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距黑水路不远的大世界歌舞厅,夜夜是灯火辉煌,笙歌载舞,一片人间天堂。
陶璐娜是这里的一名歌手,只要她一开嗓,那口哨声、鼓掌声,立刻声动大世界。
她是个容貌相对平庸的女孩,在众多美丽的歌手中她并不显眼。可她穿着大胆,歌声响亮,这使她赢得了不少的追捧者。因此,她在这里始终有她的一席之地。作为一个歌手是否成功,关键还是看她的追捧者有多少。没有人捧场,再好的歌声也是一文不值。
陶璐娜有人捧场,不但有人频繁地点她的歌,而且总有无尽的鲜花。一次次的鲜花激动了她少女的心,她引吭高歌之余,也想知道,鲜花来自何处?在这众多的鲜花中,每晚总有一个花篮,而花篮的价值是888元。陶璐娜不能无动于衷,她在高歌之后走下台来,寻找给她献花篮的人。
那人气度不凡,坐在暗幽幽的灯火中,眼睛闪着水晶般的光泽。刀条脸上一绺小黑胡衬着雪白的衬衣,透着男人的威严。一左一右,两个黑塔般的男人站在他的身后,这无形中展示着他的身价。
看到陶璐娜姗姗走来,刘宝心中暗暗得意,谁能抗得了糖衣炮弹的轰击?金钱的魅力无所不在!看这小女子不来了吗?
但这只是他的心理活动,他的表情仍是平静如水。面对走来的陶璐娜,他是那样的有礼貌、有教养,他站起让座:“你的歌简直让我陶醉其中,这是最好的享受。”
幽默的赞誉,使小女子倾城一笑。
陶璐娜袒胸露肩,落地长裙只延伸到她美丽诱人的胸部。重妆之下,脸儿如花儿一般多彩。启齿一笑,像灯火下一道彩虹。刘宝适时站起:“陶小姐,赏光跳支舞可以吗?”
岂止可以,陶璐娜走下舞台的目的就是答谢她的客人,这是她的衣食父母。跳支舞自当从命!可她没想到,刘宝的舞跳得那么好,他一只手轻轻搭住她的小手,另一只腕靠住她的柳腰。一扯一拽之间,正是音乐的节奏。
观察一下歌手的表情,她是嫣然一笑,这使得刘宝信心倍增。他附耳说道:“陶小姐能不能赏光,吃顿宵夜。”
璐娜矜持地点点头。
一切都是顺理成章,陶璐娜知道了刘宝是水晶宫的老板,他拥有近千万的资产,而且是个单身男人。这是上帝的恩赐,她怎么能不珍惜?星期天,刘宝带上花朵般的陶璐娜,载上一车的礼物直奔万有财的家。
春江市公安局治安处万处长是陶璐娜的亲姨父,陶璐娜母亲姐妹两人,父亲早逝。万有财凭着他的社会地位,在这两个家庭中都有严父般的位置。面对陶璐娜的终身大事,她的母亲让她必须听一听她姨父的意见。
刘宝没有带他的保镖,他认为这种耀武扬威的做法,只能引起万有财的反感,容易弄巧成拙。他不但没有带保镖,他那片心爱的小胡子今天都刮掉了。这使他面貌焕然一新,年轻了不少。刘宝有过妻子,那是糟糠之妻,发财之后他早就将她打发了。现在33岁的他,倒是更显得成熟和稳健。
陶璐娜是那种容貌不是太出众的女子,可她的身材是一流的,走起路来有无尽的风采。也许,她不应该去当什么歌星,她应该去当模特。今天,她没施脂粉,阳光下稍显憔悴。这可能是夜生活过多的原因,也可能是岁月无情。总之,年龄对于女人来讲是可怕的。三十将至,青春岂能无限?不过,今天刘宝在侧,让陶璐娜另有一番荣光。
他们将车停在万有财的楼下,万有财住在二楼,他们上楼见过二老后,刘宝苦力般亲自下楼扛上一箱箱的礼品。
万夫人喜笑颜开,给新进门的外甥女婿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万有财身为治安处长,当然知道水晶宫。他对刘宝不是太满意,他总认为这些奸诈的商人不太可靠。刘宝进门,他靠在沙发上点了点头。拿着一支烟喷云吐雾,眼睛注视着电视没离开银屏。
等刘宝像开商店似的,将那一箱箱礼物摆满他的客厅,他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来,慌乱中碰翻了一个茶杯:“这,这是干什么?自家人这么客气!”
