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呼小圣为“问题学生”,不是小圣有问题,而是我认为他身上有着一些值得教育工作者研究探讨的问题。
小圣原在一所名校读书,因为数理成绩跟不上趟,又生性好动,不受欢迎。父母对他的期望值很高,于是把他转到一所规模不大,教学质量极高的私立中学就读。原来读初二,现在还读初二。就这样我成了他的语文教师。
对于他,开头并不十分在意,随着接触增多,我发现他不同寻常,有性格,有爱好。他写作文不用统一的本子,喜欢用稿纸。书包里常装着许多课外书,似流动图书馆,男女同学都跟他借书看。他十分钟情于有点朦胧的散文诗,热爱写作。平常总难安静,一旦与他谈论诗歌或写作,便十分投入,滔滔不绝,该上厕所也蹩着不去。第一个学期的期中、期末考试,语文成绩居全班首位。半年下来竟有几篇习作在地方报纸上发表。县电讯局面向全县的无级别征文,他的一篇《真情千里传》获一等奖,得400元奖金。
然而,他的数理成绩却糟糕透了,长期徘徊在及格线下,班主任为改变他的现状,挖空心思,派班长与他“三同”,同吃、同住、同学习,可惜不能尽如人意。用他自己的话说:“我也尽力了,就是难以改变,无论如何提不起兴趣,碰到数字,感觉特别迟钝。”期末考试,多科分数相加,总分列全班倒数第一,数理教师和班主任意见很大。班主任家访的时候把班级成绩带到他家里,让他父母“参考”,请家长配合教育。他母亲一看他的总分居全班末位,气不打一处来,当着班主任的面,举手掴了他两个耳光,悻悻骂道:“父母的脸面都叫你丢光了,你给我去死!”车水马龙的公路离他家门口只有一百多米。母亲叫他去死,他应道:“死就死,反正也活得没意思!”说着,向公路冲去,班主任快步跟上一把抱住他,脸色吓成青灰色。
听说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我十分后怕。要不是班主任老师手脚麻利,这孩子就被葬送了。说实在的,我觉得对小圣不公平。作为语文教师,我十分喜爱小圣,喜欢他的写作才能,喜欢他与众不同的个性。身为校长,我当然知道基础教育强调基础的份量。知道未来社会要求人才一专多能,知道“总分”这个概念在学校排名和升学中的份量。然而,一个学生如果成不了“全才”就连他成为“偏才”的权利也要剥夺吗?教育的“一刀切”的刀子为什么不能带点“情”呢?
我决定带上语文教师与校长的双重符号,先与班主任和数理老师交流。我向他们阐述我的观点:作为教育者,全才当珍爱,偏才亦足惜;一代天骄和唐宗宋祖也略输文采,我们何必对一个特殊的孩子求全责备呢?我想,我们应该像对待其他孩子一样,给他一片发展的天空。
两位老师显然有点两难。
“我们认为你说得很对,我们何尝不喜欢孩子将来成为作家,可是……”
我对他们说:“我们是平等交流,是探索,不妨各抒己见。”
“只要别把小圣的数理成绩不列入我们的教学业绩计算,我们会做得很好。”
老师们担心的是小圣的数理成绩会影响他们的奖金、评模。
我笑道:“要是努力过,就无悔,一切都算在我头上吧。”
学校的问题解决了,家庭里的难题依然存在。我决定做一次特殊家访。我与小圣的父母促膝谈心。从谈话中我了解到,他们也很欣赏孩子的写作能力,但是,总分上不去,上大学的希望就要落空,这是他们的心病。
“如果上不了大学,将来到文学研究所或著名大学的作家学习班学习,你们觉得怎么样?”
“要是能这样,还用再说什么呢?”
“那好,我们共同为他的这一天努力吧!”我说,“对孩子还是顺其自然好,为了大人的梦想,磨掉孩子的个性,削掉孩子的特长,甚至扭曲个性,把孩子往绝路上逼,太不值得。”
想起那天小圣往马路上冲,小圣的母亲也唏嘘起来。这次家访,我与家长也达成了默契。
我做这些,没有让小圣知道,我只是悄悄观察。我发现,往日的愁容,在他脸上渐渐消失。他的书包又成了“流动图书馆”,不时与同学们快乐地抬扛,除作文外,常常有习作拿来与我商讨,许多信息都说明,小圣的生存环境已经得到改善了。
从教几十年,“小圣现象”碰见过多次,这一回我放开胆了,我心里特高兴,我觉得我是一个负责的老师,也是一个敢于负责的校长。望着小圣快乐的背影。我自言自语:
“你快乐,所以我也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