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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节

  中文系二年级这天只有两节英语课。上午上完课后,碧晓波随着同学走出教室,准备离开学校回丽景山庄去。她刚从三楼走到二楼,突然听得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停住脚,靠墙站在过道边,用目光寻找喊她的人。整个大班的同学像开闸的水似的哗哗地从她身边经过。她看到了曹多多,曹多多也看到了她,并且还轻蔑不屑地向她撇了撇嘴,仿佛在说:“哼,看你臭美哩!”碧晓波自然更不会理睬曹多多。“死皮赖脸的,谁瞧得起你呀?”她在心里对曹多多说。

  “可究竟是谁喊我呢?”碧晓波猜测着。

  当同学快要走尽了的时候,她看到了过道对面有人在朝她招手,并且说:

  “碧晓波,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是年级组长陈老师。碧晓波心里一紧,随即便“咚咚”地跳了起来。陈老师是不轻易找学生去他办公室的,一找,就准没有好事。碧晓波马上想到了她对陈老师撒谎的事,开学时她对陈老师撒谎说她住在姐姐家,陈老师才同意她走读。莫非陈老师知道她是撒了谎了?他是怎么知道的?那次她发现姐姐碧若波和舒欣来学校找她,她坐的士摆脱了他们的追随,并且打电话“警告”姐姐别再来学校找她,就是怕引起学校对她的怀疑。后来姐姐和舒欣确实没再来学校了。如果陈老师真是为这个找她的话,那是哪里走漏的消息呢?

  碧晓波走进陈老师的办公室,是上午十点钟,刚好是岳果成走进市工商局去向胡一欣、李子仁汇报的时候。

  果然,一进办公室,陈老师便显得很严肃地问:

  “碧晓波同学,你走读,是住在你姐姐家吗?”

  “是住在姐姐家。”碧晓波一下红了脸,但继续撒谎。她只能继续撒谎-不撒谎又怎么办?

  “一直住在那里?”

  “一直住在那里。”

  “现在还住在那里?”

  “现在……”碧晓波埋下了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了,“还住在那里。”

  “你要说真话。”

  碧晓波说不出真话,也说不出假话了。

  陈老师看着她这模样,已经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的同学反映她傍了大款的话十有八九不假了。他觉得对学生没有拐弯抹角的必要,便说道:

  “你们班上有同学反映你去傍大款了,是怎么回事?”

  一听“傍大款”三个字,碧晓波当即就想到了曹多多,不由得说了声:“真卑鄙!”

  “谁卑鄙?”

  “曹多多卑鄙!”

  “她怎么是卑鄙?”

  “她借同学的钱从来不还,又借过生日强要别人送钱,她觉得少了就打小报告告黑状,胡说人家傍大款,这还不卑鄙?”

  本来,上次曹多多从碧晓波手中“借”走一百元后,碧晓波就再也不打算理睬她了,对她总是避之唯恐不及。可上星期四,曹多多通过一个同学送了份《请柬》给她,“恭候”她参加星期五晚上曹多多的二十岁生日晚餐。

  大学生过生日,一般都要庆贺一番的。庆贺活动大都在晚上进行,因为晚上不要上课,有充裕的时间。平日相好的同学,或送生日蛋糕,或送上二、三十元贺礼,找一家小餐馆炒几个菜,斟上啤酒、雪碧或可乐,煞有介事地举杯碰杯,你喊我叫地对生日人念一阵赞美诗,说一通祝福的话。他们把这叫做“生日晚餐”而不叫做“生日晚宴”,既是自知之明,也很恰如其分。他们的生日晚餐决不会到宾馆去举行,以免在那豪华张扬的地方自惭形秽。自然也有不搞生日晚餐而选择去卡拉OK厅的,在那儿点歌唱歌进行祝贺,同样会搞得欢声笑语,热热闹闹。曹多多爱吃不爱唱,她选择了麦当劳。

  碧晓波内心很不情愿去参加曹多多的生日晚餐,可原来同寝室的柳叶、夏小芸同学都劝说她参加,她自己觉得与曹多多的关系搞得太僵了也没什么好,便按时到了曹多多约定的麦当劳餐馆。曹多多的人际关系不怎么好,来给她贺生的同学不多,只围了两张小方桌,也就是十来个人吧。除柳叶和夏小芸两人是合伙送的生日蛋糕外,其余同学每人都送了个小红包给曹多多。碧晓波的红包里装了五十元。