刘宝会说话:“姨父,这都是小娜孝敬您的!”
“来、来,坐、坐!”万有财拽着刘宝的手,让他坐在他的对面,璐娜顺势靠在他的身侧。陶璐娜家是孤儿寡母,这么些年万有财也没少照顾,两个家像一个家一样。他也非常疼他的这个外甥女,陶璐娜的学费都是万有财一力承担的。今天,已到剩女年龄的小娜找了个富家翁自然是很好的归宿。
而且,刘宝表现得举止得当,谦虚语逊有加。对他和老伴是毕恭毕敬,万有财对这不算年轻的年轻人产生了些许好感。当然,现在这些对于就要成为新郎的刘宝来讲,都是属于过去的回忆。他现在无论是在陶璐娜面前,还是在万处和他的夫人面前,都取得了预想的稳定地位。
刘宝从纪彬处暗中进得摇头丸、麻古,让胡成龙他们暗地里销给来寻梦的客人。他的三楼和四楼包房也不时客满,几个俄罗斯小姐也忙得不亦乐乎。金钱如流水一样流进了刘宝的口袋。
可是市场就是这么大的份额,他吃得这么饱,必然就有饿得慌的。随着水晶宫营业额的攀升,新世纪的营业额却直线下降。
智得昌不得不再找纪彬来商量,他们必须找一条路来摆脱困境。这么大的买卖,挣得起可赔不起。因为它的成本和费用是固定的,营业额下降,它们就凸现出来,成为亏损的根源。
“大哥,我们也降价不行吗?”纪彬说。
其实这个问题智得昌不是没想过,除了恶性循环之外,他的新世纪不同于水晶宫。一是它投产不久,很多成本还没有收回。二是他的设备和装潢都比水晶宫高昂的多,他降不起。
“我看还是将咱们的二期工程抓紧上马,开发新的项目,招揽新的顾客,扩大我们的营业范围!”也参加了他们的讨论的夏露说。
这一条有点儿道理,智得昌也正抓紧筹备。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再快,工程结束也得上秋。但这不失为一条办法,按原来的打算,这是一个游泳馆和保龄球馆。它的建成将使新世纪成为一个综合的娱乐服务中心,全方位的提高娱乐服务的档次。
况且,现在是清明已过,所有的工程几乎都相继上马。智得昌早已运作这件事,只不过仍没有着落。他告诉夏露:“你到电视台找一下南宫燕,让她给我们打一下广告,新世纪二期工程招标。”
关于这件事,智得昌运作了一段。有几个工程队也与智得昌的联络过,但最后都没有结果。智得昌也想用最小的利益换取最大的效益,因此,他想再打一个广告。竞争越激烈,自然对他越有利。这是智得昌精明的商人算盘。
夏露问他:“现在就去吗?”
“现在就去。”智得昌很果决。
“那智总还是打个电话吧!”
