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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6·16案件

  1

  当年,鲁大治很像古时候的一员悍将,顶盔贯甲和衣而卧。他不能不如此,深夜两点才入梦乡的鲁大治实在是无暇脱衣,困意汹涌使他倒头即睡。睡在床上,一条腿还垂在床下,肚皮上盖了一角棉被,鼾声震天,腮边的络腮胡也在颤抖。他的这副睡相,任何人看到都会吓得半死。亏得他睡的这间卧室是刑警队长办公室里面的一个单间,鼾声再大,也只能在办公室中回荡,睡相再难看也无人欣赏。

  沉沉的睡梦中,办公室内的电话却爆响起来。那电话放在办公桌上,办公桌的抽屉像一个特设的音箱,无情地放大了电话的铃声。

  如机关枪声般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使鲁大治从床上一跃而起。他一只手扔掉肚皮上的棉被,一只手已经从枕头下面拽出六·四式手枪。

  一跃而起的同时,他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清晨6点3刻。毫无疑问,这90%是报案电话,凭借经验鲁大治抓起电话的刹那间头脑里做出了这个判断。

  果然,电话是110值班中心打来的,值班员声音急促:“鲁队长,我们接到南沱海滨别墅居民报案,A栋1号楼发生凶杀案。我们巡警大队已经前往现场,请你们立即前往勘察。”

  毫无疑问,这对于刑警来讲就是命令。虽然昨天晚上为了审讯一名抢劫犯,整个重案中队和他一起入睡。此刻,他们必须脱离梦乡。

  抓起手巾,扭开龙头,用冷水拍一下脑门,鲁大治清醒多了。他抓起内线电话通知傅志:“告诉你的弟兄,马上起床,去海滨别墅区杀人现场。”

  刑警是公安的一把尖刀,而傅志的重案中队是这把刀的刀尖,他的中队长傅志自然是刀尖上的锋刃。听到队长鲁大治的电话,傅志如启动机器般迅速启动了他的重案中队。

  鲁大治第二个电话打给了技术科长向飞,他本身就是法医。既然是杀人现场,无论如何是缺不了法医的。

  5分钟,局里配备给刑警大队的尼桑警车打着了火。排气管里连续喷着蓝烟,发动机传出均匀的响声。鲁大治习惯地打量了下办公室里的那个条幅“天下为公”,然后,他正要推门而出,电话铃声又一次响起。难道是又一起案件?他不敢怠慢,迅速回身抓起电话听筒。这一刻,他能看到来电显示上出现的是岳父家中的电话。于是,拿起听筒的一刻,他的心往下一沉。

  果然,电话里是岳父杨一平稍显不满的声音:“大治,小军又是一宿没回来。都二十大几了,你要是再不管恐怕就来不及了。”

  听到这话,鲁大治一言不发,只是从心底传来隐隐的疼痛。岳父杨一平继续说道:“大治,你们两口子是不是又闹意见了?我这当爸的真就不好说女婿,不过你可是公安啊,要有点胸怀。有句古话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怎么也得把家整好吧!然后,再去搞你的侦察破案。像你这样,老婆感情上不去,儿子也不管,破再多的案有什么用呢?”

  老岳父是个教师,也许,人都有职业病。他把鲁大治不仅当他的女婿,也当成他的学生了,这不,一训起来就没完。

  楼下的车已经传来喇叭声,大治急忙对着话筒说道:“爸,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去找小军。青歌出门演出去了,回来后我们会好好谈一谈的。你放心,现在我挂了!”

  鲁大治放下电话,逃难一样赶紧下楼。说实在话,鲁大治宁愿接10次报案电话也不愿意接1个老丈人的电话。因此,他对老丈人也就是应付。此时此刻,他怎么能去找小军?天大的事儿他也顾不过来了,特别是一踏进海滨别墅区,他的脑海里只有出现在眼前的惊天大案。

  110巡警大队和南沱派出所的民警已经保护好现场,他带着傅志还有向飞的技术员走进1号楼。

  在青云区,刑警队长鲁大治也算得上是个风云人物。他的出现引来围观群众的一阵窃窃私语,鲁大治像没有听到一样。他有一个习惯,进入现场就如演员进入了角色,脑海里再也无暇旁顾。他带头走进小楼,立刻闻到了一股难以入鼻的血腥气。他停住了目光扫向整个房间,傅志与向飞同时驻步和他一起用目光来勘察这就要给他们带来大考的刑事犯罪现场。

  是的,鲁大治就是这样认为:每一起刑事案件都是对刑警的大考。

  目光所及,最吸引他们的当然是温婆倒在楼梯处的尸体。尸体罩着一件睡衣,脑袋摔在楼梯的台阶上,血腥气大概就是从那儿发出来的。向飞一挥手,他身后的技术员手中的照相机、摄像机立刻开始忙碌。闪光灯频频闪烁,鲁大治和傅志、向飞直接进入现场中心,他们亲手将温婆的尸体抬离楼梯口。同时,鲁大治抬头一看,倒吸一口冷气。原来,更多的血腥气还是来源于楼梯的二楼口。闻公身体倚墙坐在地上,腰间是凝固的鲜血。那鲜血成喷溅状,溅到了贴有壁纸的墙上。

  鲁大治告诉向飞:“和弟兄们说,越细越好,不管指纹、脚印还是其他痕迹尽量采集。傅志查一下他们的亲属,争取马上取得联系,在他们到达之前所有的物品不要乱动。对报案人做好笔录,外围排查同时开始。”

  鲁大治最不缺的就是果断,看到现场的状态,他下达了指令。

  所有的刑警都是老刑警,他们都知道应该怎么做,尤其是还有傅志在具体指挥。一切,有条不紊地开始了。

  在刑警大队里,傅志号称鲁大治的头号大弟子。时不时地傅志也会叫鲁大治一声:“师傅”,其实,这都是半开玩笑。刑事侦查又不是练习武功,哪里来什么师傅不师傅?是尊称也是戏称,两个人也显得更为亲近。

