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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在这个秋天里,爸爸越来越古怪了,像惊弓之鸟一般,对任何事都有着害怕和小心翼翼。凡是家里的电话铃声响起,他就会惊跳起来,然后有些忐忑不安地接起来。他在担忧什么?他呆滞的目光里却暗暗闪着光亮,这光亮里充满着一种难以言表的自信,也有一种拼死保护某样事物不被抢夺的决心。然而,这样的状态并没有影响他的创作,反而使他更愿意沉浸在写作之中,用文字倾诉。

  接连几天,我失眠了,以至于白天上课的时候,也一直恍恍惚惚的,像是做梦一般,几乎没有什么知觉,简直是浑浑噩噩地处在另一个不知名的神秘世界里。

  今夜也不例外,沉重的眼皮想紧紧闭起来,然而内心里却仿佛有一件事牵肠挂肚、撕心裂肺。我辗转反侧了一阵就起来了,推开窗,一阵很冷的风钻进来。我有些遗憾,因为有好久没听到赵若涵的琴声和歌声了。而一想到她,我就马上想到了杨叔衡。我总觉得他们两人仿佛在前世有着某种关联,让我觉得他们仿佛就是某部小说中的男女主人公。

  我的内心顿时像失火一般乱成一片,那熊熊火光和腾腾烟雾冲上胸口,使我被憋得喘不过气来,于是呼吸急促了,脸部发烫僵硬了,脑袋一阵眩晕。我的手乱挥一气,希望能扶住一个依靠,可是没有成功。我顿时就像是一个空袋子似的瘫软下来,轻飘飘地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后来,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接下来,我仿佛看见了一些零星的影像:流花溪,小松林,大海……

  再后来,晃晃悠悠的,迷迷蒙蒙中我听见有人嗡嗡地说话,像是情人之间悄悄表白的甜言蜜语。我又在模模糊糊的意识下,感到好像有几千几万把钢锯在拉扯着我,分割着我。我害怕了,想退缩,想躲藏,可是浑身僵硬得无法配合我的思想做出一些动作和反应。我努力地想睁开眼睛,我使尽力气将沉重的眼皮睁开,可是强烈的光线使我头痛欲裂。疼痛使我稍稍清醒了一些,我努力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我的耳边充满了乱糟糟的声音,脑子里仿佛有人在里边死命地敲打着一面锣鼓。我试着将头侧到一边,于是听到了一连串的呼唤声。

  我再一次试着睁开眼睛,可是依然失败了。我只感觉从四面八方突然又伸来无数双手,摇撼着我,像一阵特别凛冽的寒风狂袭来。我闭着眼喃喃地低低地说了一句:“好冷……”我再一次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当我重新醒来的时候,我终于睁开了眼,恍恍惚惚地看到自己躺在了一个完全白色的世界里:白色的墙体、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桌椅、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床单。我又看到了满屋子的人,他们在轻轻地喊我:“雨谦,雨谦!”

  我看到的是几千几万张脸,我微晃了晃头,努力集中目力,定定地望着这千万张脸的时候,终于,这些脸合成了几张熟悉的面孔:爸爸、高老师、夏黛萍、陆小琴、万小路……我的目光继续不停地搜索着,还有任子隽!是他……他也来了。他怨恨我吗?还是他已经彻底想明白了?

  为了证实我真的醒来了,我试着喊出声来:“我是在哪里啊?怎么……大家都在这里?”

  “雨谦!”一个尖叫的声音进入了我的耳朵。是夏黛萍,她扑在床边,急切地、带泪地喊着:“你终于醒来了!你知道吗,你已经昏睡了十五个小时了!”

  我看着她,想坐起来,可是脑子里依然有些空荡荡的:“我是怎么了?”

  爸爸坐在床沿上,关爱地望着我,告诉我说:“你在半夜里昏过去了。”

  “爸爸……”我用很弱很虚的声音喊,“我想喝点水……”我试着舔了舔嘴唇,感觉有些干燥。

  任子隽递过一杯水,爸爸小心地扶起我的身子,接过水,送到我的嘴边。我润着嘴唇,贪婪地喝完了整杯水。

  陆小琴喊来了医生。医生数着我的脉搏,量了我的体温,然后摘下听筒:“现在没事了。但最好再住两天院观察一下。这孩子心事重,想太多,脑子压力太大,以后注意。”医生说完就退了出去。

  我问:“那……我读书怎么办呢?”

