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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少年江湖

  1

  纪彬开着他的车,缓缓驶进了雅居花园小区。他的住宅在A栋5楼,是一个188平方米的单元。下车后,林丽丽已恢复了常态。她挽着纪彬上了电梯,这时的纪彬已没有和智得昌他们在一起的表情。他沉默着,宽宽的眼眉,细长漂亮的眼睛像平静的湖水,没有丝毫波澜。高耸的鼻梁,陡峭的下巴,纪彬有着充满男人魅力的脸型。他身材高大健壮,是个令所有女人一见倾心的那种类型的男子汉。林丽丽小鸟依人般挽着他,靠着他。

  纪彬打开单元的门,迎门就是客厅。客厅宽大、明亮,镶着闪光如瓷的地板。此刻,地板上坐着四个人围了一圈在打扑克。看到纪彬回来,他们一起站起来,声音也似乎一致:“大哥回来了?”

  这四个人全是20多岁的小伙子,一色的短发,一色的白色T恤。他们脸色红润,气质非凡。纪彬看到他们,脸上现出笑容:“好,好!”他摆摆手,让他们继续玩。

  林丽丽给纪彬换上拖鞋,接过纪彬脱下的外套放在衣架上。恰在这时,纪彬的手机响了。林丽丽看了一下号码,递给纪彬。纪彬接过:“喂!”

  “彬哥!我遇到了点儿麻烦,你给我派两个弟兄来啊!”电话里的声音让纪彬想起水晶宫的老板,外号七彩鱼的刘宝。

  “好啦!一会就到。”纪彬没问什么缘由,他收了线转身对打扑克的人说:“来福!你领他们跑一趟水晶宫,刘宝那儿有点儿小麻烦。”

  “好!”来福答应着,摔下扑克接过纪彬递给他的车钥匙,回手召唤另外几个:“走!”

  临出门时,纪彬告诉他们:“完事后,你们不用回来了,回去休息。明天十点过来,我们上明月山庄。”

  纪彬相信来福,不管什么麻烦,他一定能处理好。因为,他深知自己这四个小弟的能力。来福沉稳多思又临事果断,在部队时他就是班长。其他三个,都是他的战友,都有非常好的技击搏斗本领。他们首先对来福忠心耿耿,而来福又对他忠心耿耿。这也是纪彬的用人标准,既要有能力,又要有感情。而感情尤其重要,这么晚了,他们仍在这里等他就是明证。每天晚上,纪彬不睡,他们是不会入睡的。

  果然,没用多久,来福的电话就到了:“大哥,我们一到他们的人就撤了。听刘宝说是三道街的铁拐,我用不用去找他们?”

  稍作深思,纪彬说:“你们休息吧!这事我来处理。”

  处事不能过急,急往往出错。多年来,纪彬已养成了外热内敛的性格。他知道铁拐为什么派人骚扰水晶宫,纪彬在接到来福电话的刹那间就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他将自己的身体泡在浴缸里,让林丽丽柔嫩的小手如按摩般在他浑身上下游走。这让他感到很舒服,不只是肉体和感官上的舒服,还有内心的舒服。在纪彬39年的人生中,他最喜欢的就是金钱和女人。因为,金钱可以改变自己的地位,满足他的虚荣。不管是什么人,不管是哪路神仙,纪彬只要找个理由巧妙地在他面前甩上一沓闪光的钞票,他都会眼珠发亮,原本板结的脸上立刻现出笑容。

  纪彬出身贫寒,幼年丧母,他是在父亲的呵护下长大的。除了智得昌、丁凡、南宫燕这些童年的伙伴和友谊之外,能令他感到这个世界还有温暖的,就是智得昌的母亲分给他的一丝母爱。纪彬骨子里就好勇斗狠,可他在外面被打得遍体鳞伤时,父亲给他的只是更严厉的呵斥。智得昌的母亲则会像老母鸡一样,将他拽到自己家,给他涂上红药水,洗净身上的衣服。然后去找人家的家长,给小纪彬讨回公道。每年过春节,纪彬都会和智得昌一样,在老人家手里接过一双崭新的袜子。