“不用,该花多少钱我们拿多少钱。你找她,叫她帮忙说句话,多少优惠一些。”
夏露也是知道智得昌的本意,因此,她才特意这么说。精明的夏露也不想在集团的事情上,个人去承担那么多的人情。
“那我去了。”夏露和智得昌打过招呼,找南宫燕去了。
“杜老板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智得昌问纪彬。到现在为止,杜方宇的所有毒品还没有一件投入到新世纪。这是智得昌谨慎所致,他让纪彬通过赵立有和刘宝做一下试验,也算投石问路。一方面看一下管理单位的反应,另一方面他也要看一下市场效果。
“葛飞最近就要来,我们手中的现货也不多了。”纪彬回答。
“在咱们新世纪投一点儿怎么样?”智得昌盯着纪彬说。
“我看行,先在夜店投点儿摇头丸。慢慢地看看行情再上呗!”事涉自己,纪彬也不是不顾前后。
“好好地设计一下,你一定要闪开自己。我可以失去这座大厦,但我不能失去你这个兄弟。”智得昌说得很动听。
“通过来福让李冰、韩涛他们去做,多分他们点儿利。有了风险,我们再出头帮他们摆平呗!”纪彬眼睛里平静若水,多大的事好像都不难做。
2
肖亮给智得昌领来一个人。那人五十开外,细眉长眼,面白无须。他穿着很普通,一口当地口音。智得昌好像在哪见过,犹豫片刻,在肖亮的介绍下伸出手来:“节大哥!”经肖亮的提醒他猛然想到,这人外号“节百万”。他是春江市有名的包工头,原来是一名生产队长。改革开放之后,他就包工建筑。二十年来,他的财富早已超过百万,只不过人们习惯仍叫他“节百万”。
他的大名叫节得松,也是春江的一位名人。他干过的工程在春江比比皆是,举目可见。但这人不事张扬,谦虚、朴实待人,永远是一派农民作风,给人踏实、可靠的感觉。智得昌知道他,也见过他。但因从事的事业不同,没打过什么交道。今天,肖主任领他来,智得昌马上悟到是为何而来。但他仍是明知故问:“肖主任将节大哥这位贵客领来,有何贵干?”
肖亮微微一笑:“节大哥看上了你的工程。”肖亮坐在动迁办主任这个位置上也有些年头了,这个位置官不大,好处不少。各路搞工程的人马,和他都有一二三四的交往。他凭这些交往,腰包自然有些鼓,而他的肚皮也有些鼓。
节得松也笑了:“今年没饭吃了,想端端智总的饭碗。”
“肖主任来了,那还有啥说的。”智得昌说道。原来,他们剩下的这些工程真是不好安排。一是有人借闵老大的前车之鉴,无人敢问津。二是天寒地冻,没有哪个工程队还在作业。现在,春暖花开,干活的人多了,一切又变了个个儿。仅电视台将他们的广告打出的当天,智得昌就接到十多个问询电话。原来,他想提高每平方米的工程造价,现在看来是多此一举。求工的有的是,他智得昌倒要杀一杀价了。
节得松倒是个不太计较的主,几轮谈下来,就按智得昌的想法签了合同。于是,新世纪的二期工程就在清明节过后不久,在一阵鞭炮炸响的烟尘中开工建设了。
智得昌松了一口气,又一项大事算有了眉目。
但他一个人手大捂不过天,工程建设的事他交给了纪彬。纪彬成了工程总监,他每天都要开着他的丰田在工地上转上一圈,然后就不见了。具体事宜他交给了来福,他任命来福为工程副总监,并叫他和节得松接上头。从此,工地上经常看到来福在颐指气使,他成了鸿业的甲方代表。
纪彬的另外几个小弟也都派上了任务,肖亮又给了他几项拆迁的工程。纪彬让上官雷带着他们指挥拆迁,自己开着丰田车主要任务是巡视。
自从上次在水晶宫尝过俄罗斯女郎后,他就经常忙中偷闲到水晶宫去转上一圈。
这几个俄罗斯女郎是刘宝的摇钱树,他第一次让给纪彬是以此堵住他的嘴,不想让他再提涨价的事。常了,刘宝是不可能无偿出让的。纪彬当然知道这道上的规矩,他也不想刘宝付这笔费用。可刘宝的这几个俄罗斯女郎,他认为是奇货可居,每小时带包房的价格不菲。纪彬来了总是打折,而且时间不计。这本来也没什么,可要是客人多,就影响刘宝的生意。刘宝不说话,陶璐娜的脸色却不好看。
