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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市场,名虽为“菜市”其实不然。这是连大市的小商品批发市场,其意义相当于武汉的汉正街,因此,它也叫汉阳批发市场。只不过以当地人习惯,也许过去的什么年代这里是个菜市,因此而有这通俗的称呼。它地处火车站周边,每天行人如云,商场里也是客人如蚁。
傍晚,鲁大治走进了菜市场。
今天,他的心情就如坐上了过山车般大起大落。首先当然是抓住了许进,缴获了翡翠如意。这不仅是价值连城的一个宝贝,更主要的对于刑警而言这是证据,破案的证据。有了这件东西,别墅区的杀人案就算是破了一半了。就刑警而言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令人兴奋的呢?鲁大治身为刑警队队长,手拿“如意”看了半天。
是漂亮!翠绿如油,闪亮如瓷。虽然鲁大治不懂古玩,也不懂珠宝玉器,可这件东西懂与不懂的人都会感受到其精美。除了质地优良,那做工也非常地道。
他的心中美滋滋的,毕竟他的判断没有错,一击中的,这在刑警来讲可谓破案神速。鲁大治身为队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侦破如此大的一起案件,应该说在他个人的刑事侦查史上是神奇的一笔。而在连大市公安内部也同样是神奇的一笔,无人敢于争锋。想到这里,他抛开了因为杨青歌而引起的懊恼,心情渐渐地好转起来。
正在他沉醉于此的时候,傅志的桑塔纳开进了院子里。看他们从车上走下沮丧的样子,鲁大治知道,肯定是疑犯逃脱了。果然,傅志红着眼睛向他说:“师傅,李原海跑了!”
于是,鲁大治的心情突然坠落。疑犯潜逃是公安最大的麻烦,尤其是这么大案件的疑犯。鲁大治二话没说,立刻命令内勤:向各分局、派出所发出通报,先在连大市范围内通缉李原海。然后,他拽上傅志走向前楼,这件事刻不容缓,他要立即向沙雪枫汇报。
原来,狄凯按照傅志的吩咐下楼追赶李方舟。哪知道小伙子速度很快,他下楼时李方舟已经没有了踪影。他问了一下楼下守候的刑警,那刑警说道:“是有一个半大小子,背着书包向东去了。”
狄凯左右张望也没有发现李方舟的身影,无奈之间,他只能按照大致方向追去。转过街角,狄凯的视野里出现了一辆停靠的出租车,车窗处正是李方舟。
只见那辆出租车听了李方舟述说什么,迅速地掉头而去。
看到这种情况,狄凯恨恨地一跺脚口中骂了一句。那边看到李方舟如风一般跑去,狄凯无奈地回去汇报。
听到他的汇报,傅志问他:“你看清车的牌照了吗?”
狄凯摇头,他当时是火冒三丈,哪想起去注意什么牌照?此刻,傅志一提,他的心中也是“咔噔”一下。毕竟是老侦察员了,这绝对是个疏忽。看他的脸色,傅志没有多说。他安排了两名刑警在那儿守候,自己带着狄凯和另外的刑警回到了局里。
傅志向鲁大治汇报的口气却是绝对的:“李原海跑了!”
傅志虽然认定不了那台出租车就是李原海,可他的感觉还是认为李原海跑了。
紧接着就是一番布置,连大市所有的车站、码头已经在公安的控制之下了。只不过,由于李原海仅仅是个疑犯,这个控制是秘密的。
让鲁大治心情在沉落之后重新高兴的是,鲁军来了,他到局里来找鲁大治。说起来,鲁大治虽然是住在姥姥家,可从感情上来讲,他对大治比对他的母亲要近。因此,看到儿子风度翩翩地走来,鲁大治心中满天的乌云全部散去,他挂满络腮胡的脸上全是灿烂的笑容。尤其是看到鲁军一改常态,衣衫不但整洁,而且闪亮。他非常高兴地一只手拍着他的肩,一只手摸着鲁军的衣服袖子说:“小子,行啊?姥爷给买的?”。
鲁军没有他那么兴奋,圆圆的脸上现出两个酒窝,慢慢地推开鲁大治的手说:“不是,我买的。”
鲁大治识货,正宗的名牌。他沉下脸来说道:“你哪儿有钱?多钱?爸爸给你。”说罢,鲁大治就去掏兜。
“算了吧!钱早就交了。我来是告诉你一件事的,我兑了一个店,你去帮我看看吧。”
“什么?”这可是鲁军给他送来的惊喜,也使他的心情刹那间兴奋起来。鲁军能盘一个店,这说明他要经商了,他要走正路了。算一算鲁军已经23岁了,一个人怎么转眼就长大了呢?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鲁军成了无业游民。鲁大治无暇旁顾,所有的事都交给岳父岳母。但鲁军永远是他心头的一份牵挂,在不回家的日子里,更多的休息时间他是要到岳父家中去的。
两个老人当然知道他和女儿的现状,可能他们面对的也是一场无奈。见到女婿他们是很热情,尤其是岳母张文静,她和老岳父是一对教师。职业的习惯使她人如其名,非常文静,即使退休在家,举止间也是有板有眼。看到鲁大治,第一句话就是:“不准走,在这儿吃饭。”
饭桌上有些话,岳母就留给了杨一平。
“大治,你是当父亲的,鲁军没有工作,你得给想想办法。这个孩子不愿意说话,你也得找时间多陪陪他。”
岳父的话,鲁大治只有唯唯而已。
一个刑警队长,他没有这方面的能力。尤其是像鲁军这样的文凭,实在是过江之鲫。唯一的办法是上个技校做个蓝领什么的,可鲁军死活不去。孩子的话不多,说出来让鲁大治无言以对:“你要是有本事就让我去做警察,要不然,我的事你就别管。多少年了,你都没管过,这个时候你还管什么呢?”
