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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彪哥一早醒来,发觉自己下面又傻傻地挺着。他一翻身坐起,环顾着冷冷清清的屋子,心里骂:“娘的个巴子,你狠,你永世别回来!我不稀罕你……”

  彪哥骂的是他老婆。老婆叫陈细菊。陈细菊与他赌气,半年前就不让他睡她,独自搬到女儿上大学前在家的卧室睡去了。彪哥才四十多岁,怎么经得起老婆这样饿他?一天半夜,他实在按捺不住了,便爬起来去擂女儿卧室的门。睡得正香的陈细菊惊醒了,问:

  “深更半夜,你发癫呀?”

  “我要同你睡!”

  “不行!”

  “怎么不行?你不是我老婆吗?”

  陈细菊怔了一下,问:“股票卖了没有?”

  彪哥也怔了一下,说:“卖了。”

  “都卖了?”

  “都卖了。”

  陈细菊一开门,彪哥便饿虎般向她扑了上去……

  可第二天一早,彪哥又忙着去了股票交易所。陈细菊知道自己上当了,彪哥并没有卖掉股票。陈细菊心里好气。

  十天前,陈细菊给彪哥留下张纸条,自己带上换洗衣服和日常用品回了娘家。

  现在,彪哥拉过屎尿,洗了脸,刷了牙。待要出门,又返身走进女儿的卧室,再次拿起陈细菊写的纸条来看:

  何一彪:

  你到底是要股票还是要老婆?你要股票,好办,我成全你,我们协议离婚;你要老婆,就立即把股票全部卖掉。限你十天内做出答复!要不我就去法院告你。

  陈细菊

  今天就是第十天了,彪哥心里说:“我答复个屁!你去法院告嘛,看你怎么告!”

  没有女人的家自然不像个家了。彪哥每日炒股回来,饭得自己做,衣服得自己洗。屋里乱糟糟,到处是灰尘。好在彪哥一门心思扑在股票上,对这些无所谓。昨天沪、深两市都收了中阳线,看样子行情来了,他更是满脑子的股票。

  时间过了八点,彪哥锁上门,从他家的五楼下到一楼,从车棚里推出单车。

  彪哥的永久车,骑了快二十年了。他在红星机械厂的时候,每天骑着它上下班,骑了十多年;他下岗后,又骑着它去炒股,算来也有六年了。这么长的时间,那些当官和当大老板的早把小车换了又换,彪哥却依然是那辆“永久”车。要是旁人,早送废品收购站了,彪哥是个顶呱呱的钳工,他怎么舍得当废品卖?彪哥也常去废品收购站,可他是去挑选别人废弃的轮胎呀,链条呀,车座呀……有了这些廉价买来的配件,彪哥的“永久”还能不永久?

  由于股票昨天涨了,交易所今天一反往日门可罗雀的景象,不到九点,一楼散户交易大厅就来了不少人。中户室设在二楼,彪哥穿过交易大厅往楼上走。

  六年前,彪哥两口子下岗后,本打算找地方开个单车、摩托车修理店。凭彪哥的技术,赚钱糊口毫无问题。可那会正值牛市高峰,好多人都说炒股赚钱来得快,彪哥便放弃了开修理店的念头,用厂里“买断”他们所给的五万元,在这里开户买起股票来了。

  开始,彪哥只能在一楼大厅进行交易,进中户室得有十万元资金。一对下岗夫妻,哪里会有十万元?陈细菊见彪哥入市不久就真的赚了一把,心也大了,跑到娘家给彪哥借来了五万元,助他进了中户室。

  中户室条件好多了,每人一台电脑,一张沙发椅,还用隔板给每人隔出了一个小小的互不干扰的空间。可彪哥没想到,他进中户室才两个月,熊市就开始了。他和绝大多数散户一样,没有能够逃顶,而是接下了最后一棒,陷入了漫漫熊途。他投入的资金累计是十万元,市值最高时曾达到十五万多。就在他梦想着变成二十万、三十万的时候,它竟一路跌了下来。越跌他越不想卖,越不卖它越往下跌。账面上曾赚到过的五万多不仅悉数退了回去,还很快就被“套”,出现了亏损,而且亏损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这几年中间虽然也有过反弹,可杯水车薪,远远填不平巨额亏损的大洞。时至今日,彪哥账面上的市值已经只有四万多了。六年时间,他每个交易日都是早出晚归,两只眼睛总是眨也不敢眨地盯着电脑。结果呢,惨不忍睹!