一次刘宝不在,纪彬偶尔踏进了水晶宫。那天水晶宫生意又是爆满,陶璐娜一介歌女出身,哪知道彬哥是哪路人马?她不禁对纪彬视而不见,态度也格外冷淡。这在别人可也算不得什么,纪彬可受不了。在春江别说是小小的水晶宫,哪一个玩偏门的老板对纪彬不是一口一个彬哥的称呼。这是因为他们的生意本来就不属正道,对于纪彬这样的人物不能不恭敬有加。今天,陶璐娜对他的不理不睬,纪彬觉得简直是对他的侮辱。他脸色阴冷,真想将刘宝办公室的那面玻璃给他砸碎。但左思右想中,他纪彬毕竟不是一般的混混,且他的小弟一个都不在。他返身一脚踢开刘宝办公室的实木门,扬长而去。
陶璐娜虽然不知道谁是彬哥,可她在大世界歌舞厅也接触过三教九流。纪彬那瞬间凝下的脸色叫她不寒而栗,那一脚踢门的声响让她心跳不止。纪彬平常到水晶宫,态度总很谦和,今天一怒之下,眼角射出的寒光让璐娜的每一个汗毛孔都张开,她产生的恐惧是从心里升起的。她从直觉上感受到了这个人物的可怕,怪不得平常刘宝对他那么客气,陶璐娜有些后悔。
后悔是后悔,刘宝回来她却没有说。而纪彬从此以后,再也没上水晶宫的门。时间一长,陶璐娜也就忘了这件事。
纪彬不上水晶宫,刘宝却不能忘了他,因为他的水晶宫离不了纪彬的货。很多老顾客用上他的药后,水晶宫就成了他们的圣地,三五天必跑一趟。这就让水晶宫形成了它固定的顾客群,这些锁住的顾客就成了水晶宫稳定的财源。
“彬哥!怎么看不着你了?”刘宝给纪彬打电话。
“工程太紧,你有什么事?”纪彬没动声色。
“彬哥,我的货没了,还得上你那儿拿点。”
“这事你找来福就行了,不用找我。”纪彬好像挺忙的样子,按下了电话。
刘宝只能去找来福,他开着他的车在工地上找来了来福。来福戴着一顶红色的安全帽,正在塔吊的下面仰头看着天空。他的旁边就是节得松,他也戴着一顶红色的安全帽,背着手看着蓝色的天空。那上面有塔吊悬起的混凝土和在高空操作的工人。
看来福正忙,刘宝打发胡成龙在材料堆里走过去,碰了一下来福的后背:“王哥!我们家老板找你。”来福作为纪彬的首席大弟子,并没把刘宝放在眼里。看胡成龙来找,他并不太重视。胡成龙看来福的态度,脑瓜一转,说道:“我们家老板想找你聚一聚,有事商量。”
“下班吧!”来福算答应了,转身继续忙他的事。
刘宝全看在眼里,无奈他只好拉着胡成龙调头离开。刘宝也不是绝没有脾气,何况他已今非昔比,腰中的钱袋早已顶硬他的腰杆。他自己都认为,在春江他完全可以跻身一流人物的行列。
刘宝相信,来福永远是个小角色,他只能是纪彬的一只狗。尽管他是一只能战惯战的狗,但是狗就永远没有王气,他也成不了王。一旦他的主人倒台,那他就会失魂落魄。到那时,他就是到他这儿想混个胡成龙的角色也没有。
刘宝相信会有那一天!他年轻,他比智得昌和纪彬都年轻,这就是财富。拥有时间就会拥有一切!他相信,人生就是一场马拉松。刘宝稍微想了想,一踩油门,箭一样地离开了红霞路,急速驶向了明月山庄。
赵立有此刻在山坡的一个凉亭里,今天穿着一套白色的立领便装,远远看去真能让人感到他身上散出的一股仙气。
刘宝按下车窗,向他扬起一只手。
3
看到远处驶近的丰田,赵立有就知道是刘宝。他们早就相熟,并且是很好的朋友。刘宝创业之初,是个鱼贩子。但他倒卖的是观赏鱼,而且以热带鱼为主,要不然人们管他叫“七彩鱼”。那时,赵立有有三台卡车搞长途运输,最远的要跑广州、深圳。刘宝用他的车上货,两人混得很熟。
看到刘宝将车停稳,赵立有捏着两只“哗哗”作响的铁球走下山来。他一步三摇,长发被山风卷起,衣角飘动,一只手又靠在背后。他这形象看得刘宝哈哈大笑:“赵哥,你应该借这山势建它一座庙宇,你来当住持。”
“那有什么不好?”赵立有说道,这真是他的一种心情。头几天,他被智得昌难为得真有上吊的心,那时,恐怕求一住持也难得。
赵立有在商场上打拼也是几起几落,败的时候也是挺惨。十几年的打拼,成就了他今天的事业,刘宝的玩笑真触动了他的心思,他虽然才四十出头,有时却也感筋疲力尽。付出这么多的精力和代价都是为了什么?真要是过不去那道坎,两眼一闭,纵有百万又有何用?
