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九九〇年八月,顶头上司换马风波突起,学校行政风谲云诡。正当此时,政府禁止公办学校办高考复习班,为全县有志于学的莘莘学子计,政协毅然挑起办学重任。县政协两位副主席数度驱车,屈驾造庐,邀我到政协补校执教,待遇从优。我对待遇无所动心,却被这“三顾茅庐”精神所感动,欣然应允。开学前半个月,上司一二把手驾临,要我留任洋口中学。可惜为时已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怎可食言?还是去了政协补校。一年之后,耿耿上司,一纸调令,将我打发到教师进修学校,由教导主任左迁为“语文教师”。很多学生前来道贺,设宴接风,我亦喜不自禁而自贺。
我何不自贺?
古代士人给后世知识分子留有一条金玉训诫:“士为知己者死!”我虽毛发无损,但为知己者所用而左迁,不亦知义?孟夫子视义为“熊掌”,他说:“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我捍卫与坚守了知识分子的节操,值得一贺。
我何不自贺?
做工具,当玩物,含辛茹苦几十年;用之,颐指气使,弃之如同敝履。逆来顺受,依然怀才不遇。而今,我总算做了一回堂堂正正的独立人,自作主张,自选岗位,自己做了自己愿做爱做的事。每当我夹着教本走进教室,学生们笑脸相迎,掌声响起,我从中领略到自己的人生价值。岂不值得自贺?
我何不自贺?
我本师者,守贫安教,是我的天职,清高纯正,是我本性。莫名其妙戴上“主任”乌纱,从此陷入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寝食难安,早已厌倦。而今左迁,在人看来是羞辱,在我看来是解放。失去的是一文不值的破帽,得到的是解脱的轻松。回首往事,被人沐猴而冠,为人掠美市宠,“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我有何得?左迁,还我自在纯洁,为人为己,岂不值得一贺?
我何不自贺?
如今,天天与莘莘学子相伴,才尽其用,日日与同仁切磋,备受尊敬。有献身事业之乐趣,无碌碌无为之痛苦。如鱼得水,如虎归山。清清净净教书育人,全心全意为国为民,快哉,美哉!怎么说也值得一贺!
钻入书堆作书虫,管他东南西北风,传道授业真善美,天高海阔日正红。嘤嘤待哺学子为己得师而贺我,我亦为己得以为师而自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