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逑泰以为黄肃禄从山里出来了,金盆洗手改邪归正,连忙招呼了下人倒茶,甚至朝他笑了笑。他这么想是有道理的,黄肃禄曾经赌咒发誓不进他家的门,可现在外甥黄肃禄出现在他家堂屋里。他以为他“金盆洗手”了。
现在能有觉悟还不晚。诸葛逑泰想。
“姨父,你总不能见死不救。”他听到黄肃禄跟他说。
鬼哟!哪有回头是岸金盆洗手那回事。还鬼迷心窍执迷不悟。诸葛逑泰心角落那盏灯忽一下黑了。
“刀光剑影的我救得过来?”诸葛逑泰冷冷地说。
“刀光剑影也是他们要惹,他们‘进剿’杀戮。”黄肃禄辩解道。
“匪扰一方,祸国殃民,剿之在理。”诸葛逑泰说。
“你看你说在理?同是一颗脑袋两只眼睛双手双脚为什么富者挥金如土贫者饥寒交迫?富者良田豪宅,贫者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他这句话是听刘锡吾他们说的,他搬了来。
“你看你被人洗了脑子……”
“我没有,是姨父你糊涂。”
“你是不可救药了,你这人……”
黄肃禄有些急,他不知道接下去怎么说。他一急齿缝里就蹦出那三个字:“你娘×!”
他姨诸葛逑泰婆娘火冒三丈,你天杀的,你骂你姨父?你用脏话骂你姨父?还不快给你姨父赔礼?
“算了,他早不认我这个姨父了。”诸葛逑泰摇着头。两个徒弟早按捺不住地架了黄肃禄的膀子将他丢出大门,并且在他P股上狠狠踢了两脚。
两个后生没离开,虎视眈眈地盯看着黄肃禄。他们想气急败坏的这个男人会跺脚会叫甚至上房揭瓦砸窗子砸门。
黄肃禄没跺脚没叫更没上房揭瓦砸窗子砸门,他拍拍身上的尘屑头也不回地走了。
两个后生愣看了那摇晃着的背影好一会,似乎觉得一切有些不可思议。
姨父,你让我丢脸子了。黄肃禄这么想。
他走到村口,那儿有口塘。几棵老樟歪斜地立在那,树梢处一群八哥在枝叶间蹿跳,弄出不休止的喋噪。三两只青蛙也难得安分,纵起,跳入水里,弄出咚咚水响。一只四脚蛇在草丛里探头探脑,然后蹿走得无影无踪……黄肃禄在那站了一会,茫然地摇了摇脑壳。
后来,他就蹲在上月村口的那口水塘边,不吃不喝,往塘里丢泥块石块。
有人跟诸葛逑泰说:你家外甥蹲在塘边不吃不喝两天了。
“他早不是我外甥了,早不是了。”
“他往塘里丢石头。”
“丢去,他要不嫌累任他丢。”
“他要坐成一块石头了。”
“坐成石头也是茅坑里的臭石头……”
诸葛逑泰想石头就石头。他硬着一颗心,诸葛逑泰的心也成了一块石头。
还是女人心肠软,诸葛逑泰婆娘去了村口。
“你跟姨娘回。”女人说。
“他说我不是他外甥了。”黄肃禄说。
“他气头上话,你姨父气头上话,他说不是就不是了?”
他不理他姨娘。
“你看你惊着鱼了。”有人说。
“惊着了就惊着了。”黄肃禄说。
“我不会放过他的。”他又说。
“你跟鱼过不去?你看你怎么跟鱼过不去?”他们以为他说的是鱼,他们以为他说不放过鱼。
当然不会有人知道他当时想些什么。他们觉得他有些怪,他们觉得他是不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