刘宝带着胡成龙和边延军在赵立有的雕花木刻椅上刚落座,那壶茶就沏了上来。赵立有说:“尝一尝我的龙井,在你那水晶宫不是咖啡就是橙汁,你都要全盘洋化了。”
“没办法,兄弟就那么个去处,喝茶有点儿不对味。”刘宝说的也有他的道理。刘宝可不信佛,他觉得红尘滚滚才是幸福之源。没有金钱、没有美女、没有灯红酒绿,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思?人活着就要轰轰烈烈。
当然这些话只能烂在他的心里。他只能说道:“赵哥,这次来,兄弟还有一事相求!”
“说吧!只要哥哥能办到的。”
“我那生意还可以,想用点儿货,从你这拿点儿。”刘宝直言不讳,因为这在他们之间都是公开的秘密。
“这事还用我,找找纪老大不就完了嘛!”赵立有背后管纪彬叫老大。
“他太忙,另外还咱哥俩近啊!”
“用多少?”
“尽可能吧!能匀多少匀多少,我有时再还你也行,给你现金也行。”
赵立有答应了刘宝,可他没有多少存货。刘宝还是感到犯愁,他可以受制于纪彬,他怎么能受制于来福之流?可纪彬明显是对他有想法。刘宝认为,这想法还是他水晶宫门票的事,他哪里知道陶璐娜和他的过节?
刘宝想想这些事,他和赵立有说:“这样吧,赵哥!我也实话和你说,我和彬哥那儿有点儿误会。暂时不想从他那儿拿货,你多进点儿,我从你这拿货,我给你加价。”
听刘宝如此说,赵立有沉默半晌。他对纪彬也有想法,上次他辖兵而来,什么意思?赵立有岂能不知?那个时刻,什么交情都一文不值。现在,还是利益使他们继续合作。那么,刘宝的提议既有交情还有利益,何乐而不为呢?
“好吧!就这么办。”赵立有当场敲定了这件事。
刘宝这次不但拿到了现货,而且解决了将来的进货渠道,心中很高兴。他和赵立有说:“赵哥,那我们就回去了。改日再来打扰!”