  “暂时不要去想上课的事情,你好好休息!身体才是最重要的。”高老师说。

  “爸,我到底怎么了?”我轻声而期待地问。

  “也没什么,只是贫血。”爸抚着我的头发,微笑着说。

  然而我却紧张而又不安地说:“大家都是误了功课来的吗?我把大家吓坏了,是不是?”

  大家互相看看,笑了。高老师转身对大家说:“夏黛萍你陪雨谦说说话,任子隽你去外边买点吃的东西来,她昏睡了那么长时间,现在肯定饿坏了……其他同学先回学校吧。”

  陆小琴站了出来,低声而请求地说:“我也留下来吧……”

  爸十分不安和感激地说道:“高老师,让大家都回去吧!我会照顾谦谦的。谢谢大家!”

  高老师做了一个阻止爸爸继续说下去的手势:“你就让他们陪雨谦吧……我顺便还想找你聊聊。”

  任子隽微微俯下身来,两手按在床沿上,关切地问我:“想吃点什么呢?”

  我逃避了他的目光,只简单地说了句:“随便吧。”

  他笑出声来:“你这是给我出难题呢……那好,我就随便买。”

  任子隽的这句话使我的身子惊颤了一下,我想起了杨叔衡,他也曾这样说过的!任子隽转身向门走去,陆小琴几步跟了上去,语气里充满着难言的复杂:“我一起去吧……我知道雨谦喜欢吃什么。”

  任子隽回头看了一眼陆小琴,然后不自然地笑了,点了点头。陆小琴的脸上有了一点希望和高兴,跟着任子隽出去了。

  接着,这个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夏黛萍了。我朝窗外望去,外边花坛处种了几棵枫树,枫叶红了一片,那么鲜丽,那么令人心动。我很喜欢秋天红透的枫叶,可爱得像一只只小手。

  “哦,枫叶红了呢!”我努力地把身子往上送了送,靠在厚实的枕头上,说。

  “你眼里就知道花啊草的!活生生的一个人陪在你身边,你反倒不注意!”夏黛萍故意埋怨着说。

  “黛萍,你陪我去外边走走吧,好吗?睡了那么久,脖子都酸了。”我掀开被子,正欲下床,却被黛萍阻止了。

  “医生交代过的,你需要休息的!更不可以受风的。你啊,还是老老实实地躺下来,我和你聊聊天吧!或是讲故事你听……”夏黛萍眼睛眨巴眨巴的,努力想哄我躺下。

  “讲故事?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再说了,你脑子里哪藏有好故事呢!”我笑了,说。

  “谁说我没故事,你听着……”夏黛萍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努力搜索着脑袋里的故事,清了清嗓子,“一个女孩喜欢一个男孩,那个男孩喜欢另一个女孩,这另一个女孩子喜欢另一个男人……”

  我哈哈大笑,笑得全身神经都纠结在一起了。她傻傻地看着我笑够了、笑完了。我说:“我想出去走走……”

  夏黛萍赶忙按住了我,说:“你不可以受风的!要是照顾不好你,回头至少有好几个男人饶不了我……你还是躺下吧!”

  我张大了眼睛,有些疑惑地望着她:“我早就休息够了,睡得手脚也麻木了。这样风和日丽的天气,也没什么风,就让我出去走走吧,反正都是在医院里。”

  夏黛萍走向窗台,看了一眼窗外的艳阳,踌躇地说:“不知道外边风大不大。”

  “你看外面的树叶就知道了……没什么风的。”我说。

  她说:“那好吧!我陪你出去走走。看外面,环境挺幽静的。你记得多带件衣服。”

  “是!”我装作驯顺地应答着。

  她小心翼翼地把我扶下了床,又搀扶着我,我感到有些别扭,于是说:“你不要把我当作病人嘛,你看,我现在好得很!”