  后来,他们居住的那个大院被拆迁了。拥挤在一起的房屋被拆倒的一刻,已近青年的纪彬眼中充满了泪水。他感到童年的梦碎了。他在瓦砾堆里抓了一把黄土,把它封在了枕头里。因此,在他开始承接春江市的拆迁工程时,在每一处工程开始之际都要焚香放炮。当他庄重地、煞有其事地跪地磕头时,很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个离经叛道的人竟如此虔信神灵。其实别人哪儿知道,他是对一段消逝的美好历史和情感的追索。

  纪彬微闭双眼,脑子里想着铁拐。铁拐知道水晶宫是纪彬的地盘,他找水晶宫的麻烦就是找纪彬的麻烦。但他适可而止,只是向纪彬发了个信号。信号的意思,纪彬心中雪亮。他和智得昌要开的休闲娱乐中心就在铁拐的红霞路。纪彬的前期运作已经开始,却没有给铁拐任何招呼,铁拐心中不快。纪彬想了想,这是一件小事。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只为意气用事?他觉得还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第二天,他的四个小弟准时来到他的5楼。推开门,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大哥早!”

  纪彬穿着绣着龙的睡衣,已洗漱完毕,他正等着几个小弟来共进早餐。林丽丽极善烹调,桌上光稀粥就两种,而鸡蛋饼、土豆饼、花卷、蒸饺琳琅满目。四碟精心腌制的小咸菜,色泽鲜艳,一眼看去,就能勾起人们的食欲。

  纪彬居中,四个小弟一面两个。除了王来福,他们一个叫李冰,一个叫韩涛,还有一个,复姓上官单名雷。他们的身材都在1米80左右,坐在不锈钢管的餐椅上,腰板挺得笔直。一看就是受过良好的训练,透着令人生威的气质。

  纪彬向来福挥挥手,首先端起了饭碗。其他人得到了信号,立刻操起筷子一阵风卷残云,林丽丽精心准备的早餐被他们一扫而光。

  15分钟,早餐完毕。纪彬起身踱到客厅的沙发上,早有来福递过一根中华烟,旁边李冰已打着火机将跳动的火苗捧到纪彬眼前。纪彬狠狠地抽了一口,长长地吐出两根蓝色的烟柱。他将身体靠在沙发上,开口问来福:“你说铁拐的事,应该怎么办?”

  “听大哥的,大哥一句话,我们今天就摆平他。”

  纪彬闭上双眼,心中升起一股无奈。问来福等于没问,这样的事还得自己来拿主意。他告诉林丽丽:“小丽,你给肖主任打个电话,看他走没走?”

  然后,他又对来福说:“渔具准备好了吗?”

  “全在车上。”来福回答。

  “你们下去发动车,等我。”纪彬说。

  来福答应一声,起身开门,其他三人也和他一起穿鞋下楼。

  小丽已打完电话,她告诉纪彬:“肖主任已上车了,他告诉你快点儿。”

  纪彬沉思了一下,对林丽丽说:“你今天不要上明月山庄了,你到得月楼订个桌。下午给铁拐打个电话,就说我今晚请他喝酒,叫他六点到。”

  安排完,纪彬不顾林丽丽的表情,换上一套猎装,自顾下楼去了。

  林丽丽向来以纪彬的意志为她的意志,对于纪彬的安排,不管她满意不满意,她都要照办,而且要办好。当她把所有的事情办妥,一到六点她首先站到了得月楼的门前。

  在春江,得月楼是个一般的饭店。纪彬把今天的场安排在这里,当然是没把铁拐看得太高的意思。可得月楼的老板却受宠若惊,他把整个二楼空了出来,对外说:彬哥包了。

  六点,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靠向了得月楼。车门一开,先伸下来一个不锈钢的银色拐杖,接着下来一个秃头,等秃头往上一抬,林丽丽看清了,一副宽大的黑色墨镜扣住了一副肥得变形的脸。她知道这就是曾经三次进宫,三道街的霸主铁拐。后面跟下来的是瘦猴唐丙和金牙姜园。铁拐在前先对林丽点了点头:“大嫂,小弟有礼。”

  林丽丽能看到铁拐脖子上一根筷子粗的大金链子发出的炫目光泽。她习惯性地双手一拢:“请,请,里边请。”