  既然师傅有话,傅志立刻照办。他有最简单的办法,他找来南沱的派出所长习海:“你们管段的户籍警知道这老两口的身世吧?你立即将他们最近的亲属找来,我们要清点老人的物品,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越快越好。”

  任务就这么简单地完成了,像踢皮球一样,他将球踢给了习海。习海哪儿敢怠慢?案件发生在他的辖区,他的脑袋都大了。刑警交代的任务,他恨不得跑步完成,他答应一声立刻去办。

  发出指令后,大治沿着楼梯向上攀去。楼梯很大也很漂亮,由光洁而闪亮的大理石铺就。整体呈螺旋形,底部很宽大张开于客厅中。老两口的卧室全在楼上,看样子是楼里发生了什么情况。老婆当先一步下楼察看,老公在后面听到异常,随后也想下楼。于是,先后遇害。

  大治上了二楼,稍加观察他就发现,二楼主要是老两口的卧室和一个书房,一个卫生间,一个衣帽间。他缓慢地踱着步子,小心翼翼地生怕破坏了任何可能的遗留。要知道,对于刑事侦查来说,一个小小的痕迹很可能就是一把钥匙。鲁大治行事如风,可进入刑事案件的侦察现场从来不敢莽撞。

  他的鞋已经套上了鞋套,手上也戴上了技术科给他的手套。所有的门都半开,鲁大治所有的门都不碰,尽可能地利用已经打开的门隙细细地观察室内。无疑,房间里已经遭到了洗劫,所有的柜门被打开,所有的抽屉被拉开。鲁大治心中暗道:案犯侵财意图十分明显,应是一起图财害命的刑事案件。

  青云区地处海滨,180万的人口,鲁大治为警多年,这个地区他熟悉得很。尤其是那些“久享盛名”的流氓地痞,什么“砸窑”的,“蹬大轮”的,靠“蓝”的,“挑红线”的。也许,这就是警察尤其是刑警的工作之一。按照行话,这叫熟悉社情,也就是对你所辖区的社会情况的一种掌握。

  就如天上飞的是鸟,水里游的是鱼,地上跑的是狼,地下打洞的是鼠。每个人都有他的轨迹,鲁大治从来认为:做贼的当不了老板,杀人的不能改过。在他的心目中,青云区的这些流氓地痞永远是社会不安定的因素。不管哪儿出现一起刑事案件,鲁大治首先就会在他的心目中给这些人对上一番号。有相似手段,有作案时间的都会被他列为嫌疑对象。

  可别认为这事无关紧要,鲁大治可是刑警队长,让他怀疑上了麻烦可就来了。尤其是哪些底儿“潮”的,平常就如老鼠见猫一样对警察避之唯恐不及,一旦叫鲁大治当成了嫌疑对象那日子可是不好过了。

  大治的这种观点没少受到公安局长沙雪枫的批评,可鲁大治表面接受,心中的这一观念如焊铸一样永不改变。因此,这也形成了鲁大治的一种性格,疾恶如仇、爱憎分明。他认为,这是一群社会的渣滓,唯一的办法是坚决打击,毫不留情。这一性格使青云区内的大、小流氓,听到鲁大治的名字不说是望风而逃也是退避三舍,无人敢与其锋。

  鲁大治在现场中心,并没有惊叹这幢宅邸的豪华,而是细细地考虑青云区经常作案犯科的人,他将他们一一排队争取能够对号入座。

  尸体检验、现场勘察自然由向飞负责,他们在客厅被破坏的保险柜上发现了一个不太完整的血手印。向飞如获至宝,他先用放大镜细细地察看,然后,用特殊材料提取下来。他的身后站着傅志,傅志将任务如传球一样交给习海,他就跟在向飞的后面。嘴上说鲁大治是师傅,实际上他对鲁大治的一番侦察方式并不以为然。他喜欢刑事技术,经常地跟向飞鼓捣个痕迹什么的。看到那个血手印,他和向飞一样兴奋。因为,就现场来看除了闻公和温婆之外,这幢楼里没有其他的人。闻公和温婆已经死亡,就他们死亡的情况看保险柜上的血手印与他们无关。那么,这个血手印最大的可能就是案犯的遗留。这可是铁证啊!刑事案件中任何证据也没有指纹的证据有用。换句话说,只要是现场指纹和案犯指纹相吻合,即使没有口供也可以称为铁证如山。检察院可以以此起诉,法院也可以以此判决。

  不用吩咐,傅志立刻伸手帮忙,刷上墨粉,拍下照来。傅志抢过向飞手上的放大镜仔细地观察,这一观察让他的心有些凉,指纹条件不好,残缺的指纹价值将大打折扣。但是,傅志也没有说话,因为,这方面还得技术科长作结论。

  傅志知道自己真正的职责,他的重案中队六个弟兄,他将他们编上组在南沱派出所民警的配合下,对别墅区的居民、保安进行走访调查。现场勘察还在进行,他的小组已经像细水入沙一样渗入居民区了。

  傅志没动,他还是紧跟向飞,他希望在现场找到更多有用的线索。可是,向飞将他的注意力投向了两具尸体。向飞给他一个本子,意思是让他做尸体检验记录。傅志可不想干这个,他将本子转身递给一个技术员说:“替你们科长看着点!”

