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副书记舒广袖在秀春县调研回去后,由于公务繁忙,一直没有时间看余非总结工作得失的从政心得,但在脑子里总会跳出他的影子以及那幢老屋。从一个县长,到一个“农民”,余非这种特殊的身份转换本身就值得注意。从台上落马的官员很多,但有几人能像他这样,从领导岗位上走出来,住在一个条件那么艰苦的乡村老屋里面,躬身反省,而且一待就是八九个月?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还能力所能及地为当地老百姓做着默默无闻的贡献。
这天晚上,舒广袖参加完中央第三批深入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活动检查组在本省组织的一个座谈会,回到住所已是十点多钟。这个时间睡觉还算早,而第二天又是日程满满的一天,舒广袖想,何不利用睡前这点时间,看看那余非窝在乡村都写了啥。因此,他拨通了秘书的电话,让他去自己的办公室一趟,从办公桌上找来那些已经打印好的余非写的稿子。
舒广袖靠在书房的沙发上一直看到将近十二点,以至夫人几次过来敲门催促他去休息都没有挪位。“写得真是太好了!”看完后,舒广袖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余非对梁木县发展开放型经济、加快城市化建设的成败得失分析总结得可谓入木三分;对于自己在县长任上的信念与追求、良心与责任以及挫折和失误,剖析得可谓振聋发聩。字里行间饱含对党的事业的忠诚、对人民的无比热爱,绝非刻意所能为之。
舒广袖操起电话准备打给省委书记孟泉的秘书,想见见老头子,但突然意识到这已经是深夜了,便只好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他见保姆送进来的莲子粥还在桌上放着,便伸过手去试了一下温度,还好,不热也不冷,端起来全部吃了下去。
第二天,舒广袖一吃过早点,便打电话给省委书记的秘书,问孟泉书记上午是否有空。秘书回答说上午孟书记要出席两个会,中午还要陪香港考察团一行用餐。舒广袖便问:“下午呢,下午是否有空,哪怕半个小时,或者十几分钟?”秘书想了想,说:“吃过中饭后孟书记会去大学调研,如果回来得早,可能会在办公室,那个时候您过来或许可以见到。”“那好。”舒广袖说,“孟书记一回办公室,你就电话通知我。”“行,舒书记。”秘书爽快地答应了。
舒广袖忙了一上午后,要求自己秘书推后了下午的所有安排,专心坐在办公室批阅材料,一面等着省委书记秘书的电话。
果然,在下午四点过一刻钟的时候,舒广袖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省委书记的秘书告诉他,孟书记快到办公室了。放下电话,舒广袖收拾有关材料和余非的文稿,起身往外走去。
孟泉是两年前由邻省省长的位子调过来任省委书记的,由于长年操劳,两鬓有些花白,但他坚持不染发,说是要保持自然形态。忙了一天的他,刚在自己办公室坐了下来,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进来。”孟泉说。他的秘书推门近前报告:“舒书记要见您。”“哦,快请。”孟泉说着,离开办公桌,招呼刚进门的舒广袖坐在沙发上。随后,秘书进来帮他们沏好了茶。
“孟书记,我来是想汇报一下最近由我牵头组织开展的促进返乡农民工创业就业专题调研情况的。”舒广袖开门见山地说。“老舒你辛苦了。”孟泉说,“调研情况怎么样?”舒广袖边递给他一份材料边回答说:“情况还不错,我让他们准备了一份报告,您可以看看。各地对于促进返乡农民工创业就业,除贯彻执行省委、省政府的有关精神外,还相应出台了一些地方优惠措施,取得了一定成效。农民工返乡后基本都享受到了免费培训、小额贷款等政策扶持。”
孟泉边听边翻看着舒广袖呈给他的调研报告,对于存在问题的部分着重看了一下。“成绩值得肯定,但存在的问题也不少。”孟泉指着报告中提出的一些问题说,“农民就业创业难就难在信息和资金等几方面,要加大这方面的工作力度……还有就是企业融资难的问题不解决,就难以做大做强,甚至不能正常运转,就无法提供更多的岗位出来……此外,农民工培训的问题,不仅要做到费用全免,而且要有针对性和实用性,农民参加培训后若找不到工作或创不了业,等于没培训……”