  铁拐在唐丙和姜园的搀扶下,拄着他特制的不锈钢拐杖推开得月楼的钛金大门。纪彬的丰田霸道风驰电掣,一声刹车的尖叫停在了得月楼门前。车门一开,来福首先下车。然后,他回身一手遮住车棚,一手拉开车门,纪彬面无表情地走下他的丰田车。他的后面是一台日产三菱,三菱车里端坐着肖主任。他是春江市动迁办主任,纪彬直接的业务主管。纪彬今天陪他钓了一天鱼,二人斩获不少。纪彬一边吩咐林丽丽,将钓的鱼交给饭店加工,一面上前与回过头来的铁拐打了个招呼。

  铁拐刚想进门,听到后边的刹车声,就回过身来等候纪彬。纪彬昂首而入,向等候的铁拐点了一下头,向前一伸手:“请!”。请字的声音还没落,纪彬已向二楼走去。

  按照纪彬的要求,林丽丽没安排圆桌,只放了一张很大的长条桌。纪彬拽着跟进的肖主任坐了主席位,来福领着李冰他们坐在一侧。这样一来,铁拐和唐丙、姜园以及他们的司机只能坐在另一侧。

  本来,铁拐听到纪彬有请心中有点儿暗暗高兴。他向纪彬放了个小小的信号,他就这么乖。看来,纪彬决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可怕。如果干掉纪彬,那他铁拐在春江道上的地位……在来的路上,铁拐没少想。

  可往这餐桌上这么一坐,不知怎么,铁拐就自然而然地发现他的所有想法全是胡思乱想。

  纪彬的身材和他的四个小弟几乎差不多,都在1米8上下。但他的气质却更加深沉和冷峻,他坐在那里不开口,给人感觉空气似乎都要板结。

  对这样的气氛首先感到不适应的是肖亮肖主任,他戴着一副眼镜,顶着一顶太阳帽。他一面掏出手绢来擦汗,一面召唤服务员:“倒点儿水,倒点儿水。”

  纪彬开口说话了:“肖主任是我请来的尊贵的客人,要好茶。”

  老板亲自上茶,他点着头向纪彬说:“这是君山银针,你看这茶叶它是站直的。彬哥要是不满意,我再给换点儿别的。”

  纪彬摆了摆手:“谢谢老板!告诉厨房我们的菜快点儿上。”

  纪彬的话就是圣旨,服务员像流水一样踏上二楼。顷刻间,二楼的长条餐桌上已摆满了各式菜肴。纪彬又摆了摆手,林丽丽打开了一条中华,她给所有的人一人甩了一盒。纪彬又温和地向肖主任说:“肖主任,喝什么酒?”

  “随便!”肖主任和纪彬不是一般的交情,他们总在一起。吃在一起,玩在一起,他了解纪彬,知道他决不会随便的。

  果然,纪彬说:“酒鬼,上十瓶酒鬼。”

  自始至终到现在为止,纪彬还没有和铁拐说一句话。好像他今天请的不是他,好像他根本不存在。铁拐却越来越不自在,可他怒不得,走不得。他寻机发话了:“彬哥,都不胜酒力,少喝点儿吧?”

  纪彬斜视了他一眼,细长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笑意。但他什么也没说,他向服务员点点头示意倒酒。服务员将所有人面前的酒杯全斟满了醇香透明的酒液。然后,她退后一步恭敬地站在那儿。纪彬却向她说:“好了,你下去吧!有事我们再召唤你。”服务员立刻躬身退下。

  纪彬说话了:“今天,肖主任到场,又有铁拐兄弟作陪,我纪彬深感荣幸。现在,我先喝为敬。”说完话,他并没动手,而是将双手背在身后,用牙齿叼住酒杯,头猛地后仰,一杯酒自然流进他的口中。

  纪彬长发飘逸,吞杯咽酒之间,别有风采。唐丙、姜园看着有些发呆,可肖主任久和纪彬相处日久,对这一套已经熟悉。于是,他为了助兴也喝了个叼杯酒。来福他们自然不在话下,一一喝过,就剩下铁拐他们。

  铁拐左右一看,知道唐丙和姜园肯定没喝过。他眼珠一转说:“彬哥,小弟不会这个,我给来个空心入网吧!”