  然后,他一个转身开始了单独行动。他开始寻找案犯的进出口,他希望在这儿发现一点什么。

  楼房虽然在别墅区里,可这幢楼处在小区的最顶端。背倚青山,这就使它格外的肃静。由于山势陡峭,别墅区的后面没有栅栏。只有两棵法国梧桐,枝头张开如华盖非常漂亮。这两棵法国梧桐距离闻公和温婆的小楼咫尺之遥,像两个老人在楼房后面特意支起的两把伞。面对两棵法国梧桐是他们的后窗,这后窗是铝合金的,应该说只要是锁上窗锁,无人能够进得来。

  傅志走到别墅的后窗,后窗明显地被开了一个大洞。洞的边缘不太规则,可以看得出来是急切中的切割所至。案犯用准备好的玻璃刀切开玻璃,然后伸手打开窗锁,这就是他的进口。

  傅志探头看了看外边的两棵梧桐,又仔细地观察了有个玻璃洞的后窗。他发现窗子已经是重新插上的,这是为什么呢?傅志托腮深思,眼珠逐渐地亮了起来。原来,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让他浑身血流加快,头脑急剧兴奋的东西。

  2

  鲁大治从楼上转到楼下,他又大声喊道:“傅志!”

  傅志小心翼翼将后窗上的一小块玻璃取下,小心翼翼地放到一个物证袋里,并找来一个相机将原来的状态照了下来。这一切刚刚做完,他就听到了鲁大治的喊声。

  “我在这里!”傅志知道鲁大志的性格,他立刻跑步出现。

  “跑哪儿去了?记住,在刑案现场除了我安排你另外有活。否则,你要跟紧我。”鲁大志一丝不苟地说道。

  傅志轻轻一笑:“知道,师傅!”

  大治像才想起来一样,他问傅志:“你安排人去找死者家属了吗?”

  “放心,一切都已经落实,咱们的人已经开始排查了。”傅志回答得信心满满,不过,后窗玻璃上的提取,不知为什么傅志没有说。

  “那我们也去转一转。”鲁大志说完带头走出别墅,傅志紧随其后。

  二人出得楼来,围观的群众已经散去。阳光洒向这里,绿树红花,积木般的楼房。如果不是这儿有一起凶杀案,这该是多么美的一个去处。回首望去,万顷碧波的深蓝色大海无比辽阔的延伸向无尽的远方。

  大治挥挥手,两个人沿着别墅转向后面。到了后面,那两棵法国梧桐伸手可及,带有斑点的树皮很漂亮。鲁大治没理那两棵树,他走到后窗之下,用身体量了一下后窗和地面的高度。然后,他低声说:“你安排弟兄们排查时注意一下李原海——李大傻,重点排查他昨天晚上的时间。”

  李大傻?傅志没有说话,他的脑海里迅速浮起一个身高体大的汉子。说起来他到不是什么流氓地痞类,但他的确有过盗窃的前科,曾经因为盗窃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刑满释放后,他开上了出租车,暂时还没发现有什么不守规矩的事。

  鲁大治发现傅志没有说话,他似乎为了解释自己的依据,继续说道:“你看这后窗与地面的高度,再看看切割玻璃的位置,没有他的个头还真就不好办。再一个你也应该记得,李原海的上一次作案不就是这样的手法吗?”

  鲁大治说的话唤醒了傅志的记忆,那时他刚刚进入公安,他们所辖区一个医院的财会室被盗。后窗玻璃被切割,金库中大量现金丢失。当时的重案中队长鲁大治也是像今天一样,准确地怀疑上李原海。没想到,抓捕中他们却兵戎相见。

  李大傻一把菜刀舞成车轮一样,两只眼睛睁得如铜铃一样,他大叫:“鲁大治,你他妈的就是我的克星。今天有你没我,有我没你,你来吧!”

  这样的架势,傅志是头一次看到,他正不知怎么办好。鲁大治却从容不迫地抽出他的五·四式手枪,而且,毫不犹豫地就向天开了一枪,大声喝道:“李大傻,你想作死?告诉你,我们是执行公务,立即放下你的刀。”

  真没想到,李大傻一点儿也不惧。他就像水浒传中的泼皮牛二,一面伸长脖子叫道:“你打、你打!”一面舞动菜刀向鲁大治旋风般砍来。

  才走出校门的傅志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他不知如何是好。那边的鲁大治一点也没犹豫,枪口朝下“当”的就是一枪。

  枪声响过,李原海像个被推倒的麻袋,“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傅志在一边脸都吓白了,鲁大治却以极其迅捷的动作抢上前去。没等傅志看清,一副手铐就锁上了李原海的双腕。再看李大傻,他双手抱脚坐在地上干号:“鲁大治,我和你没完!”

  声音带着哭腔,手腕上晶亮得像戴了两块表一样锁着那副铐子。傅志当时没看明白,鲁大志是用什么样的动作给他锁上手铐的?

  鲁大治一枪打在李原海的脚上,他手枪射出的子弹差点如一颗铁钉将李原海钉在地上。可它穿脚而过,让李原海的大脚板鲜血直流。鲁大治黑洞洞的枪管在李大傻的眼睛处缓缓地绕个圆圈,然后说道:“李大傻,你敢叫板警察?你是活腻歪了!歪说你这样的地痞无赖,你就是流氓大亨在国家机器面前也得老老实实。”

  那个时候还有收审制度,李大傻被送到医院消炎处理之后,输了几天液就被收审了。好在李原海盗窃的钱没有来得及挥霍,赃物基本追回,脚伤好了之后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

  出狱之后,李原海每次见到鲁大治还是不忘旧恨,总是横眉冷对。鲁大治也是顾左右而言他,似乎没有见到这个人。好在各有各的路,他们也算是相安无事。

  也许,是冤家总要聚头,这次的杀人凶案鲁大治竟然又怀疑上了李原海。

  傅志听鲁大治再一次的向他介绍怀疑李原海的理由,他想了一下,终于贴着鲁大治的耳朵说道:“师傅,我在这个地方发现了一块血迹。很像是案犯进入现场划破那个部位留下的,我已经提取,不管是谁,只要我们的怀疑正确,用DNA检验即可。”

  鲁大治眼睛一亮,高兴地说:“好啊!你小子是越来越鬼了。告诉向飞先送检,留出血样归档,抓到嫌疑人比对一下也避免冤假错案的发生。”

  听鲁大治如此说,傅志明白,他还没有确认案件是谁做的,对于李原海他还是处于一种怀疑的心态。于是,他还是贴耳说道:“队长,李原海从监狱里出来这么些年还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劣迹,咱们还是不要先入为主吧?”