一句话说得鲁大治语塞,心头隐隐作痛。面对鲁军他真是感到内疚,家庭不和,遭殃的是孩子啊!如果说鲁大治对杨青歌的任何事都可以原谅,可她对孩子的不闻不问,让鲁大治伤心不已。杨青歌利用孩子来和他叫板,让鲁大治首尾不能兼顾,终使他们的婚姻逐渐死亡。
现在,鲁军要开店了,他面对鲁军似乎不认识似的仔细看起来。儿子圆圆的脸庞,漠然的眼神,尤其是这副眼神常常看得鲁大治心头发空。他绝对不知道那里面的意思,有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鲁军的窗户上面可能是粘上了一层窗纸。漠然,非常的漠然。好像一潭永远平静的湖水,甚至是一块平板玻璃,什么风也吹不起涟漪,更别说是什么浪涛之类了。唯一震颤他人心灵的是他不时出现在腮边的酒窝,让人感受到他的亲切。尤其让鲁大治心头会滚过一丝浓浓的情感,什么情感呢?父子之情吧!
“好、非常好!在什么地方呢?”
“轻工街,经销海鲜。”鲁军说得轻描淡写。
鲁大治可是大吃一惊:轻工街,连大市的黄金地段。前临人称“大菜市”的汉阳批发市场,左靠连大市火车站,右边是一条直通码头的阳光大道。如果说整座连大市是一座放射状的城市,那么,这里就是放射状的源头。所有的街道从这儿向四周辐射,也就是说,这里是连大市的中心。每天,外来人口、本地人口可以把这儿弄得摩肩接踵,蚂蚁一样推来搡去。你想在这儿跑步,那是最困难的一件事。因为,你不撞翻几个人,你很难跑动半步。
作为中国最重要的出口码头,连大市是海陆空立体交叉的物流中心。而轻工街就是这中心之中心。寸土寸金,要想在这里占上一块地方,开上一个店,没有个百八十万的,你是办不到的。
鲁大治围着儿子转了两圈,虽然他不懂经商,可他能看到轻工街里走出的百万富翁。难道自己的儿子也是其中之一?
儿子今天确实有点不同凡响,一套合体、优雅的西装,一双雪亮、时尚的皮鞋使一个男人,尤其是年轻的男人出落得玉树临风。鲁大治心中爱慕不已,他真想将儿子像小时候一样搂在怀里在他的酒窝那儿亲上一口。
也许,儿子鲁军发现了他的目的,他有些不耐烦地说道:“爸,你什么时候过去,给我打电话。”
说话间,鲁军拿出一个手机向他亮了一下。然后,留下号码头也不回地走了。
扔下的是目瞪口呆的鲁大治!那个时候,手机不仅是通信工具,它也是身份和财富的象征。就公安局来讲,沙雪枫有,他鲁大治也有,可其他人没有。所有的手机还很“庞大”,像个砖头般,被称为模拟式“大哥大”。
鲁大治咽了一口唾沫,心里有点惊叹自己儿子的“出息”。他紧追几步,将他的脑袋伸出打开的玻璃窗,他发现,儿子正钻进一辆出租车里。他摇摇头,儿子真有点样,什么样呢?反正儿子是长大了,鲁大治也不去细想了。他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开始思索应该针对儿子的这个行动表示一点意思,什么意思呢?起码应该是支持吧!儿子在创业,当父亲的如果无动于衷,那可是于理不合。
于是,在晚间下班后,他乘坐有轨电车来到“大菜市”。其目的,还是给儿子选一件礼物,为他的新店开业大吉选上一件礼物。
进入“大菜市”,人头攒动,鲁大治几乎被淹没。别看他在这连大市生,连大市里长,但对于这个汉阳批发市场真还不太了解,人群中他被拥来搡去,视力所及全是食品。于是,他挤向楼道的滚梯,他想楼上肯定会有所不同。
果然,他在三楼发现了他心中所想的东西。那是徐悲鸿的一幅八骏图,儿子属马,他希望他马到成功。和老板一顿侃价,他高高兴兴地掏钱买下了这幅精致的八骏图。
下得楼来,夕阳西下,行走匆匆的人们似乎都笼罩在一片火红的色泽之中。“轻工街”距这里不远,鲁大治辨一辨方向正要抬步向那儿走去,突然想到儿子是有电话的,这个时刻他还在不在店里呢。想到这里,他掏出电话,按下了儿子告诉他的电话号码。没有一分钟电话里传来鲁军的声音,那声音很稳,很自信:“爸爸!”
“小军,你在不在店里?”
“哎呀,这个时间你才来,我正吃饭呢!”鲁军有点嗔怪地说道。
“在哪儿吃饭呢?”
“凯旋酒楼,有几个朋友。”说到这儿,鲁军一停说,“要不,你也来吧!”