  他拿着酒杯旋了旋在空中一抖,酒液形成了一个团飞离了酒杯。而且,酒液像流星一样在空中滑过,准确地射向铁拐张开的大嘴。虽然有些洒落,但还是到铁拐嘴里的多。轮到唐丙和姜园就有些为难,他们不会叼杯也不会空心入网。只好告一声罪,双手端杯喝了这杯酒。

  纪彬并不计较,他招呼大家吃菜。不一会儿,纪彬钓的鱼上来了。纪彬召唤来福,让来福领杯酒。来福站起给所有人斟满酒杯,然后他说要先和第一次喝酒的喝一杯。铁拐和唐丙、姜园他们都是和来福第一次坐在一个酒桌上,他们自然举起了杯。没想到这杯酒喝得有点吓人,来福一边喝酒一边摔酒杯,玻璃粉碎的声音,强烈地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

  铁拐脸色有些苍白,他恍然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来,来,我邀所有第一次喝酒的一起喝了这杯酒。”

  他的提议得到了李冰、韩涛和上官雷的响应,他们纷纷照仿来福的样子边吃边摔。这一来,铁拐可惨了。他敢喝不敢摔,面子一下丢大了。他偷眼看一下纪彬,纪彬和肖亮在那里谈笑风生,对其他的事视而不见。他从心里掂量了一下,他们三个人,纪彬五个人。而且,来福他们身藏绝技,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如果翻起脸来,他铁拐将很难走下二楼。好汉不吃眼前亏!铁拐心里这么想,但他嘴上却说:“彬哥!实在对不起!我铁拐不知天高地厚,多有得罪。这杯酒算罚我,我喝了它。从此以后,三道街这块,彬哥给个动静,我铁拐鞍前马后一定照办。”

  说完话,他一饮而尽。然后,他又倒满了一杯,双手捧着,对纪彬说:“彬哥!小弟敬哥哥。”

  纪彬看铁拐如此,也举起手中杯说:“春江市太小,我们哥们都在这块地面上混,相互照应是最重要的。以后铁拐有什么难处,我纪彬也一定不会坐视。”

  两人碰了一下杯,又是一饮而尽。来福知道,天上的乌云散了。

  2

  要想办一个休闲娱乐中心,文化局和公安局的审查批准是必备的软件。智得昌派出了他的办公室秘书夏露,让她出头露面办理各方面的手续。

  夏露身材高挑,腰肢细软,眉清目秀,一脸风情。秀发如瀑布一样披在她的两肩,一件枣红色的风衣使她带有职业女性的风韵。风衣下两条裹着丝袜的长腿,小脚套在一双秀丽的高跟鞋里。整个人清秀、自然,又充满亲和力。

  在鸿业集团里,谁都认为夏露小姐归智老板私人所有,无人敢对她有非分之想。因此,风姿绰约的夏露小姐年过三十仍是单身贵族。

  其实,只有智得昌最清楚,他和夏露是清如水、明如镜,二人明明白白的工作关系。可谁叫夏露长得那么漂亮,又是单身。谁叫智得昌那么有钱,而且也是单身。也许这就是世俗,可这世俗在商界、在鸿业,一点儿用处都没有。见到智得昌,谁也不敢不尊敬;见到夏露,谁也不能不羡慕。

  夏露不但人长得漂亮,才能也是非凡的。春江市春江银行的行长柏鑫,在鸿业做了一次客,就对鸿业产生了感情。那是在明月山庄,智得昌请他狩猎。柏鑫发现,他下榻的房间,窗帘是红的,床单是红的,地毯是红的,一片红色的世界。烟是骆驼,酒是剑南春,而茶是君山银针。柏行长非常开怀,玩得十分尽兴。从那以后,鸿业的贷款申请在春江银行是畅通无阻的。

  而这一切都来源于夏露对柏行长的调查和了解,她掌握了他的喜好,对症下药,自然效果非凡。因此,夏露在鸿业还有一个头衔,公关部部长。

  她接受了智得昌的委托,带着有关材料先走进了春江市公安局的治安处。治安处处长室在公安大楼的三楼,处长万有财年届五十,脸上微微有几个浅皮麻子。看到走进的夏露,他发黄的眼珠有些闪光。

  万有财是纪彬的朋友,纪彬私下里和他打过招呼。因此,智得昌嘱托夏露到治安处来找他。

  “万处长,您好!”夏露启动艳红的嘴唇,闪出一排珍珠白牙,满面春风地先向万处长打招呼。

  万有财点点头,难得地显出了些笑容。

  “我们智老总叫我来麻烦你,一是想请你看一下这些材料,另外看你的时间,想和你聚一聚。”夏露迎着万有财难看的脸色,一口气说出了她此行的全部意图。

  万有财看了一眼夏露递过来的材料,夹着香烟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说:“你到消防去办个消防证,然后到当地派出所去备个案就行。我们治安处就负责检查,有问题我们就处理,其他的事我们不管。”

  夏露没想到这个万有财这么好办事,真是人不可貌相。她有些兴奋,她接着说道:“万处,那我们智总可等着你的回话呢?”