舒广袖连连点头:“报告已经提出了解决办法,我们还会进一步研究。”然后帮孟泉翻到前两页说:“像秀春县观下镇就做得不错。村党支部和村委会根据村里的情况直接去跑信息,联系了不少村民进厂,而且在培育蔬菜产业过程中,把技术员请到村里,手把手教农民如何盖大棚,如何种植绿色蔬菜。这忙可就帮到家了,农民就业创业就没有了盲目性。”
孟泉仔细看了看舒广袖提到的这一节,说:“非常难能可贵,如果各地基层党组织和基层干部都能像他们这样帮农民的忙,成绩一定更加明显。”说着,他合上调研报告,指示道:“好好挖掘一些典型,组织一个全省返乡农民工创业事迹报告团,到各地巡回宣讲,营造支持创业、积极创业的良好氛围。”
舒广袖答应着,见孟书记已经坐回办公桌前,知道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办,便赶紧取出余非写的文稿,走到办公桌前说:“孟书记,这次调研我还有一个意外收获。”“哦?”孟泉抬头看了看他,示意他坐在桌前的皮椅上。舒广袖坐下后,问孟书记:“您记得梁木县原县长余非吗?”孟泉点点头:“记得,不是因为违法批地问题被撤了职吗?”舒广袖说:“是撤了职,但您一定想不到,他被撤职后竟然跑到秀春县的乡下隐居了;而且当地返乡农民工的就业就是他出面联系的,大棚蔬菜也是他帮忙搞起来的。”孟泉听了很是惊讶,问:“是报告中说的什么观下镇吗?不是说是当地干部联系带动的吗?”舒广袖说:“当然也离不开组织的支持推动,但是余非发起和出面联络的。有意思的是,他在那里不叫余非,而叫余光军,把我都糊弄住了。如果不是我千方百计想见到这个人,我根本想不到这会是同一人。”“这么说那不是他老家了,要不然何以改名?”孟泉问。
“是他以前一个司机的老家。”舒广袖便把那天经历的和知道的情况简要汇报了一下;并说如果不是这次下乡调研,他绝不会想到一个刚刚脱下县长官服的人,会放下身架,在一个陌生山村的一幢条件非常艰苦的老屋里住上八九个月,而且仍然充满激情地帮助当地群众发家致富。
“这么说余非躲到乡下的初衷是为了总结过失,但由于心里面仍装着群众,所以自告奋勇地为当地农民办好事实事?”孟泉说。舒广袖点了点头:“他虽然不是一方领导了,但他仍然不失公仆本色,不愧为一名优秀党员和优秀公务员。”孟泉想了想,问:“那他对过去在县长任上所做的工作总结得怎样?”舒广袖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将余非写的稿件递了过去,说:“我给带来了。这小子起初还不肯给我呢,是我硬要来的。”孟泉接过,笑着说:“看来还真是个官场异数,我倒要看看他隐居乡下都想了些什么?”
舒广袖见孟书记收好了余非的文稿,目的算是已经达到,便起身告辞。
他相信孟书记看后会有和他一样的感受,像余非这样肯干事、能干事,而且对党忠诚、热爱人民的优秀年轻干部,不能让他永远地赋闲下去。而且舒广袖相信,余非经此教训,今后从政会更加成熟,必将更好地服务于党和人民的事业。
作为分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舒广袖心里已经有了盘算,一旦省委书记同意起用余非,则准备将余非重新放回梁木县,以继续从事他所熟悉的工作,推动梁木县的经济社会发展。
然而世事难料,孟泉在征求修州市委书记钟学林的意见时,钟犹豫再三之后,斗胆奏了舒广袖一本,从而影响了孟泉的决策。
钟学林故作为难地对孟泉说:
“孟书记,有件事藏在心里,但我又不能说,请您原谅。”孟泉说:“你有话就直说,我保证你所说的话绝不外传。”钟学林想了想,说:“我本来是不敢说的,但您这么诚恳地征求我的意见,我不说就是对不起党,对不起组织,我只有斗胆地如实相告了。余非拉拢了一个叫王紫君的人,两人还准备结婚。而这个王紫君正是已故省委组织部副部长、修州市委书记王晓慧同志的女儿。王晓慧曾是舒书记的老部下,两人同志情深,我想舒书记有意安排余非复出,肯定少不了看在老部下的遗孤王紫君的情面……而且,余非也是王晓慧曾经一手提拔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