这话说得,鲁大治岂能不明白?有几个朋友,他一个当父亲的这个时刻去肯定是不合时宜。想到这儿,他说:“不了,那我也找个地方吃点饭,一会儿过去。”
“好的,电话联系。”鲁军没有坚持,看来,他也就是让一让。儿子和老子有时候也这样,听到放下电话,鲁大治放眼周围,他看到地下室的门口也亮起了灯光。他知道,那里有最全的小吃。他捧着那块画有八匹马的大匾向地下室走去,半小时后,他重新走出。当然,是吃饱喝足后走出。
广场上人流开始稀薄,连大市濒临海滨,海洋上的风轻柔而温馨如少妇的手轻轻地抚摸鲁大治的脸颊,他感到很惬意。他穿着一身短衣短裤,脚下一双皮凉鞋,腋下夹着一幅骏马图,谁也看不出他是一个刑警队长。
这次他没打电话,因为他不想因为他而让儿子中断与朋友的酒宴。他举步准备穿过广场向鲁军和他说的那个店的方向走去,准备儿子如果不在,他就在门前等。
广场上有一个长途公交车站,许多大型客车在这里进进出出。鲁大治在客车中穿行,突然,他停住了,目光所及竟然是李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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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这个李原海,他自从在许进手中接过沉甸甸的钞票,心中乐开了花般再也压抑不住那种狂喜。这可是钱呐!李原海朝思暮想,起五更爬半夜都是为了这个。
都说发财、发财,什么叫发财呢?李原海终于在人生路上体验了一把,原来就是轻而易举突然有了大把的钞票。可以信手拈来,随手花去的纸币。
小许进一消失,他将那装在一个布袋里的钞票扔到车里。然后,他按捺不住心头陡然升起的兴奋。于是,他沿着那辆出租车跳起舞来。李原海身材高大,他的舞蹈好像是群魔乱舞中的一种,两只手举在头上,肥大的P股扭来扭去。好在无人观看,一阵疯狂后他跳上了驾驶座。
有了钱干什么呢?李原海有他的打算,他的打算很简单,他想让这些钱变成更多的钱。也就是发了财,要更发财。而且,他有“道”,他有特殊的发财之道。
他抓着方向盘,像摇着一个小孩玩具,脚下轻踩油门向别墅区附近一个秘密地点驶去。所谓秘密是对他人而言,对李原海来讲则不然。
那是一幢公寓楼,李原海将他的出租车停在楼下。然后,他将那几沓钞票分成两份,一份藏到汽车坐垫的下面。另一份分别塞到腰间和鞋里,有一捆放到了他的短裤里。这使他走起路来稍感费劲,慢慢地爬上了五楼。
两长一短,信号照旧。门哑然无声地开了,里面先是伸出一个脑袋,脑袋不大,上面镶有一对机警的小眼睛。那眼睛当然地看到了李原海,然后,越过他向楼梯下看去。当他发现楼梯是一片寂静时,他打开了单元上的铁门,并且让开了一个身体足已过去的位置。李原海和他擦身而过,气势明显与往日不同。
“大头,看你这气势,腰包里一定是有钱了?”一个声音飘来,李原海眼珠没转,他知道那是姚老六。
时间已经是将近午夜,屋子遮着厚厚的窗帘,屋子里灯火通明。中间的客厅里放着一张桌子,中间是一块绿色的绒毯,上面是许多方格,方格中印着阿拉伯数字。那数字,有大、有小、也有单和双。善于赌博的人都知道,这是一个赌具。上面印的数字是个标志,也就是说,你放在印有10字样的方格里。那么,庄家发出的骰子如果是10或者是双,或者是小,只要你依照规则,你就会得到庄家的赔付。
原来这是一个赌场,别墅区附近一家地下赌场,李原海是这儿的常客。
虽然是常客,可他是最没有赌资的一个常客。许多时候,他只能是个看客。由于他和姚老六的关系(当初他们曾经是难友),他可以自由出入。姚老六不怕他,知道他恨警察,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去报警。
可这人也是,有了钱和没有钱的状态就是不同。这不,李原海今天一进门他就被姚老六看透了。李原海可也不在乎,他先是从兜里掏出一沓“啪”地往那个桌子上一拍。
“毛毛雨,小意思啦。哥们穷点,但天老爷饿不死瞎家雀。有的时候,哥们也能发点财。”
灯光下,李原海是人大、头也大。头发有些汗湿垂下一绺,眼睛一个稍斜,黝黑的脸上还挂着兴奋的油光。肩膀很平,穿着短裤露出多毛的大腿。
所有的人,大概也有个五、六个人,所有的眼睛,大概也有十几只眼睛。在李原海大手一挥,在那声“啪”的一响之后,全部投向了绿色的绒毯,全部盯向了那沓钞票。
漂亮,李原海这个动作真是漂亮。气势如虹!引来的是这群赌徒兴奋和羡慕的眼光,屋子里滚过的是一声“啊!”,吃惊的声音如海涛拍岸,瞬间而碎。
夜色像水一样被这群赌徒关在了窗外,他们聚在灯火下,吆五喝六地押了起来。
李原海的运气不好也不坏,押了半宿输掉了还不到一沓。虽然如此,李原海的心情也是不好过。只见他从腰里又掏出一沓,将原来剩下的一些全部押在了一个12上。口中大喝道:“双!”
谈不到石破天惊,可是姚老六还是实实在在地看了他一眼。他们是一起从监狱里滚出来的,姚老六了解他和了解自己的脚趾头差不多。可是他怎么突然就发财了呢?一点征兆都没有,这个李大头!
姚老六和李原海不同,他是个职业赌徒,按着行话:他就是一个靠“蓝”的。江湖上称赌博为“蓝”道,靠“蓝”就是依靠赌博为生。因此,姚老六在赌博上绝对是精益求精,其赌术绝非李大头可望其项背。
赌场上是没有情义的,常言道:赌场无父子。连父子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其他的情义?此时此刻,姚老六根本没考虑什么难友不难友,他的眼睛里只有李原海扔在桌上花花绿绿的钞票。
只见他举起红褐色的色桶,由轻渐重地摇起来。“色桶”是木头做的,可能是用得久了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所有的目光都盯紧了晃动的色桶。那里面滚动的色子,好像是醉人的音乐,弹动赌徒们的神经,让他们如痴如醉沉迷其中。
终于,那首乐曲戛然而止。姚老六庄严地将“色桶”扣在绿色的绒毯上,目光凛冽地扫了一下在场的人,最后停在了李原海那里。
李原海没看他,他的眼睛在“色桶”那儿呢!看到姚老六手一停,他立刻喊道:“双、双”。一面喊,一面双手握拳在空中挥舞。
姚老六瘦削的脸庞,嘴角顶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只见他缓缓地拿起闪亮的色桶,六个骰子均匀地铺在绿色的绒毯上。所有的人都在默默地计算,计算这六个骰子加起来的和。
“23!”语惊四座啊!