  走出这个白茫茫的病房,走过一条走廊,外边便是一个幽静的院子,十分安静,偶见几位病人在散步、聊天。中间是一个大花坛,围着花坛摆放着一圈各种各样的菊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半舒美姿,有的欣然怒放,简直像是一个小型菊展。这令我想起报社杨总编办公桌上的那株野菊花了。

  “好美!”我由衷地赞叹。

  “你看你,又是只盯着花草!它们只不过是一些装饰罢了,在你眼里,倒成了主角了!”夏黛萍一副愤愤的样子。

  “黛萍,你和万小路怎么样了?”我盯住了她的脸,问。

  她的情绪马上就激动起来,将她隐藏的一切烦恼都揪了出来:“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

  我望着她,忍不住地再次劝说:“可是黛萍,我有一句要奉劝你:你对小路,或者是小路对你,不是什么爱情,绝不是!你冷静地想想,我们才十七岁啊!真奇怪,你这么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平常什么事儿都很有主见的,怎么在这种事上这么执迷不悟呢?万小路到底在你身上施了什么法术,让你这么痴情,这么疯疯癫癫的!”

  “我不想听你这么说!”她轻吼着。是的,她向来讨厌我这样说的。

  可是我并没有就此住嘴,而是继续说下去:“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么糟糕!你已经完全陷进了沼泽,掉进了悬崖,你已经不知所向了!”

  夏黛萍皱着眉低声说:“你不懂,雨谦,因为你还没有为一个男人完全投入过!但我敢说,你会很快体会到这种感受的……”

  “是的,我真的不懂!”我看了看天空上那几片浮云,说,“我真不明白你们之间为什么像有磁力一样彼此吸引!你们口口声声说着爱,说着为对方付出,可是那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事实上,就像过家家一样,只是游戏!”

  “雨谦,你别逼我,求你不要!我不想弄明白事情究竟有着怎样的真相。是的,我不知道。”她茫然失措地喊叫着,“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渴望听到他的声音,为什么他的身影鬼魂般缠绕着我无时不在!雨谦,你告诉我,这要是不是爱,那又算是什么?”

  我被她问住了,逃避了她那厉害的目光,慌乱地说:“黛萍,现在放手还来得及……”

  “不,等有一天,你就会懂的。我想你马上会有这种感受的,那个时候你就会彻底理解我现在的处境!我也知道和万小路在一起是没有结果的,将来不可能走在一起。我明知道那只是一个遥远的梦幻,明知道那只是一场游戏,明知道那根本不是我可以停靠的海岸,可是我没有办法,一次次疯狂地扑向他!我也尝试着绝交,可是……”她并不轻松地耸了耸肩,代替了她下面的话。

  “我说过多少次了,我在中学时期决不会谈这种感情的!我看得清自己!”我说。

  “不,雨谦,你也根本看不清自己!”夏黛萍打断了我的话,说,“我敢打赌,你碰上了你爱的人,你也会不由自主、情不自禁的,你肯定是个会热情得不顾一切的女孩,你一定会比我更加疯疯癫癫,那时你就不会笑我了!”

  “告诉你,黛萍……”

  “不要再讲下去!不要!”夏黛萍几乎是喊出来的,奇怪而痛心地望着我。

  我没有停下来,而是更逼近了她,继续说:“不,那是你怕听!因为我所讲的全是实话,全是实情!因为你害怕被我看清你的内心世界,以至于你无法躲藏,无法继续自欺欺人!事实上,你既不了解万小路,你甚至连你自己是怎么样的人都不了解!”

  “是的!我不了解我自己,一点也不!你也不了解你自己!事实上,你比我更可怜!更自欺欺人!”夏黛萍仰着头吼叫,“不久,我想你会情不自禁地往杨叔衡的怀抱里送,到那时候,你完全顾不得你才十七岁,他已经三十五岁了!”黛萍似乎把这几句话憋在心里很久了,现在终于说出了口。

  这几句简简单单的话犹如几条鞭子狠狠地抽向我,鞭痕深深地陷入了我的皮肉,直刺入我的内心。突如其来的光亮使得我的内心世界一下子透亮了,那些细微的思想被看得清清楚楚。我是不是真的像夏黛萍所说的那样,也是那么可怜!