  分吃过生日蛋糕后,大家便开始吃麦当劳,喝啤酒、饮料。曹多多借故上厕所,一个人跑到洗手间,蹲在便池上迫不及待地拆看大家送给她的红包。当她发现碧晓波送的红包里只有五十元时,她大失所望。从洗手间回到餐桌上,曹多多的脸色便变得十分难看。她要报复碧晓波。

  首先,她举着雪碧装腔作势地与其他同学频频碰杯,故意漠视碧晓波的存在。

  这个,碧晓波不放在心上-她才不爱与曹多多碰杯呢。

  接着,曹多多用叉子往每个同学的盘子里送去麦当劳,唯独不往碧晓波的盘子里送。

  这对碧晓波可是明显的羞辱。碧晓波坐不住了,她欲一冲而起,愤然离去。好在身边的柳叶注意到了席间的变化,并且看出了碧晓波已经愠怒的脸色,她忙用手按在碧晓波的膝盖上,同时附耳说道:

  “晓波,你不要和多多计较,谁还不知道她就是这么个人吗?”

  可曹多多觉得还不够刺激,还不善罢甘休,她瞟一眼碧晓波,边吃麦当劳边说:

  “诸位先生,诸位小姐,你们吃呀,这麦当劳味道挺不错的!”说着,又瞟了一眼碧晓波,“我要是傍了大款呀,一定经常请大家吃麦当劳,肯德基。不像有的人,傍上了大款,却非常小气,小气得让人恶心……”

  碧晓波实在忍无可忍了,她一推摆在自己面前的叉子和盘子,责问:

  “曹多多,你说清楚,谁傍大款了?谁小气了?”

  能够刺激得碧晓波生气,曹多多心里感到高兴,她笑了笑,刻薄地说道:

  “这不很清楚了呀!你没傍大款,你不小气,干吗会这样激动啊?”

  “你、你……”碧晓波气得一脸煞白,“真不知羞耻!”

  在座的同学被她们两个的突然“交火”弄得愣头愣脑。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碧晓波已推开座凳,走出餐馆,眨眼便不见了身影。

  曹多多的这顿生日晚餐自然不欢而散。

  然而碧晓波没想到的是,曹多多竟会找老师告她的黑状。

  这还不算卑鄙吗!

  年级组长陈老师现在顾不上曹多多卑鄙不卑鄙的事,他急于要落实的是碧晓波走读的问题。他说:

  “碧晓波,今天我们不是谈曹多多,是谈你的事。你要对学校说实话!”

  碧晓波咬着嘴唇没做声。

  “据同学反映,”陈老师说,“你走读,并没有住在你姐姐家里。”

  碧晓波不做声,仍咬着嘴唇。

  “同学说,你姐姐到学校来找过你两次-这说明你根本没住在她那儿。”

  碧晓波恍然大悟,原来问题还是出在姐姐和舒欣来学校找她上面。她推测,一定是舒欣领着姐姐到中文系女生宿舍去找她,刚好遇着曹多多,让曹多多掌握了她的情况。她在心里说:“姐呀,你和舒欣让死皮赖脸的曹多多抓住了我的辫子,这可坏了我的事了!”

  陈老师声音愈来愈严厉:“碧晓波同学,你说,你到底是住在哪里呢?”

  这可不能说,绝对不能说!岳叔千叮万嘱,如果把这个说出去,他们两个就会“完了”。所以她打定主意,现在别无选择,只能沉默到底。

  “碧晓波,你说话呀!”陈老师可有些不耐烦了,“即使你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犯了什么错误,只要如实向学校交代清楚,学校就可以从轻处理。”

  碧晓波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有泪花在眼眶里转,但仍紧咬着嘴唇。

  陈老师打量了她一会,知道今天再怎么问她也不会开腔了,只好说:

  “这样吧,碧晓波同学,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你详详详细细写一份书面检查。你要如实写,讲真话。如果讲假话,欺骗老师,欺骗学校,到时你后悔就晚了!”