李原海一P股坐在了水泥地上,没错,他的大脑里出现了信号:桌子上的钱属于他人了!虽然谈不上辛辛苦苦,可对于李原海来讲,那一沓钞票还是有很多用处的。一时间,他的二杆子脾气上来了。他往前一扑,双手将钱搂在怀里,放声大叫:“我不服!”。
所有的人都愣了,只有姚老六不慌,他微微一笑上前说:“大哥,你可是我的好大哥。这么些年来总是你罩着我,有社会上混讲究的是什么?你这个样子让人家笑话你也笑话小弟了。钱算得了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今天输了明天赢回来。有兄弟我的,还没有大哥你的吗?”
李原海听到此话,双手一张大叫道:“咱们再来,谁走我和谁不算完!”
说话间,他从裤裆里又拿出一沓。他变魔术般的动作让所有的人目瞪口呆,虽然谁也没说什么,可他们心中的诧异越来越重。
赌场上风云变幻,纸票如流水一样卷来卷去,外面的天却是微微发亮,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赌徒们苍白带灰的脸色焦虑地盯着姚老六青筋裸露的手时,一个声音仿佛是自天而降:“不许动!”
好像凭空掉下来一个炸雷,赌徒们全部愣住了。
一刹那间,首先还是李原海,他没命地往上一抢,一把钱抓到手里就要住怀里装。可那钱还没等他抓过来,一副锃亮的手铐就扣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头被猛地一带竟然锁在姚老六的手上。转眼之间,李原海与姚老六又一次成了“难友”。
原来,天气太热,姚老六的媳妇打开了卫生间的后窗透透气。她认为这幢单元位于五楼,没有什么事。哪里想到?青云区公安分局下辖的一个派出所得到了群众的举报,观察了这个地点有些时日。他们先是上了六楼,从六楼上面垂到五楼阳台。姚老六媳妇打开的后窗给警察开了方便之门,他们跳进两个人,一个打开单元门,一个人的枪管罩住了这些精疲力竭的赌徒。
谁赢了?别看李原海气壮如牛,别看姚老六精滑如猴,他们全输了。
所有的赌徒都被扣在地下,所有的赌资被警察缴获。
所长姓朱,浓眉大眼,嘴角顶出冷笑:“你看看你们这群赌鬼都成个什么样子?脸上灰戗戗的,眼珠子红通通的。尤其你李原海,你这是几次了?屡赌屡犯,你知不知道一点羞耻?你当你们钻进这个楼里我们就没有办法了?告诉你们,你们就是钻到耗子洞里赌博我也将你们抓出来。”
一声令下,赌鬼们慌了神。这是最要命的事,手头的钱不管是输了还是赢了都成了警察的战利品,连李原海鞋底的一沓钱都被警察收缴。
姚老六召唤他的老婆:“去,想想办法,借点钱。”
还有几个也要求警察给他们打开手铐,纷纷在向外面打电话。
李原海想起了他车上藏起的那些钱,他抬起头来坚定地看着那个所长。
那个所长一摆头,有一个年轻的警察跟上了李原海。
李原海蹲久了,腿有些麻,他好好地活动了一下。最后,在满屋赌徒们羡慕的目光中率先走出了老六的单元。
李原海块头挺大,他走在前面,后面年轻的警察被挡了个严严实实。这幢楼很陈旧,楼梯很窄,李原海在前边走,任何人也无法超越。那个警察也是参加工作不久,他虽然个头不大,但还真没把这个点头哈腰已经被抓的赌徒放在眼里。
李原海走起路来左右摇晃,他一直摇晃到楼下。楼道竟然堆满了杂物,门口也只能容得下一个人的进出。李原海向后瞥了一眼,他发现那个年轻的警察漫不经心。他立刻向后一栽,仿佛是脚下一滑,庞大的身体将那个年轻的警察砸倒在地。
随之,李原海一跃而起,庞大的身躯竟然非常敏捷,转眼冲出楼道。外面晨光放现,大道上寂静无人。李原海是这里的常客,他东转西跑,专门挑选小胡同飞速地穿行。不用说,那个年轻的警察起来之后,李原海已经消失于他的视野。跑出楼道追了几步,李原海已经踪影皆无。无奈之间,那个年轻的警察只好回去复命。
李原海仿佛一只逃出樊笼的兔子,他一刻也不停,窜出楼群跳上了他的捷达。出租车使他如虎添翼,他飞速地跑出了这个令他倒霉的住宅区。临近别墅区就是海滨大道,那里视线良好,道路宽直,李原海急急如漏网之鱼立刻逃之夭夭。
看了看表,已经快到下夜班的时刻,他决定收车。他想将这辆车交给白班的司机,然后,找个隐秘的地方睡上一觉再说。
转了几个弯,他遇到了一辆和他同样的出租车。那司机给他一个惊人的消息:儿子告诉他,家中有公安。
原来,李方舟是告诉了父亲的一个同行,那同行将消息转告给李原海。这使李原海大吃一惊!他倒是没料到是傅志一行,只是认为是派出所抓他要罚款。此刻,这钱已经成为李原海的命。他将坐垫底下的钱,重新缠在腰间,开车到学校先见了儿子。然后交车,人潜进了喧嚣起来的都市。在这百万人口的都市里,一个人无非是一滴水。躲开警察,保住他到手的还剩余的钞票是他脑海中全部的意识。可是,冤家路窄,日落西斜,他在长途客运站的人丛中还是遇到了鲁大治。当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李原海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3