“那就不送了,有事打电话就是。”
刘宝装上从赵立有这匀来的摇头丸,驶出了明月山庄。
山庄有一条专用的柏油路,这条柏油路和主路自然相接。没想到,刘宝刚到这相接处就遥遥地看到了从春江方向驶来的一辆丰田大吉普,正是纪彬的车。刘宝自然减速靠边停下,同时他按下了车窗。他探头之际,发现对面正是纪彬亲自开车。可刘宝万万没想到的是,纪彬停也没停,仿佛没有看到刘宝。他两眼平视,吉普车呼啸一声从他身边飞过。
刘宝的心猛地往下一沉,难道他知道今天他到赵立有处借货的事?随后他一摇头:不能!这才多一会儿,他纪彬也不是神仙。
这件事搁在别人身上可能算不得什么,可放在刘宝和纪彬身上就不一样了。纪彬不可能看不到刘宝,他是故意的。刘宝心中也升起了一股怒气,从他和纪彬多年的交往来看,他从不欠纪彬的。肖亮是刘宝的舅舅,从肖亮那边给纪彬关照不说。刘宝是过年有过年的意思,过节有过节的意思。水晶宫只要有好的东西,不管是海鲜还是女人,纪彬他都第一个品尝。就是门票的事,刘宝没有答应纪彬,那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刘宝哪知道这里还有陶璐娜的因素?于是,他隔着车窗恶狠狠地吐了一口痰,向春江开去。
纪彬确实看到了刘宝,他的确是故意的。他就要给他一个难看,就要给他一个警告,这不仅仅是因为陶璐娜。刘宝今非昔比了,虽然,他对他纪彬来讲还很客气,但他的言谈、他的举止,甚至他的穿戴和他身后的保镖,以及他蒸蒸日上的水晶宫都在向纪彬发出一个强烈的信息,刘宝是春江正在兴起的又一代富翁。
纪彬不希望看到这些,他认为这是对他和对鸿业的一个挑战。他不喜欢这挑战,他不喜欢有人动摇他和鸿业在春江的位置。
车进山庄,纪彬看到赵立有的第一句话就是:“刘宝来干什么?”
纪彬的语气使赵立有一愣,看来他们二人的关系真有点儿问题。可赵立有脑瓜一转,轻描淡写地说:“想借几个小姐。”
纪彬重重地在鼻子里“哼”了两声,再也没说什么。
他到山庄来,是想在这里招待葛飞。葛飞又一次来到了春江,纪彬知道他喜欢钓鱼,拉他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钓鱼。看看时间还早,二人来到湖边。
赵立有的山庄叫明月山庄,它的名字就是根据这个湖而来,因为这个湖就叫明月湖。它像一个半圆的月亮,围成一个半岛,山庄就建在这个半岛上。
此刻的明月湖泛着蓝色的湖水,在山风的吹拂下轻轻地拍打着湖岸。水面上不时有几只水鸟掠过,惊起一阵涟漪。虽然时近暮春,但湖水仍是凉可彻骨。葛飞是昨天晚间到的,纪彬知道他不喜热闹,因此,他也没安排其他的节目。叫他吃饱睡足后,就领他到这明月湖垂钓来了。
纪彬的渔具都是高级的,葛飞使起来也全都得心应手。两人一人一个马夹坐在岸边,眼睛投向了湖水中那轻轻飘动的浮子。
葛飞这次来,仍然是带货来的。不过他没开车,就是背着个旅行袋大摇大摆乘火车来的。当然旅行袋里做了巧妙的伪装,纪彬不能不从心里佩服他的胆量。
葛飞坐在纪彬左边,给纪彬一个侧影。他戴着一个深蓝色的旅行帽,那长长的帽檐罩着他黝黑的脸。纪彬认为那脸上永远是没有表情,而且每次见到葛飞他都要重新仔细地看他,否则,他总感到记不清他的眉眼。他的五官是那样普通,那样没有特征。纪彬将鱼钩甩进水里,可能由于水凉,鱼儿好长时间没咬钩,他也好长时间没说话。突然,他长叹一口气,然后说道:“兄弟,我想除掉一个人!”
葛飞头也没回,甚至眼珠都没动,只用低沉的嗓音问道:“谁?”
“就是咱们看到的,刚才开车停下的那人的女人!”
“那人是什么人?”
“水晶宫老板刘宝,他的女人叫陶璐娜,现在是水晶宫的带班经理。”
“能带我去吗?”
“我安排!”
“彬哥放心,一切我来办!”
