　林北放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脑壳：“呀呀！就是，这么简单个事我怎么没想到？”

　　“你蠢嘛。”

　　“就是就是，我蠢……”

　　他们互相捶着对方的胸脯，嘿嘿地笑着。他们觉得很得意，他们破了案子，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得赶紧跟上头汇报。接到他们的报告，瑞金方面很重视这件事，保卫局派出专门的一支队伍锁定了各处的收鱼人，将其一网打尽。

　　后来，上头又叫林北放和高合成去了一趟白区，他们执行的又是一项特殊的任务，收猫。他们很好地完成了任务，收了六百只猫回来，发放到各村镇。而各地苏维埃也发动群众进行了一次灭鼠行动，据说七天里总共收到九万多根老鼠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