意图穿过广场的鲁大治在一台驶过的公交车后发现了李原海,李原海穿着一条肥大的短裤,套着一件肥大的T恤。意外的是头上竟然顶了一顶很像样的草帽,那草帽边沿很大,李原海极力地拉低帽檐。可是,他遇到的是鲁大治,他即使是将草帽整个遮住他的大脑袋他也无济于事。
李原海的手腕上缠了一个布兜,那兜里装着他的钞票,钞票的下面压着一把刀。“李大傻”已经横下一条心,他要保卫他剩下的钞票。尽管这钞票来得不难,可是,转眼损失的近半纸币还是让李原海心伤不已。从小到大,他挣不到多少钱,开个出租车也就是一个工资钱。这回一下子弄到十万元,对于李原海来讲无疑于是天文数字。因此,在得意之余难免忘形。这一忘形,顷刻之间,数万元的财富打了水漂。李原海懊恼不已,懊恼之后,他想到乡下去躲一阵。公安的罚款也好,拘留也好,躲一阵再说吧!反正他手里还有大把的钞票,他可以不干活潇洒自如一番。
也许是一种本能,李大傻突然间有一种危险临近的感觉。他猛然地一转身,刹那间他与鲁大治四目相对了。
广场上人来人往,公交车鸣着喇叭缓缓驶进驶出。这里有通往全国各地的公交长途车,也有通往全国各地的客人。可这一切,此时此刻似乎都不存在,空间和时间都在这里板结,凝固的空气中只有李原海和鲁大治。
鲁大治黑色的瞳仁里映着李原海吃惊而狰狞的脸,那副脸上的神情告诉他,今天,他不会轻易就范。因为,那幅大脸上的瞳孔里一丝慌乱已经迅速消失,一副要拼命一搏的色泽弥漫上来。
鲁大治没有想到在这儿碰上李原海,难免也是一阵紧张。自然腿一抬手贴住了小腿,可惜那上面是空的。真是该死!按照局里的规定,下班时手枪交给了内勤,目前他几乎是赤手空拳面对李原海。
鲁大治在心目中始终把李原海定位于6·16案件的嫌疑人,尤其是在傅志收缴了翡翠如意,李原海潜逃之后,他的这种信念更加坚定。因此,即使是突然相遇,即使是赤手空拳,他也不能让李原海在他的面前潜逃。因此,他的手触到空空的小腿之后仍然是大叫道:“站住!”
李原海没有走的意思,他的心里认为鲁大治是他的克星,上一次的事他仍然记恨于心。这一次,他虽然没有料到鲁大治已经将他列为6·16案的嫌疑人,可是鲁大治的一声“站住!”让他恨从心头起。轻易到手的十万元还没有捂热,就有一半成了公安的战利品。李原海做人从来不思过,也不去考虑他要是不去赌博,公安怎么可能去抓他?他考虑的就是他到手的钱财被公安没收,他恨公安!此刻,他将这些恨全部集中到鲁大治的身上,他认为所有的公安都一样,鲁大治就是代表。因此,他一伸手在钞票的下面抓住了那把尖刀。
鲁大治没有小视李原海,他知道这人有一把蛮力,而且,横下一条心什么事都能干出来。尤其是现在,他认为李原海是困兽犹斗。因此,他将八骏图放到地下,先是和颜悦色地说道:“李原海,你想上哪儿去?这连大市所有的车站、码头全部是我们的人。我劝你跟我走,我算你一个投案自首。”
鲁大治还希望来个攻心为上,李原海哪里听得进去?但他没有向鲁大治发起攻击,因为,他多少还是有所顾虑。毕竟对方是一个刑警队长,他曾经栽在他的手下,他不敢轻举妄动。他像一条暂时盘起来的眼镜蛇,窥视着鲁大治,并且用眼角的余光在窥探着逃跑的路线。因为,他虽然看清了鲁大治是一个人,但他还是想着三十六计走为上。可是,这广场上的人是摩肩接踵,如果他现在拔腿逃走,鲁大治一喊,他是很难逃走的。为此,他还在犹豫之中。
他的犹豫给了鲁大治机会,多次在人丛中抓捕罪犯的鲁大治机灵地踏上一步,伸手抓向李原海的手腕。
鲁大治抓捕罪犯是他的基本功,手腕一搭,立刻另一只手上前。他的目的是用两只手的力量压住李原海的腕关节,从而一招之内制服李原海。
李原海身高体大,手腕像支顶门杠那么粗,这使鲁大治抓在手中有力不从心之感。匆忙间,鲁大治又靠上一步,他想增加大臂的力量扣紧李原海的腕关节。
李原海哪里能躲过鲁大治快如闪电般的动作?可他本能地反抗使他小臂肌肉收紧,突然的反作用力使鲁大治没有收到预想的效果。他发现,这个鲁大治又靠前一步,双手来拿他的手腕。两个人隔得这么近,李原海与鲁大治几乎是脸贴着脸。
他们粗壮的呼吸几乎可以喷到对方的脸上,鲁大治眼睛喷火,他是志在必得。一招不中,他必须全力以赴。身为刑警队长,职责所系,他一定要制服李原海。
也许是鲁大治用上了全身的力气,也许他的反关节让李原海感受到疼痛,但毕竟那是一个人的软肋。李原海粗壮的胳膊突然间软了下来,整个身体被鲁大治弯过来,手掌与手臂之间成了一个90度。
鲁大治贴身上步,李原海已经被他制服。于是,鲁大治一手继续扣紧他的手腕,一只手伸向自己的腰间。他是想找手铐,想用手铐最终锁定李原海。可是,他一手走空,腰间没有带什么手铐。今天晚间他是来为儿子祝贺的,他没有准备,没有抓人的准备。这一走空,让他一愣。这可怎么好?
