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务员之二度县长

第七十八章

　　就业创业培训事关重大，不仅关系到国家政策是否落实，而且直接涉及群众的根本利益。余非的顶头上司、修州市劳动局局长熊怀德，听了余非对各地培训可能存在造假的情况汇报后十分震惊，立即召开班子会讨论，决定由市劳动局纪检组长牵头调查。

　　但让余非感到无奈的是，熊怀德很快就改变了彻查的态度。他私下把余非叫到办公室，说：“农民培训工作点多面广，确实存在不规范的地方，但据调查，还没有发现你所说的蓄意造假的事件。我们就不要把事情闹大了，内部处理一下就行。”余非摆出了刘华根的事例，说自己在横里村待过，对刘华根其人其事知道得一清二楚，刘华根根本就没有在新天地职业学校秀春县分校培训过，但学校却有刘华根的培训资料，不是造假又是如何？而刘华根显然不是个案，因为拿身份证复印件换塑料盆的农民还有不少。

　　熊怀德来回在办公室踱着方步，半晌才说：余非啊，有些事只能暗暗纠正，不能大张旗鼓地去追查。你说的这个事，性质太恶劣了，即便是有，我们处理起来也要慎之又慎啊。一旦张扬开来，我们劳动部门的颜面何存！

　　我们好不容易取得的工作成绩不是全都要断送吗？“余非说：可我们如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何对得起党和国家赋予的使命，如何对得起广大的老百姓？”熊怀德听了直摇头，说：这些道理我都懂，我的意思不是不追究，而是仅在我们劳动系统内部，对那些不规矩的培训学校给予警告，要求不得再犯，否则取消定点培训资格。余非没想到这么一个恶劣的案件，熊怀德局长竟要如此这般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余非的不满是肯定的，但却说服不了熊怀德。逼急了，熊怀德很不高兴地对他说：“做好你的党务工作吧，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言下之意，让余非再不要过问和干预此事。其实熊怀德确有难处，一方面他不想事情闹大，以至于给自己领导下的劳动系统抹黑；二是调查此事的纪检组长下去不久，就有不少相关领导过来说情，包括梁木县的县长钱生成。钱县长在市里开会时，专门请他吃了一顿饭，说新天地职业培训学校是全省先进，是梁木县的一块招牌，千万不能自己把它给砸了。

　　熊怀德此前已经掌握到了调查的有关情况，与余非所说基本相符，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显得格外谨慎，因此对钱生成说：“这次暴露出的问题确实不小，不仅余非同志有彻查的决心，有报请司法调查的念头，就是我们整个局班子，也很是震惊，深感不安。但话又说回来，我们不能自己砸了自己的牌子，所以一方面要立即严格规范培训工作，另一方面要尽量平息事态。”“那是，那是，我们已经要求县劳动局督促培训机构彻底整改。”钱生成说着，皱了皱眉，“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余非，他可不像你这么顾全大局。”熊怀德说：“我已经和余书记通过气了，表明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钱生成还是摇了摇头：“我太了解他了，恐怕他不一定能听得进。”熊怀德无奈地说：“他毕竟是党组书记，我的话既不能说得太软，也不能说得太重。如果他实在听不进，要生出什么事端，那就没办法了。”钱生成猛吸了一口烟，说：“我再想想办法吧，尽量让他的思想转过弯来。”

　　钱生成回到梁木县后，再次把新天地职业培训学校的老板袁天保叫来痛骂了一顿：“你们做事也太大胆了，竟然在培训数字上造那么大的假，用那么拙劣的手段骗取农民资料，早晚要闹出大事！我给了你定点培训资格，而且一再设法增加培训名额，你们哪怕是马虎培训一下，就可以降低成本，利润应该是可观的啊，何必要去造假材料、虚报名额？”袁天保显然也很担心，一脸忧虑地说：“唉，我们哪知会出事啊？一方面农民本身参加培训的积极性并不高，每个月哪能凑齐一千五百人？另一方面当然是为了有更大的利润，财政补贴每一个人八百块，每月虚报一千多人，纯收入近百万元，这实在是太诱惑人了。”“农民参训积极性不高是因为宣传得还不到位，你们去做这项工作了没有？”钱生成气愤地说，“人数不够就造假，一个月造一千多人的假，你们也太胆大包天了！”袁天保嘀咕道：“富贵险中求嘛，要不哪能有那么高利润给县长你呢……”“够了！”钱生成打断他的话，“你送我的那些钱，我一分也没动，你全拿回去。”袁天保看了看钱生成，脸色变得铁青，不好气地说：“那以你名义送给钟学林书记的王梦白《牧羊图》呢？上面还有梁启超的题字，那可是从上海佳士得用六十多万元拍来的。”“你……”钱生成气得说不出话来。

　　“钱县长，现在说这些多没意思，我们还是一起想想对策吧。”袁天保递给他一支“中华”烟，缓和气氛。钱生成尽管气得脸都白了，但还是无从发作，只好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钱生成说：“我已经与市劳动局领导协调过了，如果余非能顾全大局，应该不会紧抓不放。但你也要设法做好补救工作，有些农民没能参加培训但被你报上去的，尽量安排培训，哪怕简单一点都行，总不能让人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培训了。”“这样一来，工作量特别地大，而且无法做到没有遗漏。”袁天保说，“听说关键还在余非身上，这件事是他揪出来的，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不要为难我们。”钱生成说：“不是我们，是你背着政府搞出来的事，是让他不要为难你才对。”袁天保说：“好，好，不管怎么说，要想办法让余非睁只眼闭只眼才行，否则累死也堵不了漏洞。”

　　钱生成靠在大皮椅上，用手指按着眉心，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