  可再惨,彪哥也不绝望。“世上没有只涨的股票,也没有只跌的股票!”“躺下有多长,站起就有多高!”“收缩得越紧,打出去的力越大!”股市里常说的这些话,彪哥记着呢!所以彪哥不但不绝望,还满怀希望呢!他相信他不仅会“解套”,还会赚钱,甚至赚大钱!不赚钱他决不收兵!

  陈细菊可早受不了这种折磨了。她跟着丈夫节衣缩食,省吃俭用,六年里她没买过一件新衣,没穿过一双新鞋。原指望丈夫炒股能发财,不想财没发,倒把老本赔了进去,至今还欠着娘家五万元。真是十个炒股九个亏啊,她悔恨自己当时头脑也发热,去娘家借钱给丈夫。吃一堑,长一智,陈细菊早就劝彪哥忍痛割肉,把股票卖掉,管它涨与跌,以后永世都别去沾股市的边了。可彪哥根本不听她的劝,说她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头发长,见识短”。陈细菊见劝说无效,便赌气不和彪哥一起睡。这一着不成,她就回娘家,并且向彪哥发出了离婚警告。

  中户室也一反往常冷冷清清的状况,差不多每台电脑前都有人了。股友们往日总是唉声叹气、愁眉苦脸,今日个个都是笑逐颜开,好像迎来了盛大的节日。彪哥一进门,就听他们在议论:

  “养老金入市,真是特大利好呢!”

  “利好消息每回都是大机构先晓得,难怪昨天总是大买单扫货呢。”

  “你们赶快回去搬钱来呀,赚钱的机会来了……”

  “全都套死了,哪个散户还有钱?”

  “有人早作了调查研究,说是有钱的人不炒股,炒股的人没有钱!”

  彪哥赶忙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打开了电脑。在财经信息网页上,果然有关于养老金入市的消息。还有报道说,中国证监会主席在一次公开场合表示,我国目前大约有2万亿余额地方养老保险金和2.1万亿住房公积金余额,如果将这些资金投入股市,无论对个人、对政府还是对资本市场均大有好处。

  “好家伙!”彪哥心里说,“两项加起来有四万多亿,这还不把股市炒翻天啊!唉唉,可惜借不到钱了,要能借到钱,补它十万元仓,很快就把钱赚回来了……”

  九点二十五分,开盘了。跳空高开,全线飘红,坐在彪哥左边一个姓张的股友却“啪,啪”打了自己两记耳光,说:

  “蠢,蠢,我真蠢!”

  “怎么了?”彪哥问。

  “我的股票昨天老不涨,老不涨,我就把它抛啦-卖了个地板价。”

  “追回来就是嘛!”

  “追不回啦,今天它一开盘就封在涨停上。”

  “呵呵,这就是股市哟,亏不死你气死你!”张股友对面的李股友笑着插话。

  “那你赶快买我的这只股票吧,”彪哥说,“它才开始涨。”

  “好,我看看……”

  股友们不再说笑,都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面前的显示屏,中户室一下变得安静下来,键盘嗒嗒嗒嗒响着,就像鸡群在抢啄食物。

  彪哥和绝大多数散户一样,账上的资金早变成了股票,而且都是“满仓”。除非想换股外,他们现在其实无事可做。虽然无事可做,却又牵肠挂肚。一个个眼睁睁地盯着显示屏,心里只想着自己的股票不停地往上涨,往上涨。

  上午两小时的交易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平日这时会人去楼空,今天却没有一个离开的。他们打电话叫来了五元一份的盒饭,大家边吃又边说笑起来。彪哥问张股友:

  “买了我说的股票没有?”

  “买了。”张股友说。

  “那已经赚钱了啊!”

  “涨了两毛三。”

  “那有三个点了。”

  “对对,三个点。谢谢你啦!”

  “怎么个谢法啊?就一句话?”李股友又插话。

  “我请客。”

  “请吃饭吗?彪哥吃了盒饭了,不饿。要请就给他请个小姐吧,彪哥下面饿。”李股友呵呵笑着。

  “好啊,就请小姐!”张股友说,“请小姐一次也就百把元吧,还怕我请不起?”

