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长吉钻进那间茅寮就像换过了一个人,他就那么,一见着病人就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了,物我两忘。
他埋头干工作,嘴里叨叨个不停。有人就那么,一紧张甚至想唱歌。白长吉不唱歌,但白长吉叨叨,在此起彼伏的呻吟声里叨叨着。
“没手术刀,没锯,难道用锯木头的锯来做手术?”他说。
“就是,这像什么医院?”一个低沉的声音应和。
“这几个不截肢怕是活不成了。”
“要立即手术。”那声音应和道。
“哦!手术?”
“嗯,手术!”
“器械呢?”
“那边有两把锯子,他们说他们就是用那两把锯子做手术。”
“消毒呢?那麻醉呢?”
“他们说消毒用酒用炭火用沸水,麻醉根本就没有。”
“我的上帝……这事?你看这事哟……何苦来着?哎哎,你叫我怎么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是无米也得下锅,是救人的事,人命关天。好吧好吧,就这么吧,救人要紧。”
然后他呼喊了人烧水,他们就忙碌起来。就那么忙乱了一通宵,将那几个重伤员手术了。白长吉胡乱地抹了额头上的汗,说:“疯了疯了,都不是长着一样的骨头、肉和神经?”
“他们是疯了。”
白长吉抬头,仔细看了看也同样埋头忙碌一整夜的另一个男人。
“哎哎!你刚刚说什么?你说他们?”
“是,我说他们!”
白长吉这才看清对方的衣着。那是身整齐的中央军的军服。
“哎哎,这么说你不是他们的人?”
“我是个医生。”那男人说。
“那就对了,我们都一样先是医生然后才是其他。”白长吉明白了,他想这是个俘虏。
“我叫白长吉。我看你人不错。交个朋友,山不转水转,说不定有见面的时候。”他伸出手。
他们轻轻捏了一下手。
“天亮我就走了。”白长吉说,“我跟他们说好的。”
“你不能自己一个人走!”
白长吉愣住了。不能一个人走难道带你一起走?你是他们的俘虏,是阶下囚,是我想带就能带走的吗?
“我没法带你走!”
毕有康笑了笑:“不是我,是另一个。”
“谁?”
毕有康朝角落指了指。白长吉明白了,那个白军的医官说的是那个伤号。那个伤号被一颗子弹穿颅而过,头脸被包扎了个严实,一直昏迷不醒。
“他们说一定要救活他,我尽力了。”白长吉说。
“让他留在这他活不了。”毕有康说。
“那还用说?”白长吉说。
“所以你应该带他走。”
白长吉点了点头,从医生的角度他知道他应该那么做。那个男人说得对,现在在病人面前他们只是医生,医生要做医生该做的事。
两个人决定去找红军说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