  听到傅志这么说,鲁大治翻翻他的大眼睛,拍了一下傅志的肩膀说:“师傅不是先入为主,但我告诉你说,这些人永远是社会的渣滓,他们不可能回头是岸,也不能立地成佛。像这样的案件好人是干不出来的,比如你傅志,有一个人躺在那儿叫你杀,你下得了手吗?有件宝贝放在那儿让你去偷,你拿得了吗?你没有那个心,你不是那种人。杀人?不是谁都能动得了刀的!做贼?不是谁都有那个胆的!”

  鲁大治的一番话让傅志从心里对鲁大治刮目相看,真没想到,外表鲁莽的鲁大治竟然有哲学家的深度。

  傅志这一次从心里说:“师傅,你说得虽然有道理。但我们搞刑事侦查的还是应该以证据为主,推理和想象仅仅是辅助的方法。”

  “当然,我说的是普遍的现象,现实中也有意外。比如,这起案件还是以侵财为目的。也很有可能是在盗窃钱财的过程中被发现,被逼无奈意外杀人。”鲁大治点头同意傅志的说法。

  “我同意,从各种情况看,老两口财帛动人心。这个别墅区谁都知道二位老人从大城市退休来此,很有一些积蓄。案犯入室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图财。这杀人最有可能的就是老人发现了他,他情急之下,失手杀人。”傅志赞同道。

  “是啊!你想象李原海这样的人,他那种暴脾气,一旦被人发现什么事做不出来?”鲁大治将话头再一次引向李原海,看起来,鲁大治的怀疑还真有点依据。

  师徒二人一番议论,初步确定了案件性质为侵财杀人,将李原海列为了嫌疑对象。然后,他们又回到了别墅大厅。他们必须等待技术科的现场勘察和尸体检验结果,必须以此作为科学的依据。鲁大治与傅志都有一个共识,刑事侦查也是一门科学。

  再说一下傅志派出的侦察小组,他的一号组是由重案的狄凯和一名派出所的民警组成。派出所的民警熟悉地方情况,狄凯是刑警中的翘楚,二人搭档相得益彰。他们离开出事现场并没有盲目地行动,狄凯看了一下方向,他带着那个民警向别墅左边走去。

  这个别墅区偎山抱海,风景非常秀丽。闻公的一号楼位居小区最顶端,视野开阔,左右全是相同的别墅楼却由于山势和地形的关系,错落向下排开。最左面的一幢别墅和他这一幢从山体向下相差足有一幢楼的距离,那幢楼的外面就是小区的铁栅栏。那铁栅栏顺着山体展开,如果身体轻灵,找个地方钻入小区是轻而易举的事。狄凯把这幢楼选为他的侦察对象还有一个要素,就是这幢楼距前面的滨海大道比较近。也就是说,狄凯的心目中,他认为这个地方是最容易进入小区的地段。换位思考,做贼的也可能如此想。

  盛夏,山坡上草木葱茏,野花盛开。栅栏外也是野草丛生,但丛生的野草能看出明显的踏痕。踩过的地方,野草向两边栽倒。看到此情此景,狄凯心中暗暗佩服自己。他带领那个民警细细地沿着栅栏前后查看了一番,可惜,竟然没有什么发现。足迹被野草所淹没,而栅栏上也没有什么踩、蹭的迹象。也没有找到如纽扣、布丝什么的东西,狄凯稍感失望。

  他抬起头来,远处的大海有一艘油轮驶过,画面有了动感。狄凯突然有了感慨,如果在这里拥有一幢别墅,那不亚于神仙的居所。闻、温二位老人还是不同凡响啊!能进入这里作案的疑犯如蚊虫叮血一样不知叮了多长时间?

  狄凯认为,此案的作案人一定是观察了好久,按照他们的行话叫“踩盘子”。也就是说,作案之前对作案的目标进行长时间的侦察,然后下手。因此,他心里也认为,事前这个案犯一定会出现在这里。

  眼光收回,别墅区里还有很多其他建筑和配套设施。他们眼前的别墅前面就有一个造型别致的小凉亭,此刻一位老人端坐在那儿,面对前面的大海塑像般动也不动。背面看去,老人光头,白衫、白裤,风儿吹过脖颈处可以看到飘动的长髯。

  狄凯走过,非常客气地招呼道:“大爷,您好啊?”

  老人眼光转过,浑浊的瞳仁里一片漠然。看到是两个年轻人,老人微微点头,开口答道:“好,还是你们好!”

  狄凯上前一步,取半蹲的姿势蹲在老人一侧问道:“大爷,看海呢?”

  老人笑了,银髯飘动的嘴巴张开,里面没有了牙齿,千山万壑般的皱纹像大海的浪花一样聚在了一起。

  “你们是警察吧?你们是没有我的闲情逸致啊!我是在这里看海,看碧波万顷,看烟波浩渺,老年人就喜欢风平浪静。能天天看到这波平如镜,我的心中恬静,睡得好、吃得香,精神头就足啊!”

  狄凯定睛再看,老人身上是一套洁白的便装,脚上一双圆口老布鞋。坐在那儿,背依青山,面对大海,岁月沧桑造就他一番仙风道骨。说话出口成章,可见老人城府中的修养。这使得狄凯肃然起敬,他继续问道:“大爷,你的眼力真好。我们是刑警,我们是为了一号楼的案子来的,你能告诉我们一点什么吗?”

