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含情愫的青春年华,常有爱的躁动。当心灵与心灵碰撞的火花闪现,初吻便顺理成章。这样的吻是甜甜蜜蜜的,终生难忘。然而,我的初吻带着那个逝去的年代的深深烙印,味道却是酸酸的、涩涩的。
读高中二年级的时候,我被团总支派去帮助一位多次要求入团的女同学。她漂亮、聪颖,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特别亮,是学校腰鼓队、文艺队的成员,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还是县有线广播站的业余播音员,学习成绩也很冒尖。就是这样一个女孩,被认为“有小资产阶级思想”。让我去“改造”她,真有一点勉为其难。我的性格憨憨的、直直的,她对我的“改造”并不反感。一个学期下来,我们成了好朋友。有一次我买回一件衬衫,她抢了过去,叫我让她尝尝新。我说:“你敢穿,就送给你!”她果真穿了起来。衬衫长长的下摆,她巧妙地扎进裤腰里;长长的袖子,恰到好处地挽着;领口太大,她留了扣子不扣,让衣领自然地翻着。一件普通的男衬衫,穿在她身上别有风韵,尽显女儿的娇美,又透着丝丝男儿的阳刚,可谓水之美与山之美和谐地集于一身了。穿上这件衬衫,她身上刹时形成一个巨大磁场,一双双眼光被吸了过去。这可闯了祸,我被团总支负责人找去,在办公室里接受了三个小时的“思想教育”。
被教育之后,我开始谨慎起来,然而毕竟太年轻了,做事考虑不周,又闯了大祸。那天下晚自修,我向她请教一道数学题。她解出来了,但我觉得不对,于是两人各抒己见,不知不觉熄灯钟响了。住在教室隔壁房间里的老师出来提醒我们,我们这才各自回寝室。谁知第二天我又被团总支负责人找去了,让我交待昨天晚上干了什么。我坦然地说明每一个细节,可是他们不信,答案不符合他们的“逻辑推理”。
星期六下午组织生活会,根据负责人的安排,委员们对我轮番“轰炸”,最后让我下保证。天哪,我保证什么呢?我只好说:从今之后,我跟她不接触、不说话、不交流。这保证,真像祥林嫂捐门槛,我很快发现,谁也没有谅解我。人们对我们“另眼看待”,我们被列入“另册”,到处是冷眼、冷语。我们成了大海里暴风雨中的两叶孤舟,成了被逐出雁阵的两只孤雁。我病倒了,先是失眠,接着发烧。
四十度的高烧,迷迷糊糊孤零零地躺在寝室里。门被轻轻推开,她来了,带来葛粉、鸡蛋和水果。见到她,我鼻子一酸,泪如泉涌。她掏出手帕轻轻地给我拭着泪水,神情十分惆怅。
“你为什么不恨我,我向他们作了‘三不’保证!”
“我恨你,那就更孤单、更寂寞了。别人硬把我们捆在一起,我们只好听天由命了!”说着,她禁不住泪珠簌簌而下。
我们流着泪,泪水溅在一起,是那么地辛酸、苦涩。两颗孤独的心紧紧地贴在一起。不知什么时候,嘴唇也紧紧地贴在一起了。
回眸四十多年前这痛苦的一幕,我想正告那些嗜好“塑造”别人灵魂的人,不要捕风捉影,不要过份迷信棍棒。滥挥大棒,施行高压,制造孤独、痛楚,引出逆反心理,倒真的会把别人打成鸳鸯!(当然,我们没有缘份,父亲之间有很深积怨,暑假,她被父亲转入远方的一所中学,并强令留级。第二年,我考入黄土高原上的西北师大中文系,又过一年,她考入南海边的华南师大化学系,俩人至今未见过面。但初吻是难忘的,我时时遥祝她过得比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