  “你不知道,公安不让喝酒吗?”

  “晚间,小聚。”夏露不依不饶,因为她知道,这个休闲娱乐中心是市局治安处亲自管的项目。虽然,现在这个万处没有为难她。但将来,中心要想挣钱,没有万处的关照是绝对不行的。

  万有财没有太推托,他摇摇手说:“好吧,晚上让你们智总和我联系。”

  夏露的腰弯了弯,后退着走了几步,然后才说:“万处再见!”同时,她还举起纤纤玉手向万处招了招。她都离开这间办公室好久了,万有财的脑海里还到处是她的影子。

  夏露又走向四楼,在四楼紧里边的门前停下,然后有节奏地敲了三下。

  “请进!”丁凡的声音挺厚重也挺有磁性。因此,隔着门,听着声音,夏露的脑海里就升起了丁凡的形象。

  她认识丁凡时,丁凡还是春江市公安局的刑警支队长。那时,他就是智总的常客。夏露是在鸿业的药厂里被智得昌看中,提拔到办公室来的。她出现在智得昌的办公室里,引得丁凡的眼睛在她那儿停留了十秒钟。然后,他坦然问智得昌:“大哥,这是你的秘书?”

  智得昌根本不回避,他拽过夏露:“来,来,我给介绍,这是我的秘书夏露。这个你叫他丁哥,咱们的哥们,未来的公安局长。”

  为什么三年前智得昌就预言丁凡是公安局长,夏露连想也没去想。她当时只是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眉宇间聚着一股英气,瞳仁闪亮,精气内敛,声音中带着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磁力。

  她有点儿羞涩,俏脸上绽着两个小酒窝向丁凡伸出手来,口中说:“丁哥,你好!”

  丁凡再一次盯着她的眼睛看了数秒,然后握了握她的手:“夏小姐,我大哥可是商界的奇才啊!你跟着他一定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丁凡说什么,夏露一句没听到。她只是感到丁凡的眼睛看到了她的心里,那里有一股热流在涌动。

  今天为什么要找丁凡,那是智总的特意安排。他告诉夏露:“今天晚上,丁凡是必到的一个。不管他有什么事,你就说我有要事。”

  夏露推开门,她首先看到的是一个漂亮的小会议室。穿过这个小会议室,有一个敞开的门,丁凡的声音就从那里传出。夏露第一次走进公安局长办公室,尽管她和丁凡已经很熟,但她仍然有点儿紧张。高跟鞋敲在大理石地砖上的声音有些轻柔,这轻柔的敲击声并没有引起丁凡的注意。他伏在他宽大的写字台上,看着一个文件,没有因为夏露的走进而抬起他的头。这使夏露稍有尴尬,但经过这些年来在鸿业的锻炼,她已经可以很好地化解这种尴尬给她带来的心里不快。

  “丁哥!”夏露的声音虽然没有丁凡那种触及人心灵的磁性,但像细水入沙一样,有着一种贴近人心灵的舒适。

  丁凡抬头,这才看见走进来的夏露。他立刻热情地招呼道:“来来,坐,坐。”

  由于有智得昌的关系,这几年丁凡和夏露已经很熟悉。而且,丁凡对夏露的印象还不错。他发现夏露不但人长得清新脱俗,而且心地善良。虽然打扮时髦,举止却绝不轻挑。他也知道智得昌和她的关系,这就使他对夏露格外地高看一眼。

  而夏露对于丁凡却是偶像似的崇拜,她认为丁凡是真正的男人。他头脑清楚,思虑敏捷,浑身上下透着男人的阳刚之气。而且他的举止言谈,像他的声音一样带着磁石般的引力。夏露曾暗暗思念,如果有这样的男人做她的意中人,她敢和他上天入地。

