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长途汽车客运站,碧晓波从岳果成给她的储蓄卡上取出两千元交给舒欣后,她的主意其实就打定了。但她没有马上打电话给岳果成。她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溜达了两个小时,感到累了,便走进中山路街边的一座花园。
这花园不大,但很别致,整体像一个椭圆形的盆景。盆景的四周,围绕着整齐的四季青。花园中心部分,是龟背形的草坪。龟背形草坪朝着街道的一面,又栽种了米兰。令人赞叹的是,米兰被园林工人修剪成了“发展才是硬道理”几个遒劲的大字。字与字之间,又有美人蕉点缀,美人蕉开着紫红的花朵,俨如灿烂的火焰。
碧晓波在背靠四季青的一张大理石凳上坐下。远处的高楼挡住了西斜的太阳,让这花园有了些许阴凉。因为不是假日,来花园的人不多。碧晓波很高兴自己来到了这样一个好地方。现在-在她已经作出了决定之后,她感到十分的轻松。也许,她还真应该感谢姐姐碧若波和舒欣呢,是他们促使她终于作出了决定。两天里的冥思苦想,可把她伤透脑筋了!
她觉得,她的这个决定是值得的。岳果成可不仅仅是有钱,他还是局长,当官的,有地位。最最主要的,是这位局长并不是要她长期跟着他。那个米科长说了,她只需跟岳局长三年,三年后,她大学一毕业,想怎样就可怎样了。这等于说,人家是在她最困难、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来帮助、来培养她嘛!三年,三年有多久呀?一眨眼就过去了……
但是,尽管已经作出了决定,她却不想马上打电话给岳果成。她知道,她在得到许多东西的同时,也必须有所付出,这就是女孩子宝贵的贞操。记得曹多多在寝室里对大家说过:“你们认为贞操就那么要紧?封建!我看贞操好像一张纸,有什么了不得?”曹多多将贞操比成纸,谁需要,她就可以给谁。
碧晓波看不起曹多多,她没有曹多多那样贱!她认为贞操是很宝贵的。现在她虽然不得不把它付出去,可她还是珍惜它,舍不得它。这就是她不想马上打电话给岳果成的原因。正如一个游客在百花盛开、香气袭人的公园里流连忘返,尽管公园管理人员已拉响了闭园的铃声,他却还在一步三回头,多看一眼是一眼。
碧晓波算得清清楚楚,她离答复岳果成的最后期限还有两天。她想好了,她要挨到最后的时刻才给他去电话。
至于这两天怎么过,她一点也不犯愁,因为储蓄卡上还有三千元。姐姐、姐夫那里她是不能去的,她决不能让家里和学校里的人知道她在外面交朋友的事。“明天还是逛逛街吧,”碧晓波心里想,“要不到市图书馆去看看……”
这工夫,有个中年男子从花园的对面绕着草坪缓缓地朝这边踱过来。这人文质彬彬,很有修养的样子。到了碧晓波跟前,他很有礼貌地问:
“小姐,我可以坐坐吗?”
碧晓波点点头,身子尽量往石凳的一端挪了挪。
中年男子环视着花园,感叹道:“这里的花草修剪得真整齐,真漂亮!”
碧晓波像没听到一般,不与他搭腔。中年男子发现她身边有一只旅行袋,便又问:
“小姐是来这里旅游,还是找工作?”
碧晓波见他总是无话找话地想与她搭讪,一双眼睛还老在她身上打量,心里烦了,便敷衍说:“我是来旅游的。”
“我带你去找宾馆好不好?”中年男子说。
“不用不用,我自己会找。”碧晓波起身了。
“你自己找,宾馆很贵呢!”
碧晓波心里说:“原来他是替宾馆拉客揽生意哩。”便不再理睬他,径直朝花园出口处走去。
不想中年男子紧跟着追了上来,说:“小姐,这样吧,你住宾馆的钱由我出,你只陪我玩玩,我另外再给你一千元作小费好不好?”
碧晓波一听他说出这样的话,心里一下紧张起来,慌忙加快脚步往前走。
“两千,给你两千行不行?”