说完这些话,纪彬注意到,葛飞的脖子都没动一下。
纪彬对陶璐娜真是恨之入骨,他出道以来,不管到春江的任何地方都对他是恭敬有加。就是开出租的,卖小吃的,他偶尔一坐,哪有向他彬哥要钱的道理。陶璐娜的态度,使纪彬感到是一场奇耻大辱。况且,他也应该给刘宝一个小小的教训。他要让刘宝知道,在春江还轮不到他!
突然,他的浮子一动,染成红色的羽毛沉入了水中。杆上的渔线一紧,上面的鱼铃响了起来。鱼儿咬钩了,而且凭纪彬的经验,这是一条大鱼。他没着急,他摇着手轮,摇紧、放松,再紧、再放松。他站起来凭手中这精美的渔具传递着他的力量,消耗着水中那条鱼的力量。在这种比拼中,纪彬总有胜算的。耗了不久,他能感到那条鱼慢慢地停止了挣扎。他沿着岸走,顺着水势走,缓缓地将那条鱼儿钓出了水面。
果然,这是一条红色的金鲤。这鱼在明月湖里并不多见,他兴奋地向葛飞说:“兄弟,这条鱼在祝你旗开得胜。”
说完,他又拽出手机打给来福,让他带着他的小弟立即到山庄来。他要让他的弟兄们共同品尝这难得一钓的金鲤。
4
红霞路和黑水路相去并不太远,站在新世纪智总办公室的落地长窗那里,可以看到水晶宫圆圆的欧式屋顶。那屋顶是绿色的,而且,像竖着个天线似的耸起个旗杆。
智得昌是越看越烦,一个小小的刘宝将事业搞得那么红火。他已经将门票降到28元了,可顾客还是不多,远逊于开业初期的兴盛。
纪彬推门而进,他阴沉着脸什么也没说,抓起智得昌放在写字台上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他看着智得昌说:“大哥,我决定教训一下刘宝!”
站在落地窗前的智得昌转身走回,坐在他的高靠背转椅上,点着烟后重重吸了一口问道:“准备怎么做?”
纪彬也自顾自点着了一支烟说:“我想了,刘宝毕竟是肖主任的外甥。多年来,亏得他的照应,事情不能做绝了。他新找这个媳妇挺可恶,就拿她下手,敲山震虎!”
“他这个媳妇干什么?”
“给他做前台经理,掌管营业。”
“行!这不但对他本人的精神是个打击,给他的经营也会造成影响。但做事要干脆利索,不要拖泥带水。具体事一定要想好了再做,这叫谋定而后动。”随后,他又嘱托道:“所有的费用,你到财务领取就是。”
不用智得昌的嘱咐,纪彬不是鲁莽之人。他给上官雷拿了钱,告诉他:“你领葛飞到水晶宫潇洒潇洒,要玩好。玩不好,我就拿你是问。”
所有的人都知道葛飞是纪彬尊贵的客人,上官雷岂能怠慢?
他们是当晚七点钟的水晶宫,上官雷在二楼餐厅找了个位置。
陶璐娜云髻高挽,穿着一套黑色的无领西服,婀娜的身材使她鹤立鸡群般醒目。另外,她站的位置不同,她站在吧台的前面不时地对服务生和小姐们指手画脚。这就使人一眼就看出她在这所餐厅里的地位不同凡响。
陶璐娜就喜欢这样,她是水晶宫的老板娘。她就要体现老板娘的存在,这存在能使她心里感到充实。可她哪知道,一双阴冷如蛇的目光在暗暗地盯着她,在冷冷地观察她。
上官雷不善言谈,这和葛飞弄了个正好。二人默默地喝着啤酒,静静地观察着这富丽堂皇的氛围。葛飞还是戴着他的旅行帽,长长的帽檐使任何人都看不着他的表情。然而,他也没有表情。
这个时刻,客人还在陆陆续续地往上涌。不久,进来一伙客人,其中一位小姐大概认识上官雷。上官雷起身和他打招呼:“嫂子来了!”