  当然,这都是一种可以允许的个人心理活动,谁也无从考证。现在,夏露找丁凡是公事。她款款落座,开口和丁凡说道:“丁哥,你这地方一进来就让人感到一种威严。你要再严肃起来,谁都要喘不上气来。”

  丁凡微微一笑:“有这么严重吗?起码我大哥的人来,还是如履平地的。”

  “丁哥!还是得有你大哥罩着,否则,像我们这样的就要爬着进来了。”

  夏露得理不让人,她抓住丁凡说话的漏洞立刻反唇相讥。

  丁凡一时语塞,他站起来找了个纸杯,给夏露接了一杯矿泉水。“喝水,喝水!”客气中他轻易地放弃了刚才的话题。

  夏露见好就收,她呷了一口丁凡倒给她的水说:“我这次来可是奉命而来,智总有令,我今天晚上要是请不到丁局长,我就得下班回家。”

  “这么说,为了夏秘书我也必须到场了?”丁凡恢复了常态,镇定地回答夏露咄咄逼人的邀请。

  “丁哥!”夏露又一次使用了更悠长的沁人肺腑的语调。而且,她闪亮的瞳仁里有一种波光在跃动。

  丁凡气沉丹田,尽量将眼光移向别处。他回答:“你告诉智总,我必到。”

  夏露心满意足,变得兴高采烈,她站起来说:“那好,今晚六点,我们在名门恭候大驾啦!”

  夏露在春江市转了几乎一圈,整整一个上午,什么批文也没办。可她却替智老板请了一座客。她向智总做了汇报,她请的客人有:公安局长丁凡、治安处长万有财、消防处长焦元平、文化稽查大队长龙云飞、春阳区工商分局长肖军、税务分局长冯南、供电公司经理杨兆起。

  智得昌听完夏露的汇报,脸上堆满笑容,十分高兴地向夏露说:“夏小姐辛苦,晚间不要误时。你去安排,要名门最高的档次。酒吗……”智得昌略作沉思:“XO!”。

  名门,春江市唯一的一家四星级宾馆。雍容华贵、明媚可人,说她是夜空下的一颗珍珠,更不如说她是一个珠光宝气、仪态万千伫立于闹市中的贵妇人。

  她的门前九级大理石台阶拱起她的玻璃旋转门,琉璃瓦镶嵌的宽大的雨搭下面,站在两名身着制服、肩扛绶带的服务生。玻璃旋转门里是一个大厅,大厅中一束喷泉向四面八方洒落晶莹的水珠。灯火辉煌中,池中的金鲤向所有到来的宾客摇尾致意。迎面一幅巨大的壁画,上面是黄山迎客松,横书大字:江山如此多娇。

  按智老板的安排,夏露就如这幢宾馆的缩影,伫立于九级台阶之上迎候客人。远处春江市海关大厦的石英钟刚刚敲响晚间六点的钟声,丁凡的帕萨特游鱼一样驰出人流,进入名门的大院。紧接着,夏露邀请的所有客人都鱼贯而至。

  夏露满面春风,她心中非常高兴。这些客人的到来,证明她的公关工作的成功。她也知道这都是些什么人,他们是春江市工商界的名流,某种意义上他们决定着春江经济的明天。

  3

  南宫燕接到了丁凡的一封短信:“春江花月夜,未见燕归来。灯火倚栏杆,只我夜归人。”这是丁凡参加完智得昌的豪宴之后,用手机发给南宫燕的。

  她从手机上看完这封短信,从心里吐出一声长叹。年届不惑的单身女人,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心中的苦处。她也完全知道丁凡的情谊,可这情谊她觉得烫手。她如果往前走一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呢?真是该相逢时不相逢,不该相逢偏相逢。

  南宫燕今晚在搞一个新的新闻故事,她是一个自由撰稿人。她的主业是春江电视台的主持,她的副业就是给报纸和杂志写稿的自由撰稿人。

  她敲了一下键盘,关上了电脑,走出工作室。外面已是夜静如水,她拨出了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正是丁凡,二人谁也没说话。一种静静的像水一样的感觉,通过这无线电话的电波在流淌。