碧晓波逃跑似的出了花园,身上已经汗湿了。她记得离此不远的地方有家泰然旅社,旅社的住宿费肯定会比宾馆便宜多了,她便匆匆地往泰然旅社走去……
她在泰然旅社住了两天,真个拖延到“最后的时刻”,她才给岳果成去电话。
当岳果成将她从泰然旅社带至玉宇宾馆,在十六楼的豪华单人间安顿下来后,她不免又有了几分紧张。她想,她会马上与自己的处女时代永别了。但出乎她的意料,岳果成对她热情,客气,却并没有别的动作,只是要她以后别再叫他局长了,只是在他离开的时候与她握了握手。
岳果成走后,碧晓波俯身扑在席梦思床上,两行清亮的泪水悄然滴落在枕巾上……
是因为紧张、害怕而流泪,还是因为幸福、快乐而流泪?现在她自己也说不清了。
没多久,她的心情便变得很平静、很坦然了。她从床上起来,在房间里走了两个来回,伸出手指这儿那儿地摸了摸。“四五百元一个晚上,真是高消费啊!”她在心里说,“我这么睡一个晚上,爸爸妈妈得摆两个月的摊呢!要由我自己,我决不会花这个冤枉钱。”
这天晚上,碧晓波也睡得很香很甜。
岳果成来到宾馆,碧晓波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晓波,服务员给你送早点了吗?”岳果成一进房间就问。
碧晓波起身回答:“送了。你吃了吗?岳……叔!”她比昨日放松得多了。
“我吃了。”岳果成在沙发上坐下说,“晓波,正好这两天是双休日,我有时间。我们先去买手机-你不能没有手机,然后我们去找个合适的地方租一套房子,好让你安安心心住下来。”
在学校里,碧晓波就羡慕那些有手机的同学。想到自己也会有手机了,她心里不由得一阵高兴,但是她没表示出来,只是挨着岳果成坐下。
“晓波,你看这样安排行不行?”岳果成问,并且拿起了碧晓波的一只手,温柔地摩挲着。
碧晓波点点头。
“那好,”岳果成将她的手放下,“你把身份证带上,时间不早了,我们走!”
他们来到一家手机专卖店,岳果成要碧晓波挑选。碧晓波看中了三星,二千五百八十元,岳果成付款买下了,用碧晓波的身份证上了号。
房子租哪儿的好呢?既要安全隐蔽,又要让两人都感到方便。岳果成平常不关心这方面的事,所以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他想到了米勉。
“小米,有空吗?”他拨通了米勉的手机。
“局长有何吩咐?”米勉问。
“你要是有空,就请到我这里来一下。”他说出了他们所在的地方。
不过一刻钟的工夫,米勉便来到了他们跟前。
“好呀,碧小姐!”他笑着招呼说,“祝贺你终于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碧晓波只笑笑,没说话。她站在岳果成身边,已经有些小鸟依人的样子。
岳果成把请米勉来的意思讲了讲。米勉笑道:
“观涛花园呗!”
碧晓波仿佛记得在哪儿听说过“观涛花园”,可不明白米勉为什么建议她住到那里去,她便静静地看着岳果成,等他作出决定。
“碧小姐住那儿,准能貌压群芳!”米勉往下说,“那些包养在观涛花园的小姐们(他没说‘二奶’们),据说都高傲得同孔雀一样,好像天底下只有她们长得最漂亮了,好,就让我们的碧小姐去比比看!”
岳果成笑着打断他的话:“好了好了,别说笑话了。小米,你交游广,了解的情况多,你看小碧住哪儿好?既要安全又要方便。”
米勉问:“对房子的具体要求呢?”
“最好在三四楼,要装修好了的。有家具也行,没家具我们就自己添置吧。”
“这样吧,局长,”米勉说,“你相信我,把任务交给我好了,我保证你们满意!你们两个先回宾馆休息去,办妥了我就来电话。”
“那辛苦你了。”
“没事。”
米勉正要走,岳果成又说:
“小米,记住,房子要两室一厅的。”
米勉一怔:“什么?要两室一厅的,你们不睡一起?”
碧晓波也很奇怪,两室一厅的租金自然比一室一厅贵出许多,这不白白浪费了?
岳果成笑笑,拍拍米勉的肩:“去吧,两室一厅!”
“好,遵命!”米勉跳上一辆的士走了。
碧晓波跟着岳果成回玉宇宾馆。一路上她都在心里嘀咕:“要租两间卧室做什么呢?”心中奇怪,嘴里又不便问。
回到宾馆的房间里,岳果成忙着进了一次卫生间。他知道碧晓波的心思,从卫生间一出来他便说:“在家里,我和我老婆都是一人一间房,分开睡的。”
“为什么呢?”碧晓波不由得问。
“她怕我的呼噜。”岳果成故意吓唬她,“晓波,你怕不怕我的呼噜?”
碧晓波回答:“不怕。”其实她是很怕同寝室的人打呼噜的,可她能对岳果成说“怕”吗?