  碧晓波离开陈老师的办公室,几乎是奔跑着来到学校校门外的。她跳上一辆的士,心急火燎地回到丽景山庄,一进自己的住所,她便关紧房门拨打电话。

  可是,岳果成的电话是关着的,她只听到语音提示:“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一次,二次,三次……十次,二十次……

  电话毫不理会和同情她的焦急,总是冷冰冰地对她重复着“对不起”。

  碧晓波几乎要绝望了,她放下手机,扑在床上失声大哭。

  碧晓波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和紧迫性。学校有校规。违犯校规是要受处分的。她与一个男人在校外同居,虽然这个男人并不是曹多多胡猜的什么“大款”,而是一个干部,一个领导,一个非常关心她的好人,可学生不管与什么人同居都是绝不允许的,只要学校掌握了事实,肯定会要处分她。何况她还说了假话,欺骗了老师呢!

  处分有批评、警告、留校察看、开除学籍几种,碧晓波明白,如果学校要处分她,肯定是开除她了。一想到可能被开除学籍,碧晓波便更紧张、害怕起来。而在这紧急的关头,又偏偏打不通岳叔的电话!

  碧晓波任泪水刷刷地流着。

  就在她想起要再一次给岳叔打电话的当儿,她的手机铃声响了。她一看显示出来的来电号码,便急切地呼救:“岳叔,你快来呀……”

  岳果成在电话中听到碧晓波的呼救声,着实吓了一跳。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在这座城市,每年总要发生几宗入室抢劫案,遭抢劫的主要对象就是被养在各处花园里的二奶们。罪犯们抢劫了钱财,十有八九还要抢人,把二奶强奸或轮奸得死去活来。二奶们为了保命,几乎都不予反抗。个别进行反抗的,结果酿成为命案。岳果成很担心碧晓波是不是遭到了抢劫。

  的士将岳果成送到玫瑰楼,他几乎是一口气冲上四楼的。

  碧晓波一见岳果成,便扑在他身上呜呜地哭着。

  “晓波,你、你没事吧?”岳果成将碧晓波抱在怀里,眼睛打量着房间。

  房间,以及客厅、厨房、卫生间都整洁如故,没有丝毫遭受抢劫过的痕迹。岳果成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他怀抱着碧晓波在床上坐下。

  “晓波,别哭,快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事?”他给她擦着眼泪。

  碧晓波抽咽着,说:“岳叔,怎么办,学校会、会开除我……”

  岳果成怔了一下,问:“什么原因呢?”

  “我们的事,被学校知道了。”

  岳果成马上意识到事情又增添了麻烦,甚至很棘手。难怪碧晓波这么紧张、着急!女孩子遇到如此严峻并且是事关自己前途的问题,谁都会紧张、着急和哭的。岳果成当然得沉住气,首先是稳住碧晓波的情绪,再慢慢想对策。

  “晓波,你别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一切有我呢!”他宽慰着碧晓波。

  对碧晓波来讲,岳果成自然是值得信赖和依靠的,而且她也唯有信赖和依靠他了。她听了“一切有我”这句话,心便放下了许多,并且不再哭泣,只是更紧地依偎在他怀里。

  碧晓波此刻的模样,令岳果成感到万般怜爱,他不由得又产生了某种冲动。可他克制住了自己,连吻都没去吻她,只是将她的一只纤巧柔软的手攥住,轻轻地温情地摩挲着。

  “晓波,”他说,“你好好告诉我,学校是怎么知道我们的事的?”

  于是,碧晓波将姐姐碧若波去学校找她,曹多多向她借钱并在生日晚餐上奚落她傍了大款、小气,以及年级组长陈老师找她谈话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对岳果成说了一遍。

  岳果成一边听一边在心里思忖:晓波有个曹多多,我有个米勉,这两个小人,无赖,同时向我们发难,也算有异曲同工之妙了!好在曹多多只说晓波傍了大款,好在晓波顶着没把我说出去!不过这样一来,晓波真有被学校开除的危险。她如果过不了这一关,就只能怪我-是我把她害了!