一切如电光石火,一切无非是一瞬之间,李原海被鲁大治手臂传导的巨大力量弯过身躯之后,他将手中的刀向后一挺,隔着那个布口袋,锋利的刀锋刺向鲁大治的腹部。
鲁大治无论如何想不到,李原海有刀,而且这刀藏在那个布口袋里。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在这犬牙交错鱼龙混杂的世界里,刑警会有许多个想不到。然而,每一个想不到都有可怕的后果,但是,鲁大治仍然是没有想到。
也许,这样的情况谁也无法预料,刑警同样如此。
那冰凉的刀像一条毒蛇,犀利而坚决地钻进了鲁大治的腰腹。随之而来,一股巨大的冷气充塞于鲁大治的腹腔。那冷气好像是收缩的,使他五脏六腑钻心地疼。鲁大治张大了嘴巴,他想吸气,吸进最普通却是最重要的空气。就像一条被海浪抛在沙滩上的鱼儿,张着嘴拼命地呼吸。可是离开了水,鱼儿已经失去了力气。
鲁大治失去了力气,他的身体发软,两只胳膊垂了下来。
李原海突然觉得扼住他手腕如铁钳般的手失去了力量,他轻松地挣脱。这时,他一回身,发现了鲁大治苍白如蜡的脸色。而且,在最后的一瞥之后,他明显地向地面栽去。
不好,李原海意识到他杀人了!太可怕了,他李原海杀人了,而且杀的是刑警队长。他什么也不顾,拔出刀来,疯狂地钻进了人群之中。
那刀子一抽,鲁大治的胸腔里喷出了一口鲜血,他浑身都空了。出于本能,他双手捂住腹部,鲜血喷溅,顷刻间鲁大治已经成了血人。
“扑通”一声,鲁大治栽倒在广场上。
突然的变故,惊呆了所有的人。首先是一个妇女发出了一声惊叫,人群如炸了锅一样沸腾起来。正当人们惊惶失措之际,人群里冲出一个青年,他大叫一声:“爸!”扑上前去,他双手抱起鲁大治疯狂地叫道:“出租车!”。
一辆出租车飞驶而过,鲁军抱着鲁大治挤上了车,那台捷达牌出租车立刻一路狂叫向医院驶去。
鲁大治躺在鲁军的怀里,整个人已经只有出的气难有进的气。眼睛翻白,看着鲁军嘴唇翕动。鲁军低下身躯,耳朵贴着鲁大治的嘴,他还能勉强听到鲁大治说的是:“孩子,爸对不起你,你要好好做人。”
鲁军泪如雨下,他万万想不到英武不羁的鲁大治今天以这副形象躺在他的怀里。从童年开始,爸爸就是严峻的,有时会严峻得不近人情。但父亲在鲁军心目中却永远是他的偶像,真正的男人的偶像。小同学打架,他由于老爸是公安局的,在伙伴中明显地位高出一筹。可是,母亲与父亲失和,让鲁军的心中画上了一道更深的伤痕。他住进姥爷家,变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但他对老爸除了敬畏之外,还是有一种亲切感。因此,这次他兑了这个店,他亲自跑到公安局。一方面,他想让老爸看看他到底能不能做点事,另一方面当然是和鲁大治感情较近的缘故。
“当爸爸的没有什么对不起儿子的。”鲁军用心说着这句话,他想安慰鲁大治。
“爸,你什么也不要说,儿子已经大了,儿子一定要把你治好。”鲁军绝对不是瞎说,他的衣袋里有钱,他催促司机,“快、快,越快越好,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多少钱。”
马路上人影渐渐稀薄,司机已经用上了最快的速度,关键路口他一连闯了两个红灯。听到鲁军焦急的声音他说:“我已经闯了两个红灯,今天的罚款就是四百,我也是为了救人。我知道这个人,他不是青云局的刑警队长吗?当年他帮过我,什么钱不钱的,只要是能把人救回来就值。”
鲁军没想到司机会这么说,一时间他哑口无言。
司机真是个老司机,一个捷达车他开得风驰电掣。而且,他熟悉这里所有的路,很快出租车停到了医院。
那司机和他一起将鲁大治送进急诊室,又帮鲁军将鲁大治推进了手术室。然后,司机悄然离去。
那边,广场上好多人目睹了这一幕,有人给110打了电话。消息很快传到了青云公安局,傅志他们全部来到了医院。手术室外面的走廊里很快地站满了警察,他们神态肃穆焦急地等待消息。
手术室里传来消息:需要血浆,立刻无数的手臂伸出,所有的警察都是一句话:“抽我的!”
鲁军想起了杨青歌,他拽起自己的“大哥大”,电话要到了团里,杨青歌恰巧没有演出,她听到电话好久没有声音。突然,她发疯般地喊道:“鲁军,你一定要救活你的爸爸!”
那声音撕心裂肺,鲁军一时被震得听不清楚。可是,杨青歌又重复了一遍:“鲁军,无论如何你要救活你的爸爸!”
鲁军呜咽着,他已经回答不了妈妈。此刻,他感到自己是最无力的,他无言以对。也许,他的心中正是悔恨交加之时。
没有多一会,杨青歌疯了一样冲进了医院。她失去了往日的风度,头发蓬乱,衣衫不整。进到走廊,她抓住沙雪枫一阵狂喊:“怎么了?大治怎么了?你们要救他,他是一个好警察!”
事到如今,杨青歌突然觉得鲁大治的可爱,突然觉得他是一个好警察,她此刻说的话全是她的心里话。可是,为什么从来没有的这个感觉,反而在这一刻她从心里升起这种感觉呢?也许,鲁大治到了凶多吉少的时候了?