岳果成笑了,又拿起了碧晓波的一只手轻柔地摩挲着。
碧晓波轻轻地倚靠在他的怀中,她感到仿佛有一股微弱的电流从她的手掌、臂膀慢慢传遍她的全身,她体会到了几分温存、几分舒服,便微微地合上了眼睛。
“晓波,你的手长得好秀气好柔软呀,”岳果成说,似乎还伴有一声叹息,“臂膀不大不小,皮肤这样细嫩,好像一捏就会破似的……”
碧晓波不哼声,但把两只眼睛完全合上了。岳果成文雅、温柔、体贴,还有长者的慈祥,使碧晓波完全放心和放松下来了。
“晓波,我想亲亲你!”岳果成说。
碧晓波没吱声。
岳果成又说:“真的,我想亲你了,晓波!”
碧晓波点点头,意思是:我明白。
岳果成问:“你同意吗?”
碧晓波点点头,意思是:我同意。
岳果成问:“亲哪里呢?”
碧晓波还是点点头。“亲哪里”其实是不能用点头来回答的,好在岳果成也能心领神会,他明白碧晓波这一点点头的意思是:我由你。
岳果成想先亲吻碧晓波的手掌、手背,然后是手肘、手臂,再后是……可他刚将她的手掌送至他的唇边,腰间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一按接听键,就听到了米勉的声音:
“局长,房子找好了。我认为最最合适啦,你们赶快过来看看吧!”
“是什么地方?”岳果成问。
“丽景山庄。”米勉说,“这样吧,你们坐车到汽贸中心来,我在路口等着。”
岳果成和碧晓波打的驶往汽贸中心,米勉果然等候在前面的路口。米勉上得车来,的士在他的指点下又开了五六分钟便到丽景山庄了。
丽景山庄果然是个理想的处所。它临近郊北,有好几路公共车从这儿经过,坐上车二十分钟可以到达碧晓波就读的大学;它与市中心虽然有些距离,可岳果成坐小车从家里或机关到这儿,也不会超过二十分钟。丽景山庄背靠青山,是这两年才开发出来的生活小区。几十幢住宅楼已如春笋般矗立,住宅楼与住宅楼之间的空地上,移植了二王椰子、红花楹、金山棕、橡胶榕等四季常绿的乔木。超市、幼儿园及游泳池等配套设施也已齐全。不少港澳台和内地的有钱人都看好此地,纷纷在这儿投资置业。米勉看好的一套房子,就是一个香港老板在此购置的房产。据说这老板动用了两千万港币,买下了一幢楼的一个单元。此单元共十六层,每层有大小不一的五套住房,总计为八十套。这八十套住房,他都准备待价而沽,在卖出之前,有的他就用来出租了。
米勉将岳果成和碧晓波带到了玫瑰楼。在一楼管理人员手里拿了钥匙后,三人乘电梯到了四楼。打开405室的门后,米勉像训练有素的宾馆服务员那样弯了弯腰,说:
“先生小姐,请!”
三人进屋后,岳果成迅速把屋内扫视了一遍,脸上随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米勉介绍说:
“这可是崭新的房子,豪华的装修,高档的家具啊!而且,从没住过人。”
岳果成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回头问碧晓波:“晓波,你说怎么样?”
碧晓波说:“太好了!就和宾馆一样。”
“和宾馆可不一样,”米勉不同意她的说法,“起码,宾馆就没有厨房呀!碧小姐,以后你做了好吃的,可别忘了让我也尝尝味啊!”
“小米,租金呢?”岳果成问。
“月租一千八。”
“行!就这样定了。”岳果成看了看表,“哟,快一点了。今天吃不成晓波做的美味罗,我们还是先回市里的酒店去。”
这回他们没有去望海楼大酒店了,而是进了一家叫“红辣椒”的湘菜馆。
“少数服从多数,小米,今天要委屈你这个浙江人了。”岳果成说。
“成!我早就料定有这么一天。”米勉说,“要不,怎么说新娘进了房媒人丢一旁呢。”
岳果成呵呵大笑:“你这个米勉,你这个米勉……”
碧晓波也跟着笑了。
这家红辣椒湘菜馆自然不及望海楼排场,可包厢里也很舒适的,而且装饰得十分别致。整个包厢就像湖南农村常见的瓜棚,瓜棚的四周和顶上攀缠着瓜藤,青青绿绿的瓜叶使包厢里春意盎然。藤蔓上,绿叶间,有丝瓜、南瓜、冬瓜生长其间。
服务员送上食谱。岳果成问:
“你们这里不是有‘伟人菜单’吗?”