  老人侧过头来,盯了狄凯一眼道:“年轻人说话直接,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可惜,我一介老翁能告诉你一点什么呢?财可惹祸、色可伤身,早有古训,可后人为此仍然是前仆后继无有戒者。苦海茫茫何处是岸?可怜世人有几个是回得了头的?”

  老人说得很深奥,狄凯当然知道什么意思。可是,这不在他的探讨范围,身为刑警破案是最重要的。因此,他话锋一转更为直接地问道:“大爷,你没事总坐在这儿,没见到有人特意注意我们这里吗?”

  老人稍一沉吟,回答道:“事发的前一天,倒是有一台出租车在这儿停了好久。开车的是一个黑脸壮汉,车号尾数好像是什么13.”

  没想到老人的语言很丰富,记忆力也是这么好,甚至能够记得清车牌的号码。狄凯兴奋异常,这绝对的是一条线索。也许,一切会从此开始。

  “大爷,谢谢你啊!还能告诉我一点什么吗?”狄凯突然之间觉得和老人谈话很有意思,他倒想多讨教一点什么了。

  “好孩子,不必客气。老朽之人哪儿能像你们还为这清平世界做出贡献?我只能是等待你们的好消息,早日为民除害,以解一方百姓之悬念。到了那一天,老朽箪食壶浆为你们庆功。”老人以手捋须,看着狄凯说道。

  老人这一番话,让狄凯暗下决心:一定破获此案,抓获疑犯,以正法典。

  3

  鲁大治的办公室非常的实用,除了套间里有一张床可以让他休息之外。办公桌的对面放上一个长条会议桌,侦察员们围桌而坐,6·16案的分析会就开始了。

  说到6·16是因为别墅区的案件发生的时间为6月16号,按照公安的惯例这起案件被定为6·16特大抢劫杀人案。也就是说,这起案件除了闻公和温婆被杀之外还有财物被抢劫。图财害命已经是定论,而且,财物是惊人的。

  傅志说道:“被害人的儿子叫闻文君,听到消息他从洛杉矶直飞连大市。我们在他的陪同下清点了二位老人的物品,其中最为贵重的是一件翡翠如意。据闻文君介绍,这是慈禧太后赐给李莲英的物品。这如意是一对,另一件被曾经当过北平行辕主任的某军阀获得,至今还流落台湾。这对翡翠如意价值连城,是文物也是至宝。另外,闻文君说老两口在保险柜里放了不少的现金,名表、首饰,还有他不太掌握的东西应该还有被盗,这从翻动凌乱的现场可以判断出来。”

  他的话引得参加会议的所有人一阵惊愕,侦察员们面面相觑,大家都知道案子太大了。一件这样的文物谁能说得清它的价值是多少?而价值是案件立案的标准和依据,每个人在骤然之间都感受到肩膀上的压力增加了不少。

  有人咳嗽了一下,这是向飞的习惯,他开始说:“从现场勘察的结果看,这是一起因盗窃被发现,进而杀人的案件。被害的男主人名叫闻达,现年七十岁。女主人叫温文雅,现年69岁。二人的死亡时间应该为当天凌晨2时到4时的时间段,温文雅死于锐器伤。疑犯先伤了温文雅,又上楼刺死闻达。案犯作案的目标是放在一楼客厅的保险柜,可能在被发现后,先伤了女主人。然后,拿刀上楼又刺死男主人。客厅的保险柜被破坏,所有的房间全部被翻,丢失物品难以统计。但是,可以认定好多名表、手饰全部不见了,现场也有不少案犯作案遗留的物品。从现场情况判断,案犯对别墅比较了解,他选择了最为容易进入的后窗,在被主人发现后竟然没有选择逃跑,而是杀人后继续作案。除了图财目的明显之外,案犯也了解别墅的主人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这个人手段大胆又狠毒,目前看外来流窜作案的可能性不大,案犯很可能就在别墅小区的附近。”

  向飞的话说得鲁大治是连连点头,他的眼睛看向了傅志。傅志当然懂得鲁大治的意思,他在得意他的先见之明。

  然后,大家相继发言,事情似乎在按照鲁大治的预料去发展。

  轮到狄凯了,他脸一红,人多的场合说起话来稍感紧张。他清了一下嗓子说道:“我们这一组的任务主要是走访调查,在我们的调查中发现了一个重要情况。案发前有人发现一辆出租车经常停在别墅区附近,开车的是一个黑大汉,车辆的号码证人记住了一个尾数。经过我们在交警大队的查验,有这个尾数的出租车不多,全市就7辆。其样式和居住较近的只有两辆,其中一辆车的开车司机叫李原海,曾经因为盗窃入狱三年。我们围绕这个李原海又做了进一步的排查,案发那天的晚上正好是李原海的夜班,而且,据车主说,那天晚上他没拉几个客。”

  “你把材料拿来我看看!”狄凯声音刚落,鲁大治迫不及待地说道。

  狄凯恭恭敬敬地递上他写的调查笔录,鲁大治认真地翻看。

  他的身边是沙雪枫,这位青云区公安的一把手脸色非常的严峻,他插话道:“同志们,这是一起我们区里少见的大案,人民群众在看着我们,省厅和市局都在等待我们的消息。我们一定要多方求证,认真排查,争取早日将罪犯缉拿归案。你们都是我们青云公安的精英,一定要畅所欲言,谈出你们的看法,集思广益,以求找出正确的破案线索。”

  沙雪枫说得有板有眼全是套话,但这个时刻也没有去挑剔。

  他的话音刚落,鲁大治一拍桌子大声说:“好啊!我看完全可以传讯李大傻。正面向他展开审讯,同时搜查他的住宅,争取马上突破。”