  南宫燕同样认为丁凡是男人中的男人,她对他的好感就像春江的潮水一样,只要一想起就会甜甜地溢满心扉。但南宫燕一次也没有流露,尤其是在丁凡的面前。甚至在丁凡失去自制的时候,她都能很好地以一个亲妹妹的语气来安慰他,使他很快平静下来。

  这就像一条堤坝,堵住了汹涌而来的感情激流。这堤坝是南宫燕故意和精心建造的。她是一个婚姻失败的女人,她知道一个女人失去婚姻的痛苦。她也记住一句令人心碎的话,女人没有事业,女人的事业就是她的婚姻。

  与智得昌的结合曾是幸福的,智得昌的母亲是那样的宽厚仁慈。老人家的慈爱,永远是南宫燕心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南宫燕在广播电视大学毕业后,老人家就向她提出:“嫁给我们家得昌吧!我保着你,他绝对不敢欺负你。”

  他们的婚礼是隆重的,那时的智得昌就以水电集团总会计师的身份,担任了水电集团的副总经理。在鞭炮齐鸣、鲜花满天的婚礼上,在觥筹交错的酒席宴上,她发现了一双眼睛。那眼睛里充满了怨悔,那是可以摇撼她心灵的一种眼神。陡然间,她心中产生了一种失落。

  从童年起,她就将智得昌、丁凡、纪彬当作她的三个哥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也亲眼看到,他们三个人在成长的路上,各自在这大千世界里吸收不同的营养,塑造着不同的性格。那时,她就看到了,他们注定要走不同的路。

  她注视过丁凡,二哥对她的保护是玩了命的,是真诚的。谁要敢动她,他会眼睛发红,不顾一切。但在和她单独相处时,他却是那样拘谨,没有智得昌的宽厚、仁和。因此,她和智得昌在一起时会更自如。

  可惜,在婚后的生活中,南宫燕却发现了智得昌宽厚的外表下那颗坚吝的心。智得昌很快从副总经理的位置上辞职下海了,这不是因为副总理的位置不好坐,也不是下海经商有多大的好处,而是智得昌作为总会计师的账上出现了麻烦,他不得不辞职。南宫燕不知更多的内幕,但智得昌却有了大把的金钱。这大把金钱的来路和去向,智得昌是从不告诉南宫燕的。

  南宫燕作为公众人物,经常有各种邀请、各种聚会。智得昌从不干涉,他甚至喜欢她离他而去。他唯一喜欢的就是金钱的积累,和积累金钱的过程和方式。他从炒股到经营房地产,生意越做越大。在发展资本的路上,他是一路顺风。十年中,他的鸿业集团已成为春江举足轻重的民营企业。

  和智得昌在一起,南宫燕承受着一种心理的孤独。他们没有交流,智得昌也不喜欢交流。他苦恼的是金钱的损失,他喜悦的是金钱的收获。生意场上的生死战,南宫燕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二人思想深处的距离越来越远,等他们猛醒时,自然而然地发现他们之间有一条天然的鸿沟。他们这才发现,他们根本不是比翼双飞的鸟。

  智得昌曾告诉南宫燕:“辞职吧,辞职做我的副总。”南宫燕却告诉他:“不,大哥,我们应该分手了。”

  他们分手了,分得很理智,分得好聚好散。老太太已经没有了,没人能阻止他们。纪彬不会管这事,丁凡心里暗暗赞成。可令丁凡失望的是,南宫燕并没有出现对他应有的热情。一切都是正常的,一如既往的。丁凡那从心里做好准备的离婚也迟迟没有实施。

  好久,也许有一年那么漫长,电话里终于传来丁凡的声音:“小燕吗?二哥今天心里有点儿苦。”

  “怎么了?”丁凡的话到有点叫南宫燕惊讶了,她赶紧问道。

  “你在做什么?”丁凡答非所问。

  “没有事,我刚做完一个稿件。”

  “我想过去和你谈谈。”

  南宫燕迟疑了,她想了想,尽量把语气放缓说:“二哥,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谈不好吗?”