服务员打开食谱,指着第一页说:“这就是。”
“我们也来做回伟人吧。”岳果成说着,点了“伟人菜单”上有的武昌鱼、火焙鱼、煨辣椒、砂罐炖猪脚、红烧肉……据说这些都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生前爱吃的菜。
“请问先生要不要酒水?”服务员问。
“当然要嘛。”
“白酒还是红酒?或者……”
“小米,”岳果成扭头对米勉说,“这个抉择权就交给你罗!”
“那我白酒红酒都不要,”米勉说,“我要洋酒!”
“行呗,洋酒。”岳果成点头。
米勉便点了一瓶人头马。
在等待的过程中,米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电脑打印的巴掌大的纸片来,说:
“局长,你看!”
纸片上有一行醒目的黑体字:“投资四千元,让你成百万”。下面的小字是:“若要梦想成真,请速与牛先生(电话……)、羊小姐(电话……)联系”。
米勉说:“我找房子的时候,在一面墙上发现的,当即就撕下了它。”
“果然流窜到我们市里来了!”岳果成把纸片退给了米勉,“米科长,你想办法迅速把情况摸查清楚……”
岳果成见碧晓波惊讶而好奇地望着他俩,便告诉她这纸片很可能是搞传销的人张贴的。他还告诉她,有一传销组织不久前在广西北海活动猖獗,被坚决打击、取缔了,据有关方面内部通报,那些传销人员有不死心的,正在向广东、海南两地流窜、集结……
说话间,酒菜上桌了。可被工作上的事一搅,气氛便有了几分沉闷。
“局长,怪我,怪我不该在这时候向你汇报工作上的事。”他端起酒杯,“我自觉自愿先罚一杯!”说罢,一仰头将酒喝了。
“下面,我就敬你们二位了。”米勉接着说,“祝局长官场、情场双得意,祝碧小姐永远漂亮、幸福,干杯!”
碧晓波与米勉碰了杯,但她不敢喝。她不喝,米勉便站着不坐。
岳果成劝碧晓波:“晓波,这是洋酒,度数低,喝一点没事。”
碧晓波便抿了一口。
“我们还是边吃边说笑话吧?”岳果成忽然提议。
“那好哇,”米勉长于此道,所以当即附和,“一人一个轮着转!”
碧晓波摇手说:“那可不行!我不会说,只会听。”
“那就让晓波听吧,不难为她了。”岳果成说,“小米,我先说还是你先说?”
“当然是局长先说!”
“好,先说就先说。”岳果成开始说道:“有一个主任姓苟,叫苟主任。”
米勉和碧晓波都笑了。
真的,有个苟主任-不是猪狗的狗,是草字头的‘苟’。这苟主任我很熟识。‘文革’期间,他当县革委会副主任的时候,有回县剧团彩排一台文艺节目,请他去审查。当时剧团排练的所有节目,都得经领导审查点头后才能对外公演。你们知道,剧团总有几个长得漂亮的女演员,所以当头头的都愿争着去审查节目。其实他们对文艺屁也不懂,可既然是审查,看了就总得提点意见。那回,苟主任提意见了。
苟主任咳咳嗓子说:‘同志们,革命的文艺战士们,你们好!你们人人个个辛苦了!’全体演员举手对他鼓掌,他也跟着鼓掌。
苟主任接着说:‘你们的节目是非常非常成功的,也就是说是相当好的,是比较不错的。我这个当当的县革委会副主任看完,就坚决、彻底感动了。’
“苟主任总是把‘堂堂’念成‘当当’,所以‘堂堂的县革委会副主任’在他口里就成‘当当的县革委会副主任’了……”
大学中文系学生碧晓波边听边咬着嘴唇笑,还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涌出的泪花儿。米勉也听得忘了喝酒,盼着岳果成往下说。
‘不过,同志们,你们目前现在还不能得意忘形,还要继续革命-我苟主任还要给你们一分为二哩!’苟主任越说越起劲,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演员们就怕不懂文艺的领导‘一分为二’了,他们明白只要这样的领导来‘一分为二’,肯定会让他们左右为难,哭笑不得。所以一听苟主任要给他们‘一分为二’,忙屏息敛气地竖起耳朵听,连几个一直在偷偷地取笑苟主任说话文理不通的调皮鬼也静下来了。
苟主任又咳了咳嗓门,说:‘要说嘛,问题也不大,可性质相当相当严重!我指的是那个叫《曙光初照演兵场》的舞,这个舞跳的是女民兵飒爽英姿。十几个女演员穿的都是黄军装,威威武武的,好!这个我要表扬你们。问题在哪里呢?问题在黄军装里面。我从你们的领口往里看了,而且是目不转睛详详详细细地往里看了!你们的黄军装下面掩盖着什么呐,红红绿绿,十几个人十几个花样,还鼓鼓突突的,简直是花花世界嘛,花花世界就是封资修的世界嘛!你们说这个问题大不大,性质相当严重不严重?’