那女人妖媚地一笑:“雷子在这,我一会过来和你喝酒。”
那女人打扮得挺扎眼,到哪儿都会挺出众。她染着一头金发,一伸手是银色的指甲。她就是林丽丽,而她身边的小个子男人就是刘畅。后边的是今天的东道主赵立有和钱守信。他们在台阶上要了个大桌,刘宝和胡成龙、边延军也坐在那个桌上。
那个桌还没上菜,林丽丽便走过来。她坐在上官雷一侧,让上官雷给她倒了一杯啤酒,她开口对着葛飞问道:“这位是?”
“我的朋友葛飞!”上官雷又介绍说,“他是广州的,这是林姐!”
“没见过。”林丽丽主动伸出手来。
无奈,葛飞只好站起来,和林丽丽搭了搭手。他什么也没说,一副漠然的样子。林丽丽有些扫兴,在她的心目中,所有的男人都应该对她微笑,偏这个葛飞不会笑。可她既然过来了,她就举起了杯说:“雷子,我和你的朋友喝一杯。”上官雷和她碰了,葛飞一举算碰了,他们一饮而尽。
一杯喝下,林丽丽就没了兴致。她转身告辞,葛飞动也没动。
上面赵立有做东的一桌也是酒过三巡,他是为了答谢钱守信和刘畅而特意安排的。这时,刘宝喝得兴起,他喊道:“璐娜!”
听到刘宝喊她,她姗姗走过来。刘宝说:“璐娜,赏个脸给钱大哥和刘大哥来一曲。”
他又转身向所有的客人介绍:“这是我爱人小陶,陶璐娜!”
钱守信和刘畅站起和她握手,并带头鼓掌。这一来陶璐娜也不便推辞,她又本来就是歌手。她向乐队示意了一下,拿起了麦克风。
歌声中林丽丽向上官雷走来:“雷子,跳舞!”
林丽丽在跟纪彬生活的日子里和这些小兄弟处得都不错,她虽然打扮俗气,但家务是做得很好的。上官雷他们没少吃她做的饭,而且,她做饭炒菜都是一流的。现在的柳心如,只会哄着纪彬开心,家务活什么也不会。因此,几个小弟还是有点儿怀念林丽丽,只要见面,他们还是背地里喊林丽丽为嫂子。
但上官雷很懂礼貌,他回头和葛飞说:“飞哥,你来吧?”
葛飞摇手,上官雷只得和林丽丽和着陶璐娜的歌声在地板上开始旋转。
一曲终了,陶璐娜被留在了桌上。而上官雷摸摸他的口袋,钞票还有不少。他说:“飞哥,我们别老喝酒,我领你到下面浴池享受享受。”
两个人扔下没喝完的酒,结了账,又到了一楼。
葛飞发现,水晶宫的浴池比新世纪确实差了不少,装修也差一个档次,但人却不少。
洗完蒸完,两个人舒舒服服穿衣走出了霓虹灯还在闪烁的水晶宫。
上官雷看了一下表,已经是子夜零点!马路上已经是空空荡荡,行人无几。水晶宫的二楼餐厅也在关门打烊,正巧,陶璐娜从楼上走下。她好像喝多了点,身体不太稳。刘宝喊胡成龙:“你去,把璐娜送回去!”
胡成龙接过刘宝递过的钥匙。璐娜虽然和刘宝订了亲事,但由于还没举行婚礼,她的母亲不让她留宿水晶宫。所以,每天晚上她都必须回家去住。
葛飞和上官雷说:“你走吧!我看中了上面的那个妞,我待会儿走。”
上官雷觉得奇怪,但他不能反对,纪彬叫他来的意思就是陪好葛飞,一切让他满意。上官雷不敢反对,他从衣兜里拿出没花完的钱递给葛飞:“飞哥、拿着!”
葛飞脸色一沉:“用不着,你把车留给我就行了。”
他们是开着一辆普通型轿车,上官雷看到他不要钱,嘴上不说,心中高兴。推脱中他借势将钱又揣进自己的衣袋里,将车钥匙交给他的同时,向葛飞扬手再见,口中说:“飞哥,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