  他这话让许多人精神一振,大家将目光全部集中到他兴奋的脸上。沙雪枫也受到这种情绪的感染,说道:“鲁大队,你还是说说你的依据,让大家共同分析分析。”

  “你看,沙局长,这第一,李原海有作案时间。第二,事前他在别墅区反复出现过。第三,他有作案前科而且作案手段相像。第四,此人胆大妄为,如果盗窃中被发现,完全可能铤而走险犯下杀人大罪。”鲁大治一番话说得有根有据,一时间,刑警们交头接耳大有赞同之意。

  沙雪枫摆弄着一支钢笔,也陷入沉思。

  “李原海确实有作案嫌疑,但是,俗话说捉贼捉赃。这起大案如果我们拿不到赃物,无论如何算不得破案。因此,我建议还是从赃物入手,在拿到证据之后,再传他到案,一切水到渠成。”突然,傅志大声说了这样一番话。

  傅志说话能掌握语言的节奏,轻、重音用得恰到好处,因此听起来有振聋发聩的效果。不用问,所有的刑警眼睛里都流露出佩服的光泽。鲁大治明显能感受到与会者的这种情绪,于是,他紧追不舍地问道:“那你就说说怎么样从赃物入手吧?”

  傅志好像是胸有成竹,他说道:“李原海的家我去过,很困难的。他开一个出租车,老婆摆个地摊。家中一个孩子上学,正是需要钱的时候。我想,他如果是6·16案的作案者,他的目的只能是为了钱财。那个翡翠如意,只有识货的知道它的价钱。李原海肯定不识货,既然是这样,有人出高价买这个如意,他一定会有兴趣。筹划得好,我们可以让这个如意完璧归赵,还可以以此来认定李原海就是该案的嫌疑人。”

  “你的意思是以钱引货?”向飞问道。

  “正是!”傅志回答。

  “主意不错,可是我们这些人谁都不行。你想一想,那个李原海对我们这些人都有数。你们拿多少钱去买货,他也不会卖给你。”鲁大治一下子就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沙雪枫说:“那好办,如果这个建议通过,我让市局派个人来。”

  鲁大治急忙说:“我的意见是不必这么复杂,抓起来一审,是驴是马一下子就清楚了。再者,傅志那儿还有一个现场遗留的血痕,我们完全可以给他做DNA检验。无非是送检一次,花几个旅差费而已。”

  鲁大治这话不无道理,立刻受到了一部分人的支持。会议渐趋活跃,一部分人吵着说:“队长说得有理,抓人就是!”

  其实,大治有大治的心理。案件发生在青云,破案是他的职责所在。而且,在他的心目中李原海是罪犯几乎是铁板钉钉,已经没跑的案件为什么还要市局来人?外表鲁莽的鲁大治并不想让他人来插一手。

  刑警们也是一样,谁不想破案?这案子如果是由他们青云区公安刑警全力侦破的,每个人的脸上该多有光彩?因此,更多的人支持鲁大治。场上一片哗然,看来鲁大治的提议已经占据了上风。

  傅志看了沙雪枫一眼,然后说道:“鲁大队的说法非常有道理,完全可以用DNA来认定罪犯,这也是最简单最实用的一招。可是,不要忘了那个翡翠如意可是国宝。我们有责任通过这次工作将这一文物回归国家。如果因为我们侦破工作的疏忽而遗失,我们可是千古罪人。”

  傅志这一番话如在大家的头上浇了一盆凉水,场上立刻鸦雀无声。

  还是鲁大治,他开口说道:“你多虑了吧?只要是抓住李原海,只要是确定他为疑犯。一个翡翠如意我们还不有的是办法,让他交代就是。同时,我们也可以搜查,还可以使用警犬。总之,案件要破了,那件事算个什么?”

  这话让傅志无言,他看了一眼向飞,似乎想在他那儿获得支持。

  果然,向飞说道:“还是慎重点好,那个李大傻挺犯浑的。他要是硬不交代,我们又搜查不到,难免就要夹生饭呐!”

  这话谁都听得出来,向飞是支持傅志的。

  会议开成了两种意见,大家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沙雪枫。

  沙雪枫两鬓斑白,他干了一辈子公安,从基层民警到局长,一生的精力和心血全部留给公安了。他的做人处事如他的身板一样正直、伟岸,从来不搞歪门邪道。正因为此,一正压百邪,虽然他已经是年过半百,逼近退休时刻,干警们却一如既往地尊敬他。他说的话,在青云区公安局里向来是一言九鼎。他扫了大家一眼说道:“很好,省厅也有指示,一定要人赃俱获。因此,在侦察的手段上,我们要多研究一下,不能太简单。傅志提出的以钱引货倒是可以考虑的一个办法,如果不成,我们再直接传讯不迟。”

  真是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沙雪枫一表态,其他的人全部鸦雀无声。

  三天后,一个神秘人物出现在青云区。这个人四十多岁,西式白色条纹裤,黑白相间的鳄鱼皮鞋,一件梦特娇T恤。风度翩翩,令人侧目。

  这人并不是来自市局,经上级研究,他是来自省厅的侦察员丁昊。

  4

  青云区并不是连大市的繁华闹市区,但它依山傍海却是连大市最好的旅游景点。每天,许多旅行团光顾这里,给这里带来的不仅是繁荣也是无尽的财源。许进是一个旅行社的导游,他口齿伶俐,语言诙谐,非常容易得到游客的信任和好感。同时,他又是个地理通。青云这块地面上,哪里有买什么的?哪里有收什么的?哪个地方是个地下赌场?他都一清二楚。