  但我还想假装没有听清她的话,瞪大了眼睛,问:“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她气冲冲地站起身来,伸出手狠狠地拽下一片叶子来,在手心里弄碎了,然后对着我继续喊道:“你自己知道!那么你和杨叔衡就会是真正的爱情了,是吗?是吗?”

  “我和他能有什么?你凭什么这样说!”我被她的话气恼了,也霍然站起身来。

  “凭什么?”她回转头来,反问着说,“那么你说,国庆长假那一次你为什么不参与我们的活动,却和杨叔衡在一起!雨谦,你很让我失望,原来你也那么虚伪!”

  我着实吃了一惊,踉跄了几下,夏黛萍还是压住气来上前扶我。我呆呆地望着她,心里有着无数的问号。她果真那么神,她居然什么都知道!

  她很轻易地从我的表情里读懂了我此时的困惑,于是她说:“那天晚上,任子隽提议来个篝火晚会,我就去捡柴火,却看见了你们,于是便小心地跟上你们。只不过我在岸边的路上,你们是在沙滩上。”

  “可是我和他根本没什么……”我愤愤地解释道,脑子里却有两种不同的力量和不同的声音在跳动。

  夏黛萍的声音继续对抗着我的解释:“是的,这原本是没有什么!可是有三点,就能证明你们之间不简单!”

  “三点?”我敏感地问。

  “第一,你不参与我们的活动却接受杨叔衡的邀请,说明你对他比我们这些朋友看得更重要;第二,你们是在晚上去海边的;第三,杨叔衡专门为你念了首词!这些足以说明一切!”这些话很自然地从她嘴里抛出来,像是已经酝酿很久了。

  “一首词?”说不清是哪根细微的神经颤动了一下,使我浑身像被电了似的。

  “什么消瘦、离忧、莫愁……这些文绉绉的东西连我都听得懂,你应该可以理解得更加明白和深刻!”夏黛萍说这话的时候,给了我一个嘲弄的表情。

  “你有病!”我冲着她的脸吐出了这三个字,转身想走。

  可是她喊住了我:“哼,你不用逃避!正如你刚才说我的那样,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将你的内心戳穿了,你不甘心,你怕听!”

  “你不要扯开!倒是你,安心读书,别让自以为是的爱情再糊弄你了!”我冷冷地说。

  “让我再一次告诉你,我办不到!”她想也没想,气急败坏地冲我吼叫。

  我回头火辣辣地瞪着她,生气地说:“你……简直不药可救!好吧,以后我绝对不会这样劝你了!我等着,等着你和万小路这一段轰轰烈烈的伟大‘爱情’的最后结局!”

  “你……”夏黛萍哭了,从我身边跑过。我懊恼地看着她跑远了,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也许,我不应该和她翻脸的,我想。一种难言的感受跟随着这种懊悔掩上我的心头,我颓然地低下头去,蹲在一盆低垂粉头的菊花边,用手蒙住了脸,无声地流泪了。我的心里正绞着复杂难言的情绪。不知为什么,此时我竟是那么渴望见到杨叔衡,哪怕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也好!

  耳边响起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我抬起头,见是任子隽,我忙拭了拭泪水。一接触到他的目光,我就不好意思。那天他那番动情的表白依然使我感动不已。我抬头仰望天空,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顿时像是布满了许多惨淡如同愁绪一般的云雾。

  任子隽关切地问我:“怎么,不舒服吗?怎么脸色又那么不好。”

  我尴尬地晃着头,说:“没事……”

  “和夏黛萍吵开了吗?我刚才看见她跑出去了,她也哭了。”任子隽说。

  “只是一些小事而已……”我故作轻描淡写地说。

  任子隽见我不愿意多说这个事情,于是不问了,转开话题说:“好了,不要一直站在外面了!我给你买了好多吃的东西,去吃一点吧!饿着肚子可不好。”

  他的话让我心头暖暖的,我跟着他回了病房。他买了好几袋吃的东西,他搔着头说:“我不知道你最喜欢吃什么,所以每样都买了一些。我想,总会有你爱吃的。”

  我感激而又尴尬地一笑,突然想起了陆小琴,于是回头问他:“小琴呢?她不是和你一起出去的吗?”