  李股友说:“谁说你请不起?股票涨个点,小姐玩得无数次嘛。彪哥,你自己说,是要吃还是要小姐?”

  彪哥笑笑,正要作答,腰间的手机响了。是陈细菊的电话。

  “你把股票卖了没有?”陈细菊开口就问。

  “没有!”彪哥没好气,回答硬邦邦的。

  “你真的不卖?”

  “卖!卖!卖!我是猪啊,好不容易等来行情了……”

  “那你别怪我无情!”

  “你有什么情?你本来就无情!”

  “那好,我们法院见!”陈细菊显然动了真气。

  整个中户室的目光一下都集中到了彪哥身上。李股友问:

  “怎么,你老婆来真的了?”

  “这个时候她还逼着我卖股票!”彪哥气愤地,“你们说,她是不是蠢得做猪叫?”

  有几个人偷偷地笑了笑,但没有谁回答他的话。

  下午大盘继续保持强劲的涨势,全天又以一根光头光脚的中阳线收盘,沪、深两市共有几十只个股涨停。涨停的个股中,就有彪哥和张股友现在都持有的那只股票。

  收市后,彪哥随着情绪亢奋、喜形于色的股友们走出交易所,正要去寄存处推单车,张股友走了过来,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说:

  “彪哥,我真请你的客哩。走,我们去按摩去!”

  彪哥愣了一下,搖摇头说:“我还能真要你请客啊?再说,老婆正和我闹呢,我哪还有那心思。”

  “心情不好,更要去放松放松嘛!”

  彪哥还是搖头:“谢谢你,下次吧。”

  彪哥走到寄存处自己的单车前,待要开锁却又停住。心里想:时间还早得很呢,家里冷冷清清,我回去干什么?上街转转去。

  他脑子有点乱。他的股票这两天涨了十多个点,账面上一下增加了五千多元,从今天的涨势看,肯定还会继续涨的,这让他十分兴奋。可一想到陈细菊要到法院告他,他就又恼又恨。看来陈细菊这回是铁了心了,他得做好打单身的准备。单身就单身吧,他不怕。只要赚了钱,还愁找不到老婆?

  彪哥走在街道上,漫无目的。他茫然四顾,映入眼帘的是一栋接一栋的高楼大厦,一辆接一辆的小车。正值暮春时节,街道两边的香樟和法桐枝繁叶茂,墨绿如盖。彪哥来到羽湖公园,这里更是春光荡漾,热闹非凡。湖中,十多艘游艇在掀波戏浪;湖边,依依杨柳下,拉琴的,唱戏的,下棋的,都在自得其乐。这番景象,竟让彪哥生出些感慨来,他心里说:这些人大概都不炒股吧,可他们无忧无虑,倒也快活得很呢。

  彪哥绕着湖走,来到了湖南岸。这里有一前清时期修建的贞节牌坊。就在这贞节牌坊下的石阶上,一对青年男女正旁若无人肆无忌惮地在亲热。女子斜躺在男子怀里,嘴微张,眼半眯,男子在发疯般亲吻她的同时,有只手还在她的内衣里面捉弄,像捏面团一般。彪哥轻轻“呸”了一声,从他们身旁快步走了过去。走过去后又忍不住反转头来,朝他们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他感到自己下面有点发热,好像又在犯傻了。为了制止下面傻下去,他加大步子往前走,并且转移注意力,让自己的脑子去想他的股票。可这办法没奏效,下面竟厚颜无耻地挺起来了。裤子撑得让他走路不舒服,而且走得越快越不舒服。他只得把脚步放慢下来,并且骂了一句他自己也听不清的什么话。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不知从何处突然来到了他身旁,轻声问:

  “老板,我们玩去好不?”