  也许,这是作为导游的必修课。为什么?因为有些导游必须有他的第二职业,这职业是什么呢?那就是经纪人。这是一个现代词汇,也有管他叫作掮客的。中国的语言就是丰富,掮客实际上就是掌握一部分资源和信息,凭借交换这些资源和信息来赚钱。比如,他带队的一个旅行团,实际上就是他的资源。为什么?因为这些外地人对连大市是人生地不熟,而旅游本身就是财富爆炸之后的一种消遣,也就是说,旅游者都是有钱人。他们到了一个地方,买点纪念品,购点当地特产都是正常的消费。这种消费群体就成了导游的资源,因为,他将这些消费群体导向哪儿,哪儿就会受益。于是,当地的许多商家都会拉拢导游,让他将手中的游客往他那儿导。当然,这拉拢是要付费的,于是,我们的小许腰包就会暗暗地鼓起来。

  同时,这些当地的商家也是许进的资源和信息。想一想,商品总是有好有坏,价格也是有贵有贱。这些具体情况外地人哪里知道?于是,这些游客要想买到好货、便宜货必须要找他。甚至是一些市面上不太流通的,那就更得找他。现在是商品社会,这用人没有白用的。许进左右逢源,一个小小的导游让他干得是有声有色。

  这不,一个大城市来的旅行团中就有一个衣衫整洁,相貌出众的中年人暗暗地和他说:“小兄弟,能不能找个旧货市场?我想搞一点古董。”

  巴士摇摇晃晃,车上的人东张西望。小许耳边听到这个声音他就知道:生意来了!

  其实,接手这一群人,一开始小许在心中就过了一遍筛子。对这个相貌堂堂、衣衫出众的中年男子,许进有意多给了一些热情。没想到,立刻就有了回报。他斜眼瞥去,那人拿出一盒中华烟,抽出一颗已经向他递来。

  “大哥,晚间宾馆聊,好吗?”小许像多年的朋友一样,压低了声音对那个中年人说。

  旅行团下榻的是银华宾馆,一个在连大市非常普通的宾馆。晚饭后,小许走进了中年人的333号房间。

  小许先是放眼打量了一下,房间的地板上放着一个打开的旅行皮箱,里面有纸币,银圆还有一些乱糟糟的东西。久历江湖的许进一眼就发现,那里面如百宝囊似的东西,应该是他收购的物品。许进相信了,他相信面前的这位是个收藏者,也有人叫其为收藏家。但许进认为他不是“家”,为什么呢?因为,小许从他的热情和欲望上就发现了他仅是一个以收藏为名的商人。收藏家是淡定的,很多古董他们是不上眼的,可收可不收。而商人不同,只要发现物品的利润他就会如苍蝇逐臭一样,立刻扑上前来。

  看到小许走进来,那个中年人很高兴。他从皮箱里掏出一罐茶,很热情地说:“许导够辛苦的,来点龙井,休息一下。”

  小许不但好烟也好酒好茶,不管是什么样的酒,他只要一品就知道是60度还是50度,是茅台还是古井贡。而茶叶他一品就知道是毛尖还是铁观音,还有这著名的西湖龙井!因此,他端起中年人冲好的茶,轻轻一呷就连声喊道:“好茶、好茶!”

  中年人微微一笑说道:“本人姓丁,单名一个昊。到你们连大市也算初来乍到,做一点小生意还得兄弟关照。虽然我们萍水相逢,但几天下来,和兄弟有一见如故的感觉。我也看出兄弟在这地面上忒熟,五湖四海、三教九流兄弟没有说不上话的。因此,哥哥也就斗胆请兄弟帮忙了。”

  小许进眼珠一转,竖起大拇指得意地说道:“哥哥太有才了,你能够看出这一点,证明哥哥也是一个老江湖。不是兄弟说话大,在这连大市尤其是这青云区,没有比我许进更熟的。有人叫我地头精,想要找个什么解闷的,玩个什么刺激的,我都能办!”

  许进跷起二郎腿,说到得意处,脚丫子踢掉拖鞋,脚底板向着丁昊一阵摇晃。

  丁昊衔命而来,自然是有所选择,沙雪枫的介绍,导游小许是他的第一目标。看到小许如此,他的心中暗暗高兴。

  “兄弟,你放心,朋友是朋友,生意归生意。只要兄弟为哥哥找到好货,我一定按劳付酬。”丁昊提前声明。他心中明白,别看小许嘴上说得很好。无利不起早!他也没必要为他这个萍水相逢的人做什么贡献。

  “大哥开事,我就希望和大哥这样一点就透的人打交道。有什么事我给跑跑腿,成了给小弟一杯茶钱,不成就算我们交往一场。改日我到贵地再去打扰,下次你来也就不必找什么旅行社,兄弟直接服务。”

  “哈哈!”两个人同时爆发了笑声。

  二人谈得投机,丁昊给了他一张广告。那是用铅印的宣传单,上面有图片,主要是钱币。其中还有硬币,一元、两元乃至五元拾元百元版的。全部是目前市面上不流通的,而且有年限限制,要求有72版的76版的,还有什么80版的等,反正是不好找的那种。关于这些事,别看小许精明,他一时半会儿还真弄不懂。他揣到怀里,如获至宝,心中忖道:“家中还有几张,回家先对一对,对上了先发笔小财再说。”

  临走之前,许进放眼打量一下丁昊的房间。可以看出丁昊是单人外出,小许笑嘻嘻地说:“大哥,出门在外不寂寞吗?只要大哥言语一声,我立刻给大哥安排一个。”

  丁昊笑了,长年在外执行特殊任务,这样的事儿丁昊见怪不怪。于是,他很客气地说道:“不行,嫂子和我是青梅竹马。虽然单身在外我也不能乱来,谢谢老弟,改日事成我请兄弟吃饭。”

  “哈哈!”二人又是一阵大笑。

  也许,在这笑声中二人成了朋友。

  小许果然有能量,他不但找来一堆自己的钱币,而且通过他的暗线,一个有人高价拿古董的消息立刻在地下风一样流传。别小视,这种广告同样有流传速度极快之势。很快很多人拿着钱币来找小许,可惜的是,钱币是真不好对。包括小许本人的,一张也没对上。尽管钱币版面差不多,可出版的年代不同。

  丁昊拍着他的肩说:“别急,好饭不怕晚。你再多找一找,不一定仅限于钱币,凡是古董我都要,你提的价格我也会优先考虑。”

  这让小许沮丧的脸稍微晴朗,他附耳向丁昊说道:“有一个绿色的大如意,你要是能给上高价,保准能卖。”

  “什么?”丁昊的心中一动,难道真的来了?