  为了对付米勉,为了对付米勉可能领着人来找晓波指证他岳果成真养着“小蜜”,他刚才在路上还想着赶紧让晓波搬出玫瑰楼,去找一个没有任何人知晓的地方住下。尽管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但只要挺过了这段时间,他的局长位子确定了就一切好办。现在看来,既然晓波在学校已东窗事发,问题就远不是让晓波换个住处那么简单了。得想个两全之策。

  两全之策在哪里?岳果成冥思苦想着。

  碧晓波说完了,见岳果成好一会不出声,以为他也无法可想了,不由得又流下泪来。她摇动着岳果成的手臂,连声说:

  “岳叔,你说,怎么办呀?陈老师一定要我交代清楚我住在哪里。”

  “晓波,你干脆住到我家里去!”

  “什么?”碧晓波似乎没听清。

  “你住到我家去,就不怕他们来查了!”岳果成重复着,一个主意在他脑子里愈来愈加清晰。

  “我不去。”碧晓波喃喃着,“我哪有脸面对宋老师?宋老师不骂死我,不把我赶出来才怪呢!”

  岳果成说:“我了解宋老师。依她的宽容心,她的度量,她不会骂你,赶你,倒是很快会喜欢上你的!”

  碧晓波扑闪着明亮动人的双眼,将信将疑地望着他。他接着又说:

  “宋老师帮助过不少家庭困难的学生,她每年都要向‘希望工程’捐款。她真像有人讲的,没生孩子的女人最喜欢孩子!”说到这里,他又将碧晓波搂得紧紧的,“晓波,你认宋老师做干妈好不好?”

  “好!”碧晓波马上答应,“岳叔,那你不成了我的干爸啦?”

  “那是当然。所以从现在起,你就不要再叫我做岳叔了,要叫干爸!”

  “干爸!”

  “对,干爸。”岳果成笑了。

  碧晓波出自内心地愿意认岳果成和宋玉洁作干爸干妈。过去的日子,岳果成要她叫“岳叔”,她虽然这样叫了,心里却总有点别别扭扭的。现在认作干爸干妈了,她可以名正言顺地住到他们家里去,学校也就没有任何理由处分她了。说不定她还真是因祸得福呢。碧晓波脸上一扫愁云,露出了喜色。她问:

  “干爸,我什么时候到你家里去呢?”

  “学校不是有一个星期的期限吗?”岳果成说,“你别急,我这几天会找机会和宋老师说清楚的。不过,晓波,你得马上从这里搬出去,换个住的地方。”

  这让碧晓波有点不好理解了。她想,不是过不了几天我就会住到你家里去吗,何必还多此一举?岳果成看出了她的疑虑,对她解释:

  “晓波,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不是在神农堂药店当打工妹吗?打工妹哪有钱住花园,租这么高档的房子?我对宋老师说,我认了个利用暑假打工挣学费的大学生作干女儿,她如果提出要到你住的地方来看你怎么办?”

  岳果成只说了要碧晓波马上从玫瑰楼搬出去的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他没有说,那就是他担心米勉带人来这儿搞突然袭击。不过碧晓波有一个原因就够了,她的疑虑已得以冰释。让她感到心疼的是租房的押金。

  “押金怎么办呢?”她说,“没提前打招呼退房,押金是不退的。”

  “还管什么押金不押金,”岳果成笑笑,“你今天下午一定得把这房子退掉,通过中介所去找个单间的房子。你委屈委屈吧,过几天就好了!”

  “我听你的,岳叔-不不,干爸!”碧晓波笑了起来。

  碧晓波笑得妩媚,笑得岳果成心旌摇荡。他禁不住亲了她几口,说:

  “晓波,就要搬走了,还不趁这里条件好,最后舒舒服服洗个澡吗?”

  碧晓波看了看他,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有点儿犹豫。今天她半点做那件事的情绪都没有。

  岳果成说:“你作了我和宋老师的干女儿,以后和宋老师住在一起,我们会不方便了……”

  碧晓波能善解人意。她顺从地起身进了卫生间。当她脱得一丝不挂刚刚跳进放满了水的浴缸,赤条条的岳果成也笑眯眯地跟进来了。

  离浴缸两米高的上方,莲蓬头仍在咝咝地喷洒着无数细细的水线,在乳白灯光的映照下,酷似银灰色的瀑布。

  瀑布下,浴缸里,激烈地翻滚着两条能够互相搂抱的奇怪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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