  彪哥惊了一下,侧脸一看,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长相平平,穿着朴素。粉红色T恤将胸脯突显得鼓鼓的,这让彪哥一下就晕晕乎乎了。

  “去哪里玩啊?”他问。

  “老板跟我走就是。”

  彪哥明白这女人说的玩是干什么。但他如同一个多日未进食了的饿汉,现在什么都顾不得了,他要吃了再说。

  彪哥跟着女人离开羽湖,走进一条小巷。沿着小巷走了约五分钟,到一拐弯处,就见前面有一栋陈旧的四层小楼房。女人对彪哥说了句“老板你在这里等等”,一个人迅速走进了楼房。眨眼工夫,她又从楼房里走出来,向彪哥招了招手。彪哥心领神会,马上趋身过去,跟着她进了一楼后面的一间小小的屋子。女人立即将门闩上。

  这是车库改成的一间出租屋,低矮而潮湿。窗户很小,又用窗帘遮着,所以十分昏暗。彪哥定睛细看,才看出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只桶,一只塑料盆,一只暖水瓶,一只漱口的瓷缸以及挂在塑料绳上的几件衣服。

  “老板坐床上吧。”女人说着,用漱口缸从暖瓶给彪哥倒水。

  水虽是从暖瓶倒的,可早没了热度,彪哥只喝了一口。

  女人挨着彪哥坐下,把一只手放在了彪哥的大腿上,问:

  “老板是做什么大生意呢?”

  “什么大生意,我炒股。”彪哥说。

  “啊,炒股啊,”女人很惊羡,“那钱一定多得不得了!”

  “有个鬼钱!”

  “我不信。炒股还会没有钱呀?”

  “你不懂!”

  “我又不多要你的……”

  彪哥问:“你干这个干了多久了?”

  “我刚来,还没做过,你是第一个呢。”女人说,“没办法呀,下岗了,又找不到别的事。好,老板,我帮你洗洗。”

  女人倒了水在塑料盆里。她说“帮你洗洗”,彪哥以为是要洗他的下面呢,原来她是洗自己那地方。她将塑料盆摆在地上,自己脱了裤子蹲过去,一下一下往那儿撩着水。

  听着“噗噜噜,噗噜噜”的水声,彪哥再也按捺不住了。他两步跨过去一把将她抱着放到床上,三下两下刨光了她的衣服。正要行事,女人却又推开他说:

  “老板,等等!”

  “还等什么等?”

  女人没说等什么,从枕头下摸出了安全套,撕开包装,要给他戴上。

  “要戴这玩意啊?我不怕你有病,你还怕我有病?”彪哥有点不快。

  “戴上好。你放心,我也放心……”

  完事后,彪哥便一分钟也不愿在这里呆了。他掏出一百元钱给了女人,说:“我走了。”

  “谢谢老板。”女人收了钱说,“老板,你走好啊!”

  彪哥没有走好。他刚出出租屋,一男一女两个民警便迎着他走了过来。彪哥大吃一惊,心里说:“糟了!”

  女民警瞟了他一眼,快步从他身边走过,进了出租屋。

  男民警却挡在他面前,掏出证件晃了晃,说:“重振街派出所的。”

  不到十分钟,女人被女民警从出租屋带了出来。她勾着头,满脸通红,身子发抖,看样子非常害怕。

  彪哥知道自己什么都赖不掉了,心里便打定主意:等会盘问他的时候,他不如竹筒倒豆子,什么都不瞒,什么都交代……

  两个人一道被带往重振街派出所。一到派出所,两人便被隔离开,分别进了两间不同的讯问室。

  讯问彪哥的是分管治安的潘副所长。

  由于彪哥很配合,讯问不到一小时就结束了。彪哥在笔录后面写上“以上笔录属实”,签上“何一彪”的大名,又在每页上按下了手印。做完这些后,潘副所长便掏出香烟,坐在彪哥对面一口接一口顾自吸着。

  潘副所长许久不说话,彪哥便觉气氛有点紧张。

  潘副所长终于开口了,他说:“何一彪,你很骚啊?”

  彪哥瞟了他一眼,不知如何回答。

  “你常干这个是不是?”潘副所长问。

  “不不,”彪哥忙说,“我从没干过。撒谎我是猪捅的!”

  “从没干过,今天怎么干起来了?”

  “今天我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骚劲倒好?”

  彪哥又不知如何回答,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娘的个巴子,都是你害的……”

  “你骂谁?”潘副所长瞪眼问。

  “我骂我老婆。她逼我卖股票,逼我离婚。”

  “我懒得听你的股票,”潘副所长刚说到这儿,有个女民警在门口喊了他一声“所长”,他起身走了出去。

  彪哥想,一定是那女人也问完了,她都说了些什么呢?