  其实,丁昊来到这里也是多方动员,在鲁大治的帮助下发动了数条线索。没想到,许进这块首先来了消息。这让他很是激动,可是多年的刑警生涯,他还必须像演员一样控制心中的情感。他必须如演员一样进入一种角色,一种收购古董的地下商人的角色。他抑制住心底的狂喜,递给小许一棵烟后说道:“要是古董,我肯定给你高价。就凭咱们哥们这几天这一见如故的感觉,哥哥一定会让你满意。但,要是东西不好,哥哥也得赚钱吃饭,只能是不好意思了。”

  当天晚上,丁昊请小许进喝了一瓶“蓝色经典”。

  这让小许非常兴奋,一再地夸奖丁昊:“丁哥,讲究!放心,我就是不要什么提成,我也给你找来。”

  也算是“无巧不成书”,小许进与李原海真就有点联系,而且,联系得很频繁。

  李原海的出租车另有车主,他只不过是一个包车的。有时是白班,有时是晚班。小许进用过他几趟车,跑个景点什么的。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建立了联系,无非是游客有点什么紧急的事,找他的车方便一点。适当的,李原海也给他一点小贿赂,两个人也算得上是合作吧!

  这一次,许进电话打过,李原海立刻赶到。别说,这李原海长得身高体大,相貌凶恶。一双肩膀,一副腰身都像门板般宽大而强壮。漆黑的脸膛,铜铃般的眼睛加上一副大嘴叉。要说是他能杀人,真的有人信。

  一辆捷达牌的出租车在他的手里像别人手里的QQ,方向盘捏在手中像个玩具。他从这个玩具里钻出来,李原海立马迎上前去。

  李原海约他的地方是一处公园,夜色浓重,公园里的灯火在浓荫中闪烁。尽管是时间尚早,浓密的树荫仍然使这里与他人产生隔绝之感。因此,在这里漫步的更多的是恋人。小许进和李原海也像是一对恋人,见面后,小许进就将李原海拉入树荫之中。

  也别说,小许进身材矮小,让李大傻一比倒真像个女孩。

  小许进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他仰起头来说道:“大哥,要发财了。你上次和我说的事,我可是没少出力。刚才我还花了一千多元请人家老客在‘凯伦’喝了一瓶五粮液,人家答应专收我的货,你赶紧的吧!”

  小许进尽管身材赶不上李原海,可心眼只多不少。丁昊请的他,到这里他变成了他请丁昊,一瓶“蓝色经典”江苏洋河他变成了五粮液。地点也变成了闻名连大市的凯伦宾馆。当然,其目的是想“垄断”这次交易,以便从中取得最大的利润。

  李大傻不晓其中微妙,他低头向许进开口说道:“我可是找人看过,那是一个晚清出自宫廷大内的宝贝。钱少了我可是不卖!”

  这话说得让小许进大吃一惊,他相信李原海,他知道他不会撒谎。可东西如此之好,许进可是万万没想到。他伸手拉住李原海的袖子,更近一步贴近他压低声音说道:“你懂不懂?文物属于国家。再者,这样的东西你卖给谁?谁敢买?谁又能买?过了这村没有这店,你是没看到这个人是真正的大老板,古董的行家。打开他的皮箱,里面全是钱。不是为了朋友,我还花钱请他?凭什么?你要是关键时刻给我掉链子,我可是不管了。”

  小许进早把这个李原海吃透了,他知道李原海是个赌鬼,赌术还不怎么样,输时居多。家中的老婆摆个地摊,孩子还上学,日子过得紧紧巴巴。能有机会弄他个几万,李原海那就是嗜血的蚊子。

  果然,说完这话他掉头做出欲走的样子。李原海反过来拽住了他的手,连声说:“你看你说的,咱们哥们多少年了?我怎么能给你掉链子?无非我想多弄两个,咱们哥们都有个酒钱。”

  这个李原海,别看是腰中经常囊空如洗,可他是吃喝嫖赌样样来。喝起酒来一斤多,玩起女人整夜不归宿。小许进知道他的毛病,也知道他的窘境,如此这般说无非是想将那个东西弄到自己的手中。这也叫“知己知彼”吧!

  “好了,既然你这样说,这忙我必帮。你将东西拿来,人家也怕出事,不想见更多的人,一切事就由我来办。”

  小许进的意思很清楚,那意思是让李原海将东西交给他,由他来卖给丁昊。这当然是他想侵吞更大的利益了,财帛动人心吗!在可能产生的巨大利益面前,什么哥们?都是好听的鬼话。

  李原海犹豫了,这个样子,卖了多少钱他哪儿知道?面前的小许进又是个猴精。

  许进像看到他的心里说道:“你就出个价,我保证不让你吃亏,让你达到目的不就完了吗?有钱赚,又没有风险,你何乐而不为呢?”

  一番话终于说动了李原海,他想了半天说道:“我要十万,你能卖出去,多余的全归你。要是卖不出这个价,你给我拿回来。”

  许进心中暗乐,他连连点头说道:“好、好,就按大哥说的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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