女演员们听苟主任批评的是这个,都一齐勾下了头,涨红了脸。
苟主任见状,把口气放软和了:‘演员同志们哪,犯错误不要紧,犯错误改了就是好同志。’
剧团女团长趁给苟主任添茶水的机会,在他耳边轻轻说:‘苟主任,那是女演员戴的胸罩哩。’
这苟主任最恼的就是别人对他的话有异议了,女团长一解释,他就来了气,嗓门马上又高了:‘什么新灶旧灶?贫下中农有这样的灶吗?这是资产阶级的灶,这是地富反坏的灶,这是牛鬼蛇神的灶!这样的灶非铲除不可!’
“全场的演职员包括团长谁都不敢吱声了。最后,苟主任说:‘这个相当严重的错误问题,必须给我干净彻底地纠正!三天之后,我再从百忙中来审查肯定你们的这个节目。’”
米勉不由得笑着插嘴问:“这个‘错误’演员纠正没纠正呢?”
“不纠正能行吗?”岳果成接着说,三天后苟主任果然又带了几个人来剧团审查《曙光初照演兵场》了。要‘干净彻底地纠正’苟主任所讲的‘错误’,其实非常简单,只要女演员一律不戴乳罩就是。女演员们可是一百个不情愿。因为她们中有未婚的,有已婚的,还有生了小孩正在哺乳的。未婚的害羞,哺乳的乳房太肥大,舞动起来实在不雅观。可为了过苟主任这一关,只好不得已而为之。
苟主任说了声‘开始审查’,在以军号为主的音乐声中,女民兵们跑步上场,列队进行各种动作的操练,最后成一列横队奔向台前,俯身作冲刺状,幕落。
苟主任起立,显得非常高兴地说:‘同志们,祝贺你们!我刚才又一次目不转睛地审查了你们的节目舞蹈,你们改得好,改得坚决利落,真是彻底革命了!-我带头通过鼓掌!’他拍了拍巴掌。
“苟主任停停,扭头瞅了一眼身边陪同他来审查节目的人,接着说:‘有同志对我讲演员胸口那里像有白兔在窜,有的是大白兔,有的是小白兔,有的是不大不小的兔……’”
米勉终于忍不住,呵呵呵地大笑起来。碧晓波则微微地红了脸。
岳果成不笑,继续说:
“女演员们被苟主任说得怪不好意思的,都低着头站在那里,尴尬得很。苟主任却越说越上劲,口水溅溅的:‘什么这个兔那个兔,我说都是无产阶级的兔!当当无产阶级的兔,比资产阶级的花花世界要好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岳果成的故事说完了,米勉连声叫好:“局长,你这故事太绝了,有意思!有意思!”
岳果成笑了笑:“苟主任的故事多呢,三天三晚说不完。哟,伟人菜都凉了,要不要热一热?”
米勉便大声叫唤:“小姐!”
女服务员进包厢将菜端下去加热。岳果成举起酒杯说道:
“洋酒其实并不要下酒菜的,来,我们碰杯!”三人碰杯喝酒后,他说:“下面听你的了,小米!”
米勉说:“局长你刚才把苟主任的故事一说,我就不敢讲了。”
“为什么?”
“我的都是一些下三烂的东西,登不了大雅之堂-就免了吧。”
“你想开溜啊,那可不行!”岳果成扭头问碧晓波:“晓波,你同不同意?”
碧晓波笑着摇头。
“那我说个什么好呢?”米勉显得很为难。
碧晓波说:“你就说尼姑做B超的故事呀,上次你没说出来。”
米勉笑了,望着岳果成。
岳果成也笑了,说:“晓波想听,你就说嘛。”
“好,那我就说尼姑做B超的故事了。”米勉仰脖子倒下一杯酒,“有个年轻貌美的尼姑想检查身体,便去医院做了B超。她去取检验单的时候,碰上的是一个粗心的护士。这护士错把一个孕妇的化验单给了她。尼姑一看化验单,大惊失色,暗暗叫苦道:‘阿弥陀佛,我腹中已经怀上小孩了!’接着垂泪长叹:‘唉,这年月,连胡萝卜都不可信任了……’”
米勉说完,与岳果成一道笑眯眯地望着碧晓波。
碧晓波开始还未反应过来,也在笑着,可马上就一脸通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