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学林的态度完全出乎余非的意料,就连吴益群都感觉有点意外,他从市里回来后便径直来到余非的办公室说:“钟书记充分肯定了我们打黑除恶的决心,说对那些严重破坏发展环境、扰乱社会治安的人,该关的关,该杀的杀。”吴益群边说还边做了砍头的手势。余非不解地问:“不是说袁捷保和他……”吴益群微微一笑,说:既然钟书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个别管它了,我们也就不用顾虑太多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余非点点头。
钟学林之所以如此表态,是想趁袁捷保犯此刑事大案作一个彻底的切割。因为这些年来,他受袁捷保的干扰确实是不少了,不大不小的事都往这里送,不关照吧,以前又受过袁捷保的好处,他指不定要生点什么事;关照吧,外界难免会有议论。现在倒好,袁捷保惹上命案,干脆来个痛打落水狗,让他深陷地狱再也别想乱吠乱咬了。
当然,钟学林此举也是因为袁捷保身犯重案,吴益群和余非都坚持依法严办,袁捷保是在劫难逃,他即使出手也恐无力回天,因此干脆顺水推舟,对吴益群和余非充分肯定一番。不过,他在私下会见到处寻求帮助的袁捷保的哥哥袁天保时,有意暗示这一切皆为余非等人所策划,证据全拿捏在他们手上,而余非又是一个自以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他虽然是上级,但也没有办法阻止此案的侦破和审理。余非的主政风格,袁天保不是不清楚,所以对于钟学林的这番暗示,他是相信的。
无助的结果,是让袁捷保始料未及的。当他被判有期徒刑十二年的一刹那,才彻底明白他的所谓靠山,也只是一群趋利避害的虚伪家伙。不过他更恨一心想制裁自己的余非,心想你等着吧,总有一天我要以牙还牙!那个出手打人误伤人命的中年汉子被判无期,当宣判的时候直望着自己的老大发呆,怎么也不明白跟了这么多年的江湖不倒翁怎么一下就倒了。
法院只对刘兴判了半年,一是他确实没有参与什么强揽工程的事,这是唯一一次;二是他认罪态度很好,把知道的都向法官坦白,所以予以轻判。他的妹妹刘思绢就在旁听席上,对于这样一个结果,还是可以接受,半年不算长,哥哥咬一咬牙,也就过去了。
但刘思绢对于余非不肯出手帮忙,还是怀恨在心的。她多方打听到,其实只要丈夫出面说一说,哥哥完全有可能不追究刑事责任的;可是丈夫没有,似乎一点也没有把自己的妻子以及妻子身后的那一家子人放在心上。
“只判半年,一转眼就会过去,不用太担心了。”这天下午下班后,余非见没有什么要紧事,便驱车来到了丈母娘家,一进门就安慰大家道。岳母对他还算客气,赶紧让座倒茶。妻子和她嫂子却仍是气鼓鼓的。“我提醒过他多次,袁捷保这人危险,他就是不肯听,现在坐上这半年牢,也并非坏事,起码可以让他记住这次教训,今后的路还长呢。”余非边喝着岳母递过来的茶边说。刘兴的妻子不高兴了,接过话说:“你不帮忙也罢,还说起风凉话,难道坐牢比不坐牢好吗?”“这……”余非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忍住了。岳母见状,打圆场道:“我做饭去了,余非就到这吃晚饭吧,有什么话好好说。”
余非从命,借吃饭之机又作了一番解释,但收效甚微,甚至到晚饭结束后叫妻子一道回去时,刘思绢硬要留在娘家住。“这有多少路啊,也要留着过夜吗?想来明天再来就是了。”余非说。但刘思绢仍是坐着不动。她父亲一般很少说话,在旁突然冒出一句:“不回去又能怎么样?有本事让他心甘情愿地把你、把咱家放在心上,靠使性子是使得来的吗?”这话明里是教训女儿,实则是指向余非,没有顾念一家人的情分。
“回了,回了,改天一起再来。”刘思绢母亲已经将女儿的手提包拿在手中,扶着女儿来到外面的小车旁,然后唤余非:绢有点小孩脾气。
“别往心里去啊,”余非强挤笑颜,辞别岳母一家,载着妻子刘思绢,开车回去了。
“这个事你本应站在我的立场说话的,怎么能让你娘家人都误解我呢?”回到家后,余非对刘思绢说。刘思绢深受其哥哥刘兴的恩惠,感情很深,再加上当初嫁给余非期望值太高,所以尤其不能理解他,因此别说替他做好解释工作,就是不浇油添火也做不到。刘思绢将手提包往客厅的茶几上一放,故意将电视音量开得很大,让正准备进书房工作的余非很是烦躁,折回来将电视的音量调小了。可他一转身,刘思绢又将音量调得很大。余非生气了,走到电视旁直接将电源关了。“你不让我看电视,干吗接我回来啊?”刘思绢说着,又小声嘀咕道,“接我回来也是往书房里钻,你还能干什么?”最后一句余非没听见,他说:“去你娘家是表达一下关心之意,不是真的我做错什么了,懂吗?”“现在我哥哥坐牢了,”关心之意?“刘思绢不以为然,说:一家人的生活问题怎么解决,你关心啊,你怎么关心?我看你从来就没有关心过。”
余非见她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便也坐了下来,燃起一支烟,深吸了一口,对刘思绢说:
“你嫁给我就真的没有得到一点好处吗?我不说,你认为我糊涂。过年过节,县直各单位和各乡镇领导的人情往来,你接收了没有?虽然在我严格限定下没敢收受现金,但一条烟一瓶酒什么的,一齐加起来,数目也是可观的啊,你不都放在你妈的烟酒店里吗,何曾拿回过一分钱?我也没去算过,大概过一个年也有好几万元吧。有这好几万元还不够你娘家那几口人生活吗,那你们家的生活标准也太高了吧?”余非说的是实情,刘思绢没有吱声。余非接着说:“如果你认为嫁给我不值,受委屈了,你可以冷静下来想清楚,是去是留你自个儿选择。”刘思绢一听这话,伤心得哭了起来,边用纸巾擦拭边说:
“你真没良心,我的青春都给了你,你现在竟有抛弃我的念头,呜呜……”余非见捅到她的要害了,也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好了,反而哄道:好了,别总觉得不满足,别总是搅得我不得安生就是了,我要去工作了。”说着,拍了拍她的肩,见她不再哭闹了,便进书房去了。
余非走后,刘思绢望着余非的书房门出神,心想他让自己冷静想想再决定去留,是随便说说还是真起了这样的念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