沙雪枫脸色铁青,这使他黝黑的脸膛更加深沉。在公安局里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鲁大治,没有人比他更知道鲁大治是个好警察。当然,也没有人比他更知道鲁大治和杨青歌的关系。此刻,这疯了一般的杨青歌不但没有惹起他的反感,反而让他充满无限柔情地拍拍杨青歌的肩膀轻声说道:“放心吧,青歌!我们一定尽力。全局干警都在这儿,他需要什么我们给什么。必要的话,把我的肝脏换给他。”
沙雪枫说的绝对不是应对杨青歌的话,这也是他的心里话。因为,从医生处听说:鲁大治被一刀刺中肝脏。
这是致命的,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4
李方舟见到的是老爸的一个同行,他告诉那个司机:“你看到我爸告诉他,我们家里有公安。”
然后他钻进公交车来到了老虎公园,这里有一所中医院,他知道李原海经常要在这儿停车载客。时间尚早,路人行人不多,李方舟找到一个树荫将书包放在腿上,小P股坐在马路牙子上,一个人在那儿东张西望。
早晨,路上的车辆和行人逐渐增多。阳光洒在人们的身上,格外的透亮。每一辆出租车的停靠都引起了李方舟的注视,可惜,始终没有发现老爸的车。他有些焦急,最终站起身来,毕竟上学的时间要到了。
“李方舟!”有一个声音喊他,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他的同班同学傅晓梅。
傅晓梅的母亲牵着她的手,两个人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傅晓梅打扮得像一只蝴蝶,也像蝴蝶一样灿烂,她热情地招呼李方舟。李方舟看到傅晓梅也是心中一跳,他回答:“晓梅!”
傅晓梅的妈妈叫柳兰,是一所中学的教员。丈夫一夜未归,她想搭辆车将晓梅送往学校。这时,听到傅晓梅招呼李方舟她就判断出这是她同学。于是,她说道:“正巧,你们一道,快招呼他上车。”
蝴蝶终于飞过,晓梅拽住李方舟,柳兰给他们打开后面的车门,又给司机扔上钱。然后,她向晓梅招手说:“晚间回来,再搭车,钱在你书包里。”
车到学校,李方舟一下车就发现了李原海的车辆。他狡猾地向傅晓梅一笑说:“晓梅,你先进门,我还要买点东西。”
两个人分手,李方舟直到确认傅晓梅进了校门,他如飞地跑到李原海的车前。果然,李原海正焦急地等他。
李原海是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开车来到李方舟的学校的。看李方舟终于跑来,李原海打开后车门,李方舟钻了进来。
“爸,我到处找你,咱们家中有警察。”
“我已经知道了,我暂时也不能回家。这两万元钱交给你妈,千万不要和别人说,等过一段我会和你们联系。”李原海眼睛里散出一种他从来没有过的光泽。说完话,他将两沓钱交给李方舟。
接过那钱,李方舟有点害怕,他说:“爸,你能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吗?”
李原海的大手在李方舟的头上摸了一下说:“不要问了,反正你长大了,一定要走正道。什么时候,也不要跟你爸学。”
说着这话,李原海的眼泪似乎在眼圈里转。这让李方舟突然间难过起来,他小鼻子一酸,眼泪滚了下来。他拽着李原海的袖子说:“爸,我不让你走!”
李原海回过头来,嘴里发狠地说:“你小子不听话我就揍你,你就给我侍候好你妈就完,我的事不准你管。”
李原海一变脸,李方舟还是有些害怕的,他只好说:“爸,你要小心,经常回家看看。”
李原海看李方舟下了车,他一推前进挡,捷达车离开了这里,他去找白班司机交车去了。
李方舟将两万元放到书包的最底下,当天晚上交给了他的妈妈。当时,他并不知道,此刻在火车站前有一个刑警队长倒下,并不知道他的父亲李原海犯了大罪。
李方舟的妈是个家庭妇女,没有多少文化。她看中的就是钱,李方舟将这么厚的两沓钱放在她的手中,老人家高兴得心中乐开了花。她绽开脸上的每一道皱纹,笑着问李方舟:“你爸是真行啊!我没看错他,他是不出手就拉道,要是出手肯定会挣大钱。这笔钱我要给你存起来,你要考大学,这就是你的学费。”
说完话,她将那两沓钱小心翼翼地包在一个布包里,然后,进到屋子塞到她的箱子里。至死至终,她也没问李原海哪儿去了?她似乎忘记了这钱是何人所给。
妇女有点欢天喜地,儿子李方舟担忧李原海,他说:“妈,是不得给我爸送件衣服什么的?”
妇女一脸的不在意,她回答:“不用,你爸经常这样。公安以前也抓过他,他出去躲一阵就会回来。他外面有的是朋友,饿不着他。”
妇女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敲门而进的当然是傅志与狄凯,二人的后面还有两名刑警。四个人的脸上全部挂满冰霜,因为他们的心里都结着冰,反映到脸上岂止是霜。他们喜爱的队长,全队的大哥,也是傅志的师傅鲁大治已经离他们而去。当代医学用尽全力也抢救不过来一个肝脏破损的患者,李原海的尖刀在那个部位刺了一个窟窿。
鲁大治的后事要办,可李原海也要抓。现在他不但是6·16案件的重要嫌疑人,而且,他是杀害鲁大治的凶手。仇恨燃烧在警察的胸膛,他们兵分数路,傅志和狄凯熟悉李原海的家,他们带上人一路来到这儿。
敲开门,傅志虽然并没抱有幻想李原海此刻还蹲在家中等他来抓。可是他仍然是用最迅捷的动作对这个单元的各个房间扫了一遍,他的记忆力不错,这个单元里和他早晨离开时没有太大的变化。凭直觉,也凭经验,李原海没有回来过。
转过身他看着沉默木然地看着他的妇女,傅志铁板着脸说道:“记住了,我们是公安局的。你的男人在外面犯了杀人罪,他只要回家你必须立即报告公安。否则,你就犯有包庇罪。”
妇女不懂什么包庇罪,因此,她还是无动于衷。只不过,她习惯地嘴唇翕动嗫嚅着答道:“好,我告诉他。”
“不但要报告,而且,他只要和家中联系,你都要及时通知我们。你还要将李原海现在可能的去处告诉我们,包括你们的亲属。”鲁大治死于非命,傅志心情沉痛,此刻的语言十分严厉。
妇女不计较,也许她没有觉得有什么严厉不严厉。但她心里的潜意识告诉她,这些公安没有什么好意,尤其是对于她的老公来说。但是,公安说的李原海犯了杀人罪还是给了她震动。一开始可能是没反应过来,过一会儿感觉出了某种不对,于是,她问道:“你说什么?我们当家的犯了什么罪?”