  “她……”任子隽的脸上突然露出了难以解释和回答的表情,吞吞吐吐地说,“她先回去了……”

  事实上,我已经猜出了大概,也深深地为这样一种纠结的人的状态为难。我说:“你不能伤害小琴……其实她也很脆弱,很需要保护。”

  “我知道。”任子隽不轻松地甩了甩头,淡声说,“可是有时候,伤害总是难免的……”

  是的,受伤的何止陆小琴一个人!任子隽、夏黛萍也被我深深地伤害着。

  “听陆小琴说……”他迟疑停顿了一下,“警惕”地望了我一眼,试探性地说下去,“你常常做梦,梦里有一个影子……”

  “不是常常,只是有时候……”我笨拙地掩饰着。

  “具体梦见些什么呢?”他继续问。

  我看出来了,他问这话并非无意。我想扯个谎言搪塞,偏偏此时不能很好地集中思想,急切间编不出一个合适的梦,因而只好面红耳赤地说:“乱梦颠倒,没什么好说的……”

  “你知道吗?你在昏迷之中好像喊着一个人的名字。”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喊着一个人的名字?”我紧张地重复着,然后惊慌地问,“我喊谁的名字了?”

  “很模糊,听不清……”他假装若无其事地说,事实上,他很在意这个问题,他明明希望我能够解答他心中的万重疑惑。

  我在喊一个人的名字?我知道,这个名字无疑是杨叔衡了。我们确实好几天没有碰面了,因为他的出现,拨动了我内心那根死寂的琴弦。我很清楚地明白自己已经喜欢上他了。他的旷世才华,他的翩翩风度,他的浪漫情怀,一直吸引着我。我也可以感受到他对我的关心和喜欢,他所有的暗示,所有的隐藏,我都知道,我都懂,我都理解!可是,我才十七岁,我不可以!不可以!这真的就是如夏黛萍所说的那种魔法般的感觉吗?我问自己,却没有答案,只有一片黑暗的迷茫。

  “对不起,我想休息一下……”我说着,便在床上躺下了。

  任子隽点了点头,坐在床边的一把凳子上,看着我说:“你睡吧。等你爸回来我再走……”

  我翻过身去,背对了他,心里却突然蒙上一种伤心。一颗颗热泪如洪水流泻一般滚在枕头上,哭着哭着,竟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待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爸爸正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我,看见我醒来就赶忙说:“谦谦,饿了吧!”

  我确实感觉到肚子里空空的,饿得难受,于是点了点头。

  爸从病床旁边的小柜上拿起一个白镍的锅子,说:“这是你金婶子帮忙熬的红枣粥,用文火煮的。红枣补血的呢!”说着,爸爸就将盖子掀开了,果然有一股红枣的浓香扑鼻而来。

  爸盛了一碗,又把我慢慢扶起来,靠在几个枕头上。

  “爸,我没事,我自己来吧!”我说。

  “我来喂你吧!”爸一边说,一边轻轻地舀起一勺,吹凉了,一勺一勺小心地喂我。我感动地望着热气后面爸爸的脸。显然由于一直熬夜创作,又碰到我生病昏迷不醒而一直陪在我身边,他那一双眸子里布满了血丝,流露着不尽的疲惫和担心。

  我哭了。是的,这次哭连我自己都感到十分意外。我虽然努力逃避和掩饰,但还是被爸发现了。他惊慌地放下碗,帮我擦着泪,急急地问:“谦谦,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医生来?”

  我使劲地摇着头,说:“爸,我没事!爸,你抱抱我吧!”

  爸以为我受了什么委屈,抱着我,哄着我:“谦谦,你知道吗,爸爸的中篇小说发表在一本大型文学杂志上了。”

  我顿时兴奋起来,大声地叫着,然后又扎进了爸爸的怀里。我在他的怀里感受到了父亲的温暖和父爱的力量,我激动地抬眼望着爸爸,说:“爸,我太高兴了!爸,我爱你!此时我很幸福!”

  爸的身子在我的这句话里颤动了一下,他将我抱得更紧了,生怕我会离开他似的。他那双粗大的手抚摩着我的头发,动作是那么温柔,那么小心。我可以猜测他也落泪了,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抬头望向窗外,那片枫树林在夜的笼罩下宛如深邃的精灵,见证了我和爸爸这一场感动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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