  几分钟后潘副所长回来了,并且又点燃了一支烟。

  “何一彪,”潘副所长说,“你违犯治安管理条例了,明不明白?”

  “明白。”

  “你要接受处罚,知不知道?”

  “知道。”

  “治安处罚条例规定,卖淫嫖娼,处以5000元以下罚款,十五日以下拘留。”

  “我是初犯,应该可以从轻。”

  “从轻,你说应该就应该了?”潘副所长瞄了他一眼,又说:“对了,还要通知家属。”

  “我没有家属。”彪哥说。

  “你不是有老婆?”

  “她本来在跟我闹离婚,我出了这码事,这婚离定了。”

  “没办手续,她就是你老婆,我们就要通知她来。”

  “她不会来的!”

  “你把她的电话告诉我。”

  尽管陈细菊在与彪哥闹离婚,说要到法院去告他,可一接到派出所“何一彪出了点事”的电话,还是急了。她娘家就在本市,与重振街也只有一江之隔,所以没多久她就赶到了。潘副所长在他的所长室向她讲了彪哥嫖娼的情况,气得她脸上一阵阵发白。潘副所长要她不要激动,何一彪只是初犯,要重在教育。

  “我们对他进行处罚,也是重在教育,你是家属,要好好配合我们。”

  虽然潘副所长作了思想工作,可在讯问室一见到彪哥,陈细菊还是忍不住大骂:

  “何一彪,你好不要脸啊,居然在外面干这种脏事,丑事,你还有没有血呀……”

  彪哥原以为陈细菊决不会来这里的,先是吃了一惊,见陈细菊一开口就骂他,一腔血就往脑门子涌。他跳过去,“啪啪”甩了她两个耳光,嘴里骂着:“娘的个巴子,都是你害的……”

  陈细菊被打懵了,哭叫着跑出了讯问室。

  潘副所长对着彪哥一巴掌打在桌子上:“何一彪!你无法无天了,嫖娼,还行凶打老婆!来人,把他收进去!”

  拘留所不远,与派出所一墙之隔。彪哥被送进五室。

  彪哥原以为拘留不过是在一间屋子里呆着而已,到了里面才晓得拘留其实和坐牢差不多。一间二十多平方的屋子,四周摆了八张高低床。十六张床位原来已经有十五人,留给他的自然是最差的位置了。一只尿桶就放在他的床档头。这害得他好苦。整个晚上,十五个同室轮番到他的床头拉尿。难闻的尿骚臭直刺他的鼻子,少不了还有些零零星星的尿沫子飞溅到他的脸上和嘴里。他恶心得直想吐,便试图将尿桶往屋子中间移移,可马上飞过来一片讨伐声:

  “你想死啊?”

  “要我们把尿射到你嘴里不成?”

  唬得他再不敢轻举妄动。

  第二天上午彪哥被再次带进了讯问室。此时他已垂头丧气完全变了个人了。潘副所长又好久不开口,坐在他对面,只顾吸烟。彪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心里想:这回他是等着我先开口呢。

  “所长,”彪哥先开口了,“你放我出去吧,你罚多少钱我给你多少钱。”

  “放屁!”潘副所长声色俱厉,“是我要你的钱吗?”

  “我是说,我宁愿多罚点款,你让我早点出去。”

  “先说说你昨天的态度!”

  “我态度不对,我认错。”

  “你哇,”潘副所长摇摇头,“你不懂味。你老婆怕是打灯笼也难找的哩。”

  “她无情无义!”

  “无情无义,她昨天会来这里吗?”

  “所长你不晓得,她动不动就不让我睡她。”

  潘副所长笑了笑。

  “所长你说,”彪哥问,“不让男人睡的老婆还算老婆吗?”

  “为什么不让你睡,你还不清楚?”潘副所长说。

  “清楚。她不准我炒股。”

  “你炒了几年股了?”

  “六年。”

  “赚钱没有?”

  “没赚。”

  “那你炒个鬼哟!你一个男子汉,牛高马大,六年时间,就不晓得去干点别的?”潘副所长颇为鄙视地,“据说六年里,你老婆守着你,没买过一件衣,一双鞋。要是别人早跟你分手了。你还说她无情无义,你是没良心!”

