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大注册视听生小教专业期末考试。钢笔答题的沙沙声把试场衬得格外肃穆静悄。一位女学员的一只手始终放在抽屉里。她莫不是想作弊?我走过去对她说:“请你把手放在桌面上!”她仰起漂亮的圆脸,天真地对我笑了笑,手还是放在抽屉里。监考就怕这种嘻皮笑脸的学员。我动手拉她的袖子,天哪,竟是一只空袖筒,里边没有手臂!我尴尬极了,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她仍然天真地笑着:“你真严,我喜欢你监考。”
也许是职业需要,我一向十分器重克服种种困难坚持进修的教师,这一次更是为了弥补内心的遗憾,我邀请她中午到我家吃饭。她很大方:“谢谢!有人管饭,我就不用进饭店了。”桌间,边吃边聊。我从中知道她叫刘茶花,是本县与福建毗邻的大山中的一位村小教师。那里,海拔全县最高,离县城最远。学校的校长、教师与敲钟的工友,由她和另一位教师二人分任。
“你这只手?”我禁不住,还是问了不该问她的问题,好在她对此无所谓。
“初次进山没经验,叫毒蛇咬掉的。”她大大方方地告诉我。1996年县里提出加强薄弱学校,她自告奋勇来到这深山老林,告别了条件优越的重点学校,住进山区简易的校舍里。一天晚上,躺在床上,忽然身上有一条冰冷冰冷的东西爬过,她伸手去摸,手腕被咬了一口。她大声喊叫。等乡亲们赶到,已是不省人事。送到乡卫生所,性命是拣回来了,可是手臂紫黑,留不住了。漏夜又送到县医院处理。
第二天,县教委主任到医院慰问她。告别时对她说:“你为老边穷山区的教育献出了一只胳膊,贡献已经够大了,今后生活困难肯定很多,康复之后,就留在县城工作吧。”茶花说:“现在换人不合适。吃一堑长一智,对山区的生活和教育工作我已经有所了解,还是等我为当地培养好自己的老师再进城吧!”教委主任紧紧握住她那只剩下的右手,感慨道:“你真是高山上的一朵红茶花啊!”过了几天,村主任带着两位家长进城看望她:“孩子们真想你呀,大家都想来看你,几个女孩还直流泪呢!”锯臂时不曾流泪,一听说孩子们想她,泪珠唰地一下就滚下来:“说实在的,我也好想他们啊!”还没到出院的日子,她便回到深山老林里的学校去了。
“带着一只胳膊回到那穷乡僻壤,可怎么生活和工作呢!”我的妻子也感叹了。
“照样生活、照样工作呗。开头不习惯,后来就不觉得了。你见过瞎子吗?眼瞎的人耳朵特别灵,生理互补嘛!现在我的生理互补工程已经基本完成了。”她说话仍然是那么乐观,总是笑咪咪的。
“真是难为你了!能跟常人一样生活、工作已经够受了,干吗还要读大学呢!”我妻不觉体贴起她来了。
“不学习就要落后。现在有的小学教师已经进修硕士课程了,能读电大,我真高兴!”当初,她听说电大开设小教专业,招收注册视听生,便爬山越岭,步行七十里山路,来到小车站,再乘汽车到县教师进修学校电大工作站报名入学。现在已经学习两年了,成绩十分优秀。
桌间的谈话,既愉快又激动人心。请他吃了一餐便饭,我却获得了丰富营养,她的精神极大地鼓舞了我,鞭策了我。妻子要认她作干女儿,挽留她住在自己家里,还嘱咐她:“进城的时候就回家住。”
考试完毕,她要回学校去了,我们送她上路。她右肩挎着一个很大的装书的挎包,左边的空袖筒掖在上衣的边袋里,迈着轻快的步子向前走。脸宠流露着自信的微笑。我们目送她远去,在宽阔的路上,她踏着坚实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