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过后,王紫君白天仍旧在省城的那所小学教书,晚上与余非厮守在她母亲留下的那所房子里,生活得很幸福。后来余非去修州市任劳动局党组书记,虽然相聚时间要少很多,但增添了思念,感情似乎更加浓烈。更何况余非能有自己的舞台,也是王紫君希望看到的,她快乐着余非的快乐。只是,有一个隐痛,已经让王紫君的心里有些难堪重负了。
这个隐痛,就是王紫君的身体。当她的肌肉出现过几次剧烈地颤动之后,她就隐隐感到了不妙。母亲王晓慧从发病到辞世,她一直都守在身旁,对于母亲所患的运动神经元病,有着深刻的印象,对此病之危害可以说感同身受,所以她极为害怕母亲的悲剧会在自己身上重演。而这种恐惧和担忧是有科学依据的,因为运动神经元病有着很强的遗传性,上一代患上了,下一代几乎无法避免。
但王紫君一直拖着没有去医院检查,一方面是害怕面对现实,另一方面存在侥幸心理,因为此病一般是四五十岁发病,她还只有三十来岁,怎么可能就属于医学书上说的提前发病的那些极少数人群呢!不,不,不会是那种病的。王紫君独坐房间时,常常自我予以否认。可为什么又有这种病的早期症状呢,是巧合吗?王紫君疑虑重重,心乱如麻。
不过一味地回避也不行了,当余非提出与她正式结婚,并欲领着她先去进行结婚登记时,王紫君欣喜之余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她的身体已经不仅仅关乎自己的健康,而且关乎两个人的婚姻幸福,这该如何是好呢?一次两次的借故拖托当然可以,但多次拖托就有些不合情理了,明明是爱着余非的,可人家提出结婚自己却推三阻四,这无论如何是有些说不过去的。难怪余非在一次叫王紫君进行结婚登记遭拒后,忍不住责问她:“你到底是怎么啦?我父母都同意了,你怎么总是一拖再拖呢,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王紫君满腹的委屈,却不知如何回答,实在逼得没办法了,只好说:“下个星期你来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去登记还是不登记吧。”这话仍然让余非感到很难接受,心想这真是奇了怪了,下个星期答复不说,还有不同意登记的可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余非问。王紫君摇摇头,一句也不肯透露。
王紫君之所以让余非再等一星期,是因为实在苦撑不下去了,她要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去医院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如果是其他可治的毛病,则可以安心地与余非结为夫妻;如果真是那万恶的运动神经元病,她便不能眼睁睁地把余非坑了。当然,即使她现在还没有患运动神经元病,将来也极有可能要患上,嫁给余非也有不妥。但毕竟还有个盼头,说不定五十岁、甚至六七十岁发病,那样他们还有几十年的婚姻生活要过,这对于男女双方来说,都是值得期待的。
可以说,王紫君是心存恐惧又满怀期待地迈进省人民医院大门的……紧张、焦虑、烦躁的王紫君历经炼狱般的等待之后,终于得到了她欲知惧知的结果。这个结果当然不随人的心理情绪的变化而变化,它真实而清晰地化成一张纸上的几行文字--肌萎缩性脊髓侧索硬化症。王紫君不等医生解释,泪水已无声地滑落在诊断书上……
王紫君不知道医生对自己说了些什么,虽然结果并不出人意料,但当确诊的文字呈现在眼前,仍然让她有天塌地陷之感。“余非,非哥,你让我嫁给你,我做梦都想着这一天啊,可是,可是老天爷不肯、不肯啊!”王紫君心如刀绞,回到家中一遍遍念着余非的名字,神态如同梦呓。
当余非四天后回到两人在省城的“家”时,王紫君已明显消瘦了。“紫君,你没去上课啊,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一进门,余非就发现王紫君坐在沙发上,目光呆滞。“哦,今天吃中饭时有点不舒服,下午便没有去学校。”王紫君见余非来了,努力使自己镇定。余非走到她的身边,拭了拭她的额,又细看了她的脸色,说:但你精神比几天前差多了,“虽然没感觉到发烧,人也瘦了一圈,不行,得赶快去医院看看。”
王紫君不去,余非只好硬拉,边说:“小病也会拖成大病,你看你,脸色多难看啊。走,我陪你去医院。”王紫君挣脱不下,被他拉着都快出门了,情急中干脆嚷道:“别拉我了,没有用的,医院也无法改变这残酷的现实。”“你说什么?”余非着急地问。王紫君看了看眼前这张亲切的脸,突然搂着他放声大哭:“非哥,呜……我们完啦,完啦。我不能嫁给你了,我们没有将来了,呜……”余非一手抚着她的头发,一手抚着她的后背说:
“紫君,别哭啊,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天塌下来有非哥顶着呢。”哭了好一阵,王紫君才松开余非,但泪水仍是不断地哗哗往下流。
“告诉我,到底怎么啦?”余非待王紫君心情稍稍平复后,轻声对她说。王紫君抹了一把泪,也没有说话,而是走到卧室的床头柜中,取出了那份由省人民医院开具的诊断报告书。
余非接过一看,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当年王晓慧患的就是此病,余非多次去医院看望过,所以对此病并不陌生,也知道它具有很强的遗传性。只不过,这病这么快就降临到王紫君身上,还是很出乎余非意料的。
但让王紫君出乎意料的是,余非接下来说的一番话:“紫君,别怕,我对此早有预料,早就决心和你共同面对。我们结婚吧,虽然不能要孩子,但我们有叶欢,我们一家子会过得很幸福的。不要犹豫,不管今后的道路有多长,我们会是永远恩爱的一对。”泪水哗哗地再次流淌在王紫君的面颊上、衣服上。这也许是余非安慰她的话,但也足以让处在绝望中的她感到无比温暖。
然而,现实毕竟很残酷,这两个历经坎坷的恋人,最终能结为夫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