  彪哥被训得哑口无言,垂了头讪讪地坐在那里。潘副所长说:

  “好了,我懒得跟你说了。你交罚款吧,五千元。”

  “所长你先放我出去,我去卖掉股票才有钱。”

  “先放你出去?不行!”

  “那怎么办?”

  “你打电话给老婆,让她去卖股票,让她送钱来。”

  “只怕我的电话她都不会接了。”

  “用我的电话打。”潘副所长说,“可你首先得向她认错,作检讨。听了没有?”

  “听了。”彪哥不得不点头。

  潘副所长便用自己的手机给陈细菊打电话。

  “陈细菊吗?”他说,“我是重振街派出所老潘。你听着吧,你男人有话对你说。”

  彪哥接过手机,犹豫了一下,说:“陈细菊,我昨天打你不对,我认错。”

  陈细菊没有回答,却传来了哭声。

  “你就打她不对吗?”潘副所长插话。

  “还有,我不该嫖娼。”彪哥又对着手机讲。

  陈细菊还是不答话,仍只有哭声。

  彪哥没了主意,眼巴巴地看着潘副所长。潘副所长接过手机,对陈细菊说道:“陈细菊,你应该给你男人一个机会。他让我臭骂了一顿,表示痛改前非,也同意卖股票了……”

  潘副所长这样一说,陈细菊止住哭声了,但仍然没答话。潘副所长又将电话交给彪哥。彪哥又对着电话说:“真的,你去卖股票吧,潘副所长要罚我5000元-”

  潘副所长横了他一眼。

  “我嫖娼要罚5000元,”彪哥改了说法,“我告诉你账号和密码,你到交易所去给我卖1000股……”

  陈细菊又哭起来了,而且哭声越来越大。

  “好好好,”彪哥显得有些不耐烦了,“我晓得你是要全卖掉。听你听你,全卖掉就全卖掉,真是!我是为我一个人炒股啊?”

  接了彪哥的电话,陈细菊马上去了股票交易所,把彪哥账户上的股票全卖掉了。但卖出的股票,必须到下一天才能提款。所以彪哥还得在那间拘留室过一夜。

  当陈细菊替彪哥交了罚款,办妥手续,两人走出重振街派出所的时候,已经是彪哥嫖娼的第三天上午十一点了。两人走在街上,谁都不说话。一直到了公交车站,陈细菊才说了一句:

  “我买点肉回去。”

  “单车还放在交易所,我去骑回来。”彪哥也跟着说了一句。

  彪哥一到交易所门口,发现散户大厅电子显示屏上竟又全盘皆绿。他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就想弄个明白。他没想到这回股票仅仅涨了两天半。昨天上午陈细菊卖股票时还是涨的,可下午风云突变,所有的股票都像决了堤似的往下挫。收市时,沪深两市包括彪哥那只在内的近百只股票跌停。今天又延续了昨天的跌势,彪哥那只股票又早早地封在跌停板上,你想卖都卖不出去了。

  彪哥出了一身冷汗,暗自庆幸陈细菊将股票卖了个高价,逃顶了,要不又得多亏一万多。散户大厅今天尽管人还不少,可又个个没了笑脸,不是咒娘骂老子,就是唉声叹气。彪哥大惑不解,问身边的股友:“怎么回事呢?不是有几万亿养老金要入市吗?”

  一个股友说:“有个著名的财经分析师在报上写文章,说养老金入市,对散户根本不是什么大利好,而是大利空;不是福,是祸。”

  另一个股友说:“难怪证监会主席说,收入低的,靠退休金过日子的,不适宜炒股。这两天不知又套住多少人了……”

  彪哥听了,好久哑口无言。他打消了去中户室看看的念头。他怕见到张股友,也怕见到李股友。他骑上他的单车,头也不回地一直往家里踩……

  彪哥和陈细菊很快就办起了单车、摩托车修理店。彪哥技术好,生意不错,每日都有不少进账。

  陈细菊再不和彪哥分开睡了,彪哥每晚都要搂着她干,陈细菊说他“跟脚猪子一个样”。彪哥有时还会想起他嫖过的那个女人-她现在在哪里呢?她还做“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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