  “不,我们到明天茶楼。”丁凡的话说得很坚决,而且他说的是一所茶楼。

  十五分钟后,他们在茶楼幽暗的灯火下相会了。茶楼装潢典雅、设备考究。有茶、有酒,有精致的果盘。没有歌、没有舞,有安详的灯,有似乎流水溢过的漫漫的氛围,有令人心碎的静。

  在服务员走后,雅间里只剩下丁凡和南宫燕。丁凡没有要酒,他知道南宫燕不喜欢酒。他要的是咖啡,浓浓的咖啡在杯里荡漾。丁凡轻轻地呷着,他抬头看了一下南宫燕说:“小燕,你说友谊是什么?”

  丁凡没穿警服,他穿的是一套合体的西装,里面没系领带,是一件漂亮的T恤。四十岁的男人是有第二青春的男人,这时的男人透着成熟,更透着事业成功的自信。丁凡决非十年前可比了,想起他当年的羞涩和拘谨,南宫燕心中这样认为。

  “二哥,你有什么心事就直说,别和小妹拐弯抹角。”

  南宫燕一双杏眼里是黑宝石般的瞳仁,当这双眼睛注视丁凡时,丁凡虽然身为公安局长,仍然有童年时的感觉,那种不能仰视的感觉。

  “作为朋友,能不能不互相利用?能不能别那么别有用心?”丁凡低头喝着咖啡,但仍可看到他眼圈的红晕。

  聪明如南宫燕,马上就明白出丁凡的所指。其实,今天智得昌给她打了两次电话,邀她参加晚上的盛宴。而且,还特意说找了丁凡。不知怎么,南宫燕突然改了主意,她拒绝了智得昌,这也使智得昌惊讶了一阵。

  “二哥,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理解你,你一方面不能背叛友情。另一方面,你有你的特殊职业。”

  “燕,我真有点儿不知怎么办了。”丁凡抬起了眼睛,看着南宫燕。南宫燕确实在那双黑眼睛里发现了一丝困惑,这在丁凡是少有的。特别是从丁凡武警转业,进入公安以后。

  “二哥,虽然我和老智曾为夫妻,但我们始终是最好的朋友。说句有点儿影响我们友情的话,事情在发展,很多事已经不像我们在一个大院时那么简单。智得昌对金钱的欲望是谁也阻止不了的,不管是什么人、什么事,想挡住他对于金钱的索取,他就会翻脸无情。他可不会管什么友情不友情,朋友不朋友。如果将他和三哥相比,我倒更喜欢三哥的为人。”

  “我怎么觉得纪彬有点儿更不可测,我当兵的时候就和他断了联系。进了公安听到他不少传闻,他到底在干什么?”

  “你是官当大了,许多事传不到你那级。他在搞动迁,很挣钱的。”

  “我这几年在市局机关里,乱七八糟的事接触少了。不过,我看纪彬不像当年那样,身上有点儿怪。”

  “慢慢你就会知道的,该关照的还得关照,关照不了的,你不是还有那么多部下吗?”南宫燕说话间,给他点出了一条路。

  丁凡不以为然:“那怎么行,我既然是局长,我就不但要对我的职业负责,也得对全体警察负责。”

  南宫燕微微一笑:“你这样负责是很难的,又是事业,又是朋友,又是法律,又是感情。任何人是统一不了的,这里没有平衡。只有大和小,只有取和舍。”

  丁凡放下咖啡,抿了抿好像仍很干渴的嘴唇,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地说:“小燕,你说的话让我决定了不少事。但你知道吗?二哥心里还有更苦的……”

  南宫燕十分敏感地回答:“我现在还不想知道!”

  “不,我们不要欺骗自己,你也不要苦自己。我要离婚,我们……”丁凡的眼神紧盯着南宫燕水晶般的瞳仁。这一刹那,什么职业警察,什么位高权重的公安局长,都已不重要。丁凡就是一个男人,普通的苦恋中失去理智的男人。

  南宫燕不能不感动,她从心里接受了丁凡。但她仍冷静得吓人地说:“二哥,你要冷静地想一想,你和老智不同,他是商人。你和纪彬还不同,他是社会人。他们的身份决定他们可以不受桃色新闻的影响,你能行吗?你敢离婚吗?那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封锁线。它会毁了你的政治前程,你没有了政治前程你还会有什么?记住,你是八百万人口的春江市的公安局长。你不属于你自己,你属于公众的……”

  南宫燕冷若冰霜却字字不错的话,简直像子弹无情地击中他的内心,在这无情的击打下,他感到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他想起了厉秀兰,他的结发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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