狄凯眼睛瞪着他,一字一顿地喊道:“他杀人了。”
鲁大治已经无法救治的消息从手术室中传出,所有的人都哭了。狄凯的脸上还挂有泪痕,如果此刻李原海在这儿,狄凯肯定会一个回合将他放倒在地。狄凯出身刑警学院,个人技击散打都属一流。
突然,从里屋跑出一个小男孩。他向狄凯狠命一推说:“胡说,我爸不会杀人!”
狄凯在恼怒之中,受到这突然的打击,更何况他看到是李方舟,想起早晨就是他通风报信,不免是恶向胆边生。他伸手就要抓向李方舟,这个时刻,傅志用最灵巧的动作闪到他的面前,低声喝道:“狄凯!”
一句话似乎喊醒了狄凯,他愤怒地转向一边。傅志严肃地对那妇女说:“将你的儿子拉走,我们有话和你说。”
妇女虽然木讷,狄凯的盛怒和傅志说的李原海杀人还是震动了她,毕竟人命关天,杀人偿命她还是懂的。她拽起李方舟,口中说:“小舟,孩子家别管这事,你进屋去做你的作业,我和你的叔叔们说话。”
李方舟被他的妈妈推进了他的房间,傅志说:“我们的这两个同志,今天就住在你这儿,你安排他们一个地方。你们都不准随便出去,有事和我们的同志说。我们要在这里等待李原海,你要配合我们。”
李方舟的妈妈木讷地点头,她心里也是恍惚,不知如何是好。但是,她知道面前的是公安,而她的丈夫已经犯法。因此,她不敢违抗傅志的意思。
看李方舟的妈妈已经点头,傅志和那两个刑警交代一番,和狄凯推门要走。突然,客厅角落里响起了电话铃声。那是一部带号盘的紫色电话,电话的铃声很大,又放在一个角柜上。空空的角柜仿佛是个音箱,铃声一响引起共鸣真有震耳欲聋之感。
这铃声震呆了屋子里的所有人,所有人都反应过来:李原海电话!尤其是李方舟的妈妈,那个中年妇女。虽然她表面木讷,那是因为她面对突然发生的情况不知道如何是好。可她熟悉这部电话,她知道轻易很少有人打来。这个时刻,应该是李原海无疑。因此,她的眼光露出了迟疑,并且将目光投向了傅志。
傅志脸沉如水,他一字一顿非常清楚地说:“你接,他要什么你答应什么。然后,约定地点和时间给他送过去。”
那妇女还是点点头,默默地上前拿起电话:“喂!”
“他妈?家中还好吗?”果然是李原海,本来,他是准备一走了之。可是,漆黑的夜晚壮大了他的胆量。另外,他也是对鲁大治怎么样了心中无底。因此,电话打回家里。
妇女拿着电话的手一抖,眼睛向傅志看了一眼,她不知说什么好。毕竟,李原海没有像傅志预料的那样叫她送什么东西。
这个临时出现的情况,傅志也无法告诉妇女怎么说,他只能眼光示意,打起手势。可是这妇女理解不了,电话一时间没有了声音。
李原海此刻是受惊的兔子,电话里如此吞吞吐吐,他立刻意会到发生了什么。很快,他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放电话吧!我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你一定把孩子带好。”紧接着,他没用女人说话,那边就扔下了话筒。
傅志上前一步推开女人,抢过话筒,他就要响了公安局的110指挥中心。他公开自己身份之后,立刻要求值班员向电信局查询,查询刚才打进这部电话的方位。
五分钟后,值班员打回电话,根据电信局的查询,电话是从沙河区武昌街一个公用电话亭打来的。这消息让傅志眼睛发亮,他又问清了那部电话的号码和具体方位,立刻和狄凯火速下楼。
下楼之前,他命令留守的两名刑警马上将这一情况汇报给沙雪枫。
当他们开着桑塔纳到达武昌街,并且寻到那个公用电话时,沙雪枫派出的一组警察也到了。带队的叫高明,是治安科的一个科长,他告诉傅志:“你把这里的情况摸清楚,然后,所有的事你就交给我们。沙局长的意思让你们抓紧时间回局,鲁队长的后事还等着你们。”
傅志当然知道,鲁大治还躺在太平间,他的追悼会还没有开。一切等着上级的最后认定,但筹备工作也算得上是千头万绪。正如沙雪枫所说:“大治是个优秀的刑事警察,他倒在岗位上,倒在抓捕疑犯的工作中。英年早逝,我们一定要给他公正的评价,让他的灵魂安息。追悼会一定要开好,要隆重,要让所有人看到他为职业而死的价值。我们不能草率,我们要对得起死者。”
鲁大治的后事要办,疑犯李原海要抓捕,青云区公安局上上下下忙得焦头烂额。沙局派出治安科的人来替换傅志,目的当然是因为傅志办理大治的后事更为合适。
傅志明白,他想尽量把事情搞清楚,他走进那个话吧,尽量放缓焦急的心态,用和蔼的语气问道:“请问二十分钟前有一个很高,很黑的人来打过电话吗?”
说着话,傅志将准备好的李原海的照片递过。
开话吧的是一个老年妇女,她听了傅志的介绍非常认真地接过照片,仔细看了一下说:“是的,是有一个。他说了不几句话,然后出门搭车走了。”
“往哪个方向?什么车?”
“他上车时,我听到他和司机说去三十里铺。”大娘说得很肯定,这让傅志非常高兴。
三十里铺,连大市向北,中途要过金县。
傅志和高明握手:“高科长,拜托你们了。立刻封锁金县,这可是杀害我们队长的凶手啊!一切拜托了。”
说完这话,傅志有些泣不成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